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海岸和岛屿之间的欢愉与惆怅

2021-03-15程萌

中国国家旅游 2021年1期
关键词:冲浪葡萄牙

程萌

重返金舒海岸

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西面的海滨胜地卡斯凯什是葡萄牙最富有的小镇之一。它最早是个渔村,自中世纪以来就是捕鱼业、海上贸易、葡萄酒和橄榄油生产的重镇,也被很多前往里斯本的船只当成中转站。19世纪末的葡萄牙国王路易斯一世这里修建夏宫,小镇由此成了名闻遐迩的度假胜地。

金舒海滩在卡斯凯什小镇外约8公里处的埃什托里尔海岸上,是葡萄牙中部最好的冲浪海滩。这里有葡萄牙最大的波浪,加上风向比较恒定,因此吸引了无数冲浪爱好者前来一显身手。

欧洲最西海角的古堡

晚上9点整,我乘飞机抵达里斯本机场,再由此乘车不到20分钟,就来到了大西洋沿岸的一座古堡前。整座建筑在轮廓光的照射中显得威武而神秘,门口还赫然摆放着两门黝黑的古炮, 这就是我要入住的金舒古堡酒店(Fortaleza doGuincho)。

我办好手续进入房间,客房的阳台不仅面积宽敞,还放着两张舒适的躺椅。透过古堡典型的半圆形窗户,但见夜色中雨雾蒙蒙,很难看清大海的模样,只有涛声阵阵传来。而欧洲大陆最西端的罗卡海角(Cabo da Roca)的灯塔之光则在远处的海岬之上旋转着、闪亮着。

我一边吃着果盘里的水果,一边读起了介绍灯塔和古堡的资料册。这座灯塔建于1772年,在1843年改建,至今依然运行完好。它的建筑是一个高22米的方形塔,每18秒闪动4 次灯光,照射范围可以远达25 海里。金舒古堡则始建于若昂四世国王统治时期的1642 年,原本当然是用于军事防御。19世纪后,堡垒被搁置了许多年,直到1998年才改建成现在的古堡酒店。按照古堡总经理佩特拉·绍尔(PetraSauer)女士的形象说法,这座古堡处于“海洋的呢喃与里斯本的妩媚之间”。

次日早晨,阳光播撒在宽阔的洋面上。海风很大,一些鸥鸟飞掠而过。它们是在逆风飞翔,速度缓慢得像在播放慢鏡头,这景象别有一种诗意。

我在酒店餐厅内吃过早餐,就坐在房间的阳台上品茗看海。阳台的视野中正是古堡北侧的大西洋海岸。有一些冲浪者随着翻滚而来的巨浪在波峰波谷中穿行,而在很多时候,巨浪一瞬间就把他们吞没了。

天色渐晴时,我出发去海滩漫步。走出大门,我一边前行,一边不时回望晨光中的城堡。从近处看,城堡与侧翼角楼的土黄色外观虽然显得十分精致,却似乎少了些军事要塞的威严;而当我走下山坡再回首眺望时,才完全看清了城堡所在的地势:它修建在一处略向海面探出的悬崖上,险要至极,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呈现出非凡的险要与张力。

黄昏时分,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聚在餐厅和酒吧内欣赏着大西洋的落日。夕阳光洒落在波涛之上,流金溢彩。云霞满天,与酒吧内温暖的灯光遥相呼应,让人心驰神往。

这家酒店的设施不算顶级,既没有温泉也没有泳池,却稳居五星级酒店之列,这里的原因,我也是慢慢才自己体悟出来的。

晚间我来到酒店的餐厅吃饭。这间餐厅从2001年起就获得了米其林一星评价,还连续多年入选“金舒美味”餐厅。

头盘点的是炖鱿鱼配赛亚血香肠、苹果和罗勒。赛亚是位于葡萄牙中北部埃什特雷拉山脉西北麓的一座小镇,出产的血香肠质地紧致,肉香扑鼻。侍酒师倒上了葡萄牙Vadio酒庄所产的起泡酒,口感清爽。

