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宝珠

邵云虎

一

清朝康熙年间，兖州府兴隆大街西邻住着一户赵姓商人，临街开有多间铺面。夫妇俩膝下只有一子，小名宝儿，年方7岁，生得粉雕玉琢，人见人爱。

这一日，宝儿在顺城河畔扑蝶玩儿，一只花纹奇特的蝴蝶忽东忽西，宝儿追逐不舍，眼看它停在一处花丛中，宝儿猛地扑过去，谁想，脚下一滑跌入池中，小身子在水中扑腾不停。

正巧，附近大兴隆寺的一个和尚从此经过，他见水中有一个小脑袋一冒一冒，立马跳下去救人，不一时把宝儿拖到池边，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两人拉上来。

宝儿一直昏迷不醒，肚子鼓胀，和尚赶紧对宝儿实施抢救。闻讯赶来的赵姓夫妇抱紧儿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过了一会儿，宝儿醒转过来，可他好像并不认识亲生父母。夫妻俩心想，宝儿一定受了惊吓，过几天就会好转，他们向众人千恩万谢后抱着宝儿回家去了。

半个多月过去，宝儿还是呆呆傻傻。夫妇俩请来大夫开方拿药，一连灌下十几服汤药，但丝毫不见效果。爱子心切的夫妇俩四处寻访名医诊治，即便龙肝凤胆也要买来，可惜大把的银钱都打了水漂。宝儿每天浑浑噩噩，除了吃喝，什么也不知道。

兴隆大街东住着一户张姓人家，夫妻俩育有一女，小名叫含羞，她和宝儿同岁，赵、张两家几代人通好，两对夫妻早在宝儿和含羞襁褓之时就为他们定下亲事。自从宝儿变得呆傻后，张家也积极寻访良医推荐给亲家，可一晃五六年过去，长成少年的宝儿呆傻依旧。

两个孩子从小一起玩儿，宝儿虽变得呆傻了，含羞一点儿也不嫌弃他，赵、张两家夫妇看着俩孩子如此这般，心里都是嘘唏不已。赵姓夫妇多次提出退亲，而张家一直不肯退还聘礼，看来，他们对宝儿还心存一丝希望。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多久，宝儿的父亲得了一场重病，汤药下肚如石沉大海，挨延了一些时日，终于一命归西。几年来，父子二人治病花钱无算，家里铺面相继易手，父親死后，母子俩守着空空如也的老宅艰难度日。

这一日，常年思虑过重身体孱弱的赵妻把宝儿叫到床前，手里拿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抽泣着说：“这颗珠子是赵家唯一的宝贝，本来想让你成婚时交给含羞，如今看来，今生你和含羞无缘。娘把它缝在锦囊里你紧紧贴在怀里，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宝儿虽点头，其实并不懂，任由母亲把锦囊挂在脖子上贴身而藏。

几个月之后，赵妻随夫而去。刚刚撒手人寰，她的亲弟弟、宝儿的亲舅舅就霸占了赵家宅院，对这个傻外甥不管不问，生活无着落的宝儿如同一个小乞丐。

这天，宝儿又去找含羞玩儿，一见面，宝儿便掏出锦囊来，含糊不清地说：“娘给的宝珠，我有宝珠！”

含羞拆开锦囊一看，果真是一颗光彩璀璨的大珍珠，她猛然想到，这一定是赵家的遗物，万一被街上的坏小子抢走，宝儿以后便没了指望。于是，她对宝儿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果子吃！”说完，含羞拿着锦囊跑上绣楼，下来时手里拿来几个李子。

含羞把锦囊给宝儿重新在脖颈上挂好，说：“宝珠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不，今后我就不和你玩儿了！”

二

宝儿点点头，拿着李子转身离开。刚走到胡同口，见几个小子围在一起斗蟋蟀，宝儿伸长了脖子往里挤。他们嫌宝儿碍事，一把将他推到后边，宝儿的头碰到墙上，疼得他哇哇大哭。几个人被他一闹，收起蟋蟀罐就换个地方去玩儿了。

宝儿非常想要蟋蟀，顺嘴说：“宝珠，我有宝珠！换！”

“宝珠？什么宝珠，你掏出来看看！”这些坏小子纷纷起哄。以前，宝儿的银项圈、玉佩等饰品，都被他们用木弹弓、泥丸儿这些小玩意给骗走了。

宝儿刚掏出锦囊，一个坏小子抢过去扯开来，宝珠掉在地上，居然是一个鹅卵石。坏小子们拳脚相加打得宝儿龇牙咧嘴，他们把鹅卵石踢到墙角扬长而去。

咧着大嘴的宝儿捡起“宝珠”又去找含羞，含羞帮他缝好，交代他别再说有宝珠了，宝儿懵懵懂懂地答应着。

此后，街上的坏小子总是戏弄宝儿说出“我有宝珠”这句话才和他玩儿，再后来，大街上的很多人都拿宝儿开玩笑，只要宝儿说出这句话，就扔给他一个果子或半块点心吃。从此宝儿把“我有宝珠”当成了口头禅。

