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傣族善待死亡的传统仪式研究
2021-03-08李金梅
李金梅
(云南国土资源职业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2501)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景洪市周边的部分傣族聚居地已被开发为旅游地,具有浓厚的商业气息,很多传统文化和宗教文化或多或少都存在同化的现象。为了深层次地挖掘傣族的传统文化和宗教文化、保证田野调查的质量,本文的田野调查地选择了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磨憨镇,磨憨镇位于勐腊县东南部,地处北纬 21°10′~21°26′,东经 101°27′~101°41′之间。距勐腊县城43公里,镇域土地面积803平方公里。磨憨镇傣族的传统文化和宗教文化保留得相对完好,对于完成本文的撰写来说,磨憨镇具有独特的区位地理优势。其森林覆盖率93.31%,境内有保存完整的热带原始森林,珍稀动植物品种繁多,矿产资源和水力资源极为丰富,这与傣族的宗教信仰有着极大的关系。
一、傣族的临终关怀仪式
临终关怀指的是对无望救治的病人进行的生活照顾和心理疏导,从而能够缓解病人的痛苦和对死亡的焦虑。同时,临终关怀的对象还包括对临终病人的亲属。就像马林诺夫斯基所说的一样,人类,即使是很原始的民族,他们在面临死亡时的态度和情绪也是非常复杂的,甚至是矛盾的。具体说来也就是他们一方面承认死亡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又不能瞬间消除对死者的爱和对死者尸体的恐惧。针对这样的矛盾,傣族的招魂与驱鬼的仪式、“口粮”推算的仪式和诵读指路经的仪式对其有所缓解,以独特的方式化解死亡恐惧。
(一)招魂与驱鬼仪式
傣族认为,世间万物和人一样都是有灵魂的,太阳有太阳神、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树有树神、寨有寨神、粮食有“谷魂奶奶”等等。他们把世间的一切看作是和人一样有灵魂、生命和有意识的东西,并认为自然界的一切行为活动包括自然界的一切运转都是有意识的。由此他们产生了“万物有灵”的观念,傣族临终仪式中的招魂仪式与驱鬼仪式就是万物有灵的最佳佐证。
在万物有灵的基础之上,傣族传统观念认为,每个人都有32个大魂和92个小魂,人的灵魂支撑了人的整个世界,这个灵魂就是人的精神力量,若是人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就会导致人生病,卧床不起。因此,在面对临终之时,傣族认为必须招魂和拴线系魂,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招魂时,主持者用一个竹盒子装上大米和鸡蛋,大米象征着脱离身体的灵魂,鸡蛋象征着人的身体。接着,把鸡蛋竖立在地上,一边念着招魂词:“今天是吉祥的日子/我来把魂叫/叫声情切切/声声把魂招… …三十二魂要来/九十二魂要到/脚魂别乱走/手魂别贪玩/肩魂别忘背挎包/头魂时时要想着回家… …”[1]一边用大米向房屋的四周撒去,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撒大米,恶鬼才会吃到,恶鬼吃饱之后,才会离开病人的身体,病人的魂才能回到身体,病才会痊愈。并向竖立在地上的鸡蛋撒米,如果落在鸡蛋上的米粒是偶数,就表示离开身体的灵魂已经被召回了。
