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话语视野中的周晓枫散文创作特征阐释
——以《人民文学》(2013—2019)为考察中心
2021-03-08崔雅倩
崔雅倩
(湖州师范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一、叙述主旨:在各处寻找“人”
阅读时,读者如何与文本互动?保留怀疑、辩证批评,或是思绪蔓延、接续想象。此间种种,都是写作者有意留白的结果,周晓枫却热衷于写到极致,在散文中建立她“主观的王国”。[1]在散文创作中,周晓枫习惯将文本中的主人公建立成独属于她的“官方宣泄口”,绝不允许第二主体对话语权的分流。如此强势的个人意识让一众读者只得借她之眼探索外界,“寄生”于她缥缈虚幻又严密周到的灵思。然而,仅有对话语权的绝对统治,还不足以构成她能紧紧抓住读者阅读神经的全部魅力。针对新世纪以来散文日渐“大众化”“随笔化”的发展态势,项静说道:“似乎每个写作者、每种类型的散文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和受众群,给写作者和读者都造成仿佛自言自语写到地老天荒都可以的幻觉。”[2]不同于低迷絮语的自呓式个人化写作,周晓枫散文中的“我”,是一个放大、公有的自我—作为一位有野心的散文家,周晓枫绝不满足于小圈子内的自我高潮,她意图挖掘当代人的心理共性。周晓枫痴迷于感觉重现,惯用即时、准确、切肤的体感记录引发读者感官上的阅读反应,尤其是对痛觉的书写,似乎真能连接到读者的痛觉传感器。如《齿痕》写牙疼的方式别具一格,首先为疼痛勾画形状,圈定牙疼的范围,后指出牙疼的方向:“持续有力的痛感,如同牙冠本身的形状,有个向上突出的多余的锐角……牙齿松动的感觉很奇怪,我随时尝到一种轻微的铁锈味儿。”传统写作总用笼统抽象的“血腥味”覆盖牙龈渗出液的真正味道,周晓枫用“铁锈味”这个根植于大众头脑中的熟悉味道来贴近、还原。尽管一千个人有一千种不尽相同的牙疼,但周晓枫精准抽取到其中的共性,让读者在散文中寻求到心理认同,这是她与读者心灵同频共振的基础。在剖析服从型人格的行为风格时,她这样写:“我只是把并非出自功利目的的贱性,转化为日常化的温顺,似乎他人的喜怒要重要过我的个人意志。”周晓枫用精炼而深刻的一句话,完成了当代人的群体心理塑像。有等级的社会分工和家庭教育无时无刻不在挤压当代人的完整自我,在一步步的妥协和退让中,正确表达诉求的能力已经遗落,软弱的群体个性已然形成—我们集体退让,周晓枫说她也是。
然而周晓枫并不把目光局限在社会与人群中,她另辟蹊径,出走森林、河水与山野,找寻万物与人的交集,发现人的生态定义。野生动物的外貌外形、交配繁衍、生活习性等,都一一被她的文字拍摄,录制成一篇篇文字版的《动物世界》。《初洗如婴》以鲑鱼为喻,描写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导演:“为父亲洗澡的时候,父亲衰老的肌肤浸泡在热水里变成奇怪的粉红色,令他想起晚餐时的鲑鱼……当鲑鱼呈现艳异的粉红色,它将溯流而上,靠近它童年的栖居地,靠近它临终的死亡。”周晓枫用颜色的联想建立起人和鱼之间的联系,将老导演令人遗憾的阿尔茨海默病修饰成一种自然而然的“返璞归真”,于简淡语言中显现人生最高哲理—生老病死不过是自然轮回。值得讨论的是,周晓枫之所以能够建立联结万物的网络,是因为她不再以人类贯有的优越姿态俯视自然。在她“众生平等”的视野中,人类“最高”“最优”“最智慧”的附加意义被抹平,只剩赤裸的、归还自然的、与其他生物等同的生命体概念。这一点在《有如候鸟》中得到印证,周晓枫写:“很难想象,酒窝大小的蜘蛛能够完成如此浩大工程,如同很难想象,操作着工具和机械的人类蚁行者,能够挖出宽阔的沟渠和浩瀚的人工湖,建起高耸堤坝,改变千万年来的山河样貌。”她收缩自如的视角和辩证相对的思维与庄子的“齐物”观不谋而合—何为大,何为小?蜘蛛建造蛛网的工程于人类不值一提,人类的堤坝于宇宙又何如?