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行到受阻:斯蒂芬·金作品的跨文化传播*
2021-03-08鄢宏福
鄢宏福
中南大学
【提 要】斯蒂芬·金作品在中国的影响与其在美国的影响存在较大差距。本文借鉴传播学的有关理论框架,探索这一现象存在的原因。从斯蒂芬·金作品内容、传播媒介、传播者、受众和传播环境方面考察发现,国内对其作品题材内容的认识还不够全面,传播媒介比较单一,译介质量还有待提高。斯蒂芬·金的作品具有较强的民族性和地域性,面对不同的受众和环境,自然而然产生不同的接受效果。总体来看,斯蒂芬·金的作品的译介与接受反映了文学跨文化传播的一般规律,对当前中国文学“走出去”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1.引言
文学传播与接受研究,不仅要关注成功的案例,而且要关注受阻的情况。对于后者,斯蒂芬·金便是一个典型。斯蒂芬·金(Stephen King,又译史蒂芬·金)是当代最畅销的作家之一和“有史以来最畅销的美国作家”(Bloom 2002:215),迄今著有60余部长篇小说和200 余篇短篇小说,他的小说题材广泛,深受读者喜爱,至今已售出3.5 亿册。2003年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授予斯蒂芬·金“杰出贡献奖”。2015 年斯蒂芬·金获“国家艺术勋章”。至此,斯蒂芬·金不仅赢得了市场和读者的青睐,而且得到文学界和官方的高度认可。
相比之下,斯蒂芬·金作品在中国的接受和影响则显得有些黯淡。无论是普通读者还是研究者,对他的认识还不够深入,甚至十分狭隘。在中国,斯蒂芬·金几乎成了“恐怖”的代名词,被认为是“社会恐怖小说”作家(黄禄善2003:604)、“恐怖小说之王”(马祖毅2006:730)、“恐怖小说大师”(查明建、谢天振2007:1035)、“美国当代恐怖小说大师”(陆谷孙2014:1)。这不仅是对金的片面理解,更影响了其作品在中国的接受。为何斯蒂芬·金的作品在中国的影响与其在美国的影响存在较大差距?回答这一问题,需要借鉴传播学的相关理论,系统检视其作品的跨文化传播之旅。美国学者哈罗德·拉斯韦尔(Harold Lasswell)1948 年在《社会传播的结构与功能》(The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Communication in Society) 中提出了传播过程的“5W”模式(即谁、说了什么、通过什么渠道、对谁说和取得什么效果)。尔后,布雷多克(Braddock)将该模式拓展为“7W”模式,增加了传播环境和传播目的(邵培仁2015:78)。这一模式全面关注传播过程中的传播者、目的、内容、媒介、受众、环境和效果,对于文学传播具有指导意义。据此,评估翻译文学传播的效果,就需要全面关注以上维度。笔者主要从传播内容、传播媒介、传播者(译者)、受众和传播环境这几方面对斯蒂芬·金的作品在中国的传播历程进行考察,分析其传播内外有别的原因。
2.传播内容:从“全能作家”到“恐怖之王”
谈到斯蒂芬·金,一般认为他是恐怖小说作家。其实,他的作品包含两个世界,一是“惊悚文学世界”(也属于“通俗文学世界”),一是“严肃文学世界”。一方面,斯蒂芬·金的确创作了大量惊悚作品,并以此闻名。其中比较经典的作品包括《撒冷镇》(Salem’s Lot,1975)、《闪 灵》(The Shinning,1977)、《死亡区域》(The Dead Zone,1979)、《宠物公墓》(Pet Cemetery,1983)、它(又译《死光》)(It,1986)等,作品的题材内容和语言表达都彰显出恐怖的面貌。但是,斯蒂芬·金不仅创作了惊悚小说,他的作品还涉及科幻小说、奇幻小说、侦探小说、短篇小说、影视剧本及舞台剧剧本等。《捕梦网》(Dreamcatcher,2001)、《穹 顶 之 下》(Under the Dome, 2009)属于科幻小说的代表;“黑暗塔”系列是奇幻小说的鸿篇巨制;“梅赛德斯先生三部曲”是典型的悬疑小说;《肖申克的救赎》(Rita Hayworth and Shawshank Redemption)、《亚特兰蒂斯之心》(Hearts in Atlantis)则完全可以归结为“主流文学”;此外,他还著有《斯蒂芬·金谈写作》(On Writing)等非小说作品。
文学评论界和翻译界对于斯蒂芬·金作品题材的多元性已有一定的认识。“虽然斯蒂芬·金书写恐怖,但他并不是单纯的恐怖作家”(Wood 2011:3),而是“题材不限的全能小说家”(林尚威2014:17)。斯蒂芬·金以恐怖小说起家,但20 世纪80 年代以后,他主观上努力摆脱恐怖小说这一创作形式的束缚,不断在更广泛的领域里探索能够引起读者恐怖情感的文学作品(黄艳杰2007)。斯蒂芬·金近年来出版的作品,大多融合了各种小说类型1,因此具有杂合性,不能简单定义为恐怖小说。以斯蒂芬·金2011 年的小说《11/22/63》为例,这部小说兼具时间旅行小说、爱情小说、惊悚小说、悬疑小说的特点,“惊悚”在其中只充当了点缀。需要注意的是,小说的“恐怖”并不停留在表象,而是深入社会现实,表现日常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说,“恐怖”只是斯蒂芬·金的小说中并不重要的外在形式。黄禄善(2003)认为,斯蒂芬·金将20 世纪60 年代美国现实恐怖小说的传统同一些与社会现实紧密相连的惊险通俗小说的若干要素结合起来,创造了全新的恐怖小说类型——社会恐怖小说。
