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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立凤、伏虎纹饰为例浅析楚国漆器造型中蕴含的荆楚文化

2021-03-08徐祖银潜江中学

文化产业 2021年23期
关键词:凤鸟楚文化漆器

徐祖银 潜江中学

文章尝试对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漆器造型中的“立凤”和“伏虎”元素进行功能分析与文化象征分析,旨在探究其中蕴含的荆楚文化。研究发现,一方面,“立凤伏虎”造型是一种典型的动物组合形式,是两种神格化动物元素的结合,没有被赋予部族图腾文化的特殊含义;另一方面,这一造型主要传递了荆楚文化中的人本主义精神,具体体现为“无为而治”的顺应观念以及“中和之德”的兼容观念。

在《庄子·人间世》中有这样的记载:“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春秋战国时期,以轻便耐存、形式多样为主要特征的漆器开始被广泛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据史料记载,战国时期,各国均设有专门种植漆树的园子,私家漆园也不在少数,可见其需求量之大。庄子就曾任“漆园吏”(《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负责漆树的种植与生产等相关事宜。

漆器工艺的发展与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变革的时代环境不无关系。当时,人们在伦理意识和审美观念等方面均发生了重大变化,这一变化在楚国漆器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与雄浑厚重的中原文化不同,荆楚文化被赋予更多的是丰富的想象力。史学家张正明先生曾用“清奇”二字评价楚文化,“清”即清雅浪漫,“奇”可谓之奇妙且博大。据考古学资料记载,战国时期的楚国漆器基本摆脱了青铜器那种厚重森严的艺术形态,取而代之的是独特灵动的造型以及相对明艳的色彩,为推动漆器工艺的第一个繁荣期作出了重大贡献。

虎座飞鸟与虎座鸟架鼓都是楚墓中特有的木雕漆器。前者自下而上由伏虎、立凤和鹿角三个部分组成,后者的主要造型也包括伏虎和立凤元素,略有不同的是虎座飞鸟中的“虎”是虎首龙身。一直以来,学界对于器物形态中呈现的凤与虎之间的文化象征关系都说法不一,值得探讨。本文主要以上述两件器物为例,探讨“凤”与“虎”元素的文化象征意义及其中蕴含的文化观念。

立凤伏虎与荆楚文化

(一)“立凤伏虎”形象分析

部分学者将器物形态解读为“凤鸟挺拔,足踏蜷缩趴伏于地的猛虎”,再结合巴楚之间的历史关系问题,由此认为以“凤”作为部族图腾的楚人创作飞鸟伏虎就表示“凤虎相斗”,寓意楚人战胜以“虎”为部族图腾的巴人。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立凤伏虎”本身没有好武或争斗的特殊含义。比如,武家璧认为虎座鸟架鼓是一件普通的乐器,“虎座鸟架”是有移情之用的——其造型具象与鼓声的音质产生联系,能够将赏乐之人带到“虎啸凤吟”的境界中去。也有一些学者认为虎座鸟架鼓是用在祭祀、歌舞、庆典、战争等重大事件中的礼器。

笔者认为,凤虎相斗的图腾这一说法并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首先,禽兽相骑并不一定表示争斗或是征服。“以虎为座,以鸟为架”在楚国漆器造型中并不少见。虎与龙一样,都被认为拥有连接天地的神力,其中部分虎形神兽的神格不在仙人之下。比如水神强良、昆仑山神陆吾(《山海经》),还有天官五兽之一白虎(《淮南子》)。因此,器物的底座部分常常被雕刻为虎的形象,多是寓意楚人灵魂升天的引导神,没有明显的尊卑象征。关于本文中提及的两件器物,多有如下记载:“蹲伏状的猛虎为座,神态威严,虎背之上立有昂首展翅的凤鸟,仪表轩昂”。由此可见,“伏虎”并不意味着“被征服”。其次,楚人尊凤并不意味着贬虎。凤鸟在楚文化中的地位自不必多言。《歇冠子》有云:“凤,鹑火之禽,太阳之精也。”楚文化代表人物、著名诗人屈原所著诗歌中也多次出现“凤”“凤皇”等意象,或象征高尚品格,或代表涅槃重生。在楚国文物中,“立凤”更是必不可少的元素,比如凤鸟双连杯、凤鸟肖像印等都刻有或印有立状凤鸟。器宇轩昂的凤鸟是楚文化精神的象征,但楚文化中也有不少关于楚人尊虎尚虎的例证。据《左传》记载,楚国历史上著名的令尹子文在儿时被其母丢弃,所幸被山间一只老虎哺育才得以生存。此外,屈原在其作品《离骚》中自述:“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其中,摄提(岁星纪年中对应十二地支中的“寅”)、孟陬(夏历正月,夏历以寅月为正月)和庚寅分别指寅年、寅月和寅日。寅即虎,屈原以自己生于“三寅”为荣,可见虎在楚文化中的地位不低。

