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拜登能否重振美国“留学经济”

2021-03-12陶短房

南风窗 2021年1期
关键词:访问学者学术交流拜登

陶短房

不管特朗普是否情愿,他的民主党对手拜登将入主白宫已是既成事实。对此,美国教育界和许多国际访问学者、国际生普遍感到松了一口气:对他们而言,噩梦般的特朗普时代总算就要结束了。

过去4年,特朗普政府通过行政命令阻挠、禁止许多国家学者、学生进入美国,并对更多国家学者、学生设置“软障碍”。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巴考12月14日表示:“这样做的结果,令移民或非移民统统蒙上不确定阴影,让所有人都因此受损。”

“新麦卡锡主义”?

2020年11月3日总统大选投票日当天,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6400名海外访问学者、国际生高度关注选举进程和结果—尽管作为外国公民,他们并没有美国大选的投票权。

这所大学负责国际学生服务的院长助理兼国际部主任萨曼莎·麦凯布指出,特朗普时代针对高校学术交流、留学生政策的一系列“紧箍咒”,让他们疲惫不堪。

麦凯布的感受是过去4年间,美国众多大学管理者的共同感受。2017年1月,刚刚就职一星期的特朗普颁布了著名的“限穆令”,导致7个穆斯林占多数国家的访问学者、交流学者和国际生难以出入美国;此后,他加大了对国际生的审查力度,将相当一部分国际生和外国访问交流学者挡在美国国门之外;2020年夏天,美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ICE)发布指南,规定国际生“至少应在校园上一门实体课”,否则就必须离开美国,如不肯离开有可能被驱逐出境(好在2020年7月,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通过联合起诉,迫使当局撤销了上述指南);2020年9月,特朗普政府提出一项新规则,将国际生签证的期限限定为2~4年,这对从事更复杂研究的国际生(比如攻读某些专业博士学位的研究生)很不友好。

2020年9月美国国务院公开承认,他们在“最近几个月”以“高风险研究生和研究学者”的名目,撤销了1000名以上中国公民的学生签证。

對于中国访问学者、高校学术交流人士和国际生而言,奥巴马政府对于国际学生算是比较友好的,在他任期内,中国学生赴美签证有效期被延长至5年;相比之下,“特朗普时代”不是个令人愉悦的名词:特朗普和他的高级幕僚、阁员们无端指责中国学者、学生“妨害美国国家安全”,声称他们之所以来美国留学、从事学术交流,“目的在于窃取美国知识产权和学术机密”,并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设置中国学者、留学生的“禁入领域”。他们中有人甚至扬言,“今后应该只允许中国学生在美学习人文专业”,而禁止他们进入所谓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领域,以免他们“窃走美国宝贵的学术机密”。最为极端的“禁止所有中国访问学者、留学生到美”的声音,也不时从这些“大人物”口中传出……

这些是“硬障碍”,而台面上并不存在、但实际上无所不在的“软障碍”,则更令人防不胜防。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曾多次扬言“中国渗透美国校园”,还声称“敦促美国大学加强审查中国留学生”。而根据美国国务院的官方数据,2020年4–9月,中国大陆学生累计拿到808个F1学习签证,同比下降了99%。虽然印度、日本、韩国等地获批数量同样大幅下降,但是中国大陆学生由于特朗普政府所谓的“军方联系”,下降最为严重。2020年9月美国国务院公开承认,他们在“最近几个月”以“高风险研究生和研究学者”的名目,撤销了1000名以上中国公民的学生签证。

正如密歇根州州立大学协会首席政策官墨菲等所言,美国高校教育资源之所以长期在国际学术交流和留学领域炙手可热,关键在于“美国这方面存在许多独特性,包括对公立高等教育的持续高投入,以及许多教育门类的稀缺资源,等等”,而这一切都建立在约定俗成的“规范”基础上,一旦这一“规范”被人为破坏,就会动摇外国学者、国际生对美国高校教育资源的信心。

2020年9月和10月,三大顶尖学术期刊《自然》《科学》《细胞》纷纷发表评论,声讨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认为该政策对美国科学的影响是灾难性的。在美学习工作30余年的耶鲁大学医学院教授陈列平评论说,该政策把国际交流搞得一塌糊涂。