除招魂之外,傣族还会举行驱鬼仪式。他们认为,人分为善人和恶人,鬼也有善恶之分,善鬼能够保佑人们,而恶鬼会害人吃人,卧床不起的病人可能是被恶鬼缠绕,被恶鬼所害。傣族认为人出现生病卧床不起的状况,除了人的灵魂脱离身体之外,还可能受到恶鬼的缠绕。举行驱鬼仪式时,主持者一边用绿叶蘸酒洒在病人的头上,一边默念驱鬼词:“嗨!野鬼、恶鬼、断头鬼/你们听着/你们是疾病的根源/你们是人类的祸根/今天你们缠绕在病人身上/我要把你们撵出寨子”[2]50-53。此外,还会为病人拴线系魂,为的就是安慰灵魂。事实上,西双版纳傣医早已经发现精神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只是他们把这种精神称之为灵魂,他们把没有精神的人称作人在魂无之人。招魂和驱鬼仪式解决的是心理病症,他们早就认识到了病人心理健康的重要性,排解病人的心理疾病、认识心理功能和心理作用的奥秘,病人的精神作用克服了疾病,消除了病人的心理负担。这样,病人就能放下心理包袱,也就能奏效。
(二)“口粮”推算仪式
如果进行了招魂仪式和驱鬼仪式之后,病人的病情还未好转,接下来傣族传统的做法便是病人家属拿其“来西大”(生辰八字)请“摩章喊”来推算他的“口粮”还剩余多少,也就是预测病人还能在人世间活多久。在傣族传统的观念里,所有人都是由转世而来的,在转世之前,每个人带多少“口粮”是已经被安排好的,当安排给自己的“口粮”吃完之后,就意味着是时候到另外一个世界了。
傣族《引路经》第三则中说道:“贺戛沙,贺戛沙/生死由命运注定/谁也不能来抗拒/人人指望活着有儿女看望/个个祈求死后有神仙引路/归宿的地方在哪里/那里是死人能依靠的天地”“一个人来到世上是吉是凶/是在娘胎里早就判定”。[2]269这一观念体现出了傣族具备生死相依的观念,“生”与“死”是一对具有关联性的范畴,就像“上”与“下”、“左”与“右”一样,它们需要相互依赖才能够彼此得到说明,“生”与“死”是相互依存的,可以根据“生”来推算出“死”,有了“死”也才会有新的“生”。这也就是说“生”“死”并非是两种分离的状态,首先,“死”是来源于“生”的,如若万物不“生”,又怎么可能存在“死”,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死”,又怎么会有新的“生”。
的确,从表面看来,“生”与“死”是两种不同的状态,但“生”与“死”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若我们更深一步去思考,不难发现“死”不仅仅出现于人生命的尽头,不只处在人生的终点,而是渗透到了整个人生的各个阶段之中,时间不分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拥有的只有现在。所以,生与死并非处于时间的两端,而是永远的交织在一起,自人出生之后,每经过一分钟,表面上看是“生”的状态,但实质上则是走向死亡的过程,随着一分一秒时间的流逝,也就意味着人越来越走近死亡。人活一天就意味着人距离死亡近一天,时间流逝的量意味着接近死亡的量,人活着也意味着人正在死着,换言之,你正在活着就意味着你正在死着,“生”包含着“死”,“死”代表着新的“生”。因此,傣族传统的观念认为,存在“两个世界”,一个是现世世界,另一个是彼岸世界。生与死是相互依存的,死后灵魂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但这并不意味着傣族不珍惜生命,相反,在他们的观念里,非正常死亡的和夭折的死者都是不举行葬礼的,也不能进入竜林埋葬。在古歌谣里写道:“生命比早晨的光阴还珍贵”[2]271,生命是神圣的、珍贵的,就像史怀哲所说的一样:“善是保持生命、促进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恶则是毁灭生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这是必然的、普遍的、绝对的伦理原则。”[3]傣族对死亡的理解就是一种善,一种崇高的善。
