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犹太人问题》中人的解放思想的理论地位
2021-03-13胡金鑫陈文殿
胡金鑫 陈文殿
[摘 要]人的解放是一个历史过程而不是既定所得的结果。《论犹太人问题》作为马克思阐释人的解放思想的早期文本往往被冠以“不成熟”的标签,实际上其人的解放思想在马克思思想发展史中占据重要地位。这种重要地位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它确立起人的解放的致思路向,即“实践批判”;其二,它蕴含着理解人的解放的关键,即“异化劳动”;其三,它萌发了人的解放的价值旨归,即“共产主义”。《论犹太人问题》中的人的解放思想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理论体系建构的重要环节。
[关键词]《论犹太人问题》;人的解放;实践批判;异化劳动;共产主义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071(2021)05-0025-09
《论犹太人问题》(以下简称《问题》)作于1843年秋,是马克思批判布鲁诺·鲍威尔对“犹太人问题”解答的辩论性文章,其核心内容是宗教解放、政治解放和人的解放的关系问题。在《莱茵报》时期,马克思面临的“物质利益问题”与其坚持的理性国家观产生尖锐冲突,为了解决“苦恼的疑问”马克思“从社会舞台退回到书房”,最终得出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结论。马克思对欧美国家历史的研究,使其越来越明确地认识到资产阶级政治革命的局限性。《问题》虽是马克思阐释“人的解放”思想的早期文本,但在马克思思想发展史中具有重要的理论地位。它是理解马克思“德法年鉴”时期世界观与革命立场转变的重要文献,也是理清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发展脉络要着重考察的关键节点。
一、 确立起人的解放的致思路向:“实践批判”
马克思早在《莱茵报》时期就与青年黑格尔派发生了决裂。在马克思看来,青年黑格尔派的哲学观点与旧哲学一样,“它那玄妙的自我深化在门外汉看来正像脱离现实的活动一样稀奇古怪”[1]120。与青年黑格尔派不同,马克思坚決反对脱离生活实践的纯思辨批判。马克思对人的解放问题的思考以“实践”为起点,并以实现人的解放为实践批判的最高价值追求。《问题》中的人的解放思想体现了实践批判哲学主体—中介—客体辩证统一的特征。尽管马克思还未对唯物史观进行系统的阐释和说明,但“实践批判”的致思路向已然确立。马克思揭示出实现人的解放的主体力量是现实的人,而实现人的解放的实践活动则是无产阶级革命。
(一) 现实的人:对解放主体与力量的现实性规定
《莱茵报》时期所经历的物质利益问题使马克思深刻意识到,单纯在神学领域进行批判,对于解决现实的苦难和实现人的解放毫无帮助。因此,马克思认为,解决“犹太人问题”以及实现全人类的解放,首先就要将神学问题转变为世俗问题。马克思得出这一结论不仅基于对布鲁诺·鲍威尔的批判,也是对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的批判和继承。一方面,费尔巴哈脱离了黑格尔哲学的思辨传统,将关注点从思维转向“人”自身,并把“人”作为考察的对象。费尔巴哈将宗教神学及思辨哲学看作“人”的对象化的产物,剥夺了宗教神学的至上地位,把主体性还给“人”树立起“人”的权威。费尔巴哈认为“宗教是人心灵之梦”[2],也就是说,宗教只是人的思想的幻觉,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在费尔巴哈的启发下,马克思自觉站在了“人”的立场上。另一方面,费尔巴哈在历史观上未能贯彻唯物主义,从而使他对“人”的理解仅仅停留在“抽象的人”及其感性直观的层面。他把自然界和人都看作一成不变的、自始至终存在的东西,“在他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3]158。因此,马克思在社会历史领域继续贯彻唯物主义,揭示出现实的人是实现人的解放的实践主体,将现实性、批判性、革命性归还于现实的人的本质。
首先,揭示宗教是人的本质的虚构形象。马克思与鲍威尔在宗教问题上的不同观点,所体现的是二人对待历史和现实的两种不同态度。马克思与鲍威尔的观点分歧本质上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分野。鲍威尔认为,宗教精神是造成“犹太人问题”的根源,是实现人的解放的巨大障碍。因此,鲍威尔对宗教进行批判,提出只有完全消灭宗教信仰才能解决“犹太人问题”的观点。马克思与鲍威尔的观点截然相反。马克思认为,宗教只是人和现实世界的虚构形象,是人对世俗生活的苦难的逃避和无力地抗争。问题的根源不在宗教,而在于现实的人的生活。马克思立足于无神论立场,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以下简称《导言》)中指出“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3]2,深刻阐明了宗教的社会根源和本质。马克思进一步在《问题》中指出,“宗教已经不是世俗局限性的原因,而只是它的现象”[4]27。人把自己的全部“神性”,自己的全部宗教束缚寄托在基督教这个连接现实苦难和天国幸福的中介身上。因此,对宗教的批判必须要以唤醒人们对现实幸福的追求为目标,“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3]138。由此可见,马克思在《问题》中对宗教和人的本质的揭示,将时代课题从宗教神学批判切实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即对世俗生活的实践批判。