尽管并非所有人都同意某些批评者将“特朗普主义”比拟为“新麦卡锡主义”的意见,但他们大多承认,较诸上述有形的、无形的掣肘、限制和打压,特朗普时代针对美国高校国际学术交流暨留学生产业最大的打击,是“不确定性”—第一,无法揣测接下来美国联邦政府还会出台哪些匪夷所思的相关政策;第二,谁也无法向美国大学及其投资人,以及国外有意来美的学者、学生保证,未来这样的事将不会再次发生。

如今美国教育界终于重新燃起希望:特朗普败选了,拜登要来了。

美国教育界的希望与期待

根据美国国际教育工作者协会(NAFSA)的数据,2019–2020学年,国际生为美国GDP总计贡献了390亿美元,而这一数据如今岌岌可危。

中国学者、学生的流失是有目共睹的:自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起,中国留学生赴美人数、GDP贡献量逐年以两位数高速增长,但这一原本陡峭的上升曲线,在特朗普时代的最后两年已经“躺平”。根据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的数据,中国学生2017–2018学年为美国GDP贡献149亿美元,此后两年“曲线持平”。

一些具体院校的情况则更为惨淡:早在1920年就成立中国留学生学生会、对中国生源有强大吸引力的工程学术重镇—密歇根理工大学共有7000名学生,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新生都稳定在每年300人上下,但2020年已缩水至100人。

正如许多研究者所指出的,尽管特朗普所高调喊出的限制外国学者、学生计划,许多要么未能“落地”,要么在强大抵制下虎头蛇尾,但仅仅落实部分,尤其借此营造出的强大不确定性,就足以对美国“留学经济”构成致命杀伤。

早在拜登当选前,一些美国教育界组织、个人就开始施加压力,敦促其在上任后改弦更张,扭转美国留学市场因“特朗普主义”而造成的不利局面。

例如,美国教育委员会(ACE)总裁泰德·米歇尔早在2020年11月下旬就代表全美43个大学协会,致函拜登及其竞选搭档哈里斯,呼吁他们“一旦当选,就应迅速扭转特朗普政府限制外国留学生的政策,以确保美国高校再次成为全球最好学生、访问学者的首选目的地”。为达成这一目标,拜登当选后应取消限制学生签证有效期、人为增加H-1B签证获得难度的做法,强化选修实践培训(OPT)计划(特朗普曾不止一次威胁取消这一通常被国际生用于在争取H-1B工作签证期间过渡的计划)。这些美国大学协会表示,上述政策调整是“当务之急,应被列入2021年1月新总统上任后的首批待办急务”。

拜登当选后,更多“圈内人”积极进言,并对新政府寄托期望。

尽管特朗普所高调喊出的限制外国学者、学生计划,许多要么未能“落地”,要么在强大抵制下虎头蛇尾,但仅仅落实部分,尤其借此营造出的强大不确定性,就足以对美国“留学经济”构成致命杀伤。

如曾在迫使特朗普政府撤回“国际生在美居留指南”中发挥巨大作用的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巴考,就指出“美国保持世界领先的前提,是确保国境及其大学的开放,确保本土和本土以外的言论不会被相互隔离,而上述这些目前并未得到充分保证”。他敦促拜登在宣誓就职后“应立即采取措施,允许全日制国际生在疫情期间始终确保学生签证有效(即便是在线上课状态)”。他还呼吁“确保签证处理过程的简化和可预测性,并制定合理的裁决期限”。

哥伦比亚大学校长李·布林格也声称,“代价巨大且后果严重的”联邦政策已经极度影响美国大学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学术人才。他还表示,希望拜登上任后能够结束近几年来对中国学生的偏执。

曾任美国驻尼泊尔大使的美中教育信托基金(USCET)创办人张之香(Julia Chang Bloch),呼吁拜登政府采取有力措施恢复中美间良好的高校学术交流气氛。她指出,如果没有人与人之间,尤其教育领域的交流,中美间就难以继续保持沟通渠道的畅通,美国的观点、信息难以对中国构成影响,反之亦然。“在其他一切沟通渠道都无济于事时,教育领域交流沟通渠道的畅通尤其十分重要。”

乔治敦大学教育与劳动力中心主任卡内维尔,呼吁拜登就职后“应通过加强对外关系和放宽边境限制,尤其是减少对学生签证和国际旅行的限制”,为美国高校学术交流和“留学经济”松绑。

更有人从经济角度敦促拜登“毫不犹豫地改弦更张”,他们指出,“特朗普主义”将大量宝贵的全球一流人才拒之门外,“这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要知道美国之所以成为美国,一大原因就是海纳百川,汇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才和思想,如果放弃这一切,等于自缚手脚”。

拜登又能做些什么?