接着的主菜是用野生龙利鱼、鸟蛤和藏红花做的阿索尔达汤(a?orda)。阿索尔达汤是一种典型的葡萄牙烹饪方式,通常是把大蒜、香菜、橄榄油、煮鸡蛋以及海鲜食材与面包片放在一起煮制而成。这次配上的酒是格里福酒庄(Terras do Grifo)2016年产的红酒Grande Reserva,这款酒的酒体呈红宝石的颜色,芳香浓郁。

第二道主菜是清蒸海鲈鱼与白菜做的葡式炖菜(cozido à portuguesa)。这种海鲈鱼是用渔线捕获的,比用渔网捕捞的质量高。葡式炖菜是葡萄牙的国菜之一,一般采用咸猪肉和蔬菜来炖制,需三四个小时才能制成醇美的高汤。配酒是当河流域穆拉兹酒庄(CasaMouraz)2013年出产的。

最后端上来的甜点是榛子、焦糖布丁和蘑菇,配上的餐酒是里斯本附近的奥埃拉斯酒庄(VillaOeiras)出产的加强型葡萄酒。

5年前我曾品尝过这家餐厅的菜肴。而这次的整席晚餐与从前的体验已有一些区别。这家餐厅成立之初很受法国高级餐厅概念的影响,基本以法餐为主调。而在这几年,新晋的主厨吉尔·费尔南德斯开始以大西洋作为背景,选取葡萄牙海岸边的海鲜,从本国的传统美食中汲取灵感,也已受到了广泛的认可。

卡斯凯什的上流社会氛围一直持续到今天,许多里斯本的富人和名人仍选择住在这里。乘火车从里斯本到此只需20分钟。近年来,当地又成了休闲运动的中心,附近建有超过10 个高尔夫球场。卡斯凯什在2007年还举办了世界赛艇锦标赛。

海浪中的自由搏击

次日午后时分,我再次来到了古堡北侧的海岸,这就是金舒海岸最热闹的地带。放眼望去,大约有几十个人在玩冲浪,除了滑板冲浪外,有好几位在进行风帆冲浪和风筝冲浪,后两种玩法速度更快,整个滑板就像是飞驶的快艇。

浪越来越大了,一些趴在冲浪板上的人抓住机会,在浪来时滑了起来,但能够随着浪起浪跌滑行数个回合的高手毕竟不多,大多数人往往在第一个波谷时就从冲浪板上跌落。其中一个女子被横浪推着像炮弹一样地直挺挺地向天空冲去,然后又落进波谷之中。

到了下午3点钟,浪更大了。海面上是一片白花花的浪头,更多的冲浪者都赶过来了,激情四溢。一位父亲带着10多岁的儿子,两个人趴在同一块冲浪板上,儿子的表情既兴奋又紧张。一个男子在浪峰上享受着惬意人生,然后大浪把他打得身体与海平面平行,水花飞溅,凌空而舞。很少有运动能像这样让人在与海浪的追逐中感受到瞬间失重的自由。

一位冲浪者正在收拾他的东西,我跟他攀谈了几句。他叫贾瑟尔(Jaslls),是一个冲浪教练。他告诉我,此时海水温度大约14℃,对冲浪来说还是有点凉的,所以需要穿上厚厚的冲浪服,这样既可以很好地保持体温,又可以减少人体在水中的阻力,使滑行更顺畅。

他向我展示冲浪板的构造:正面涂了不少蜡,为的是增加摩擦力,板子下部有三个提升平衡性的尾翼。我问他:一般新学员需要多久才可以在冲浪板上站立起来?他说至少需要1周的学习。根据他的介绍,附近设有几个冲浪营地和冲浪学校,既提供住宿,也开设冲浪课、出租滑板,还提供维修服务。

他说,冲浪也是一项高危险的运动。他们圈子里的一个女孩就因为在冲浪时一个小小的失误摔断了脊椎。“就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他惋惜地强调了一遍。

我在海滩上漫游着。每年6月到8月,强劲的北风和较小的西北风为风帆冲浪和风筝冲浪创造了理想的条件。而在冬季尤其是在12月份,劲吹东风更让这里成为冲浪的绝佳地点。从20世纪90年代起,金舒海滩就有了“葡萄牙冲浪之都”的美名,不仅葡萄牙的全国冲浪锦标赛在此举办,而且冲浪世界杯也将一个赛点设在这里。此外这片海滩还曾在多部电影里出镜。比如007系列电影中的《女王密使》里邦德救女伯爵特蕾莎的一场戏就是在这里拍摄的。2011年导演若阿欣·萨皮尼奥拍摄影片《重生的此岸》时也曾在这里取景。