可见,大小高低的等级不过是狭隘视野产生的偏见。在《禽兽》一文中,周晓枫对骡子无法繁衍后代这一见怪不怪的现象有独到辩证的思索,她的质问追及最高的、隐性的自然法则:“骡子无后,这是一种对驴马乱伦的惩戒吗?是对非法的性关系给予严厉的种族制裁吗?其实骡子无辜,它替逾越界限的父辈受过。人类社会亦如此,一代人的灾难未必在当时呈现,恶果往往在其后代那里放大倍数地彰显。”她将一代代骡子承受的“报应”投射到人类社会,于平静议论中极力批判当代人身体和灵魂的双重混乱与坠落,警示我们—一声不以为意的低语终会迎来一场塌天的雪崩。我们于声色犬马中逐渐弄丢的责任、道德、灵魂,终将在时间的轮回中高价偿还,这是周晓枫借用骡子的“报应”提出的谏言。
二、表现手法:修辞妙用与陌生化
张杰评周晓枫散文时说:“她故意为自己的写作设置阅读难度。”[3]周晓枫的散文语言崎岖唯美,她恣意想象,慷慨用词,执意为每个词句“镶上金边”—谁让她是写作的崇奢主义者。然而,比绮丽繁复的语言表达更具“巴洛克风格”的是她“万花筒”式的修辞妙用。作为修辞手法的“狂热粉丝”,周晓枫可谓物尽其用,她突破修辞本身的应用领域,将它们带到别有洞天的高地上。
比喻是周晓枫最青睐有加的表达工具,以他物类比此物可以使两者产生奇妙的联结。周晓枫对陈列有不渝的钟爱,这一点在比喻上表现为“一对多”—即一个本体对多个喻体。《齿痕》开篇写各式各样的牙,她宛如喻体词库的活体查询器,将其比作“饱满淤塞的石榴籽”“麻将牌里即将打出的一张”“钢琴黑白键”“向内弯曲的毒蛇”“膨起的变形木条”及“被暴风雨破坏过的栅栏”。跳出文章看,无论本体与喻体,还是喻体与喻体之间,都无本质上的必然联系,但读完后,六副形态各异的牙齿模型已然在脑海中生成。人们说起牙,就会想到广告上那一口整齐洁白的好牙,周晓枫从不会为了美就回避真实,丑牙、畸形牙都被她投影在文中,与一口好牙同等地反映在读者的脑海中,这真正实现了牙的意义扩充。“一对多”是为了更完整的真实。此外,暗喻也是周晓枫自由表达的重要途径。仍然是《齿痕》,她刻画了一段放置正畸矫形器的心理斗争:“我想象那个放在嘴里的是一个马蹄状的微型刑具。”只这一句,便道明了矫形器具象的外在形状和抽象的心理意义。暗喻赋予了词语组合更多的可能性,“像”“如”“好似”等喻词的消失,解构了本体与喻体联结的固有格式,摆脱“牢笼”的句子更具灵动的美感,为语意的准确表达扩大了可搭配范围。最后是本体和喻体应用范围的方法。在比喻长久的应用史中,只有句子中的中心名词才有与他物产生联结的“资格”,但在周晓枫的笔下,比喻还参与情境的类比和塑造。《初洗如婴》中写:“小时候,她喜欢挤压塑料包装膜上均匀分布的气泡,指端压力下,破裂的小小气囊噼啪作响。她所存储的记忆将被时间压榨,被磨损或摧毁,她的人生将失去减震般的呵护。”周晓枫将主人公的记忆比作易受挤压的塑料包装膜,失去记忆如同丢失保护。一边是主人公失去安全感的人生,一边是破裂干瘪的塑料包装膜,事实本体的大齿轮与情境喻体的小齿轮严丝合缝地同时转动,最终完美咬合—喻体真正融入本体,读完便有一丝“狭路相逢”的巧合感。上述三种比喻的妙用都扩充了叙述对象的意义范畴,为日常化的、难以再引起人们注意的熟悉事物加入了新的特质,平添了一种疏离的新鲜感,实现了审美的焕新。
借代是周晓枫抛却整体、聚焦细节的放大镜。粗糙的写作总爱“以全代偏”,将真正要叙写的“部分”与“部分存在的整体”混淆,也不剔除“部分外的多余”,滥用整体,导致表意与本意相去甚远,即词不达意。周晓枫遣词造句不亚于外科医生做手术,骨是骨,肉是肉,用锋利的笔尖划定叙述对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范围,将要表达的“部分”在明面上突出强调,“部分存在的整体”就转变为“暗主体”。如《禽兽》写激昂赴死的蝴蝶:“蝴蝶的决绝好像要垂直地撞上我的脸似的。”在这里,“决绝”成为主语,“蝴蝶”反而成为修饰,客观现象的陈述被画面中的情感因子取代,读者得以直面蝴蝶赴死的场景,接受慷慨、壮烈、凄美的轰击。再如《有如候鸟》将肯尼亚动物迁徙途中捕食撕咬、尸体横陈的场面简单描摹为“到处是敞开的伤口”。不用血腥、残忍的形容词,周晓枫仅“以小代大”,用“敞开的伤口”代替各种死状惨烈的尸体—“滋滋”冒血的、腐烂生蛆的、露出白骨的……她以借代为武器,打破语句传统的陈述规则,打破词语有限的适用范围,给予读者更广博的想象空间和丰富的阅读体验。
