戏拟才子佳人的浪漫叙事

耀晓娟

摘  要：《儒林外史》中关于名士陈木南和名妓聘娘关系的叙述，吴敬梓运用戏拟才子佳人的浪漫叙事进行了消解，即通过戏拟“才子佳人”这一经典来营造戏剧效果。本文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内容：陈木南与聘娘的身份和地位、该故事情节结构以及陈木南与聘娘的结局去向。

关键词：才子佳人;戏拟

才子佳人小说产生于明末，盛行于清初。它是作为世情小说的分支出现的。鲁迅说：这类小说所写，“大率为离合悲欢及发迹变态之事，间杂因果报应，而不甚言灵怪，又缘描摹世态，见其炎凉，故或亦谓之‘世情书’也”。而比较成形的才子佳人小说，“一般男女主人公一个是‘风流才子’，一个是‘窈窕佳人’，一见倾心，诗赋传情，私定终身，经历磨难，终得团圆。”《儒林外史》中被公认的才子佳人蘧公孙、鲁小姐，应该算是一对。“此番招赘进蘧公孙来，门户又相乘，才貌又相当，真个是‘才子佳人’，一双两好。”在小说第五十三回和第五十四回中关于陈木南和聘娘的叙写，作者完全是戏拟了“才子佳人”这一经典。作者正是采用这样的叙写，从而对八股取士制度深入人心，以及对世人的毒害达到强烈的讽刺效果。本文將试图对这一戏拟手法进行简要阐述。

一、才子佳人的身份和地位

“才子佳人小说发展到成熟时，在内容和形式具有了突出的特点。首先从题材内容上说，它是描写有才华的读书人与美貌而多才的宦官小姐的爱情婚姻故事的。”

1.陈木南的身份和地位

有关陈木南的家世，《儒林外史》中没有具体叙述，只从金修义口中得知：“明日有一个贵人要到你这里来玩玩，他是国公府内徐九公子的表兄。这人姓陈，排行第四，人都叫他是陈四老爷。”金修义口中的“贵人”和陈木南与国公府的亲戚关系得知他的地位应该不低，不过金修义等人并不是真正想结交陈木南。“此后称陈四老爷总不离‘国公府’三字，下文云‘就可以结交徐九公子’，可见意不在陈四老爷。”国公府是什么样一个地方？用来宾楼虔婆的话来说，“国公府里不点蜡烛，用夜明珠照明，像天宫一般。”这样一个如天宫一般的地方。陈木南正好利用自己是国公府徐九公子的表兄这层关系到处狐假虎威，为自己包装了一层显贵身份和极高地位的虚假外表。

除了虚假的“显贵地位”外，陈木南确实具有“才子”应当具备的身份——“有才华的读书人”。“尊驾也不必急……陈四先生是个读书人，也未必就骗你。”文中丁言志劝那卖人参的话中表明陈木南确实是读书人，只不过这位读书人还是欺骗了卖人参的。因为在陈木南用光了银两，欠下一屁股两肋巴的债时，卷行李往福建投靠徐家兄弟去了。

陈木南有才华主要体现在：“因这来宾楼的聘娘爱我的诗做得好，我常在他那里。”陈木南自述道。不过齐评道：只怕未必爱的是诗。天一评：不见得爱你的诗。丁言志在文中回答那卖人参的说道：“我就是丁言志，来送新诗请教陈四先生的。”丁呆子认为的老师，这其中可能要打些折扣。至此，陈木南坑蒙拐骗的身份地位显露无遗。

2.聘娘的身份和地位

要论聘娘身份地位，她自小便被卖作童养媳，是来宾楼的一个妓女。吴敬梓笔下的这位佳人虽不像鲁小姐那样是宦官小姐，却是具有佳人的倔强性格。尽管她地位低下、没有自由，但聘娘心比天高，有一颗要改变命运、脱离苦海之心。“那聘娘虽是个门户人家，心里最喜欢相与官。”而处在那个时代的女子，特别是像聘娘这样的人，要改变命运，自然是希望有一个做官的男人把自己带走，并去做他的官太太。“我将来从了良，不怕不做太太。”聘娘的远大志向是做官太太。而陈木南虚言自己将来做官，会用银子赎出聘娘，带她到任上去。聘娘憧憬未来，却还装纯情地说“我是好人家儿女，也不是贪图你做官，就是爱你的人物，”提醒陈木南，他俩是一对才子佳人。一个虚情而贪色，一个是真心的爱官，只可惜聘娘错付了人，她的远大志向终究没能实现。

对于聘娘的才貌，吴敬梓高度地戏拟了“佳人”的才貌。“她十六岁，却出落得十分人才，自此孤老就走破了门槛。”不过，这样一个出落十分人才的姑娘，却是孤老走破了门槛，这既是对佳人所处身份的同情，也是对佳人轻贱自己的讽刺。聘娘对自己长相十分自信，她曾自命不凡地说：“人生在世上，只要生的好，那在乎贵贱。”“难道做官的有钱的女人都是好看的？我旧年在石观音庵烧香，遇着国公府里十几乘轿子下来，一个个团头团脸的，也没有甚么出奇。”自信的聘娘就差直接告诉大家：“美人就是我”。