(三)诵读指路经仪式
傣族把死亡看作是生命中的大事,当经过了招魂与驱鬼仪式,病人并未好转,继续处于生命垂危之际,“口粮”推算仪式也证明了病人即将离世,其家人将为病人做好最后的临终关怀,为其准备后事。
在傣族地区,病人处于生命垂危时,整个寨子的人都会纷纷赶来看望。直系亲属、家族成员都在病人旁边,洗耳恭听病人最后的嘱咐。接着家属去请佛爷或本寨的长者来念《引路经》,为病人去往另一个世界开道引路。主持者诵读的《引路经》主要是:“贺戛沙,贺戛沙/现在你呼吸已很困难/很快就要在人间消失/让我们吟诵引路经送你走/你要把每一卷经文记心头/十个指头你要并拢/紧合双掌放在胸前/才能绕过寨子头的大金塔/才能走上幸运的大路”[2]266“在人间没有做过坏事的人/只管抬步朝前走/道路宽宽随你走/大门开开迎你进”[2]260。吟诵完《引路经》后,病人很快就要离开亲朋好友,便从眼角里挤出最后的眼泪水,借以感谢亲朋好友的安慰和告别。接着家族长者会让人到佛寺里取一个小篾桌,上面铺上一块黄布,放在病人的身上,以此表示此临终之人是佛教的信徒,死后才可以顺利到达极乐世界,或是顺利转世投胎。
傣族的观念里虽然具有天堂地狱观和生死轮回的说法,但他们认为每一个人死后的去向和生死轮回的状态有所不同,只有积善的人才会得到佛祖的庇佑,死后才能到另外一个世界“勐里半”或是转世为人;如果在生前有很多的恶行,没有遵守佛法佛规,在生活中违背了道德原则,死后到另一个世界“莫阿乃”,里面有刀山、火海和油锅,受尽煎熬,直到灵魂彻底地被净化,没有了半点的邪念,才能摆脱“莫阿乃”,或是转世为牲口或是转世之后受尽各种磨难。人死后的各种遭遇都是自己所造之业因的果报,今生造什么业,就决定了来生的苦乐和祸福。现世的苦与乐都是前世种下的因,来世的祸福是现世业因的果,种下因就必须承受其果。这样就使傣族原有的一些道德观念与佛教的观念相结合,从而形成好人必有好报、恶人终会尝到恶果的因果业报的共识,派生出了维护他们生活秩序的道德准则,对他们具有很强的约束力。诵读指路经的仪式,对于在场的生者来说是一个有效的道德教化场所,通过此仪式,生者能够受到教化。此外,通过诵读指路经,能使行善积德的精神品质在生者内心进一步强化,使恪守社会道德规范变为所在社会成员的自主自觉的行为。
二、傣族真诚有礼的祭奠仪式
如何使死者家人接受死者死亡的事实,并能够尽快地从家人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开始新生活,这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对于这一问题,傣族有自己的祭奠仪式,包括殓尸吊唁、出殡安葬、阴魂安置一系列的仪式,这一系列的仪式属于一种对死亡的泛化,这种泛化一方面能够让个人或是家庭把死亡的痛苦适当的分散给亲人和整个寨子的人们,从而缓解了死者家人的精神负担;另一方面,傣族的祭奠仪式体现出了生者对死者、生者与生者之间的真诚有礼。
(一)代际孝道与团结友爱的殓尸吊唁仪式
在傣族地区,他们的殓尸吊唁仪式体现出了代际孝道和团结友爱的优良品质。当临终者落气之后,死者的晚辈为死者洗澡穿衣,同一个寨子的人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到死者家中帮忙。在他们的观念里,丧葬之事是整个寨子的公益事业,需要由整个寨子的人一起帮忙,他们有一句传统的谚语:“有食物共同享受,有难事共同商凑。”[4]具有这样传统的思想观念,无论他们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体现出团结友爱的品质。
