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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吴宓在故土的最后时光

2021-03-10常郎

金秋 2021年21期
关键词:吴宓妹子

※文/常郎

在“四人帮”倒台后不久的一个冬天里,我数次看到在泾阳县城关粮站对面的县面粉厂厂门旁边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晒太阳的老人,因老人相貌古奇、须发皆白,让我印象深刻。多年以后,我在翻看泾阳县政协出版的文史资料《吴宓专辑》时,才知道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老人,竟是大学者吴宓先生。

吴宓1894年生于陕西泾阳安吴堡,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哈佛三杰”。在“文革”时,他身心遭受严重摧残。1977年1月,因生活不能自理,其妹吴须曼将83岁的吴宓接回陕西。吴须曼为泾阳县面粉厂职工,起初吴宓和吴须曼母女挤住在该厂职工宿舍,后吴须曼租下一间民房,让吴宓搬入居住,直到1978年1月去世。

后来,我与西安的一位记者朋友一起,对吴宓生前最后一年生活的点点滴滴,进行了力所能及的探寻和采访。吴宓去世后,遗体就停放在县面粉厂。1979年县面粉厂迁往永乐,随后县粮食局搬入县面粉厂的旧址。吴宓临终前一年,大部分时间租住在西关2号高天民家,而这个高家就在县粮食局对门西侧。

我们走进西关2号,高天民正和母亲在闲话家常。高天民60多岁,是西飞公司退休职工。高母已92岁高龄,但精神矍铄,谈起吴宓的往事兴致勃勃。高母说吴宓之所以能住进她家,是因为她和吴须曼相熟,两人情同姊妹。吴宓刚住进来的那几天,精神高度紧张,加上眼神不好,一看见高母靠近,就会惊问:“你是谁?你不是我妹子,你想干啥?”高母总是耐心地解释:“我是这家的房东,跟你妹子是朋友,你妹子叫你住到我家,好慢慢调养你的身体。”几次过后,吴宓心里有了底,神经才放松下来。他对高母说:“我妹子是好人,你是我妹子的朋友,你也是好人。”

天气好的时候,吴宓会被扶到院子里坐一坐,有时他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但听不清他在说啥,好像讲的是外国话。高天民回忆说,一天家里来了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说想见见吴宓老师。来人见了吴宓忙鞠躬,并不停地问好。吴宓耳背,一时听不清他说的话,但见他恭敬行礼的样子,若有所悟地点着头说:“哦,哦,我是吴宓教授,有不认得的字言传,有不懂的典故言传。”这话他重复了两遍,忽然话头一转大声说:“批孔是不对的,他们根本不懂孔子……”当时街道上到处贴着“批林批孔”的大标语,高天民担心惹出啥事,赶紧把来人打发走了。

我们给吴宓住过的房间、坐过的院子拍了几张照片,便调头北上,奔向30里外的安吴堡。在吴家陵园拜谒凭吊后,经多方打听,找到了吴宓的表弟孙杰曼。他80岁出头,飘逸的白须约半尺余。他说亲戚中吴宓和他交往最多,吴宓每次回安吴堡,都吃住在他家,两人常通宵畅谈。吴宓1955年回安吴堡的时候,见了孙杰曼二话不说,先对他行叩拜大礼。孙杰曼问这是干啥?吴宓说他常年在外,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多亏表弟多方照料并送埋了老人。1977年吴宓回到泾阳,因体弱肢残,无力再到安吴堡,孙杰曼便时常去县城看望他。吴宓病逝后,孙杰曼闻讯赶到县面粉厂帮忙料理后事。由于吴宓因病多日不能进食,其遗体已瘦得脱了人形,惨不忍睹。孙杰曼边为他穿寿衣边哽咽着说:“老表走好,再不用在世上遭罪了……”孙杰曼还长叹一声对我们说:“没想到连他也是我送埋的。”

有人说吴宓字雨僧,实在应改为“迂僧”。因为在“批林批孔”正盛时,他却顶风疾呼:“孔子不可批,孔子思想是中华文化之精华”,结果成了“现行反革命”。也有人说吴宓是“义僧”。他古道热肠,乐善好施,无论是学生、同事、友人冀求接济,他几乎有求必应。每到发薪之日,吴宓便忙得不可开交,他要给身边的人送钱,给远方的人邮钱。更有敬重吴宓道德文章的人,称他为“高僧”。他终生从教,孜孜传道解惑,矻矻著书立说,为中国培养了一批一流的文化学术精英,影响巨大而深远,名垂竹帛,功不可没。

老年吴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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