其次,在市民社会中探寻人的世俗本质。事实上,布鲁诺·鲍威尔也看到社会中存在特权、偏见等问题,但他仍未触及社会现实,未能站在社会现实层面揭示人的本质。在《犹太人问题》中,鲍威尔指出社会等级之间、有特权和无特权的人之间的对立和分离使犹太人遭到压迫。与此同时,“城市和行会也不是为了宗教利益才排挤、迫害犹太人,而是为了保护同业公会和行会的利益才不允许犹太人加入,是特权在束缚它们”[5]105。鲍威尔已然看到犹太人遭到压迫源自“特权”,却未能深挖“特权”背后的深层物质根源和资本主义制度弊端。因此,鲍威尔将“特权现象”的出现归咎于“特权思想”,认为消除等级和特权必须消除宗教上的偏见。马克思则始终将犹太人视作市民社会的成员,人的世俗本质也应当在市民社会中探寻。马克思揭露了资本主义人权的虚伪性,指出资本主义人权无非就是市民社会成员的权利,而这种权利只不过是利己的人的权利,同其他社会成员乃至整个社会共同体相分隔的权利。这种权利的实现在于个人对私有财产的占有,这种对私有财产的占有则构成了市民社会的基础,由此市民社会中人的世俗本质得以开显。马克思将人的解放问题的探讨引向了市民社会本身,将人的解放问题的理解从理性抽象拉回社会现实,以现实的、实践的眼光观照人的本质。
最后,以社会组织为支撑发挥人的力量。马克思在《导言》中将批判的矛头指向德国社会,揭露出德国封建专制的社会基础和阶级特征,阐释了实现人的解放的具体途径。而在《问题》中马克思业已作出人的力量的发挥必须以社会组织为支撑的论断,这种社会组织是消除了经商牟利的前提,也就是消除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社会组织形式。马克思在《问题》中曾作出这样的假设,“如果有一种社会组织消除了经商牟利的前提,从而消除经商牟利的可能性,那么这种社会组织也就会使犹太人不可能存在”[4]49。马克思在此处所提到的犹太人即是作为市民社会成员的、具有“犹太精神”的人。换句话说,人的解放的实现离不开现实的人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则以消除了私有财产、变革了私有制的社会组织为支撑。现实的人作为实现人的解放的实践主体,既是具有自然生命基础的人,更是处于社会中的人。因此,在这个社会组织中,“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将生产得很多,使每一个社会成员都能够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力量和才能”[4]683。依照马克思的唯物主义立场和实践哲学观,人的力量的发挥必然要借助于社会的力量来展现,人的主体力量的发挥推动社会的发展,而人也必然要在社会组织中吸取并释放自己的本质力量。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这种社会组织描述为真实共同体。
(二) 无产阶级革命:对人的解放途径的科学探索
《问题》中人的解放思想的理论起点是实践。马克思在确认现实的人是实现人的解放的主体力量后,首先进行思考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实现人的解放?实现人的解放的途径是什么?马克思在《问题》中初步将这一途径描述为“暴力”和“暴力矛盾”,这为无产阶级革命理论诞生的历史必然性以及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科学性提供了理论依据。马克思在《问题》中将推翻封建制度,建立资本主义制度的实践称之为“政治革命”。马克思认为这种“政治革命”的最大弊端在于没有消除私有制,它为资本主义人权披上了虚伪的外衣,只为少部分资产阶级服务。马克思的《克罗茨纳赫笔记》是以法国大革命为主线积累的研究成果。在这一研究过程中,马克思意识到了资产阶级革命的局限性。在资产阶级革命中,从封建贵族中解放出来的资产阶级将“国家看做自己的排他的权力的官方表现,看做自己的特殊利益的政治上的确认”[6]158。完成了“政治革命”的现代国家并没有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阶级矛盾和对立反而更加激化。在这种情况下,“政治剧必然要以宗教、私有财产和市民社会一切要素的恢复而告终”[4]33。只有完全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无产阶级革命,才能真正消灭剥削和压迫,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
首先,将人的解放问题纳入社会现实思考,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试金石。德国古典哲学家在思想中探讨人的解放,正如在犹太教中找寻犹太人的秘密,无法真正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在马克思看来,市民社会中比宗教更为重要的因素是自私自利的“犹太精神”以及金钱崇拜,或者说,就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不论是宗教意义还是世俗意义上的“犹太精神”,都是在市民社会中产生的。因此,人的解放问题的根源不在天国而在人间,使“犹太人问题”和人的解放问题摆脱神秘性。马克思在《问题》中揭露出宗教批判的局限性,将批判的视野直指市民社会。马克思转向市民社会批判意味着哲学变革的開始,《问题》中的人的解放思想成为马克思建立新世界观的转折点。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进一步揭示市民社会的秘密。人的实践活动、人的劳动正是推动历史发展的最活跃因素,在这一过程中所产生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则构成社会变革的动力。从市民社会出发去考察宗教、哲学、道德等思想的产物和形式并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从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出发考察人类历史,构成了新旧世界观的最大区别。马克思对宗教异化以及人类解放问题的认识最终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上升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而马克思在《问题》中对人的解放问题的思考则是最关键的转折点。
