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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籍大学生语言态度调查研究

2021-03-15吕瑛左依娇陈建霞

河西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家乡话所在地普通话

吕瑛 左依娇 陈建霞

(河西学院外国语学院,甘肃 张掖 734000)

一、引言

农村籍大学生从偏远农村来到现代化的城市,他们的身份和命运在发生转折性改变的同时,也经受着环境变迁所带来的语言上的冲击和震荡。农村籍大学生在上大学之前,处于单一的生活区域,已在原来的居住地完成了语言习得,交际对象和交流的语言相对稳定,形成了对某种语言较稳定的态度;上大学后,一方面要适应学校生活,另一方面也要适应城市生活和社会生活。因此,他们的交际对象、交际范围和交际语言随着地域迁徙也发生了变化。他们的交际范围逐渐扩大,在大学校内有宿舍交际圈、班级交际圈、院级交际圈、老乡交际圈和各种社团交际圈;在校外有大学生与当地其他大学生的交际圈、大学生与当地其他人员的交际圈和老乡交际圈。由于与其他不同地方同学和学校所在地人员的交集,面对不同的交际对象和交际场合,接触到了不同的语言,农村籍大学生由原来的单一语言交际者转变为多语交际者。在这种相对多元化的语言环境中,会产生语言转用和竞争,从而形成不同的语言态度差异(单韵鸣,2018:34)。语言态度是动态变化的,它会随着交际者语言环境和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变化(郭骏,2013:43)。那么,农村籍大学生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对家乡话、普通话和学校所在地语言的态度有什么样的流变态势?这三种语言是如何相互影响和融合的?这些问题,是城市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也是本文要探讨的重点问题。

二、研究设计

在本研究中,农村籍大学生是指在农村地区土生土长、在县级以下学校完成学业并考入城市地区各类大学的大学生。研究采用问卷调查与访谈相结合的方法,以564 名西部某高校农村籍大学生为样本,调查农村籍大学生在大学四年期间的语言态度流变。问卷调查采用抽样调查的方式,参与调查的学生来自文学院、数学与统计学院、信息技术与传媒学院、物理与机电工程学院、音乐学院、医学院、外国语学院、经济管理学院、教师教育学院、化学化工学院和体育学院,涉及文、理、工、艺术、医学与体育等学科门类。问卷是在大学英语四级讲座的课堂上发放的,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独立完成问卷,发放问卷共620份,并当场收回。为了避免学校所在地学生在选择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的重叠以及学生是否来自农村,我们对这一群体的问卷进行了剔除。研究最后收回有效问卷564份,学生年龄在19~23岁之间,详细情况见表1。

表1 调查对象情况

在正式使用调查问卷前,抽取小部分学生进行了预测,然后根据答卷情况做了一定的调整和修改,问卷的信度和效度均达到问卷调查的要求。在前期的预调查问卷中,设计了四种语言,即普通话、家乡话、学校所在地方言和英语。从调查结果发现,尽管农村籍学生认为英语比较重要,但97%的农村籍学生在日常生活中从不运用英语与他人交流,英语只是一种课堂语言,而不是他们的生活语言。因此,在本次的研究中,主要对学生日常生活中频繁接触的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数据进行了统计。为了便于研究,根据问卷结果运用Excel和SPSS23.0软件对数据进行了量化统计和分析。

问卷调查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农村籍大学生的个人信息,包括性别、年龄、年级。第二部分调查农村籍大学生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使用状况和语言认同。问卷调查数据整理完成后,根据各年级学生人数,又随机抽取一年级男、女生各4 名、二年级男、女生各4名、三年级男、女生各4名、四年级男、女生各4名进行了结构式访谈。参加访谈学生32名,男生16名,女生16名。访谈的内容来自研究者对问卷调查数据有兴趣或者有疑惑的数据。访谈内容用录音笔录音,事后撰写成文本,并进行了分析和归类。