周晓枫在写作中,还创造出通感的衍生用法:将内心体验与感官感觉恰如其分地融合,实现心理与生理的沟通。《有如候鸟》写背井离乡:“有人搬到川贵一带的西南地区,需要习惯当地人普遍的辣食,火热的肠胃烧灼,种种不适就像储存在内脏里的乡愁。”究竟是肠胃不适抽象化了,还是思家念乡具象化了?乡愁本就不是一种孤立的心境,它还由尝过的乡味、听过的乡音和见过的面孔等一丝一缕的怀恋和遗憾编织而成。抽象的名词在她的笔下生根发芽,抽条蔓延,走向具象可感。
于叙述对象,陌生化是丰富内涵、扩展边际的过程;于读者,陌生化是再认识、再理解的手段。借用修辞手法的刀子,周晓枫剪开抽象的、平面的概念,将全新的侧面或内里展现在读者眼前,使之从习以为常的旧物中获得崭新的观感,这是她对陌生化的诠释应用。展现全新需要具象化的参与—将素未谋面的新概念,用头脑中已存在的知识经验模拟呈现,将陌生“熟悉化”,理解陌生。
三、写作结构:于三重框架中生长的散文
在众文体中,小说囿于情节,主叙事的写作模式要求作者隐晦、间接地透过或宏大或日常的人和事表达所思所想;诗歌囿于体式,冒出的灵思或许为了挤进格式的套子而不得不被舍弃;由此可见散文的珍贵是因着它的自由精神,因着淋漓尽致的表达。“形散而神不散”仿佛是散文公认的特点,但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作为散文的结构主义者,周晓枫致力于散文文体的开拓,并成功证明:散文不散,也有架构。她的散文,有三重由外及里的结构。
一是文本结构。这是散文结构的最外圈层,即文本中各小节的组织形式。周晓枫刊载于《人民文学》(2013—2019)的散文文本结构,大致可归为两类:一是随性的线性结构,如《齿痕》《初洗如婴》,围绕主题,在不同分节中发展不同逻辑线,根据某个逻辑的起止分节,但节与节之间未必有逻辑上的承接与关联;二是严谨的节点结构,如《泰顺即景》《弄蛇人的笛声》《禽兽》《有如候鸟》,小标题的设立是这一结构最鲜明的特征,大主题与各小标题间存在上下位的关系,由小标题统领的各节之间地位平等、互相独立。《泰顺即景》确立了“木”“桥”“水”“鸟”四个小标题,分写泰顺的奇树、廊桥、氡泉和异鸟;《有如候鸟》以“时间,地点”的格式设置六个小标题,借此完成各章节叙述时间与叙述场景的转换,为主人公“迁徙”的路径做好标记,各节的文本内容随即从这些不同的节点中蔓延出来。在一次访谈中,周晓枫坦言自己的写作过程:“我的特点是我的电脑里有很多个文件,光起的名字可能就有二三百个,在这些名字下面,可能会慢慢生长出一句话,一个段落,又或者一个片段。”如果将“起的名字”这些节点比作“流苏结”,把生长出的段落或片段看作一缕缕“流苏线”,那么此类散文结构可立体生动地另称为“流苏式”结构。
二是短章结构。这是散文结构的中心圈层,即各章节中作者叙述内容的组合方式。周晓枫的散文一贯是纪实与遐思并重—广袤的现实题材和无垠的思绪遨游构成其散文宽阔高远的天地情怀。散文应用的现实题材涉及科学知识、民间隐秘、生产经验和社会现状:科学知识如《泰顺即景》中写氡的化学性质:“氡,这是一种奇怪的物质,具有放射性,却无色、无嗅、无味。”在《初洗如婴》中,周晓枫俨然一位严谨老道的脑科医生,对人脑各部位的生僻术语如数家珍:“枕叶、颞肌、皮质与并骶小体的联结纤维组织。”科学定义与术语的在场如同一剂调味料,为散文增添客观的味道。民间隐秘像《有如候鸟》提及的“请龙王”的祈雨仪式。生产经验如《丽水的丽,多音字》中提及寻找金银的古法:“有野葱的地方会有银,有野薤的地方会有金。”由此看来,只要合理存在,周晓枫就可叙述入文。面对激进混乱的社会发展现状,周晓枫发出声声喟叹,《有如候鸟》中写:“现在的北京街道,满耳就是‘操’‘丫’‘屌丝’‘逼格’,脏字用于频繁的日常交流,从市井口语到话剧台词,它们出现得就像标点符号那么自然。