其次,强调革命是社会进步的推动力,奠定了人的解放的实践基调。马克思对革命始终抱有肯定的态度。尽管资产阶级革命不是彻底的革命但也有积极作用,资产阶级革命下的政治解放也是一大进步。政治革命消除了市民社会的政治性质,也造成了人和人的类生活的二重化,不是彻底的人的解放形式。马克思基于辩证分析,为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诉诸另一条革命道路。而后马克思又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再次重申革命对于社会进步的重要作用,马克思强调革命在认识世界特别是改造世界的实践中占据重要地位。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继续深入考察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关系,指出阶级斗争和革命是社会历史发展的推动力,“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4]544。在这一经典文本中,马克思的新世界观得以充分阐发,人的解放思想的实践性和科学性也得到了论证。马克思在辩证分析资产阶级政治革命的过程中阐发人的解放思想,革命立场也由此发生转变。在《问题》之后的经典著作中,马克思始终立足于生活实践,不断重申革命对于社会进步和人的解放事业的重要作用。马克思对《问题》中人的解放思想的论述,为人的解放思想的阐发奠定了实践基调。
最后,揭露“政治革命”弊端,为阐发社会主义革命思想开辟道路。“犹太人问题”本质上是要反抗基督教国家制度,反宗教的斗争是革命斗争的前导。马克思在《问题》中对人的解放思想的阐释,实现了由神学批判向政治批判的根本转向。马克思由英法资产阶级革命,联想到处于资产阶级革命前夜的德国。马克思意识到,若德国仍旧保留小资产阶级,就相当于保留了不平等制度的阶级基础。因此,唯有进行“推翻那些使人成为受屈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1]461的无产阶级革命,才能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由此见得,马克思在《问题》中已经发现英法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的区别,实现了由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的转变。马克思在《导言》中指出革命的理论与革命的实践相结合的重要性,振聋发聩地喊出向德国制度开火的口号。马克思认为,“彻底的革命、普遍的人的解放,不是乌托邦式的梦想,相反,局部的纯政治的革命,毫不触犯大厦支柱的革命,才是乌托邦式的梦想”[4]14。只有进行彻底地无产阶级革命,才能够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封建贵族所进行的“政治革命”并不能消除私有制这个不平等根源。随着工人运动的蓬勃发展和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深入研究,马克思最终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共产党人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3]435。这一结论使马克思的人的解放思想与革命实践紧密结合起来,成为指导无产阶级进行革命的科学理论。
二、 蕴含着理解人的解放的关键:“异化劳动”
马克思在《问题》中扭转了在神学领域考察人的解放问题的局面,将批判的目光转移到市民社会。市民社会是由需要和劳动构成的社会。尽管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尚缺乏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储备,但马克思已经认识到造成“犹太人问题”和社会不平等的根源要在现代市民社会中寻找。马克思在《问题》中初步将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的障碍归咎于“金钱异化”,并通过批判“犹太精神”揭示出商品拜物教的资本逻辑秘密。马克思认为,正是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剥夺了整个世界的“固有价值”,是人与人的劳动相异化的原因。马克思在《问题》中的此番论断,尽管没有将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冠名为“异化劳动”,实际上却蕴含着“异化劳动”这个理解人的解放的关键。对市民社会的探索激发了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的兴趣,最终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揭露出“异化劳动”是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必须要扬弃的障碍。
(一) “金钱关系”剥夺了整个世界的“固有价值”
马克思所说的“金钱关系”指的是“经济关系”“生产关系”,是在资本主义逻辑下异化了的“金钱关系”。在犹太人生活艰难,政治无权的背景下,马克思对“犹太人问题”的关切实际上是对现代市民社会中无产阶级的关怀,是对国家本质和阶级矛盾的揭露。通过考察和分析“日常的犹太人”,马克思发现,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作为人的劳动的产物在市民社会中却成为控制人的异化力量。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剥夺了整个世界的“固有价值”,包括人和自然界的价值。只是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尚缺乏政治经济学研究,未能揭示“异化劳动”这个根源而只能停留在金钱异化的层面。首先马克思分析了处于金钱关系统治下的人的异化,揭示出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使整个世界处于奴役状态。在利益驱使下自然界及其自然产物被私人占有,以轻蔑的态度看待自然。同时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也导致了社会中人与人的敌对,使每个人像“原子”般存在于社会中。这一系列发现,为马克思在《手稿》中从四个层次揭示“异化劳动”提供了正确的方向指引。马克思的“异化劳动”思想在其整个人的解放思想理论体系中占据着关键地位,而这种具有关键地位的“异化劳动”思想正是从《问题》中开始逐步阐发的。