已是黄昏。最后的霞光冲破厚重的乌云,照射出来,那一条红光显得格外耀眼,冲浪者已渐渐散去,四周只有风的呼啸。而视野中的山与海又安详怡然。

当我回到酒店房间时,似乎找到了这家古堡不断吸引宾客重返的原因。这里的海岸具有独特的自然环境:它地处欧洲大陆的最西端,仿佛是个神奇的能量场,如此壮美的波涛景观能让人舒缓平静。鸥鸟飞翔,听涛若梦,这是心灵的海洋疗法。

圣米格尔岛:在火山与碧波之间

知道亚速尔群岛的人不算太多

这个火山群岛位于北大西洋中部,是葡萄牙的海外领地。它东距里斯本约1600多公里,西距加拿大纽芬兰岛1900多公里,东南距马德拉群岛770多公里,南距非洲海岸1500 多公里,算得上占据了北大西洋的“中心地段”。由于这样独特的地理位置,自哥伦布时代开始,它就一直是大西洋航线上的重要补给点,有着“大西洋驿站”的美称。

群岛由9个火山岛屿组成,它们零星分布在从东至西大约600公里宽的海域上,总面积达2346平方公里。这些岛上遍布温泉和泻湖,东部的圣米格尔岛(S?o Miguel)是其中最大的岛屿,因为植被繁茂,所以也被称为“绿岛”。

或许正是亚速尔群岛孤悬大洋中心、略带神秘的特质,才激起了旅行者前往当地探索的渴望。

富納斯的温泉秘境

下午5点多,我乘坐的飞机航近圣米格尔岛。阳光透过云层,刚好照射在那高约100多米的悬崖上面,烘托出岛屿地势的险峻。

走下飞机,夕阳的光线异常强烈地照射过来。在入境处,一个警员带着缉毒犬在检查所有人的行李,我背着的双肩背包也被要求拿在手上,以便缉毒犬能够嗅到。之所以如此严格查验,是因为该岛正是毒贩从南美洲输送欧洲“货物”的停靠点。2001年,有超过半吨的纯度在80% 以上的可卡因包裹被冲上了岛上海岸,这成了当时的一大新闻。其中的一些包裹被警方追回,另一些则下落不明。

我到圣米格尔的第一站是坐落在海岛东部的富纳斯小镇,当地人口只有1400多人,全镇大约有30个温泉,每个的温度和矿物质成分各有不同,据说能治疗不同的病症,整个小镇由此也形成了一个温泉度假村(Furnas Hydropolis)。

走出机场,又乘车行驶40多分钟后,就抵达了这里的富纳斯精品酒店(Furnas Boutique Hotel)。这是一座非常别致的设计酒店,葡萄牙著名室内设计师妮妮·安德拉德·席尔瓦(NiniAndrade Silva)在这里力图运用自然元素来施展她的魔力。她在大堂的左侧布置出一个“市场”,并以杂货店的形式来陈列出岛上的丰富物产,这算得上这间大堂设计的点睛之笔。

此外,酒店还充分利用了各种空间来展示当地的物产,表达人与自然的联系,就连楼层之间也悬挂着当地瀑布的巨大照片,虽是室内空间,但远远望去,真让人感到身处自然美景之中。从接待处往后面走就到了室内泳池区,酒店直接从山后的热泉引来了温泉,布置成温度从35℃ -40℃不等的几个小池,供宾客享用。再往后则是室外温泉区,曾有客人发评论说,在这里最美的经历就是泡着温泉,看着夜晚的星空。

