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2021-03-13张竞月许世存
张竞月,许世存
(1.长春师范大学性别文化研究所,吉林长春 130052;2.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中心,吉林长春 130012)
一、研究背景
21世纪人类共同面临的重大挑战之一就是人口老龄化问题。欧美发达国家是在社会、经济发展程度都比较成熟的情况下进入人口老龄化的状态,而中国的人口老龄化发展速度超前于社会经济的发展速度,中国面临着“边富边老”的问题,人口老龄化问题将与经济社会发展问题长期共存。由于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状况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衰弱,其养老成本不断增加,给国家财政带来了相当大的负担。尤其在中国农村地区,经济社会发展都相对落后,养老保障体系构建尚不完善,农村老年人的养老方式还是以传统的子女赡养为主,对子女有着较强的经济和情感依赖。然而,随着城市化的不断发展,大量农村年轻劳动力人口外迁,农村空巢老人、留守老人数量急剧增加,农村老年人的养老问题面临着极大的挑战。在中国“乡村振兴”的过程中,如何使用社会养老支持资源代替家庭养老支持资源,尽可能地降低老年人养老的财政负担,缓解子女的照护负担,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有研究显示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能够显著提高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水平,从而降低老年人患病的风险,有效地降低与老年人医疗保障相关的财政支出。生活满意度是研究老年人生活的重要概念,也是测量老年人精神健康状况的重要指标。[1]老年人对日常生活各个方面的满意程度能够反应其日常的生活能力和生活态度,生活满意度较高的老年人能够独立生活,更倾向于积极参加社会活动,能为家庭和社会贡献更多的力量,因此,也会拥有更高的自我价值感,进而促进其精神健康的发展。已有研究证明老年人的健康情况、经济状况、居住模式、社会交往方式、家庭经济情感支持情况和孤独感程度都会显著影响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2-5]但是受到社会背景、家庭环境和自身经历的影响,这些因素很难改变。相对于这些因素来说,社会资本受到固化的限制较少,是可以借助外界力量(如村委、社区和社会组织等)构建的,同时,也更容易根据个人及其所处环境的现实情况进行改善,是一种灵活性较强的社会资源,能够有效地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6-7]
社会资本的改善能够显著影响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进而影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一些政策制定者也开始关注社会资本与老年人精神健康的问题。[1][8]但是由于对社会资本的概念和测量缺少统一的标准,目前关于社会资本的研究很难横向对比并得出相对确定性的结论。[7][9]很多研究都忽略了社会资本的多维性特点,使用单一的指标代替社会资本。而且大部分关于社会资本的研究都是在西方发达国家的社会背景下进行的,西方国家与我国的社会制度和社会背景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尤其是在中国的农村地区,我们无法将西方学者的研究结论直接应用于这些地区。因此,本文尝试在中国农村的特殊社会文化背景下使用多维度的综合测量指标构建社会资本的潜在构面,检验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与社会资本之间的关系,通过模型结果有针对性地提出构建和完善农村社区社会资本的思路与途径,以期促进我国农村老年人社会资本的构建与完善,改善农村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状况,降低农村老年人口社会保障成本。
二、理论基础及概念界定
(一)社会资本
国外对社会资本的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社区改革者汉尼方(Hanifan)于1916年首次将社会资本的观点运用到一项关于乡村学校社区中心的研究中。[10]到20世纪80年代布迪厄(Bourdieu)首次正式提出了社会资本的概念后,[11]这一概念得以完善和发展。社会资本涉及社会发展中的不同方面,具有多维度的特点,因此,各个学科对社会资本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概念。社会学中最经典的社会资本概念来自科尔曼(Coleman)和普特南(Putnam)。科尔曼从个人角度定义了社会资本,即当人们拥有共同的社会成员和社会形式时,镶嵌在个人社会交往中的社会资源。[12]普特南则从社会组织的角度将社会资本定义为一种组织特征,例如信任、组织形式以及社会网络等,这些组织特征能够通过促进协调社会活动,最终提高社会效率。[13]从分析维度上来看,社会资本可分为认知性社会资本和结构性社会资本两个维度。认知性社会资本是一个相对主观的概念,指个人对其社会关系中存在的价值、规范、观念和信任等方面的判断,通常使用社会信任和邻里互惠等指标进行测量。[1]结构性社会资本则相对客观,是对个人社会关系的描述,具体指标包括社区中社会组织的数量、社会活动和志愿活动的参与频率以及是否参与本地社区的公共事务等。[14]家庭社会资本是基于家庭体系衍生出来的家庭共享的社会规范、文化价值观以及家庭成员互助等,通常来讲,家庭社会资本包括家庭网络结构、家庭互动、家庭支持以及家庭关系质量等方面。[15]20世纪90年代社会资本理论开始被广泛地应用于社会经济发展和政策制定等方面。[16]