首先,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使整个世界处于奴役状态。马克思通过考察“日常的犹太人”揭示出货币异化,一切事物沦为商品,“就连类关系本身、男女关系等等也成了买卖对象!”[4]53马克思在《问题》中从异化了的金钱关系出发理解人的异化,为深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的贫困埋下伏笔。马克思在《手稿》中,从异化劳动角度揭露人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悲惨状况。劳动产品成为不依赖于劳动者的独立力量,劳动者的生产与占有呈现反比关系。工人在物质层面表现出普遍的、绝对的贫困。马克思对此形容说,“即使在对工人最有利的社会状态中,工人的结局也必然是劳动过度和早死,沦为机器,沦为资本的奴隶(资本的积累危害着工人),发生新的竞争以及一部分工人饿死或行乞”[4]121。在资本主义社会,在异化劳动的经济事实之下,工人的贫困状态是绝对的。这种绝对的贫困不仅仅是经济上的问题,还表现在工人对道德精神和社会交往层面的绝望。无产阶级的贫困与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财富积累速度无关,只为资本主义私有制以及异化劳动所累。《手稿》中对市民社会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状态的剖析正是马克思在《问题》中所开展出来的一条极其重要的研究理路。
其次,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造成人与自然关系异化。马克思对人的解放问题的解答始终立足于现实生活,既考察社会也考察自然。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关系剥夺了一切事物的固有价值,“在私有财产和金钱的统治下形成的自然观,是对自然界的真正的蔑视和实际的贬低”[4]52。在这一阶段,马克思从资本逻辑下金钱关系的异化出发来研究异化。马克思在写作《手稿》时延续了自然这一维度,经过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从劳动和劳动者角度出发研究人的解放问题。进一步揭示异化状态下的“人的问题”,找到异化劳动这个症结。马克思指出,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是单向的索取或付出,而是双向联动的有机联系。人对于自然界的改造和探索,不是把自然界消灭而仅仅是将自然人化,自然界经过人的改造成为了人化的自然。正是在这种有意识的、有尺度的、按照美的规律改造自然的实践中,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类存在物,通过这种实践自然界才能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然而,“异化劳动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生产的对象,也就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类生活,即他的现实的类对象性,把人对动物所具有的优点变成缺点,因为人的无机的身体即自然界被夺走了。”[4]163由此,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才是理解人的解放的关键,《问题》中马克思对资本逻辑下金钱关系和人与自然关系异化的剖析是这一观点的理论准备。
最后,资本逻辑下金钱关系导致社会中人与人的敌对。马克思在《问题》中指出,犹太精神“使人的世界分解为原子式的相互敌对的个人的世界”[4]54。资本逻辑下金钱异化导致了人的相互异化,市民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如同狼对狼的关系,实现人的解放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得以开显。因此,必须对市民社会中的社会关系作深入研究,以期实现彻底的社会解放,这是马克思研究政治經济学的首要目的。马克思在《手稿》中以政治经济学的观点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和人关系的演进,将人与人的对立具象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马克思指出,在过去的社会条件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绝对对立的。比如在封建的土地占有制下,领主作为私有财产统治基础的土地的占有者,对地产的统治并不是直接就表现为单纯的资本上的统治。领主对农奴的压迫性的关系也有温情的一面。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资本家与领主之间,农民与工人之间的区别趋于消失,因此人与人之间的绝对对立关系表现为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进而整个社会发展成完全对立的两个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由此,马克思将《问题》中体现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敌对通过阶级矛盾暴露出来,并在异化劳动和私有制层面提出了必须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摆脱社会剥削和压迫的主张。