次日清晨,我沿着酒店后的一条道路走了两三分钟,看见前方的林涧中升起一团团的水汽。靠近后发现,围栏里面有几处热泉沸腾着,发出蒸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黄味道。围栏边的一块指示牌上介绍着富纳斯火山口的情况:圣米格尔处于欧亚、非洲和北美三个构造板块的交汇点,因此地质活动相当频繁。富纳斯山谷包含两个火山口,其中一个约为直径6公里,另一个更大一些。火山在1439年至1443年之间曾经爆发,然后在1630年再次喷发,这是亚速尔群岛最大的全新纪火山爆发之一,持续了大约一个星期,泥石流造成200多人死亡。此后至今,火山则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我离开热泉到富纳斯小镇上漫步,早间街上还没什么人,道路两旁的青山间雾岚氤氲,林间传来阵阵鸟鸣。很快地就走到了特拉诺斯特拉公园(Parque Terra Nostra),这座园林已有超过200年的历史;从18世纪末开始,人们越来越关注使用温泉来治疗风湿病和肥胖等健康问题,当时驻圣米格尔岛的美国领事托马斯·希克林在富纳斯山谷修建了一座带池塘的木房,并种植了很多北美特有的树木,这也就是特拉诺斯特拉公园的雏形。20世纪,附近的特拉诺斯特拉酒店收购了这一处产业。经营酒店的本萨乌德家族雅好珍稀植物,特别从英国聘请了园艺师打理这里的园林。经过他们的长期经营,这座公园已是葡萄牙最负盛名的植物园之一,园中既有许多百年老树,也有近年从世界各地引进的凤梨、睡莲、杜鹃等特色物种,其中600多个品种的山茶花让这里成为全球最出色的山茶花种植园地之一。因为此间有极其丰富的植物种类,再加上管理者的精心布置,所以特拉诺斯特拉公园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

面向绿岛海湾的阳台

这天中午,我乘车前往圣米格尔岛西南的蓬塔德尔加达。这是亚速尔群岛最大的一个城镇,常住人口约有6.8万人。

1427年,圣米格尔岛被葡萄牙殖民者贡萨洛·维利乌·卡布拉尔(Gon?aloVelhoCabral)发现,此后开始逐步移民。蓬塔德尔加达一带最初是岛上的小渔村,逐渐发展成了相当繁华的市镇。随着欧洲移民涌入,圣米格尔岛的经济持续增长,出口的产品最初是糖类和染料,到了19世纪中叶发展至茶叶、菠萝、烟草、渔获和奶制品等多种产品。当时人们着手在小镇上建造庄园,而鱼、肉和水果市场则迁移到外围区域。道路大幅拓宽,社区经过了绿化改造。随着商业阶层的增长,蓬塔德尔加达成为葡萄牙的第三大城镇,葡萄牙诗人布尔赫尼奥·帕托(Bulh?oPato,1828-1912)在描绘这里的种植园主时使用了“绅士农户”这样的称谓,并且对于他们拥有的财富惊叹不已。20世纪之后,尽管蓬塔德尔加达已降格为葡萄牙的第八大城镇,但它仍然是亚速尔群岛的经济中心。

天有点阴,我们的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路旁,成排的杜鹃花和绣球花在盛开着,不远处的牧场上,一些奶牛在吃草。车行40分钟后,就到了我要入住的亚速尔酒店(AzorHotel)。它与富纳斯精品酒店属于同一个集团,但我在这里看到了更加鲜明的国际化特色,户外运动元素凸显了酒店的设计感:前台的灯柱上挂著一排头盔,大堂内摆放着一个高达两米多的装电缆用的木质转轮,窗台边架设着两辆山地自行车,行李车上挂着一副红色的拳击手套……酒店日常组织远足等户外活动,让客人沉浸在当地的生活方式中。此外,酒店还开设了大堂市场,出售奶酪和塔帕斯小吃(tapas)等产品,这也为它增加了人气。我房间中的阳台十分宽大,正对着蓬塔德尔加达的海湾,视野开阔。酒店还设有屋顶酒吧,这也是一个俯瞰海湾的理想场所。

下午时分我来到了小镇中心区。几个世纪以来聚集在圣塞巴斯蒂昂广场和贡萨洛·维利乌广场周围的古老建筑风骨犹存,附近的“海之门”(PortasdoMar)和米格尔剧院(TeatroMicaelense)等地标则吸引着游人。每年夏季,这里都举办“夏季之夜”活动,本地歌手和其他国家的乐队一并前来献艺,时间从6月下旬开始一直持续到9月下旬。