(二)生活满意度
生活满意度是对个体目前生活状态的综合评价,而不是仅仅关注个体生活的某些方面。[17-18]美国学者从20世纪60年代初期开始即展开了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研究。[19-20]主要是从六个方面进行研究:人口学特征、老年人身心健康、家庭支持、家庭关系、健康照护和社会参与。研究显示年龄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呈负相关关系,这种关系在75岁以上老年人群中尤为明显;[21]老年男性的生活满意度略高于女性;[22]教育程度与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关系;[23]婚姻状态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强烈相关,相对于没有配偶的老年人,有配偶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更高;[24]越健康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越高,[25]而抑郁程度较高的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的评价较低。[26]在亚洲国家,家庭支持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5]另外,独居和财政紧张则会降低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27]
国内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研究起步较晚,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目前国内学者普遍使用的生活满意度的概念是指个体根据自身的选择标准,对自己生活的大部分时间或者持续的一定时期内的生活状况的总体认知评估,是衡量个体生活质量的重要指标之一。2000年左右中国开始逐渐进入老龄化社会,越来越多的国内学者开始关注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问题,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比较系统的分析。从个体特征来讲,与居住在城镇的高龄老年人相比,居住在农村的高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更差,农村代际支持更能显著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28]老年人的受教育程度与其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关系;[29]经济状况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有直接影响;[3]与家人同住的老年人呈现出更高的生活满意度,而孤独感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呈负相关关系。[2]从社会联结来看,城市老年人养老保险的享有程度与其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关系;[4]老年人的社会信任与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关系,农村老年人的社会信任状况比城市老年人差,老年人的特殊信任水平显著高于普遍信任水平;老年人社交活动参与越多,生活满意度越高。老年人社区志愿服务的参与程度越高,对生活满意度的评价越高。
(三)社会资本与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
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检验社会资本和老年人精神健康之间的关系。对欧洲国家、北美和澳大利亚的研究都显示社会资本对老年人精神健康具有重要的作用。[1]同时在这些地区认知性社会资本和结构性社会资本对老年人精神健康都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通常结构性社会资本是通过影响认知性社会资本进而影响老年人的精神健康。[30]然而,这些研究都是在发达国家的社会背景下进行分析的。社会资本是一个文化敏感性的概念,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下,社会资本对老年人精神健康的影响具有很大的差异。研究显示在中等收入国家,认知性社会资本对老年人精神健康的影响更显著,而结构性社会资本对老年人精神健康的影响则较弱。