临终者落气之后,便进行殓尸吊唁仪式。这时,死者的亲朋好友放声痛哭,家族的晚辈先把死者扶坐在凳子上,倚靠在房屋的中柱“骚浪”上,为死者脱去衣裳,用温水给死者洗澡,死者是男性,要给他剃头;死者是女性,要为她梳头。然后换上白布外套、裤、袜、鞋和头帕,上衣要反穿,纽扣扣在背部,以此与活人区别开。洗完后,在死者的嘴里放入一些碎金银、铜板,称为含口钱。接着让死者上停床,用一块大约四五尺长的白布垫在死者的背部,把布头的一侧倒折蒙着死者的头和脚,并把死者的双手放到胸前,在手掌下放上5对蜡条,再用白布的另一侧将尸体包裹起来,抬到事先准备好的堂屋中间铺着花垫单的门板上,用一块方布盖在脸上,尸体上盖上一块新布。头朝家神方向,脚向着大门,在头两边插一对蜡条,在脚的两边插上两束点燃的香。尸体装入棺材之后,请“摩弄”根据死者的生辰八字选择下葬时间。选定下葬的日子后,丧家委托本寨前来帮忙的年轻人,两人一组,分别到丧家的亲朋好友家报丧。报丧的年轻人手拿一根拐杖,到了丧家的亲朋好友家必须留下吃上一顿饭,代替死者与亲朋好友道别的最后一餐。在入殓之后出殡之前,会进行哭丧仪式。哭丧的一般是死者的女儿、侄女和孙女,哭丧调主要是诉说死者晚辈失去死者的伤心和表达死者对自己的恩情。哭丧的女性都会哭道:“贺戛沙,贺戛沙/我把合掌的手举过头/为死去的母亲(父亲)真诚送终/我的恩人呀,慈祥的母亲(父亲)/你养育我的恩情几天几夜说不尽… …请你不要把我来牵挂/我跟你到田里劳动的时候/就未吝惜过一滴热汗/我跟着你学织布的时候/就从未放弃过一晚上的时间/使我学得了自食其力的本事/放心地去吧,慈祥的母亲/女儿不会为你丢脸… …”[2]265从死者入殓到安葬的几天里,孝子孝孙必须守在死者旁边,不得离开,晚上也不得上床睡觉,每晚都要在死者旁边就席盘坐或是卧席过夜,也不得喝酒吃肉。
在傣族的殓尸吊唁仪式中,无不体现出晚辈对死者所尽的孝道,同时也能触动在场人们的内心,让他们的孝道观念更加稳固于心。劝孝劝善的目的不仅可以通过伦理道德灌输的方式来达到,傣族传统的殓尸吊唁仪式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达到劝善惩恶的目的,能够告诫生者应该对长辈尽孝道、人与人之间应该做到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从而达到积善成德的效果,最终得到善报。
(二)事死如事生与俭以养德的出殡安葬仪式
傣族地区正常死亡的成人一般实行木棺火化土葬,这一仪式体现出了他们事死如事生的传统思想和俭以养德的传统美德。
根据本次固镇GZ01-C孔、五河WH01-B孔钻探取芯岩性剖面,结合区域地层工程地质特征,划分出其岩性土及砂性土压缩层,两孔压缩层特征与北部区域及沿淮两地区是一致的,其中沿淮地带五河WH01-B孔缺失A4-A6压缩层。
傣族的出殡安葬仪式中,首先是为死者选择墓地。各村寨都有自己的竜林,在竜林里又分为不同家族的坟地。在选择墓地时,必须是死者的儿子或孙子协同本寨的三四位男子到竜林进行选择,选择墓地一般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是带上在灵柩前为死者祭供的大米上的生鸡蛋,把点燃的一对香插到地上,让死者的儿子或孙子呼唤死者并念道:“我要给您选住地安家,您喜欢住在哪里,就让鸡蛋在哪里破裂”[5],把鸡蛋猛力地掷到地上,鸡蛋破裂的地方就是死者喜欢的葬地。否则就得另选葬地,直至鸡蛋破裂为止。第二种是死者儿子或孙子手持一根点燃的蜡烛,边走边祷告,蜡烛在哪里熄灭,哪里就是葬地。第三种是死者的儿子或是孙子手拿一个瓷碗,祷告完之后就将瓷碗猛力掷地,瓷碗破裂的地方就是葬地。选择好墓地后,插上木棍作为标记告知挖墓穴的人,接着就赶回家。此时,留在死者家中的男人们就忙着为死者赶制“灵房”,女性则在死者家中为死者包饭送行,在傣族的观念里,包饭决定了死者来生的寿命,所以,包的饭越多越好。他们包饭使用的是刺桐树的叶子,包饭时不用筷子也不用勺子,只能用尖刀来挑饭,一次挑了多少就算多少,即使挑的很少也不能重新再挑一次。