(二) “金钱关系”的异化使人的劳动同人的本质异化
马克思在《问题》中通过考察“日常的犹太人”,发现资本性质的“经商牟利”是人的劳动同人相异化的原因。这种“经商牟利”的活动造成了人对金钱的狂热追求,进而导致了人的异化。在以金钱为最高价值追求的经商实践中,在“犹太精神”的驱使下社会关系和劳动被金钱所掩盖,人的类关系成为可以买卖的商品。马克思设想,如若铲除“经商牟利”实践的资本性质,那么人就能够消除异化,从而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也就是说,在现代市民社会中,资本逻辑下的“金钱异化”是实现人的解放的最大障碍,唯有将其彻底铲除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解放。沿着这一设想,马克思在《手稿》中把异化劳动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基础和私有财产产生的根源来分析“人的问题”,从而得出了必须扬弃私有财产消除异化劳动的结论。劳动是解开人的解放问题和历史的一把钥匙,马克思在《问题》中提出金钱是人的劳动同人相异化的本质,表明马克思理解人的解放问题的独特思路以及马克思接下来探究如何实现人的解放的努力方向。
首先,资本性质的经商牟利是人的劳动同人相异化的原因。马克思扭转了站在神学立场思考“犹太人问题”和人的解放问题的局面,开始在市民社会中寻找解放的秘密。在现代市民社会中,工商业实践瓦解了封建的社会组织,私有制的产生和发展,对金钱的狂热追求使人的劳动同人相异化。犹太人的经商牟利正是导致人的劳动同人相异化的实践形式之一。那么要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就要“从经商牟利和金钱中解放出来”。[4]49只有完全铲除经商牟利的资本性质,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解放。在这个时期,马克思已经意识到了商业活动、金钱和劳动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激发了其研究政治经济学的兴趣,为继续探讨如何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指引了正确方向。而后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再次强调,消除犹太人本质的任务实际上就是消除市民社会中的自私自利,这个任务不仅代表犹太人群体的解放,更意味着现代世界的普遍的人的解放。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指出,人的解放不是思想活动而是历史活动,解放包含着商业活动的发展状况,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采取现实的手段才能够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并非全盘否定工商业实践,而是要在工商业创造的丰厚物质基础之上,变革市民社会的所有制关系来实现人的解放。这也有力地证明马克思的人的解放思想是唯物的、辩证的、科学的。
其次,消除私有财产即是消灭异化劳动的根本途径。马克思从始至终都将私有财产视作异化和现代市民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在《问题》中马克思通过分析金钱和异化的关系来揭示商品拜物教的资本逻辑秘密。马克思指出,“人只有使自己的产品和自己的活动处于异己本质的支配之下,使其具有异己本质—金钱—的作用,才能实际进行活动,才能实际生产出物品”[4]54。在《手稿》中马克思则通过分析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关系,揭示出实现人的解放的根本途径在于铲除私有财产。马克思认为,劳动本身应该是人的自由和自主的活动,却演变成了规范性的工作,不是人控制劳动而是劳动奴役人。异化劳动导致个体性的丧失,工作带来的不是满足感和自豪感而是奴役和枷锁,人在劳动中由于人性和理性的丧失,人类“异化”了变成了某种活着的、工作着的生物,没有思想和自由。基于这种异化劳动,私有制产生了,进而又导致了人进一步的异化。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构成相互作用的关系。也就是说,异化劳动产生的根源是私有财产,“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4]190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通过延续《问题》中对金钱和异化关系的思考,论证了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相互作用关系,科学论述了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根本途径是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