论起聘娘的才能，从文中可以了解到：下棋、唱曲子、跳舞等她样样精通，而且唱的曲子还不一般。用虔婆的话来说，她唱得最好的曲子是李太白的《清平三调》。陈木南第一次见聘娘时，虔婆说到：“这就是太平陈四老爷，你常时念着他的诗，要会他的。”貌似聘娘还具有文采，不过吴敬梓在文中的用意却是讽刺聘娘的假雅致。因为当听到陈木南常到来宾楼与聘娘谈诗的扯谎话时，天真的丁言志尽然拿着二十个铜钱去来宾楼与聘娘谈诗，却遭到聘娘嫌钱少的一番羞辱。应验了丁言志心中疑惑的那句话：“青楼中的人也晓得爱才，这就雅极了。”

二、故事的情节结构

才子佳人小说的故事情节结构，尽管千差万别，翻新求异，却多有相似相通之处，归纳起来，不外乎是这三点：邂逅相逢，一见钟情。小人拨乱，历经磨难。终成眷属，团圆结局。

1.邂逅相逢，一见钟情

陈木南与聘娘的第一次见面，被作者安排在一个清雅的环境中进行，“陈木南走了进去，两间卧房，上面小小一个妆楼，安排着花、瓶、炉、几，十分清雅。”在这清雅的环境中一个妓女与一个嫖客第一次相遇。二人的相逢，吴敬梓高度戏拟了才子佳人的相逢：尽管双方不是偶得相遇，却也是惊羡对方的才貌，金修义说：“我昨日在国公府里做戏，那陈四老爷向我说，他着实闻你的名，要来看你。”不可怀疑，陈木南是奔着聘娘的美貌来的。而聘娘听了金修义这番话，也着实欢喜。但真实情况是：一个贪色，一个只因接近这个“才子”，就可以结识到国公府徐家公子。

与一般才子佳人小说一样，互相爱慕的双方会多以诗词为媒介，来表达爱慕之情。吴敬梓也高度戏拟了爱慕的双方以诗词为媒介。当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虔婆在一旁说道：“这就是太平陈四老爷，你常时念着他的诗，要会他的。”陈木南也说过：“因这来宾楼的聘娘爱我的诗做得好，我常在他那里。”不过，“齐评：只怕未必爱的是诗。天一评：不见得爱你的诗。”所以以诗词为媒介来表达爱慕之情，只是这场“交易”的美丽幌子罢了！

2.小人拨乱，历经磨难

在情节结构上，陈木南与聘娘也经历了“小人拨乱，历经磨难”。只是这拨乱既不是因一方父母的固执导致，也不是第三者插入，或是帮闲无赖拨弄是非，从中破坏，遂棒打鸳鸯，使得二人天各一方。

他们之间的“小人”表面上看是来宾楼虔婆，当身无分文的陈木南想见聘娘时，虔婆以“他今日不在家，到轻烟楼做盒子会去了。”为借口把陈木南打发走了。但陈木南不能再见聘娘的根本原因，就像陈木南的房主人董老太说的那样：“自古道：‘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债。’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什么有良心的！把银子用完，他就屁股也不朝你了。”可以看出，真正的“小人”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靠着借钱充阔少爷逛妓院的陈木南，被虔婆嫌弃赶走的这一天注定会到来;而只是建立在金钱交易上的“感情”也会因为没有钱而化为乌有。所以陈木南与聘娘之间可能遭受到了“小人”拨乱，但二人并没有经历磨难的感情基础，所以“历经磨难”在这就无从说起。那么这“终成眷属，团圆结局。”就自然不是他们的结局。

三、陈木南与聘娘的结局去向

1.陈木南的结局去向

陳木南一出场，给人以一种富家子弟的印象：穿得体面，出手阔绰，俨然一位有才有貌的富家公子。但结局却不免狼狈，文中这样写道：“陈木南回到下处，心里想到‘这事不尴尬。长随又走了，虔婆家又走不进他的门，银子又用得精光，还剩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不如卷卷行李往福建去罢。’瞒着董老太，一溜烟走了。”对于陈木南的结局去向，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一直寄生在国公府的他，在离开了国公府的情况下，是无法靠自己生存下去的，所以他最终选择到福建投奔徐家公子，继续寄生在他们身边。

2.聘娘的结局去向

聘娘只是公婆家的赚钱工具，哪里会得到虔婆的真正关心，以及把她当人对待。文中写道：“你是什么巧主儿！囮着呆子，还不问他要一大注子……虔婆大怒，走上前来，一个嘴巴把聘娘打倒在地。”因此，当聘娘眼看她的官太太梦破碎了以后，且又因小事召来虔婆的无情打骂，彻底心寒的聘娘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一场后，最终选择了出家为尼。

小结

陈木南为了装扮成有钱有势的名士，在自己年纪轻轻时就选择做寄生虫。而八股取士制度对世人的毒害无孔不入，让身在烟花之地的青楼女子也深受其害。黄评：“写聘娘聊备一种人，欢喜相与官，想做官太太，不出功名富贵四字。”[ 吴敬梓著 李汉秋辑校：《儒林外史汇校汇评》，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年版，黄评，第657页。]总之，作者通过对才子佳人的戏拟，产生了强烈的讽刺效果。这也是《儒林外史》讽刺表达的另一种策略。

参考文献：

[1]吴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

[2]苗壮.才子佳人小说史话[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陈文新.中国古代文学（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3777501908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