[5][14]中国与西方国家的社会制度和文化背景都具有很大的差别,尽管近年来中国的家庭规模和传统的家庭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中国的主流养老思想仍然是以传统的“孝”文化为中心的家庭养老思想,尤其在农村地区,大部分的农村老年人口还是期望居家养老,基本上很少有老年人会考虑机构养老。在这种情况下,社区社会资本作为家庭社会资本的一种补充,需要不断地完善以满足老年人养老过程中所需要的情感支持和社会支持。目前我国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更多地表现为“消极参与”,体现出“自上而下”参与的取向,带有明显的政府动员色彩,老年人自下而上的参与严重不足,自组织性不强。[31]针对这种情况,需要政府、社区和各类社会组织积极开展适合老年人进行社会参与的活动,促进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目前对中国社会资本与老年人精神健康的研究尚且有限,鉴于中国农村特殊的社会文化背景,依据中国农村的现实情况,提高农村老年人的认知社会资本,构建中国特色的农村老年社区社会资本,使农村老年人更加积极地参与社会活动,充分实现自己的晚年价值,提高生活满意度水平。
基于以上讨论,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1:家庭社会资本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家庭社会资本越好的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越高;
假设2:社区社会资本对家庭社会资本具有替代作用,缺失家庭社会资本的老年人社区社会资本越好其生活满意度越高。
三、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人民大学与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人口所合作开展的“社会资本与老年生活质量(SCALS)”调查数据,调查时间为2019年末,调查地点为吉林省辽源市东辽县。辽源市地处吉林省中南部,以农业和轻工业生产为主,2018年辽源市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6 328元,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3 346元,属于经济落后地区。[32]截至2018年末,全市常住人口117.24万人,其中城镇户籍人口数量为58.99万人,农村户籍人口数量为58.25万人。60岁及以上人口25.69万人,占总人口的21.92%,远超过17%的全国平均水平,老龄化程度比较严重。[33]近年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辽源市人口净流出率不断升高且流出人口大多为青壮年劳动力,农村留守老人数量不断增加。与城市老年人不同,农村老年人口医疗保障和养老保障体系相对薄弱,因此农村老年人口还是主要以传统的居家养老和子女养老模式为主。但是在农村年轻人口不断流出的背景下,农村老年人口的传统养老模式很难延续。尤其是经济欠发达的农村地区,老年人口的收入无法得到保障,家中缺乏劳动力,也缺少足够的情感支持,更需要构建适合老年人的社会资本为老年人提供相应的养老服务与情感支持。东辽县下辖13个乡镇,235个行政村,截至2018年末总人口33.57万人,其中城镇户籍人口7.38万人,农村户籍人口26.19万人,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21.32%,[33]在所有老年人口中超过11%的老年家庭属于贫困家庭(年收入少于4 000元),因此,该地区非常适合开展经济欠发达地区农村老年人社会资本的构建与老年人的健康关系的探索性研究。
该调查采取配额抽样的方法,受访者是来自东辽县的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首先对东辽县235个村进行随机抽样,抽出16个村作为目标单位,每个村定额访问30位60岁以上的老年人。由于非普查年份县级人口统计年报中缺少分年龄人口的性别比例数据,因此,此次调查的性别和年龄配额按照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中东辽县老年人的性别和年龄段进行配额选取。受访者需要满足以下条件:受访者的户口所在地应在辽源市东辽县;受访者的年龄需在60岁及以上;在过去的一年中,受访者应在东辽县居住至少180天;受访者需要具有足够的认知能力完成访谈。该调查使用10题简短便携式精神状态问卷(SPMSQ)对受访者的认知能力进行检测。[34]教育程度在高中及以下、SPMSQ分值低于6分的受访者和教育程度在大学及以上、SPMSQ分值低于7分的受访者不符合本次调查的标准。该调查在对采访者进行专业系统的培训之后,由采访者对受访者进行一对一的访谈,访谈地点在受访者家中或者在村卫生院进行。调查的内容包括受访者的人口学特征、社会经济地位、生理健康状况、精神健康状况以及社会资本的相关问题,受访者完全完成调查问卷视为有效问卷,最终收集有效问卷458份,有效问卷比例超过受访者总数的95%。本文因变量无缺失,最终样本数量为458人。
(二)变量设置
1.因变量