综上所述,不论是“凤虎相斗”说,还是“尊凤贬虎”说,都与立凤伏虎的形象功能不甚贴切。除了漆器造型,“立凤”和“伏虎”这两个元素的结合也时常出现在其他楚国器物之中。比如,曾侯乙墓出土的战国玉佩饰“虎凤玉佩”就是虎凤合体形——一面为虎,一面刻凤,虎伏体趴爪,凤昂首挺胸。“立凤踏伏虎”造型应该同虎凤双面刻一样,是一种典型的动物组合形式,是两种神格化的动物元素的结合,没有被赋予地域图腾文化的特殊涵义。

(二)“立凤伏虎”造型中蕴含的荆楚文化

楚国漆器造型中蕴含的人本主义美学映射在哲学范畴之中主要表现为民本思想。“敬天保民,以德配天”(《尚书·周书》)是中国古代民本思想的源头。这一思想的提出者周公认为,上天只把统治人间的“天命”交给那些有“德”之人,强调以德治国。“德政”论是道家思想与儒家思想的结合。道家“德政”论强调把道德礼法纳入自然无为的原则中,与儒家“王道”论的本质思想一致。楚文化与道家文化渊源颇深,可以说道家文化丰富和深化了楚文化的哲学思维范畴。整体而言,道家学派代表人物老子提倡的“无为而治”并非指无所作为,而是指无为而无不为,也就是指在顺应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具体而言,不过多干预有利于充分发挥万民的创造力,实现自我价值,这是楚文化中人本主义精神的重要体现。

回到“立凤伏虎”造型上来看,“凤”是楚部族图腾,亦是“美政”的代名词。《山海经·南山经》有云:“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美政”即“德政”,其中心思想和实践基础可以概括为——以礼乐教化,以仁德为本。虎座鸟架鼓以凤为架就体现了其希望以仁义礼法支撑起“无为而治”的观念。凤鸟踏于伏虎之上虽不表示征服,但可以表示制约。跳脱出部族图腾文化的思维框架,“虎”在某些情况下代表的是武力。作为调兵遣将凭证的虎符最早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其造型或成卧伏状,或成疾奔状,象征军威。儒家学派代表人物孟子提出“王道”思想,提倡君主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安万民,与道家学派提倡的治国理念不谋而合。“德治”对应“王道”,而“武治”对应“霸道”(《荀子·王制》),“凤虎相合”意即王道与霸道的结合,亦象征大国威严与美政祥和的结合。立凤以伏虎为基,伏虎以立凤为架,相辅相成,相互制约,既符合春秋战国时期各国重兵力以期增强国力的时代背景,又反映了楚人在儒、道两家文化影响下对“美政”的向往。

此外,除了“顺应自然,以德化民”的美政观念,“凤虎相合”的造型还体现了楚文化的兼容与创新精神。虎座飞鸟中的凤、虎造型也是立凤身与伏虎座。略有不同的是凤身和虎座的组合元素——凤鹿、龙虎结合。以“龙虎相合”造型为例,《易经·乾卦》有云:“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这句话比喻有相同特质(尤指有美好内在或人格)的人和物之间会相互感通,彼此吸引。龙虎相合也因此成为美化权威的典型形态。凤身鹿角与龙身虎首包含了权利、制度、美德与智慧等文化元素,兼具南北风韵,是中原文化与长江文化相互交融的结果。上文中提及的虎凤双面刻玉佩也正体现了楚文化兼收并蓄、融汇南北的精神特质。

“立凤伏虎”造型主要传递了荆楚文化观念中的人本主义精神,具体表现为如下两点:“无为而治”的顺应观念与“中和之德”的兼容观念。浪漫、热情与自由是属于楚人的一种独特气质,他们似乎对许多古典的、传统的艺术形式都具有创造性的批判精神,这一独特情绪正是人本主义精神的体现。但这一人本精神并不意味着随心所欲或是无所作为。道家民本思想提倡以制度治国,制度指“道”中的规律,体现在个人层面就是在顺应事物规律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其创造力。在这一思维影响下创造出的作品往往能够创新意于格局之中,寄妙意于豪放之外。龙、虎、凤是中华文化威严祥瑞的象征。中原尚龙凤,楚地尊虎凤,“虎凤合体”也是中华文化多元一体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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