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重托

2021-03-08相裕亭

安徽文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盐区远房亲戚县官

相裕亭

盐区最有名的画家是郝逸之,最出名的篆刻家是汪道能。这俩人弄不到一块去。

汪道能瞧不上郝逸之那些浮在水面上的破画。郝逸之看不上汪道能刀尖下那些横七竖八的“蚂蚱腿”。好在他俩追求的艺术范畴不一样,平时也很少碰面儿。

郝逸之主要画盐河里的小渔船。

汪道能玩篆刻,盐区历任县官到任后,其印章都是汪道能雕刻的。

汪道能有个远房亲戚在县里,专管县长的文件收发,官职倒也没有多大,但他行走在县府大院,县里面的事务,他总是最先知道。此人与汪道能常有来往。前面几任县官的印章(含闲章),都是他从中搭桥,找到汪道能篆刻的。

民国早期,能到地方上任职的官员,肚子里大都有些墨水,好些还是晚清的秀才,他们舞墨弄枪,都有两下子。即使武官执政,也不排斥书香。所以,每任官员到任,汪道能都要精心雕琢几方印章送去,且不计报酬。事后,他那个远房亲戚,会变通途径,给他一些补偿。

现在想来,汪道能与他那位远房亲戚所做的事情,可谓三方受益。首先是刚刚到任的官员,屁股尚未坐在县太爷的宝座上,便有人送来了“一县之印”,那叫一个认可、舒坦,不亚于当下初次见面就送对方一个万元的“大礼包”;再者,就是汪道能那亲戚,他行走县府大院数年,自然也想在官位上有所提升,给新来的官员送几枚印章,既容易接受,又可以与新来的官员套上近乎;至于汪道能,他的受益更是不可估量。你想嘛,本地方的父母官,行走文书,泼墨挥毫,都在使用他汪道能雕刻的印章,那叫一个荣耀!

有人说,汪道能的一枚印章,可以换三头骡子两匹马。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好多人在酒场、茶肆里提到汪道能,都会把他的“官印”当作美谈。唯有画家郝逸之,没把他汪道能放在眼里。

在郝逸之看来,汪道能那两下子,摆不上台面儿。

郝逸之早年在天津卫开过画店。当时,是盐区在京做官的沈家二公子沈达霖帮了他一把。所以说,郝逸之见过世面,也是见过官人的。他汪道能的那点套路,在他郝逸之看来,太好笑了。

郝逸之会画画,也会写字、刻章,甚至装裱他也在行。

而汪道能只是写字、刻章,他不会画画,这与郝逸之相比,如同四条腿的板凳少了一条腿。所以,汪道能没法与郝逸之相比。但是,汪道能的书法比郝逸之见功夫,这在盐区是公认的。所以,他们两个人谁也瞧不起谁,也正常。文人相轻,古来有之。

问题是,郝逸之在盐区的名气太大了,处处罩住汪道能。外面来求画、购字的,或是盐区这边的文化交流,大都是奔着郝逸之来的。好些书画界的活动,汪道能都是过后才听说的,文人被鄙视到这一步,那种苦涩与酸楚,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所以,汪道能另辟蹊径。你郝逸之越拿他汪道能不当盘菜,汪道能越要把他的“菜”做到官府里去,做到厅、堂、庙、宇,给刻在匾额上,雕在石头上。怎么的!

民国十六年,盐区新来了一位县官,姓郑,名之轩。此人行伍出身,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但做事情倒也干净利落。他初到盐区时,赶上海潮溃堤,亟需一笔资金来“补救”。而此时,汪道能为其特制的一套印章,恰好呈到了他的手上。其间,汪道能那位亲戚,自然要在中间向郑县长表一番功,说此人的印章如何珍贵,云云。

行伍出身的郑县长一听说此人的印章很值钱,脑袋瓜子一拍,说改日把那套印章,还有前面几任县官留下来的闲章之类,统统拿出来,同时再邀请书画界的一些名流们,捐献些字画,搞一次拍卖(类似于当今的义卖),拍卖得到的钱,将全部用于修筑海堤。

消息传出,郝逸之知道该是他露一手的时候了,省得那位不知道盐河里水深水浅的汪道能整天在县衙里唱“独角戏”。郝逸之精打细磨了一幅八尺整张的画作,想必是要在拍卖会上独占鳌头。

可郝逸之怎么也没有料到,拍卖会当天,他那幅八尺整张的《鱼虾满舱》,竟然没有拍过汪道能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印章。

这是郝逸之万万没有料到的。

汪道能呢,被人抬到了艺术巅峰以后,本该大展宏图。可他一改常态,就此金盆洗手,再不为他人写字刻章了,包括后来县府里又有新官到任。

有人说,汪道能名气大了,一字难求;也有人说,他那是故意“壓字”,以求将来把自己的印章、书法,卖个更高的价儿。

可事情的真相,只有汪道能自己知道。那次拍卖会,他可算是伤筋动骨了。他怕自己的印章无人认购,同时保全他那位亲戚在县长面前不失言,重金雇来外乡的“拍托”儿。当场,是给自己长了脸面。可事后,汪道能捏着鼻子,付给那“拍托”十六亩上好的盐田——几乎倾家荡产。

猜你喜欢

盐区远房亲戚县官
缩写《聪明的县官》
县官对“员外”忌惮为哪般?
县官断案
黄河尾闾河道及河口区水体与悬浮颗粒物重金属和砷沿程分布及生态风险
清乾隆朝改划盐区探析
“远房亲戚”扶贫记
——中国进出口银行江西省分行定点包扶赣州市崇义县杰坝乡长潭村侧记
油菜花的春天
2004—2009年黄河口近岸海域低盐区面积的变化趋势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