次日上午蓝天丽日。我坐在阳台上观看岛上举行的铁人三项比赛。参赛人数并不多,跃步向前的选手们的身姿仿佛是圣米格尔岛快步发展的缩影。这个岛屿如同宝藏一般隐于大西洋中,有着动人的魅力。

暮色降临时微风轻拂。我忆起获得了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卡斯蒂利亚》一诗中的句子:

圣米格尔岛的钟声

在远方回响

他的头发在暗影中金黄泛白

那暗影中的微白鬓发,仿佛也是我未来的模样,带着不息的钟声和不屈的希冀,叠合在岛屿的剪影中,永远。

马德拉:北大西洋的珍珠

被称为“北大西洋珍珠”的马德拉群岛位于北大西洋的中东部。从地理位置上讲,它地处非洲西海岸以西,到西非摩洛哥的直线距离为640 公里,这反倒比它与葡萄牙本土之间的距离还要近一些。

马德拉群岛是葡萄牙的自治区,由主岛马德拉岛及圣港岛、德瑟塔斯群岛、萨尔瓦格斯群岛组成。马德拉岛是一个颇受欢迎的全年度假胜地,该岛面积为801 平方公里,人口26.7万,马德拉葡萄酒、花卉和刺绣都是当地的特色产品。

花园中的狩猎山庄

这天中午11点半,我乘坐的航班从里斯本机场起飞,向西南飞行在北大西洋上。乘客大都是从欧洲各国到马德拉岛度假的旅游者。坐在我身边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带着她八九岁的妹妹。她在不停地画画,看上去还有点儿美术基础。听她口音,是纯正的牛津音,我再一问,才得知她叫Bogna,来自华沙,小时候曾在伦敦待过4年,难怪英语发音这么纯正。

凝望着机翼下的碧海,我忆起在里斯本出生、在马德拉长大的作家路易莎·格兰德(Luísa Grande,1875-1945)写于《乡愁(Saudade)》一诗中的名句:“当颠茄花盛开时我将在哪里?何处的杜鹃花清香将勾起我的思念?”

Saudade一词起源于13世纪葡萄牙吟游诗人的作品。在15世纪后的大航海时代中,不少游子告别故土出海远航,很多家庭因此再难团圆重聚,这样产生的离愁别恨让saudade成为文学作品中常用的词汇。20世纪的移民浪潮又远逾前代,大量原籍葡萄牙的人士为了寻找更好的未来远赴美洲或其他欧洲国家,saudade因而成了不少人心中固有的情愫。该怎么用汉语描述这种心绪呢?说起来,它并非强烈的不满或哀痛,更接近于我们所说的“怅惘”“思慕”,甚至会抽象化为某种微妙的哲学概念:失去得已经太久,已经不再渴求回到久违的家乡、重获失去的爱人,而是产生了对“渴望”本身的渴望。正如女诗人弗洛贝拉·埃斯潘卡(FlorbelaEspanca,1894-1930)所言:“我渴望我所没有的渴望。”马德拉岛远离欧洲大陆和葡萄牙本土,岛上的居民都是广义上的“移民”,在这里对故土的乡愁与思慕会怎样表现出来呢?

1小時50分钟后飞机下降,掠过了秀美的圣港岛。“马德拉到了吗?”小姑娘问我,我点点头。飞机很快就朝着马德拉岛的丰沙尔机场飞去,越降越低,跑道是从山体间劈出来的,我们能感觉到离悬崖很近,难怪这个机场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之一”。当然,我们还是安然无恙地降落了。

机场位于马德拉东南海岸上的小镇圣克鲁斯,下飞机后还要乘车行驶大约15公里才到达酒店。当天天气和煦,海滨公路相当宽敞,车速很快,我们在一个又一个的弯道间瞥见海岛的多个侧面。

我们要去的酒店坐落在离丰沙尔城区不远的山地上。汽车沿着上坡路疾驰,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一个院落。这个古雅的庄园就是我的目的地“帕列罗老宅”(Casa Velha do Palheiro)了。由于这里海拔800多米,温度低了好几度,我已感到浓浓的凉意。