拜登当选后,一些同样受“特朗普主义”高校学术交流暨国际生政策困扰的印度学者乐观憧憬,预言“拜登时代在这方面将有以下重大政策变化”:更多的H-1B签证批准;更简化的绿卡流程;取消绿卡的国家配额制度(目前每个来源国年度最高配额上限为7%);更有利于国际生的移民政策和“更友好的就业机会”,等等。

持这种“绝对乐观态度”者并不多,他们所反映的与其说是“拜登时代政策预期”,毋宁说是他们自己的诉求和期待。

更多观察家和业者则持相对谨慎态度,他们认为,拜登上台后“至少会少一些不确定性,少一些莫名其妙的极端政策”,这会让海外学者在美高校进行学术交流、国际生在美学习“更容易、更安全一些”,不确定性少一些,但“美国是否能重新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学习场所,还有待观察”。

有分析家指出,拜登的新班子将是奥巴马时代“老人”和更左倾的所谓“进步分子”的“大拼盘”,这样的组合将给未来政府一系列政策、方针的制订、落实带来严重掣肘:相对于“恢复美国高校学术开放”,“进步分子”更关注的是所谓“教育平权”“低收入者免费上大学”等带有更多本土福利性和政治色彩的教育政策,而拜登也未必不会被这些高涨的政策导向所左右—道理是明摆着的,“教育平权”可以吸附美国左翼和有色人种选民的选票,“低收入者免费上大学”更能与特朗普的“铁票仓”底层白人较量一番,国际生和外国访问学者有美国选票么?有么?

耐人寻味的是,大选后迄今,拜登团队在这个问题上三缄其口,这表明其要么仍举棋不定,要么索性根本不认为这是什么必须早早表态的当务之急。

“教育平权”可以吸附美国左翼和有色人种选民的选票,“低收入者免费上大学”更能与特朗普的“铁票仓”底层白人较量一番,国际生和外国访问学者有美国选票么?有么?

另一些人,如张之香前大使和斯泰森大學法学院教授彼得·莱克等则认为,“高校学术交流和高等教育是双向选择”,在持续4年的“不确定性和不友好氛围”后,许多国际学者和国际生选择了“惹不起躲得起”,英国、加拿大、法国、德国、日本……都在和美国争夺国际生源,而中国等举足轻重的美国在校留学生来源国,也在加强自身的高等教育和学术研究投入,“拜登时代”倘以如此“温吞水”姿态开局,美国高等教育资源的全球市场吸引力,只怕还会继续流失。

在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哥伦比亚大学,在遍布全美的众多高校,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访问学者、国际生,在拜登当选后情绪也十分复杂。他们普遍对“未来不再折腾”抱有希望和期待,但同时也感到“大选让我们更加体会到什么叫局外人”“不论特朗普或拜登的支持团队,都将我们摒弃在外,这个国家是他们的,不是我们的”;他们中另一些人,对美国疫情的严峻、枪案的层出不穷、治安的恶化、排外情绪的上升感到不安,并普遍对“花这么多钱上美国网课是否值得”、对“学成后有没有必要不计代价尝试留下来”,有了更多样的意见。

新冠疫情及其应对措施导致全球人流、物流链条的断裂,客观上也为“拜登时代”恢复美国高校学术交流和留学经济活力,制造了困难:一些美国高校负责这方面事务的专家指出,“整整一年我都在和国际生讨论诸如此类的问题,比如他们能否顺利回家,以及顺利回家后能否再顺利回来”,如果这一形势不能在未来得到迅速、有效扭转,一切都更难预期。

另一些学者,如亚利桑那大学研究教育政策与实践的教授珍妮·李等,则进一步指出,拜登上台后即便有心、恐也无力对当前“民粹化”“锁国化”的美国高校国际学术交流与国际生政策趋势加以根本性扭转,因为“特朗普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的确有成千上万美国选民支持、附和,且过去4年间这一人群还有了显著膨胀”。

猜你喜欢

访问学者学术交流拜登
学术交流及演出活动
学术交流活动
拜登也要打造基建狂魔
校近期学术交流活动及获奖与出版
普通人拜登
我校近期学术交流活动及获奖
公派访问学者高校联盟在京成立
“拜登”献吻拜登
拜登.你的手……
短期访问学者招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