本文的因变量是生活满意度,我们使用中国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9题量表测量该自变量。受访者需要回答对生活中8个方面的满意程度,包括与家人联络的方式和次数、与子女的沟通情况、与配偶的关系、与朋友联络的方式和次数,一般健康状况,居住状况,饮食状况和经济状态。同时,所有受访者也都对他们的整体生活满意度进行了评估。关于生活满意度问题的答案使用李克特5分量表(1代表十分不满意,3代表一般,5代表十分满意)。生活满意度问题的均值代表受访者的生活满意度水平,分值越高代表生活满意程度越高。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符合统计学标准(Cronbach’s Alpha=0.851)。
2.自变量
本文中的自变量为结构性社会资本、认知性社会资本、社会信任和家庭社会资本。结构性社会资本通常使用是否为某政党/组织/机构成员来测量个体的社会网络,使用参加某机构/团体组织活动的频率以及参加村委会或者单位组织的志愿服务的频率测量个体的社会参与。我国个体社会网络基本上是“垂直网络”。[35]但是参加某机构/社团组织的活动以及参加村委会或者单位组织的志愿活动则可以为成员提供充分互动的机会,构成“水平网络”,水平网络可以实现信息的平等流动,维持组织中的社会信任水平,参与者之间的交往(直接的或者间接的)越多,他们之间的互信就越大,合作也就更容易。[36]基于以上理论,本文选取“参加某机构/团体组织活动的频率”和“参加村委会或者单位组织的志愿服务的频率”两个指标来测量个体的结构性社会资本。“参加某机构/团体组织活动的频率(过去12个月)”分6个等级,1分代表从来不参与,3分代表每年参与几次,6分代表每周参与两次以上。“参加村委会或者单位组织的志愿服务的频率”原本使用连续变量进行测量,受访者需要回答他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每周做多少个小时的志愿者,但是由于该地区很少组织志愿活动,村民参加志愿活动的机会较少,为了矫正数据的偏态问题,我们将该变量重新编码为二分类变量,0代表过去一个月没有参与过志愿活动,1代表过去一个月参与过志愿活动。
由于认知性社会资本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本文使用社会互信和社区互惠的相关观察变量构建认知性社会资本的潜在构面。[37]社会互信使用问题“生活在该社区的大多数人都是可以信任的”进行测量;社区互惠使用问题“您认为该社区居民在互相帮助方面做得如何?”测量社区居民的合作意愿;使用问题“如果说您生活的社区是一个大家庭,您觉得自己是其中的一员么?”测量社区归属感;使用问题“您觉得该社区的居民不单关心自己的事情,同时也关心他人么?”测量社区居民帮助他人的意愿。以上问题均使用李克特5分量表进行测量,使用4个问题的均值代表受访者的认知性社会资本程度,分值越高代表认知性社会资本水平越高。
社会信任是社会资本的一个重要方面,此次调查针对受访对象对于不同人群的信任程度进行了测量。信任是一种建立在社会交往和个人经验基础上的对于周围人行为和表现的预期,其自身具有复杂性以及多变性,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和个人成长背景下都会形成不同的信任模式。[38]尤其是在中国农村典型的“熟人社会”背景下,社会信任所呈现出的模式和作用也不应与西方学者的研究混为一谈。根据对不同人群的信任程度,可将社会信任分为特殊信任、一般信任和普遍信任。特殊信任是对自己家人以及有亲属关系或者特别亲密的朋友和邻居的人群的信任;一般信任是对与自己交往不是十分密切的人群的信任;普遍信任则是对与自己不属于同一阶层的、不熟识的人以及陌生人的信任。[39]根据以上理论,本文将社会信任分为三个类型,即特殊信任、一般信任和普遍信任,对所有人的信任程度都采用李克特5分量表进行测量,1分为非常不信任,3分为中立,5分为非常信任,最后将受访者对不同人群的信任程度得分进行加总,分值越高,代表受访者越信任此类人群。特殊信任包括对子女和爱人、邻居、同村居民和亲属的信任程度(Cronbach’s Alpha=0.886);一般信任包括对同乡不同村的居民、同县不同乡的居民、交情不深的朋友和本村的外来常住人口的信任程度(Cronbach’s Alpha=0.688);普遍信任包括对商店店主、政府公务员、警察、教师、医护人员、社会服务机构/非政府组织工作人员以及陌生人的信任程度(Cronbach’s Alpha=0.701)。所有量表的内部一致性均符合统计学标准。
本文的最后一个自变量是家庭社会资本。在中国农村的社会背景下,家庭关系对于老年人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方面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此次调查使用社会支持感知的多维度量表[40]来测量家庭社会资本(Cronbach’s Alpha=0.876)。受访者需要回答4个问题来评估他们与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质量,分别为“我家人/亲属十分愿意帮助我”“我从家人/亲属那里得到情绪上的安慰”“我能和家人/亲属讨论我遇到的问题”“我家人/亲属愿意帮我在重大事情上做决定”。以上问题均使用李克特5分量表进行测量,使用4个问题的均值代表受访者与家庭成员和亲属的关系,分值越高代表受访者与家人关系越好。
3.控制变量