这座庄园建于1804年,最开始是一座狩猎山庄,后来才改为了拥有37个房间的精品酒店。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到尽头就是我的房间。这是个紧挨着花园的房间,而名为“帕列罗园”的花园也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庄园共有三栋建筑。居中的那座建筑一侧是图书室,里面壁炉里炉火熊熊,柜子内摆放着不少图书,好几位宾客在安静地看着书,另一侧是大堂和餐厅,大堂墙上挂着不少历史照片,餐厅内白色的窗帘垂挂下来,烘托出窗后宁静的花园。

我走进花园散步。园中树影浓重,清爽馥郁;藤椅上有人在喝着下午茶,在地面上有一片小小的紫花。草地中间有一方带喷泉的水塘。林木上的指示牌说明这是原产自新西兰的波胡图卡瓦树,又称“新西兰圣诞树”。我曾在新西兰无数次地看到过这种树上盛开的红花。

走进花园旁的一道侧门,穿过爬满青藤的架子,就来到了另一座对外开放的花园。这个花园规模更大,栽種着数百种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植物,充满了异国情调。我沿着花园大道前行,两旁都是山茶花和高大的巴西南洋杉,还有一片红色的马德拉兰花迎风摇曳。玫瑰苑里,盛开着戴维·奥斯丁玫瑰,让人感到仿佛身在某个英格兰庄园中。沿着甬道走到下沉花园,二三十株冬青树被修剪成了天鹅的造型。再往前走则是一间饮茶室。我坐下来喝一杯下午茶,一边品着苹果蛋糕,一边欣赏花园的宁静之美。

傍晚时我来到餐厅就餐。酒店的餐厅在全岛都很有名气,不少饕餮客专程过来品尝。侍酒师为我选了一瓶岛上产的2011年Rocha Branca白葡萄酒。我轻抿一口,果然香甜怡人。

头盘是鹅肝。微鲜的鹅肝和微甜清香的葡萄酒在口腔中产生了美妙的反应。接下来的主菜是吞拿鱼意面,白葡萄酒调出了鱼肉的生鲜滋味。有一派理论认为,美食中的各种味道需要相互匹配和撩拨,正如爱情一样;当晚的佳肴恰好可以印证这个理论。

餐毕,我走到庄园地下室参观。这里布置了一个小型展厅,展示着19世纪庄园中的用具与书信文献。因为马德拉岛上山路比较崎岖,所以当时的贵族都是坐着轿子出行的,我在展品中就看到了这种轿子:抬杆有四五米长,中间的座椅采用土红色的棉质材料制作,有点像一个放大版的婴儿床,看上去柔软而舒适。

瓷板画前的吟唱

丰沙尔是马德拉群岛的首府,拥有11万人口。它成为岛上的首府已有5 个多世纪的时间了,而不少中国旅行者第一次知道它的名字恐怕还是因为诞生在这里的足球巨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这天上午,酒店的班车把我们送到丰沙尔的码头。广场上矗立着被球迷们亲切地称为“C罗”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塑像。1985年2月5日,这位未来的球星出生在丰沙尔附近的小镇圣安东尼奥。他的父亲是厨师,母亲是园艺师,家里的姓氏是阿韦罗(Aveiro),而罗纳尔多这个名字来自他父亲喜欢的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C罗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他从小在贫困中长大,不得不与兄姐共用一个房间。在孩提时代,C罗就在圣安东尼奥的业余俱乐部安多里尼亚(Andorinha)开始了足球生涯。1997年,他来到了里斯本附近的一所足球学校,开始休学,打半职业的球赛。短短几年后,他转为职业球员,先后为曼联、皇家马德里和尤文图斯等豪门效力,成了全球收入最高、最具商业价值的运动员之一。

这座C罗铜像由艺术家维罗索(RicardoMadeiraVeloso)设计,揭幕于2014年12月21日。2016年7月23日,为庆贺葡萄牙队在欧洲杯中夺冠,马德拉丰沙尔国际机场改名为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机场,这恐怕是足球运动员在赛场之外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