最后,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必须致力于推翻资本主义私有制。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革命成功建立的宪法中最核心的内容是对私有财产的规定。资产阶级宪法规定个人的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实际上是对资本主义私有制作出肯定。生产资料所有制是所有制度的核心和根基,工人阶级必须打破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束缚,才能获得工人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看到了以私有制为核心和根基的资本主义制度的暂时性和历史性,既体现了马克思革命立场的转变又显示出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科学性、唯物性。马克思是站在现实的人的立场上,在历史中考察制度的。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再次强调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灭亡是必然的历史趋势,更强调无产阶级必定能够实现本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马克思指出,“无产者只有废除一切私有制才能解放自己”[4]679。也就是說,无产阶级只有通过废除私有制,废除一切阶级差别的手段才能够解放自己,无产阶级的解放则意味着全人类的解放。随着私有制的废除,私有制导致的“人的问题”也必将消失,人自然能够获得真正的解放。这种废除了私有制和一切阶级差别的社会,马克思称之为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也就是《共产党宣言》中说的消灭私有制和建立每个人自由发展和全面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由此,萌发了人的解放的价值旨归:“共产主义”。
三、 萌发了人的解放的价值旨归:“共产主义”
马克思始终将普遍的人的解放作为其最高追求。正如安启念先生所言,“在马克思恩格斯的全部思想中,处于中心地位的是人的解放。寻找人的解放,是马克思主义的实质”[7]28。马克思对人的解放的追求不是抽象的而是历史的、实践的,人的解放的实现是一个历史过程。共产主义是实现了普遍的人的解放的理想社会制度,但也不是社会发展的终点。在《问题》中,马克思以揭示“现实的人”的本质为起点,以人的实践特别是无产阶级革命和商业实践为考察重点,初步显露出他对个人与社会关系的认识。马克思将社会制度与人的解放的关系问题从抽象拉回社会现实,在市民社会中探讨人的解放是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产生的起点。
(一) 重新定义市民社会和国家的关系构成共产主义理想的框架
马克思在《问题》中延续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时期对市民社会和国家关系的认识。马克思正是在批判政治解放限度的过程中,认识到现代政治国家即资产阶级国家以市民社会为基础,无法克服市民社会的利己性,不平等因素依然存在。资产阶级政治解放虽然是解放的一个阶段但资产阶级国家并不是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的理想社会样式,必须在社会解放的基础上才能完成真正的人的解放。由此马克思形成了对共产主义社会的价值预设,架构起共产主义价值观。马克思在《问题》中通过政治批判引出社会解放的观点,为直接通达“巴黎手稿”人本共产主义的研究奠定基础。
首先,在政治解放批判中形成共产主义价值预设。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彻底清算了黑格尔的理性国家观。在《问题》中马克思延续《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对国家和市民社会关系的认识,以社会热点“犹太人问题”为切入点,深入挖掘政治解放的局限性,认识到完成了政治解放的资产阶级国家并沒有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马克思通过政治批判揭露了政治解放的限度,出身、等级等不平等因素在市民社会中依然存在。这种私有财产的利己性构成了市民社会的基础。马克思认为,“犹太精神随着市民社会的完成而达到自己的顶点”。[4]54也就是说,犹太人要获得解放必须要克服在市民社会中作为现实的人的利己性而不仅仅是犹太民族的宗教性。因此,马克思在《问题》中的市民社会概念具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意蕴,现代政治国家则是以市民社会为基础的上层建筑,经过政治解放的资产阶级国家并不是获得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最终社会形态。正是因为马克思敏锐地洞见了资产阶级国家的限度,才产生了对共产主义社会的价值预设。马克思对政治解放的看法是唯物的、辩证的,普遍的人的解放是政治解放的进阶阶段。既然资产阶级国家不是人的解放的最终形式,那么就要从国家层面入手探寻区别于资产阶级国家的新的社会形式。由此,在《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异化劳动以及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矛盾的分析,为未来的理想社会样式指明了方向。
其次,在市民社会批判中形成真实共同体设想。建立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的市民社会,使人成为利己的、孤立的“原子”,形成真实共同体的条件难以具备。现代资产阶级国家似乎在赋予人公民身份的基础上确立起了政治共同体,但正如前文所述,现代资产阶级国家造成了市民社会和国家、特殊利益和普遍利益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对立和分裂。市民社会产出了利己的、孤立的“原子式个人”,市民社会中的人无法抛却私人利益而维护共同利益,真实共同体难以形成。正如“犹太人获得解放的能力问题,变成了必须克服什么样的特殊社会要素才能废除犹太教的问题”[4]49,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必须在社会解放的基础上完成,将人的类关系复归于人。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就是要使人完成“从宗教、家庭、国家等等向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的复归”[4]186。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马克思观点的立足点是人类社会而不是市民社会。共产主义所要达成的人的解放状态,不仅包括政治、经济方面的解放,也是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的解放,是社会解放。只有实现人的社会解放,才能真正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另一方面,在市民社会中人的类关系被私有制异化为人与物的关系,而现代政治国家并不能克服这一异化现象,反而将私有作为前提。归根结底是现代政治国家本身的问题,必须对现代政治国家本身展开系统性批判,探寻实现人的解放的新的政治可能。