本文的控制变量为受访者的年龄、性别、婚姻状态、受教育程度、日常生活活动能力(ADL)、受访者所患疾病种类、健康自我评估(SRH)、是否独居以及受访者的家庭年收入。年龄按照年份测量;性别编码为二分类变量,男性编码为0,女性编码为1;婚姻状态编码为二分类变量,“其他婚姻状态”编码为0,“已婚”编码为1;教育程度的原始变量为未受教育或只上过幼儿园、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以及大专/大学毕业,由于农村老年人受教育程度都比较低,为了调整数据偏态,我们将教育程度重新编码为二分类变量,即将“未受教育或只上过幼儿园”视为未受过教育组,编码为0,将小学毕业及以上教育程度视为受过教育组,编码为1;受访者的日常生活活动能力(ADL)使用巴塞尔指标[41]进行测量,该量表使用10道题目测量老年人的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包括步行、上下楼梯、吃饭、穿衣服、洗脸刷牙、上下床/座椅起立、洗澡、去洗手间的能力以及大小便是否失禁。题目答案分别为“很困难,完全不能自理”“有些困难,部分需协助”和“无困难,能自理”三种程度,本文将10道题目得分加总代表老年人的ADL能力,分值范围为0-100,Cronbach’s Alpha值为0.837;调查问卷中列出了高血压、血脂异常、糖尿病、心脏病、关节炎等14种老年常见疾病,受访者需要按照列表中的疾病种类回答是否患有此种疾病,是赋值为1,否赋值为0,我们将所有题目的分值加总,得出受访者所患疾病种类分值,分值越高代表受访者所患疾病种类越多;健康自我评估(SRH)使用问题“您认为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怎样的?”进行测量,仍然使用李克特5分量表进行测量,分值越高代表受访者对自我健康状况越满意;是否独居使用问题“您目前和哪些人居住在一起?”进行测量,答案分别为独居、配偶、儿子、女儿、儿媳、女婿、孙子女、亲戚、朋友和保姆十种情况,将变量重新编码为二分类变量,0代表独居,1代表非独居;受访者的家庭年收入使用问题“您(以及您的配偶)的经济总收入大约是多少元/年?”进行测量,由于个体年收入之间的差异过大,为了消除异方差的问题,我们对受访者的家庭年收入进行了对数处理。
(三)研究方法
本文使用分层回归分析(Hierarchical Regression Analysis)检验社会资本相关因素对农村老年人口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分析软件为SPSS22.0。分析流程如下:第一步,将所有控制变量加入模型1,检验基础模型中控制变量对模型的贡献度;第二步,将结构性社会资本、认知性社会资本和不同类型的社会信任加入模型2中,测量社区社会资本对于模型的贡献度;第三步,将家庭社会资本加入模型3中,测量家庭社会资本对模型的贡献度以及家庭社会资本与社区社会资本之间是否具有替代性的作用。
四、模型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1是样本特征的描述性分析。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均值为4.12,整体生活满意度比较高。女性受访者的比例是全部样本的48.7%,显著低于男性(51.3%)。受访者的平均年龄是69.42岁。有70.3%的老年人是已婚并且有配偶的婚姻状态,29.7%的受访者为未婚、离婚或者丧偶。有36.9%的受访者未完成小学教育,63.1%的老年人完成了小学及以上教育。绝大多数老年人为非独居状态(83.6%)。91.8%的老年人在近一个月内没有参加过任何志愿活动,其中有31位老人放弃回答该问题,已做缺失值处理。老年人的社会参与也很少,社会参与的均值为1.61,也就是说受访老年人平均每年能够参加一次公共活动。受访老年人的日常生活活动能力整体较好,ADL均值达到98.08分,所患老年常见疾病种类较少,平均每位老人患有1.74种老年常见疾病。但是农村老年人的健康自我评估却处于一般水平,均值为3.46。农村老年人口的家庭年收入平均为1.55万元,处于较低的收入水平。
表1 变量的描述性分析结果(N=458)
(二)社会资本相关因素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的回归结果
表2 农村老年人口生活满意度的社会资本影响因素模型结果
表2为社会资本相关因素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的回归模型结果,模型中所有的变量均不存在共线性(VIF值均小于10,变量容差值大于0.2),Durbin-Watson估计值为1.592,整体模型拟合度较好。从表2中可以看出模型1为基础模型,仅加入了控制变量,所有控制变量解释了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24.3%。在模型2中我们加入了社区社会资本因素,分别为结构性社会资本、认知性社会资本、社会信任(包括特殊信任、一般信任和普遍信任),可以看出模型2的调整R2从模型1的24.3%上升到45.5%,说明社区社会资本的相关因素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相当实质且显著的影响。在模型2中结构性社会资本对受访者的生活满意度影响不显著。认知社会资本、特殊信任和一般信任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影响,其中特殊信任和一般信任在α=0.001的水平上显著,而认知社会资本在α=0.05的水平上显著,特殊信任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程度最大,呈正相关关系,说明受访对象越信任自己的家人和亲属,其生活满意度水平越高。在模型3中我们加入了受访对象的家庭社会资本因素,使用家庭情感支持进行测量,模型的拟合度从模型2的45.5%上升到47.6%,仅此一个变量对模型贡献了2.1%的拟合度,说明家庭社会资本对受访对象的生活满意度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加入家庭社会资本因素之后,我们发现认知性社会资本对受访者影响的显著度消失了,也就是说,家庭社会资本效应替代了认知性社会资本效应,但是特殊信任和一般信任仍然显著。这说明农村老年人对家庭情感支持非常依赖,在家庭情感支持足够的情况下,社区社会资本基本无法替代家庭社会资本,而在家庭社会资本欠缺的情况下,社区社会资本可以替代受访对象的家庭社会资本。