我在马德拉岛上这座最大的城市随意漫步。街道的碎石路面上还有着黑色的条纹,显得古雅考究。人们悠闲地坐在路边咖啡馆内打发着时光。我走到城市的东西向主街阿里亚加Arriaga大街(AvenidaArriaga)上,这里有当地著名的布朗迪酒窖(TheBlandyWineLodge)。这座建筑在17世纪时本是一家修道院,1840年,前来马德拉岛经营的英国酒商布朗迪买下了这处产业,并将其打造成储藏葡萄酒的专业酒窖。

马德拉群岛有着悠久的酿酒历史,尤其是马德拉岛上的葡萄酒以醇厚甜美而著称。由于岛上温和的气候条件,早期的移民者中间开始流行酿造葡萄酒,独特的酿造工艺使马德拉出产的葡萄酒成为享誉欧洲的名产。16世纪末的英国戏剧大师威廉·莎士比亚很喜欢马德拉产的玛尔维萨甜葡萄酒(MadeiranMalvasia),他的名剧《理查三世》中的克拉伦斯公爵就葬身在一个马德拉酒桶内,而《亨利四世》中的弄臣福斯塔夫则被人嘲讽“只为一杯马德拉葡萄酒便会将灵魂出卖给魔鬼”。按照欧盟的规定,只有在马德拉群岛生产的葡萄酒,才能被称为马德拉葡萄酒。马德拉葡萄酒有着多种风格,干葡萄酒可以作为开胃酒,甜葡萄酒则通常作为餐后酒。

布朗迪酒窖的门口放着酿酒桶、封瓶机等古老的设备。目前酒窖中总共保存着超过650个橡木桶的葡萄酒。每个房间都有不同的温度和湿度,葡萄酒根据各自的特性加以存放。靠东侧地下室厚厚的石墙内存放的葡萄酒可以追溯到1920年。这里还保存着温斯顿·丘吉尔的书信和岛上最古老的木制大型钱币,这种钱币是在17世纪时流通使用的。

“丰沙尔”这个词的原意是“茴香”,据说首批登陆的欧洲移民发现在海岸上生长着大量野生茴香,因此给它起了这个名字。马德拉群岛是1419年由航海家亨利王子的船队所发现的,从1420年起有人定居。该群岛属于葡萄牙在大航海时代中首先发现的领土。丰沙尔的移民定居点始于1424年,当时岛上的定居点主要是两处,其中不少人就聚居在现在丰沙尔的位置。丰沙尔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很快就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港口,并不断吸引着新移民前来定居,逐渐超越其他聚落区域,成了岛上的核心小镇。

马德拉岛处于北大西洋最靠近西风带的路径上,因此帆船船队在跨越大西洋的航行中常把马德拉当成停留的一站。1452到1454年间,当地为了便利贸易兴建了首座灯塔。丰沙尔成为欧洲商船的重要转运点,许多船队充分利用丰沙尔港口休养生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舰队就曾在这里补给。而许多从热那亚、佛罗伦萨和瓦伦西亚等地来的船商也纷纷在此开设商行。16世纪欧洲与印度之间通航后,丰沙尔更成了航线上重要的中转港。

主教区(Sé)是丰沙尔的历史街区,这里保存着不少老建筑,而且还有超过2100个市民在此居住。漫步街头,我见到一位歌手坐在街头的瓷板画前,身前摆放满了各式音响器材,唱着一首首法多(fado)。“法多”在葡萄牙语中的原意就是“命运”“宿命”,它的旋律大多哀婉动人,是这个国家传统的民谣音乐。从这种表达落寞感受的宿命之歌中,我们又怎能不感受到葡萄牙式的乡愁呢?