接着,安排另外的八名男子带上柴草前往挖墓穴,挖完墓穴后,把柴草架于墓穴内,就立即返回去,不能与送葬的队伍相遇,如果远远地就看到送葬的队伍,必须回避,让送葬的队伍走了之后才能继续返回。如果相遇了,死者就会跟着挖穴的人返回家中。出殡的时间一般是上午九点或是下午三点。出殡时,死者的妻子(丈夫)跟随至楼梯口,打开一对蜡条,一支放在棺木上,另外一支扔到楼下,口中念道:“你不幸死去,你就去阴间享福吧!以后我们不要在一起了”[6],以此表示死者与妻子(丈夫)不再是夫妻关系。死者的女儿这时就开始吟诵《送别歌》:“我的母亲(父亲)走了/要到宝石般的奘房居住了/再不能同我早晚相见了/我的母亲(父亲)走了/要到帕腊的脚下度日了/家乡的水再清凉/母亲(父亲)也不能再去喝一口了/你的恩情我诉说不尽/扯下三节白布给你送行/一节布给你垫/一节布给你盖/一节布给你做衣裳… …”[2]278由佛爷拉着拴在棺木上的“法绳”走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死者的长子或是侄子,左手拿着一把长刀,在右肩上挂着一个白布口袋,里面装着衣服、包巾、被盖、鞋子、凳子、刀、伞、碗、筷、土壶、饭盒等个一件,一个鸡蛋、一块肉,还有为死者包好的饭。在死者长子的后面跟着一位死者直系的女性,她手里拿着一个倒翻着的竹凳,竹凳里面放一卷白布,并将其点燃,使之散发出袅袅青烟,以此表示引导死者的灵魂到天国。在出殡队伍中的女性,到寨子外不远处就要停下来返回去,不能跟着送葬队伍进入到竜林。送葬队伍到达墓地,首先就是放鞭炮,以此惊醒竜林的各路神灵,并由本寨的老者念咒语:“山上的神啊,我们的亲人要到这里居住了,你们要好好的照看他(她),把周围看管好。邪恶的鬼啊,这里是我们亲人应有的地盘,你们不得侵犯,你们不要来扰乱!”[7]之后把灵柩放到架了柴草的墓穴内,把抬棺木的竹竿剖开之后围在墓穴的周围,并点燃棺木下面的柴草,进行火化,把带来的东西砍烂砸烂后堆放在墓穴前。他们认为,只有把这些东西弄烂之后,死者才能带去天堂使用。最后,长子在墓穴前摆上一顿丰盛的饭菜,作为为死者送行的祭品。送葬队伍便可离开,离开时不能回头张望,否则自己的灵魂就会与自己失散,不吉利。回到寨子路口时,要用柴草烧一种野果子,让野果散发出的气味洗去身上的“鬼气”,才能进寨子。回到寨子之后,还要用“喃沫”,也就是沉淀的淘米水来洗头,这一天内不得喝酒、吃肉,也不得进行娱乐活动。等火化的第七天,死者家中的男性要到坟地收拾死者的骨灰就地掩埋,不留坟头,也不立碑。
出殡安葬的这一仪式中,生者为死者准备的“灵房”、生活用品,是相信另一个世界存在的最好印证,是傣族事死如事生态度的体现。生者为死者准备了应有尽有的生活用品,害怕没有为死者备齐生活用品,导致死者在另一个世界会受苦。正是生者为死者准备的这一切,表现出了潜存于傣族人们内心另一个世界的生活状态,可看出他们是事死如事生的传统思想。傣族棺木的简单做法和他们不管死者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都是同等的对待,不留坟、不立碑等行为,都展现出了他们俭以养德的优良传统美德和环保的丧葬文化。
(三)生者与死者相互关照的阴魂安置仪式
在傣族的观念中,阴魂安置的仪式中生者通过为死者供奉饭菜或是为其送去生活用品,死者就能在天堂保佑着生者和家畜无病无灾。傣族阴魂安置的仪式是一种生者与死者相互关照的行为。