五、结论与讨论
从模型结果中可以看出家庭社会资本对农村老年人口的生活满意度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年轻劳动力人口的外流,大部分农村老年人口的家庭社会资本较弱,无法充分满足老年人的养老需求。在这种情况下,社会资本因素对农村老年人口的生活满意度则起到了替代性作用。目前我国东北农村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仍然处于比较落后的状态,老年人的医疗和社会保障体系尚未完善,老年人口的经济收入也相对较少,并不具备公共养老的条件。同时,受到中国传统孝文化的影响,居家养老和子女养老仍然是大部分农村老年人口的主流养老思想,大部分老年人对子女的养老照护有所期待。随着现代化和城市化的不断推进,农村生产机械化解放了大量的农村劳动力,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外流、传统大家庭结构的瓦解、家庭结构的不断核心化等因素导致农村地区出现了大量的空巢老人和留守老人,很多年轻人无法为老年人口及时提供情感和工具支持,无法满足老年人的养老期待,降低了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进而影响了农村老年人的身心健康。
从模型的分析结果中可以看出在家庭社会资本缺失的情况下,社区社会资本能够替代家庭社会资本影响老年人口的生活满意度,因此,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构建和完善社区社会资本是提高老年人口生活满意度的最佳方式。从变量的描述性分析中也可以看出目前我国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意愿和参与程度都比较低,体现出“自上而下”参与的取向,带有明显的政府动员色彩,自组织性不强。[31]在这种情况下要老年人自行组织社会活动并构建社会资本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对策促进农村老年人社会资本的构建与完善。
第一,改善社区社会治安,增强老年人的社会信任。社会信任水平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十分显著,越愿意相信社会其他人的老年人健康水平越好。但是近年来一些不法分子欺骗老年人的现象时有出现,很多老年人因此遭受了极大的经济损失,对其精神健康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这些欺骗现象降低了老年人的普遍社会信任。从此次调查中也可以看出受访老年人的“普遍信任”程度非常低,表现出对除亲属、朋友以外的其他人的不信任,对于社会环境缺少安全感,这会对老年人的精神健康产生较大的影响。因此,政府应出台相应的政策严厉打击诈骗及侵占老年人财产的违法行为,保障老年人的合法权益和财产安全。
第二,加强社会组织建设,拓展老年人的社交途径。由于缺乏家庭社会资本的支持,留守老人和空巢老人会出现孤独、抑郁等负面心理状况,进而影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拓展老年人的社交途径能够帮助老年人更多地参与群体中,降低其孤独感,进而促进其身心健康的发展。一方面,可以由政府牵头,发动社会组织的力量,以村委或者社区为单位,建设老年人活动中心,组织各种适合老年人参加的社会活动,如老年阅览室、茶室、棋牌室等,培养老年人晚年的兴趣爱好,鼓励动员老年人口积极参与,提高老年人的社会价值感。另一方面,加强老年人的“自组织性”,完善老年人活动区域建设,鼓励社会参与积极性较高的老年人带动社会参与积极性较低的老年人定期在活动区域举行老年人的体育、文娱活动,丰富老年人日常生活,为老年人创造多种交流途径,扩大老年人的社交范围。[42]
第三,完善社区养老服务体系,为老年人提供养老保障。目前我国的社区养老服务体系尚不健全,尤其是农村地区,基本上没有构建社区养老服务体系。因此,应以社区为单位,改善农村老年人口养老生活的基本配置、设施和服务,有针对性地满足和支持老年人在养老服务方面的需求,尽可能地替代家庭养老支持资源为家庭社会资本较弱的老年人提供充分的养老服务保障。[43]同时,可以充分调动老年人的积极性,鼓励农村发展互助养老模式。政府可以通过制定相关政策或者资金鼓励等形式整合社会资源,鼓励初老老年人为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提供志愿服务,引导同村老年人进行劳动互助、情感互济以及信息共享,促进老年人口的社会互惠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