北京丧失了……它曾经讲究的老灵魂。”这里隐含中国式的“荒原意识”,是她对当代中国人言行失态、灵魂失格的深深忧虑,更是她对物欲世界中衰微精神的探问,这种意识在《浮世绘》中也有所体现。同文,周晓枫还重现鲑鱼的人工受精过程:粗暴的排精、残忍的剖腹、高效的融合……在一道道流水线般的生命制造工序背后,仿佛看到作者紧皱的眉头—她悲天悯人的心在无声谴责,在隐隐作痛。多亏现实的介入,周晓枫避免落入自言自语的陷阱,还构成散文更综合、包容的百科全书式景观,有基于此,周晓枫的思绪遨游常按照“物→天地→我”的线索推进,她从真实中生发丝丝绺绺的心绪,纵跨宇宙,横越东西,最终归于人,或仅仅她自身。归于自身最突出的表征是,她常常戴上属于作家的“有色眼镜”,以写作本职打量世界,《丽水的丽,多音字》中写丽水的矿藏,周晓枫便从挖矿中得到有关写作的启迪警示,《慢舞的茶》写炒茶,她从炒茶场景中归纳出一套写作规则。于这般“物我和谐,天人合一”的架构中,她意图建立人与自然密不可分的关系。《禽兽》中描写海马,她便用灵思将海马与海马体串联,“有意思的是,在人体左右半脑,各藏有一只秘密的‘海马’……才能记忆且自我定位,得以不致卷入辽阔到虚无的黑暗汪洋”。周晓枫这般热衷创设自然与人的巧妙融合,为的是印证两者的息息相关,似乎人的身体与性灵,都可以在自然界中找到一一对应的客体。
三是思维结构。这是散文结构的核心圈层,即遐思矛盾运动的辩证结构。周晓枫是一位真诚的作家,她对散文无话不说,所思所想展露无遗;她也是一位叛逆的作家,说得多却说得不俗,以理性的哲理思辨和深刻的语言智慧作为砝码,为散文附加思想重量。周晓枫偏爱为那些在众口流传中风干俭省成骨骼的故事进行“发散性”阐释,增添血肉还原成饱满又反叛的新形态。典型如《弄蛇人的笛声》,文章溯及伊甸园传说,对蛇的告密原因进行了追问:是对人类的“同情”,还是无法掩藏真相的“诚实”,抑或是挑战上帝权威的一次“反抗”和“起义”?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的故事我们耳熟能详,却鲜少思考动因,仅仅刻板地把蛇的告密归因于它的奸诈性格。逻辑缜密的周晓枫明白,性格不等于动机,诱因才是解密的关键,因此她列出诸多猜测,为蛇的奸诈“平反”。这不仅得益于作家惯有的敏锐嗅觉,还有她从不停止的清醒思考。另外,对客体内在矛盾的“两面性”揭示,也是周晓枫散文值得关注的重点。比如《有如候鸟》写:“候鸟既是信诺之鸟,又是不断的背叛者。”比如《齿痕》写挨挨挤挤的牙齿:“这种彼此的小小侵犯,略带诙谐,也意味着亲密。”周晓枫并不急于为叙述对象下一个非好即坏的简单定义,她离开认知的捷径,绕向客体的背面,记录下不为人知的第二世界。便如同候鸟的双重意义,信诺的人就一定不经权衡利弊,盲目守信吗?诚然不是,有选择必定有放弃,这是世间最公正的法则。如同牙齿们的双重关系,侵犯对方领域一定会达成敌对关系吗?或许还意味着接纳,甚至是亲近。周晓枫凝视万物,将大众认知中已被压缩的平面客体重塑成多面体,切割出辩证的相对意义。海面下未发掘的冰山是她最钟情的猎物,思考—她最尖利的捕捉器。
四、结语
王兆胜用“浩大的吞吐量”[5]褒扬2018年《人民文学》刊载散文囊括万象的博大胸怀,于此大势之中,周晓枫散文的包容情怀在主旨、手法和结构上都有所展现:人与人之间、人与万物之间都经由她的灵思发掘出共性,产生联结。消解人类那份自恋的优越,将人与万物平等地编织进一张网是她在散文创作中最勇敢的尝试。人在人类社会中接受的审视已然详尽,附加的社会意义也经诸般探讨。现在,周晓枫将人以最本真的状态置于自然生态和群体自省的环境中,以人与生态、人与人之间的共鸣为诱饵,唤醒人对自身的另一种正视和二次的价值发掘。她向当代中国人抛出了一个亟待解答的问题:在经济基础牢固的现代社会,我们的精神应以何种姿态栖居?抛去那狭小的几百平方米、虚无的荣誉地位和账户上的金钱数字,我们的价值又当如何衡量呢?问题的答案,我们将苦苦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