在傣族地区,家里一旦有人去世,就要举行阴魂安置仪式,也就是要将死者的阴魂请回家中。这一传统的文化思想来源于佛教里所说的往生学说,在他们的观念里,人死了之后会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生活,只是生者不能用肉眼看到。所以,生与死、人与鬼之间的联系需要一定的条件,沟通两界一般有专门的人承担,这一专职人员就是巫婆。死者的家属在堂屋内准备一桌饭菜,燃上一对蜡烛和一对香,巫婆在饭桌前念祭词,将死者的阴魂叫来附在她的身体上。生者与死者可以相互诉说心愿。双方一直进行交流,聊到伤心事的时候双方还不时地流泪哭泣。为生死重逢而感到激动和伤心,激动的是死者死后还能重逢交流,而伤心的是生者与死者生死相隔。
傣族阴魂安置仪式,可看出在傣族的观念中,虽然两界之间存在距离,但生与死、人与鬼之间的联系是难以割断的。死者还是继续享用着生者的供奉和香火,而生者又会受到死者的庇佑和监视。事实上,傣族在祭死者或是其他神灵的活动带有一定的目的性,这其实是傣族生者自我关照的一种方式,他们通过供奉神灵,从而祈求神灵庇佑自己。这就像马克思和费尔巴哈的观点一样,认为宗教本质上就是人的一种“自我异化”[8],这就将从宗教信仰的生存论维度进行理解,人们之所以进行“自我异化”,从而构想出这样或那样的氏族神和部落神,目的就在于寻求他们的庇护,满足自己生存论上的种种需要。
三、傣族人神沟通的缅怀仪式
傣族的缅怀仪式具有自身的特点,人死了之后不留坟,不立碑,不扫墓。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缅怀仪式,而是有自己独特的缅怀方式,他们主要通过拜家神柱、祭神灵仪式和送祖魂仪式表达对死者的怀念,同时也是人神沟通的纽带,表现出对死者的尊重与爱戴。
(一)尊祖敬宗的拜家神柱仪式
傣族竹楼里的柱子是很有讲究的,分别代表女主人和男主人的家神柱“骚丢瓦拉”和灵魂柱“骚欢”分别立在竹楼纵向墙体的最深处,两根柱子相对应立在竹楼内。竹楼内的中柱“骚浪”立在第二排柱子的中间,平时禁止触摸和依靠中柱“骚浪”,这根柱子只有死者才能倚靠。在他们的观念里,死者倚靠在这根柱子上洗澡穿衣,死后才能少受痛苦,顺利到达“勐里半”。“骚丢瓦拉”是家庭守护神居住的地方,凡是家庭成员要外出、外出回家或者是有外人到家里暂时居住时,男主人都要进行拜神柱的仪式,将所有的事情的具体情况告知家神,并祈求家神保佑外出的家庭成员。与此相对应,家庭的财务有家庭主妇来保管,在姑娘出嫁时,父母都会送姑娘一个储存财务的竹箱,这个竹箱就绑在灵魂柱“骚欢”上,无论是家庭成员中的任何一人需要用钱,都必须通过家庭主妇的同意,不能擅自取用。在取用钱时,家庭主妇要把用钱的缘由告知附于灵魂柱“骚欢”之上的神灵。
虽然傣族拜家神柱是一个简单的口头上的祭拜方式,但其中却蕴含着尊祖敬宗的优良传统观念,向人们特别是向晚辈展示和强调了家族中的人伦关系,这种对家族人伦关系的强调主要表现在他们礼节上的辈分、长幼、男女和内外的严格分明的区别。在这样一个简单的仪式上,每一次都能使家族中的人伦关系得到强化,这一仪式可以说是最为生动和有效的传统家庭关系的教育方式。尊祖敬宗可以说是最为基本的道德要求和准绳,它以禁忌的形式规定了家庭成员、生者与死者不同辈分之间的伦理关系,具有较强的伦理约束力,是人们最为主要的道德观念。同时,这样一个简单的仪式是灌输尊祖敬宗这一道德观念最生动也是最合适的教育场所,充分的展示出了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庭的强大,家庭成员能够通过这一仪式使个人情感融汇于家庭之中,使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更加融洽,使家族的人伦关系更加稳固,让尊祖敬宗的优良传统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二)敬亲孝亲的祭神灵仪式