在大教堂前,一位吉他手也在弹奏着忧伤的乐曲。这座大教堂全名是“圣母升天教堂”,正是丰沙尔的主座教堂。15世纪90年代,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派遣建筑师完成了教堂建筑的设计。大教堂在1514年落成,成为主教的驻地。建筑呈现出比较典型的哥特式风格,修筑它所用的石材则多取自马德拉岛南海岸的火山岩。教堂前面还设有教皇若望保禄二世的塑像,以纪念他曾经的到访。

不远处的小广场上,管弦乐队在演奏着舞曲,一支欢庆马德拉葡萄酒节的队伍走了过来,走在队伍开头的大多是中年男子,他们穿着传统而略显破旧的衣服,戴着绒线帽子,肩上扛着布口袋,右手拄着一根拐杖——这是葡萄酒成熟季节劳动者的典型装扮。队伍后部则有两名中年妇女,她们披着艳丽的围巾,手持简单的打击乐器一路敲打着。这样淳朴的节庆场面确实难得,很多路人都驻足观看。那些中年男子仿佛是刚从葡萄园里走出来一样,他们质朴的面容、肩上沉重的布口袋,都似乎还带着泥土的味道。

我来到大教堂东边不远的费尔南·德·奥内拉斯大街,走进一家名叫“Bordal”的刺绣店。这家店成立于1962年,是马德拉岛上的知名店铺。店内陈列着各种桌布、枕套、婴儿的衣服和鞋子等物品,采用上等的麻和棉做成,看上去十分轻薄透气。枕套上有细细的金线,勾勒出图案来,十分清爽,但价格都不菲,大桌布价位在900到1000多欧元之间,婴儿鞋子也要100欧元。店员介绍说,一块大桌布需要耗时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所以价格无法降下来。这些绣品更像是工艺品,映衬着岛上悠闲的生活节奏。

由此向南就是海边大道了。路旁有不少形态各异的雕塑,岸边还有一座灯塔,在粼粼波光之上巍然而立。向东不远处则是旧城,黄色的城墙和斑驳的墙面似乎在讲述着往事。

在历史上马德拉岛曾多次受到海盗的袭击,而丰沙尔的军事设施一度十分薄弱,旧城正是为了防御海盗而建。1566年9月,一支1200人的法国海盗舰队在贝特朗·德·蒙吕克(BertranddeMontluc)的率领下从波尔多出发,洗劫了马德拉岛东北的圣港岛(PortoSanto)。消息传到马德拉后,当时的执行官并未采取任何防御措施。800名海盗随后在丰沙尔海滩登陆,只受到方济各会修士的小规模抵抗就突入了城区。海盗在小城肆虐半个月,将当地的财富洗劫一空。一年后,为了彻底改变城市的防御系统,军事建筑师费尔南德斯(MateusFernandesIII)被派到丰沙尔并完成了城池的防御规划,这也就是丰沙尔旧城的来由。

下午3点多,我回到码头前的广场。罗纳尔多的塑像前依然围满了合影嬉戏的人群。港口的海面上有三四位选手在玩风帆滑板。我坐上班车,来到离酒店不远的帕列罗高尔夫会所(PalheiroGolfClubhouse),在宽大的露台上喝起了香槟,而此时山下的丰沙尔海湾已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

望着如此秀美的景色,我忆起许多名人都曾造访丰沙尔。早在19世纪,不少人渴望度过一个干燥而溫暖的冬天,有的还希望医治肺病,于是纷纷前来此地。奥匈帝国的伊丽莎白皇后(也就是著名的茜茜公主)曾在岛上休养,奥匈帝国的末代皇帝卡尔一世以及英国政治家温斯顿·丘吉尔也都在此度假,丘吉尔还在这里创作过几幅画作。显贵们的推崇也让丰沙尔成为欧洲驰名的旅游和康养中心。

晚上8点,我们从酒店驱车出发去观赏丰沙尔的夜景。各种颜色灯光装扮下的小城有了与白天不一样的韵致。车子最后开到了261米高的十字丘(PicodaCruz),这是丰沙尔的西侧高地,我们向东眺望璀璨的海岛夜景。高地上面,几株歌斐木将巨大的树枝伸展开来,覆盖在夜景上方。“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地造,里外抹上松香。”《圣经》中关于歌斐木的远古传说,似乎也应和着我们眼前的景色,一切还都安详如初。

猜你喜欢

冲浪葡萄牙
冲浪少年
葡萄牙KOI餐厅
The Hardest Language
神奈川冲浪里
MAKING WAVES
葡萄牙Tua Valley解说中心
葡萄牙睡眠医学会
遇见
——葡萄牙SERIP灯具展厅
跟踪导练(二)
葡萄牙SERIP灯具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