三、调查结果

农村籍大学生语言态度变化态势

语言态度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们的语言习得和学习语言的动机以及能力,而且也会影响语言的发展、演变,甚至于会制约本地的经济发展和语言的社会服务能力。本研究参考了陈松岑(1999)的研究设计,用6个维度测量大学生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的语言态度认同。这些维度包括“好听”“亲切”“有权威”“有身份”“用处多”“方便”。其中,“好听、亲切”是听话人或说话人的主观感受,属于语言的情感维度;“有权威、有身份”属于语言的社会评价维度;“用处多”“方便”则属于语言的实用性维度。

(一)语言的情感态度发展态势

语言评价是语言认同的直接反映。语言的情感认同包括“好听”和“亲切”两个维度。表2是农村籍大学生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当地方言的情感态度发展态势。

表2 大学生的语言情感态度(可多选)

从表2可以看出:(1)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农村籍大学生对普通话的情感态度整体上呈上升趋势。“好听”维度从一年级的51.68%上升到四年级的68.24%;“亲切”维度从一年级的34.90%下降到二年级的31.88%,从二年级的31.88%上升到四年级的48.24%。(2)农村籍大学生对家乡话的情感态度存在两种发展态势。家乡话“亲切”维度远远高于普通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但总体上呈下降变化趋势。“好听”维度呈现出先升后降趋势;(3)农村籍大学生对当地方言的情感态度也呈现出两种发展态势。“亲切”维度呈现出先降后升再降趋势,“好听”维度一年级到三年级呈上升趋势,四年级呈现出明显的下降态势。

农村籍大学生进入大学,来到一个新的城市,首先是与人接触。普通话是日常生活语言,是国家通用语言。与家乡话相比,普通话好听、文雅,容易与人进行沟通和交流。访谈学生说,“用普通话交流比较友善、文雅,亲和力较强”;“讲普通话即好听又文雅”;“普通话可以拉近同学之间的距离”。因此,在跨度四年的大学生活中,普通话是农村籍大学生日常生活中频繁使用的语言,得到了农村籍大学生的高度认同,尤其是“好听”维度,呈上升发展趋势。虽然农村籍大学生的日常生活语言是普通话,但在“亲切”维度,他们对家乡话的情感认同高于对普通话的情感认同。

家乡话是一个地域之内的人群共同使用的语言,是一种强效的人与人之间套近乎的粘合剂,是与父母和老乡进行情感维系的主要手段。家乡话是人们从小就习得的第一语言,只要一听见乡音,就会觉得亲切,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就是这个道理。有的大学生说,“还是家乡话说来舒服,发自内心的喜欢”、“家乡话亲切、熟悉,总有给人一种力量的感觉”、“家乡话虽然不是通用语言,但是有一种家的温暖,家乡的归属感”。因此,农村籍大学生对自己的家乡话有很深的感情(邬美丽,2008;吴希斌,2014)。农村籍大学生在包容和接受普通话时,并没有冷落家乡话,对于家乡话保持了不同程度的语言忠诚,而这种语言忠诚在语言的情感评价维度上更为突出(高一虹等,1998;力量、夏历,2008;陈立平,2011),本研究也印证了这一点。

在跨度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农村籍大学生对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情感态度主要来自自身的体验和经历。初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最先接触到的就是本地区的语言。他们认为学校所在地方言也是当地人的家乡话,具有亲和感,但比较粗野和难听。一位大一同学说,“第一次在街上听到有人大喊‘嘚儿’,赶忙转过身去看,满街都是人,没有驴啊。当时就觉得当地人太野蛮,为什么随意侮辱人。从那以后,对当地方言就没有好感,非常讨厌”;“反感本地方言,总给人一种很粗鲁的感觉”;“本地方言听起来很不舒服”;“本地方言总感觉有一种愤怒的情绪,可能是表达方式不合适吧”。也有同学说对于来自外地的农村籍大学生来说,学校所在地方言对他们的影响很少。所以,他们对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情感认同较低。