最后,“现实的个人”的解放是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的过程。“抽象的公民”复归于“现实的个体的人”是“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的最初设想。政治解放和社会解放为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破除了障碍,而要真正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最终还要将视线移到“现实的人”本身。人的解放应当是对政治解放的进一步推进和发展,也是对政治解放局限性的弥补。因此,马克思在《问题》中特别强调由“抽象的公民”向“现实的个人”的人性复归,此观点构成了“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的最初设想。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3]415。也就是说,在资产阶级社会中人不具有自主性和个性,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更是奢谈。在马克思看来,异化在资产阶级社会中充分显现,而要解决这一局面则要诉诸于无产阶级,即利用无产阶级的阶级性消灭资产阶级的阶级性。无产阶级的解放蕴藏着普遍的人的解放,每个人的个性解放是支撑全人类解放的重要条件。马克思认为个性解放不是抽象的原则,而是在社会历史实践中不断发展的。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人的个性解放理解为自由自觉的活动。他认为这种自由自觉的活动是对人的个性的充分体现。也是基于这种活动,个人和国家、国家和社会的对立将不复存在,普遍的人的解放得以实现。
(二) 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方案设想为实现共产主义提供方向
马克思在《问题》中探讨人的解放和政治解放关系的过程中产生了对共产主义的憧憬。其后在思考如何将政治解放上升到“当代人的普遍问题”中与如何实现共产主义形成对接。如若回溯性地考察和研究马克思的经典著作,不难看出马克思在1845年之后的文章中,“人的解放”“人类解放”等字眼出现频率减少,而代之出现的则是“共产主义”等词句。事实上,这是马克思对人的解放思想的进一步深化。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曾指出,过去的旧唯物主义关注的是市民社会,而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在人类社会。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对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和实现共产主义的设想都是基于唯物主义立场,而人类社会则在一定意义上等同于共产主义社会。马克思在《问题》中关于实现人的解放的方案设想为提出实现共产主义的途径提供方向。
首先,马克思对鲍威尔“中介人”观点的反驳,彰显了对人民群众的重视。人民群众掌权是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的前提,凝聚人民群众力量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必要手段。马克思认为,要带来彻底地、推翻一切剥削和压迫的无产阶级革命,“就必须在自身和群众中激起瞬间的狂热”[4]14。不同于黑格尔和费尔巴哈,马克思的理论始终都站在人民的立场上。鲍威尔对人民群众和基督教国家以及精神的关系作出论述,然而鲍威尔的观点与马克思完全相悖。鲍威尔认为在基督教国家中,元首和人民群众之间要有一些享有特权的中介人,中介人也就是所谓的“杰出人物”或特殊利益集团。由此不难看出,鲍威尔和黑格尔等人并无区别,只是为少数的特权阶级作辩护。马克思对鲍威尔观点的分析和批判,初步彰显出对人民群众的重视。这为马克思在成熟时期能够提出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点提供了必然性依据,也从侧面为唯物史观的萌芽提供证据。另外,人民群众力量的凝聚和发挥正是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达成共产主义的必要手段。对于如何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马克思总结到:“只有当人认识到自身‘固有的力量’是社会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起来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以政治力量的形式同自身分离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的解放才能完成。”[4]46后来马克思又在《神圣家族》中强调,“历史活动是群众的活动,随着历史活动的深入,必将是群众队伍的扩大”[4]287。这也意味着在《问题》中马克思阐发人的解放思想的同时共产主义理想已然萌发。只是碍于缺乏经济学和实践的支撑,尚未全面阐发其共产主义思想。
