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剧场火了， 中国为什么开始兴起“悬疑热”

徐文思

2020年的夏季可谓是“悬疑剧”爆发的季节。从《隐秘的角落》引发全网热议，再到随后开播的《沉默的真相》《白色月光》《摩天大楼》《非常目击》都接连收获了良好的口碑。“悬疑剧”似乎正在成为当下中国影视市场中最受欢迎的类型。

“悬疑剧”到底有什么魅力？为何在中国会兴起“悬疑热”？

悬疑剧的“黄金时代”？

其实，“悬疑剧”的火热绝非仅限2020年的迷雾剧场，在国产影视中，大IP“唐人街探案”系列，《法医秦明》《白夜追凶》等都是近些年的“爆款”;在引进片中，《看不见的客人》《调音师》《海市蜃楼》等悬疑片也备受好评。

可以说，大众一直都很爱看“悬疑剧”。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希区柯克的《后窗》《蝴蝶梦》《迷魂记》等一系列悬疑片，在好莱坞早已获得巨大的成功。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的《名侦探柯南》更是征服了全球观众，连续播出二十几年，还成为了悬疑剧的经典模板，剧中的很多经典推理桥段被其他影视作品多次引用。而《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白夜行》等经典悬疑电影更是被多次改编，可谓是长盛不衰。

而在中国，“悬疑剧”的高峰实际上早已开启。像《少年包青天》《重案六组》《神探狄仁杰》等都已经成为人们的童年回忆。这些剧中的案件多是精心设计，层层反转，出其不意，不仅有其缜密的推理手法，还有森冷的氛围。比如《少年包青天》中《隐逸村之秘》中经典的占星术杀人法，凶手取六具尸体的一部分，拼接成第七具尸体来制造死亡的假象，至今仍被很多观众认为是“童年阴影”。

不过，中国悬疑剧的野心要大得多，它们并不满足于仅仅是破案找到凶手，更是把视角投向了人性的幽暗处，比如童年时代是如何影响一个人的，因而在那个时期产生过一批高质量的悬疑剧。

最经典的莫过于姜伟的《沉默的证人》和《迷雾》。《沉默的证人》是国产剧中对心理犯罪最早的演绎，塑造了一个迷人、富有魅力的“连环杀人凶手”。剧中并不刻意营造悬疑，相反它直接告诉观众主角就是凶手，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却是在说这个人是如何成为凶手的，因为其童年时期母亲出轨自杀，独自长大的经历，让他对于“自甘堕落”的女性充满了仇恨。

《迷雾》则挖掘得更深，首先它展现了何为“日常生活中的恐惧”，惊悚并非来源于鬼怪，而是来自于日常的伪装，一个认识几十年的朋友，他清楚地知道你的软弱处，并以此对你进行误导，就可以让你怀疑自己，甚至变疯。

同时，它还带入了社会学、哲学的视角，所谓的凶手并非异类，他们只是展现出了人类内心所隐藏的癫狂，到最后观众并不会因为罪犯被抓到而大快人心，反而会感到唏嘘不已，因为像复仇、对于命运不公的反抗等都是印刻在人类内心的永恒情结。这种视角其实就是让《真探》《心灵猎人》等美国悬疑剧能够被奉为“神剧”的原因，它在十几年前的中国同样也出现过，只不过当时并没有引发太多的关注。

被东野点燃的“悬疑热”

人们常常感慨，现在大众都不爱看小说了，但这当中一定不包括悬疑小说，尤其是东野圭吾的。东野圭吾和村上春树或许可以并列为当下中国最受欢迎的日本作家，他的三部作品《解忧杂货店》《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长时间连续登上虚构类排行榜。

2017年，东野圭吾更是成为开卷虚构类图书年度作者，并获得亚马逊中国纸质图书作家榜和Kindle付费电子书作家榜两个榜单的冠军。这些小说更是被改编成影视剧、舞台剧等，成为名副其实的“大IP”。而近期热门的《隐秘的角落》也是一样，在剧播出之前，该剧原著《坏小孩》就已经拥有很广泛的读者群了。

实际上，悬疑小说在中国起步得比较晚。在国际上，悬疑推理一直都是作为某种特定的类型小说而存在的。它自19世纪中期在欧美开始发展，20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在日本流行。之后的悬疑小说基本被划分为“欧美系”和“日系”，前者的巅峰之作当属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后者最具有代表性的则是由松本清张开创、东野圭吾继承的“社会派”。

悬疑小说到底好看在哪里？书评人止庵认为，这是世界上比较成熟的一种类型文学形态，罪犯、案件、破案、助手、一帮没有关系的人、城市……这些因素缺一不可。其中有两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实证”和“逻辑思维”。这就好比是在走迷宫，它充分调动了人们的好奇心和冒险欲望，即通过一个个线索，去找寻出口。

人性中的隐秘角落

悬疑小说和影视剧的火还只是表象，从某种程度上看，这是个全民侦探的时代。

今年的杭州杀妻案就是最好的例子，案件一经报道就引发了很多网友的兴趣，丈夫的每一句话、案发时间表、小区摄像头，每一个细节都没有被放过，最终的结果也大致被网友猜对了。其实，这起案件还相对简单，像更早的吴谢宇杀母案，更是引发全网热议，这当中不仅包括他是如何杀人的，更多的是他隐秘的内心世界。不少人更是在其中收获共鸣，因为他们和吴谢宇一样，同样是生长于一个高度压抑的家庭中。

從某种程度上看，这恰恰是涂尔干失范理论的展现，当个人欲望与社会规范出现错位，社会道德缺失，失范就会发生。即杀人的背后的真实困境是当下中国家庭对于子女的强控制。

这或许才是悬疑剧作最大的魅力，它用一种相对极端的方式让人们去窥探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很多真实感受是并不被鼓励表达的，而《隐秘的角落》的走红也得以佐证。张东升、朱朝阳，这些在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人，在内心中却隐藏着如此多不为人知的情感。比如朱朝阳对妹妹的嫉妒、对父亲既渴望又操控的心理，这些在主流话语体系中都会被认为是心理阴暗。

在很多当代剧中，编剧都会回避。但悬疑剧的优势则在于他给了一个框架，即事先预设了犯罪或是杀人的现实，在此基础上，人物有了不用积极正面的理由了，正是在这个狭小的窗口中，人性中真实的一面才得以释放。

所以，爱看悬疑剧的大众，与其说在追凶，不如说在偷偷回望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就像《大佛普拉斯》中所言：“现在已经是太空时代，人们可以搭乘太空船到达月球，却永远无法探索人们内心的宇宙”。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南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