但随着校外生活的丰富,农村籍大学生对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情感认同也发生了变化。几位大三、大四的学生认为,“当地方言是地方习惯,风格自由,其中一些很幽默有趣”;“从不喜欢到喜欢”;“从无感情到有感情”;“当地方言仿佛更亲切了”;“从不熟知到理解,也有一些亲切感”;“当地语言也很友善”;“比较有趣,越来越喜欢”。大四的几位学生说,“在其他地方实习了半年,回来后感觉学校所在地方言不好听,但有亲切感”。因此,人们对语言态度的情感作用往往与说话人或听话人从小成长的语言环境、文化传统及个人生活的特殊经历密切相关(陈建伟,2007)。

(二)语言社会地位态度发展态势

语言的社会地位认同包括“有权威”和“有身份”两个维度。农村籍大学生在四年的跨度中,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的社会地位认同如表3。

表3 大学生的语言社会地位态度(可多选)

如表3所示,农村籍大学生对语言的社会地位认同也较为复杂。(1)普通话在“有权威”维度远远高于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二年级最高,一年级最低,但总体上呈现先升后降发展趋势;在“有身份”维度呈现上升态势。(2)家乡话在“有权威”维度上一年级最低,随后整体呈现缓慢上升趋势;在“有身份”维度呈现出先升后降再升趋势。(3)学校所在地方言在“有权威”和“有身份”维度都呈现出上升发展态势。“有权威”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处于最低,四年级呈上升趋势;“有身份”一年级最低,从二年级开始呈上升发展态势。

语言在本质上是平等的。语言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和它所在的社会结构紧密相关,因此,对于语言社会地位的评价也完全是社会性的(戴炜栋,何兆熊,2018:111)。语言的高低、优劣主要是由语言所处的社会、政治历史、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造成的。普通话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标准方言,是政府、司法系统和大众传媒使用的语言,也是教育机构被传授和学习的语言。访谈学生说,“普通话是一门国际语言”;“普通话代表着中国文化,兼容并蓄,表达清楚”;“普通话是官方语言,具有一定的权威性”;“普通话是当今社会所必须的交流方式”。普通话是我国的通用语言,适用于任何语言群体和语言社区,因此农村籍大学生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对普通话的权威性认可度较高,远远高于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

通过对访谈内容的归纳和整理发现,农村籍大学生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在“有身份”维度上的认同和理解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普通话可以显示优越的身份。“在学校外面说普通话,其他人就会说‘你是大学生’,那时感觉很有优越感”;“大学生好呀,有知识、有素质”,同时普通话与教育程度有密切的关系。第二,家乡话具有身份标签的作用,从家乡话可以判断出你来自什么地方。“从说家乡话就能判断出人们来自哪个省份”;“中国方言比较多,但从口音大概会知道说话人来自哪里”。此外,地理位置、所在地的名胜古迹也会影响人们对语言的态度。大城市、经济发达地区语言的评价往往高于偏远地区、经济落后地区的语言。例如,来自上海的人被认为“有良好的教养、见过世面”等等,而来自英美国家的人会被认为具有更好的优势。受访农村籍大学生的学校所在地有全国闻名的旅游景点和悠久的历史文化。因此,农村籍大学生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有充分感受和体验,所以当地方言在“有身份”维度逐步呈现出上升的发展趋势。

(三)语言实用性发展态势

语言评价是语言态度的直接反映。语言的实用性认同包括“有用”和“方便”两个维度,农村籍大学生对三种语言实用性认同如表4所示。

表4 大学生的语言实用性态度(可多选)

