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组诗]

叶德庆

翻 田

树梢上的鸟巢从来没有竣工

里面有嗷嗷待哺的雏鸦

成年的鸦雀轮流上下

叼走从土地里拱出来晒太阳的

蚯蚓

昆虫

一群麻雀俯冲而下

在新翻的泥田寻找遗漏的谷粒

又集体去打谷场

在干燥的裂土上擦嘴

一片冬闲的稻田

一位老农扶着犁铧

冬日里翻田

翻箱倒柜地给鸟儿找吃的

草 垛

公鸡在草垛下掏洞，搭一间房子

母鸡咯咯地叫，急得团团转

……乡村格外安静，一枚蛋出生在草垛中

外婆扬起扫帚

赶走闻到腥味的黑狗

捡起一枚鸡蛋

拢了拢满地的稻草

顺手撒一把谷子，喂鸡

公鸡在扫帚头上跳来跳去

啄食草头陈年的秕谷

几只母鸡是外婆散养的

公鸡是隔壁家的

守着草垛和母鸡的外婆

捡鸡蛋

捡一年到头的油盐钱

湿地上的女人

湿地上的花灿烂，草丰厚

湿地在缩小、干涸

一群在湿地上种花、植草的女人

老了

她们拔草、锄地、种植

不远处的水边有疯长的芦苇和荻

有早出晚归的男人和木舟

一群白鹭在湿地上生活了一年

围绕在这群女人的四周

从前贴水而居

离岸越来越远

她们开始习惯

在湿地上种植花花草草的生活

花籽、草根

躯壳、鳞片、褪换的羽毛

人

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魂魄

还 乡

太阳还在山的被子里

温柔、细腻、甜香

渐渐鼓胀

每个凹凸的背后都是一轮火红的太阳

西边还有一轮未沉的月亮

鸦雀守候的树枝是必经的山口

没有文字的路牌可以亘古

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一棵扛着太阳自转的向日葵

风箱来回拉动千年的柴火

蹿出灶口的火星有点灵魂的样子

柴米油盐和蔬菜，成熟在每一个早晨

所有的出发都是归途

那年草根率领宗亲浩浩荡荡外出务工

一夜秋风，从砖缝中摸出钥匙

回到原来的日子

被子是一根长长的线缝起来的

连着被里被面

还乡的人是一枚行走的粗针

一条乡道，连着山里山外

衣锦还乡也好，邋遢也罢

每一个外出的人

都是借出去的乡情

喝 水

一根铁钩从屋梁上吊下来

钩起水壶

烟火落在壶嘴边

烤腊肉的油烟趴在壶盖上

山里人一边烧开水待客

一边拿着半边葫芦瓢

舀凉水喝

剩一口

洒在火塘边，呼啦啦的火

滋滋一叫，节省一点柴火

说话间，水壶盖跳动起来

冒起大气

开水扑哧扑哧地翻滚

隨便从旧报纸中抓一把茶叶

都是上好的明前茶

扔在搪瓷杯里

冲出透香的茶水

山里人又舀起一口凉水

喝一半

一半倒入火塘，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