在傣族早期社会,生产力水平和认识自然的能力都还比较低下,对自然界的神秘力量会产生恐惧。所以他们会通过祭祀来祈求神灵的庇佑。加之受到佛教的影响,认为祖先死后灵魂继续存在,能保护他们的生活风调雨顺,为了感恩神灵的庇佑,最终形成了祭神灵的风俗习惯,与此同时也形成了敬亲孝亲的优良传统。
在傣族地区,祭祀的神灵主要包括家族神和地方神,地方神包括寨神和勐神。他们每年都会祭祀“披哈滚”(家族神),祭祀家族神首先是求得家族神对整个家族成员的庇佑,其次是感谢家族神。傣族地区的地方神包括寨神和勐神。寨神是整个寨子的保护神,称为“宰曼”,意思是寨子的中心。寨神是全寨共同体的象征,傣族前人把寨子拟人化,在他们的观念里,寨子就像人的身体,是一个具有生命的实体,他们认为人活动的技能在人体的心脏部位,所以他们把寨神供奉在寨子的中心位置。祭祀由寨子的头人主持,祭祀时要杀猪宰牛,全寨子的人一起煮食,跳舞作乐。勐神被称为“披勐”,每勐或数勐集体有一个勐神,祭祀勐神一般是一年一祭,有的三四年祭祀一次,有的九年一大祭。祭祀勐神时,整个勐会停止一切的生产活动,用竹篾编织的篾笆把整个勐的路口封闭,严禁勐外的进入本勐,也不允许本勐的人出去。祭祀勐神主要是在勐的中心寨子,在中心寨子设祭坛,由“摩勐”主持祭祀。
傣族对祖先和地方神怀着一颗感恩之心,不忘祖先给自己留下的资源,懂得敬亲孝亲,感恩祖先和地方神的庇佑。在祭神仪式中,能联络各寨子和各勐之间的感情,加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使本地区更加团结,凝聚在一起奋进,让大家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满。其次,人与人之间、寨子与寨子之间和勐与勐之间的仇恨也能随着祭神灵的仪式有所缓解或是随之冰释前嫌。祭神灵仪式的现场又是敬亲孝亲最好的教育场所,人们可以通过祭神灵的仪式,懂得家族神和地方神对自己的庇佑,从而触动人们的内心世界,教会人们懂得感恩、敬亲孝亲。
(三)念祖怀亲的送祖魂仪式
傣族对死者的缅怀仪式还包括送祖魂仪式,他们通过送祖魂的仪式来表达对死者的怀念。傣族在人死后不留坟,不立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怀念死者或是不孝敬死者,相反,他们只是通过更理性的方式表达对死者的怀念。
傣族的送祖魂仪式在每年的傣历十月份,也就是汉族的农历七月份。在傣族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傣历十月初一到十五,鬼国通向人间的大门会打开。从十月初一这一天起,傣族就天天为祖先供奉饭菜,供奉的饭菜不用很丰盛,平日里吃什么就供奉什么,十月十五鬼国通往人间的大门会关闭,所以,十月十一到十五是送祖魂的日子,他们会在其中的一天举行送祖魂仪式。在举行送祖魂仪式的这一天,会精心地准备饭菜,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在傣族的观念中,进行送祖魂仪式时,祭祀神灵要按照伦理辈分进行,先祭祀桑木底等傣族共同的祖先,接着按照家族的伦理辈分进行祭祀。请祖魂吃饱饭之后,便让他们骑着鬼马上路,遇上江河湖海时,乘着鬼船,下雨时撑着鬼伞回去鬼国。在送祖魂的仪式中,表达了傣族念祖怀亲之情,他们精心为祖魂准备饭菜,因为祭祖魂的仪式一年就只有一次。因此,他们把对祖先的怀念之情寄托于为祖先准备的贡品之中,希望祖魂离开人间之前吃饱喝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