其次,“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种关系回归于人自身。”[4]46个人固有的力量汇聚成为社会力量,共同体为每个人的个性解放提供条件。资产阶级政治革命带来了市民社会与国家的分离,人们在国家与市民社会中过着二重化的生活,资产阶级政治革命并没有实现真正的人的解放。这种二重化的分裂和对立也是异化的一种表现,在这种二重化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孤立的单子。与此同时,“犹太精神”和金钱统治下的人无法形成追求共同利益的力量。因此,在此种情境下,马克思认为必须通过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才能摆脱这种二重化以及私有制,从而实现“人性的复归”。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这种基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矛盾所采取的国家形式称为“虚假共同体”,现代政治国家并不能真正代表共同利益。因此,无产阶级要消灭整个旧的社会形式必须首先夺取国家政权,只有这样才可以“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3]199。真正的共同体为每个人的个性解放提供条件。这是对《问题》关于共产主义设想的继续深化。马克思此时对“人性复归”的理解仍带有一定的人本主义色彩,但是共产主义价值设想已经浮现并与人的解放问题有机结合。而后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再次强调真正的共同体就是“自由人联合体”,“真正的共同体”即共产主义是人的解放要达到的理想社会状态,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
最后,“犹太人的社会解放就是社会从犹太精神中解放出来。”[4]55“犹太精神”是现代市民社会的产物,“犹太精神是通过历史、在历史中并且同历史一起保存下来和发展起来的”。[4]308因此,犹太人从犹太精神中解放出来不是犹太民族的特殊任务,而是渗透着“犹太精神”的整个现实世界的普遍实践。也就是说,解决“犹太人问题”就是使犹太人从“犹太精神”中解放出来,消除市民社会中的“犹太精神”,铲除现实世界中的人的异化,这种异化的最高表现是货币制度。通过前述分析不难看出,市民社会的异化是实现人的解放的桎梏。马克思通过考察“犹太人问题”也看到了无产阶级在市民社会中生存的悲惨境地。市民社会中充斥着剥削和压迫的社会关系使人的解放无法实现,必须重塑社会关系。因此在马克思看來,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关键在于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彻底地改造市民社会消灭私有财产和私有制,“因为犹太精神的主观基础即实际需要将会人化,因为人的个体感性存在和类存在的矛盾将被消除”[4]55。马克思在写作《问题》时尚缺乏政治经济学研究,因而在此阶段只是萌发了实现共产主义的设想,标志着马克思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转变。马克思找到了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方向即扬弃私有财产。在《问题》之后,马克思投入到政治经济学研究,在《手稿》中马克思深入分析了以私有制为核心和根基的资本主义制度的暂时性、历史性,因此要在对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扬弃的基础上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共产主义是被扬弃了的私有财产的积极表现”。[4]183
四、 余论
《论犹太人问题》中的人的解放思想是马克思基本完成世界观与革命立场转变的标志之一。尽管马克思尚未系统阐发其唯物史观,但已确立起实践批判的致思路向。此时的马克思颇受费尔巴哈思想影响,以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的最高命题“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为理论支点,又突破了费尔巴哈理论框架,诉诸于实践和无产阶级革命去理解“犹太人问题”和人的解放的实质。由此,马克思将批判目光由神学领域转移到市民社会,开启了在世俗生活中思考人的本质和人的解放问题的新篇章。在对市民社会的考察中,由于缺乏政治经济学研究,马克思无法对货币以及市民社会的社会关系进行完整剖析,只得延用“异化”这一概念。对“金钱关系”的剖析是马克思对物化概念的最初表述,这其中蕴藏着“异化劳动”萌芽。马克思对市民社会的科学探索,进一步激发了其研究政治经济学的兴趣。“克罗茨纳赫”时期马克思对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研究,使其认识到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的区别。这一观点在《论犹太人问题》中进一步阐发。资产阶级政治解放并没有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资产阶级政治解放后的现代市民社会不是实现了人的解放的理想社会样式,必须诉诸于另一条政治道路。由此,马克思基本完成革命立场的转变并萌发了共产主义理想社会状态的设想。
《论犹太人问题》中的人的解放思想预示着马克思新世界观的建构,之后经过对德国古典哲学家思想的反思以及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深入,马克思最终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系统阐发唯物史观。由此见得,《论犹太人问题》的人的解放思想是马克思思想动态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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