兴隆大街上住着一个名叫李正的好心人，往返西域做长途贩运的生意，他见宝儿受尽欺侮，便向他舅舅提出带宝儿跟车混口饭吃。舅舅巴不得这个傻外甥远离视线，立即表示同意。含羞的父母听说后，特意给宝儿打包了许多吃食，含羞亲手缝制了几身新衣服，千叮万嘱让他不要说起宝珠之事。

几天后，李正带领一众伙计出发，同行的还有大兴隆寺的法藏禅师，就是当年救了宝儿一命的那个和尚，这次要去天竺国求取佛家圣物。

一行人风餐露宿，苦甘不知的宝儿却轻松自在，逢人还是说“我有宝珠”这句话。

这日午后，一行人走进大山深处，山上树木遮天蔽日，李正唯恐强盗藏身其内，催促马队急急前行，可刚走出山口就见前面一群马匹扬尘而来。

转眼间十几名劫匪来到近前，李正赶紧递上一大袋盘缠。可这点东西如何能满足劫匪的贪欲，匪首命手下搜查所有货箱，然后挨个搜身，当搜到宝儿时，宝儿傻笑着说：“我有宝珠！”

匪首让手下带他过来，宝儿掏出锦囊递过去，他取出“宝珠”一看，扬手一鞭狠狠打在宝儿头顶。宝儿不知躲闪，挺立在那里，被一个小孩子戏弄，匪首还不解气，再次举鞭抽打宝儿的身上。这时，法藏和尚飞身跃起，将匪首拉下马重重摔在地上，一众匪徒围上来一起招呼法藏，意想不到的是这和尚武艺高强，不一会儿便把劫匪个个制服在地，李正趁机吆喝伙计赶车走上大路。

眼看着车队走远，法藏对疼痛难忍的劫匪们说：“我给你们留下一包解药丸，服下后3个时辰内不能动弹，否则就会筋断骨折！”一众匪徒磕头如捣蒜，多谢饶命之恩。

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一日到达目的地鸣沙山，李正忙着贩卖货物，宝儿跟着法藏一起到珈蓝寺。

宝儿一见方丈法恩，又说出“我有宝珠”这句话，法恩盯视宝儿几眼，颔首道：“好，好，好，你跟我来！”

宝儿跟在法恩后面来到一间佛堂，等他进去后，法恩转身而出接着关门上锁，任凭宝儿大叫大嚷也不给他开门。

三

门打不开，宝儿出不来，他累了躺在地上睡觉，饿了吃供果，不知过去多少时间。这一天，昏睡中的宝儿脑子里突然恍恍惚惚出现一些影像，从5岁失足掉进放生池开始，一幕幕真真切切，父母请大夫治病，街上被人打骂，母亲临终给他宝珠……最后一幕是含羞在绣楼拆开锦囊把宝珠换成鹅卵石。想到此处，泪流满面的宝儿不由喊道：“含羞！宝珠！”

突然，大门一响，一个人推门而进，接着是洪钟一样的喝声：“痴孩子，还不快快醒来！”宝儿顿时睁开双眼，站在面前的是法恩方丈，微笑着说：“你在这屋整整7天7夜，远离颠倒蒙蔽澄心净脑，你的病好了！”

百感交集的宝儿磕头在地，嘴里说：“多谢大师开悟！”法恩拉起宝儿，指着他胸前的锦囊说：“快快回家还珠去吧！”

“还珠？”宝儿先是纳闷，而后顿悟道，“对！我要找含羞还珠！”

其实，千里之外的含羞经历了一次次考验，很多热心人到张家提亲，含羞的父母也劝她择嫁，含羞却说：“宝珠留在我这里，我要信守诺言替宝儿好好保管，宝儿若不来取走，我誓不嫁人！”父母看含羞态度坚决，一直不敢违拗她。

这天，李正来到珈蓝寺拜会法恩方丈，当他得知宝儿被大师点拨变成正常人后，高兴不已的他命伙计赶快采办香油棉衣等布施珈蓝寺，随后，李正把采购好的货物交代别人押送，带上宝儿快马加鞭急急往家乡赶来。

中秋节前一日，李正和宝儿回到家乡，一到兴隆大街，宝儿直奔张家而来。一个风采照人的美少年立在眼前，张家父母喜上眉梢，又惊又喜的含羞端详着宝儿，说不出的喜悦。只见她张开手掌，掌中的宝珠闪着耀眼的光芒，宝儿满含热泪地说：“含羞，这颗宝珠是你的，锦囊里的才是我的！”说着话，他掏出锦囊，取出里面的鹅卵石，谁知，这个普通的鹅卵石在宝珠的光芒中同样五彩斑斓。

此后，宝儿入赘张家，刻苦用功，几年后便高中进士。朝廷任命他为一县县令，不离不弃的含羞成了诰命夫人，这段因为一颗宝珠成就的美好姻缘渐渐被周围人传播开来。

选自《故事林》2020.9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