如表4所示,农村籍大学生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实用性态度评价的发展态势如下:(1)普通话在“方便”和“有用”两个维度远远高于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方便”维度二年级最高,四年级最低,发展模式为先升后降;“有用”维度四年级最高,一年级最低,呈现出先升后降再升态势,总体呈现上升趋势;(2)家乡话在“方便”维度,三年级最高,二年级最低,呈现先降后升再降趋势,在“有用”维度一年级最低,四年级最高,呈现上升趋势。(3)学校所在地方言在“方便”维度,一年级最低,从二年级开始呈上升趋势;在“有用”维度一年级最低,随后呈现出上升发展模式。

语言在社会中的地位也会影响人们对语言的评价。农村籍大学生倾向于从自身的学习、生活和情感体验出发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当地方言进行语言的实用性评价。普通话作为国家的通用语言,是农村籍大学生日常生活和学习的主要交际语言,使用范围广、社会影响大,实用性功能和社会地位都超过了其他语言。农村籍大学生说,“学习普通话很重要。学好普通话有利于就业,更有利于外出时的沟通,更有助于学习以及工作中的互相交流”;“大一的时候就觉得普通话只是一种沟通手段,只要可以交流便可;但是现在(四年级)我认为普通话也必须说标准,有利于就业及留下好印象”。还有同学说,“参加诗歌朗诵比赛,如果你用家乡话朗诵,就没有美感呀”;“普通话适合于正式的场合,用处多,方便”;“普通话是中国人的标准语言,通俗易懂,落落大方”。“从大一到大四,越来越感觉到普通话的重要性”。所以,农村籍大学生对普通话实用性价值的评价呈上升发展态势。

农村籍大学生对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态度随着语言社会化、阅历和交际范围的变化而变化,他们更加注重学校所在方言的实用性,尤其是学校所在地方言对其融入城市生活的作用。在大学一年级和二年级时,由于忙于适应大学生活,与外界的接触和交流较少,因此对当地方言的实用性评价较低。到大学的三年级和四年级,农村籍大学生对大学生活已经非常熟悉,甚至有些厌倦,与外界接触逐渐增多。许多农村籍大学生会积极参加当地举办的各种活动,如“健康徒步行”、“自行车俱乐部”等;也有同学成为志愿者,参与当地的“汽车拉力比赛”、“沙漠旅游”等;有的同学参加了“普通话比赛”、“青年歌手大赛”等;还有部分同学做家教;也有去酒店、超市做兼职活动的。在这些各种各样的活动中,农村籍大学生与当地人的交往频繁,对当地的文化、风俗习惯有了更深的了解,对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情感评价和实用性认同也发生了变化,从开始的不认可到后来的喜欢,这正如访谈时同学所说,“对当地方言从被动接受成为主动学习,甚至生活中也愿意讲当地方言”;“坐车买东西说学校本地方言,人家不欺生”;“说本地方言与本地人交流比较方便”;“说本地方言可以增强交往能力”;“本地方言更加便于出行和生活”等等。所以,农村籍大学生对当地方言实用性的评价整体呈上升发展趋势。

四、结语

本文调查了农村籍大学生在跨度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对普通话、家乡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态度,发现农村籍大学生的语言态度随着他们自身的情感体验、语言生活环境、社会阅历和对外界认知的变化而变化。在语言的情感认同方面,农村籍大学生对普通话和学校所在地方言的态度随着大学四年语言生活环境的变化、语言社会化和社会阅历的变化整体上呈现上升态势;对家乡话的情感认同度较高,但对家乡话的社会地位和实用性方面的认同变化较为复杂。从农村籍大学生语言态度的发展变化模式来看,他们主要通过日常体验来评判语言,对语言态度还处于一种不自觉的状态,语言意识并未上升到理性的层面。但由于农村籍大学生的流动性特征,通过不同语言的接触,农村籍大学生不仅由原来单语者逐渐转变成为双语者或多语者,而且还提高了语言能力,这对城市形象的构建和国家语言软实力的提高都有积极的推动作用。本研究同样对国家流动人口的语言政策规划和语言国情具有参考价值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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