一方面,斯蒂芬·金的作品在中国的跨文化传播过程中,题材被片面化,从而制约其传播的广度。另一方面,从作品本身的内容来看,主要表现美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充斥着美国读者喜闻乐见的人情风物,具有较强的民族性和地域性。他对英语世界,尤其是美国的历史、政治、经济、教育、文学、音乐、体育,以及衣食住行、日常生活作了全景描述,堪称美国社会的百科全书。作品在亲近美国读者的同时,也增加了与外国读者的时空距离。而且,过于细致的描绘,容易令外国读者感到疲倦。当然,也应该认识到,随着中美交往持续发展,文化交流日益深化,国内对斯蒂芬·金的认知也将更加全面。
3.传播媒介:有限媒介与恐怖包装
既然斯蒂芬·金不是单纯的恐怖小说作家,为何在中国却赢得了恐怖小说作家的名声?检视他的作品在中国的传播史可以发现,翻译图书是其进入中国的主要媒介。斯蒂芬·金最初是以恐怖作家的身份进入中国的,早期译介的作品也以“恐怖”作品为主。20 世纪90 年代末至21 世纪初,国内的斯蒂芬·金译介方兴未艾。珠海出版社推出了“斯蒂芬·金恐怖小说集”,其中包括《神秘火焰》(Firestarter)、《厄兆》(Cujo)、《黑暗的另一半》(The Dark Half)、《死亡区域》(The Dead Zone)、《玫瑰疯狂者》(Rose Madder)、《死光》(It)、《惊鸟》(Dolores Claiborne)、《一 号 书 迷》(Misery)、《克 里 斯 汀》(Christine)、《世事无常》(Everything’s Eventual)等作品。同一时期,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美国现代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作品集”(包括《撒冷镇》《闪灵》《末日逼近》等)。在上述译作中,斯蒂芬·金不仅被冠以“恐怖作家”的名称,作品还附有各种令人生畏的恐怖封面。当时出版社打的就是“恐怖牌”,惟恐作品不够“恐怖”,因此无论是丛书名称、译名还是封面,都以“恐怖”来吸引眼球。如此一来,斯蒂芬·金便被旗帜鲜明地贴上了“恐怖作家”的标签。而一旦作家被贴上标签,便很容易延续下来。实际上,这些作品并不能代表斯蒂芬·金作品的全貌。近年来,这种状况已经有所改变。从上海文艺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近年出版的斯蒂芬·金作品集的选题和装帧都可以看出,出版机构对斯蒂芬·金的认识已经更加全面和深入。一方面,他的作品得到更加系统和全面的译介;另一方面,图书的装帧已经看不到肤浅的恐怖画面。
斯蒂芬·金的作品在美国的传播,传播主体和传播媒介相对多元,作者、出版商、研究者、影视出品人多管齐下,图书、电影、电视等多媒体宣传,而在中国,则主要局限于图书的译介,传播媒介还相对单一。斯蒂芬·金是有史以来著作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次数最多的作家,众多世界知名导演将他的作品搬上荧幕,这些影视作品还吸引了好莱坞的众多明星加盟,甚至催生了一个“斯蒂芬·金电影行业”(Magistrale 2008:1),这无疑丰富了其传播的途径,增加了受众的类型与数量。《闪灵》《嘉莉》《肖申克的救赎》《绿里》等电影已经成为经典,《肖申克的救赎》甚至成为最受欢迎的电影之一。借助网络,斯蒂芬·金电影作品也开始进入中国观众的视野。中国大陆流传的这些电影译名,也遭受了“恐怖化”,甚至令人望而生畏。例如《魔女嘉莉》(Carrie)、《午夜行尸》(Salem’s Lot)、《闪灵》、《鬼作秀》(Creepshow)系列、《再死一次》(Dead Zone)、《狂犬惊魂》(Cujo)、《凶火》(Firestarter)、《镰刀梦魇》(Children of the Corn)、《小丑回魂》(It)、《猛鬼工厂》(The Mangler)、《瘦到死》(Thinner)等。尽管《肖申克的救赎》《亚特兰蒂斯之心》《11/22/63》等影视剧并不属于惊悚的范畴,但很难扭转斯蒂芬·金的作品在观众心目中的印象。即使大多数影视作品宣称是恐怖作品,但有些作品却是现实世界的真实反映。2017 年9 月8 日,根据斯蒂芬·金长篇小说《它》改编的电影(《小丑回魂》)在美国上映。该片成为有史以来最卖座的一部R 级恐怖片。然而,除了超自然的现象、神秘的怪物和血腥的场面,《小丑回魂》深深植根于日常生活,反映了家庭生活、校园欺凌等成长主题。少女贝弗利(Beverly)反抗变态父亲,比尔(Bill)深切怀念夭折的弟弟,埃迪(Eddy)竭力挣脱母亲的阴影,迈克(Mike)无法挥去双亲在大火中丧生的梦魇……恐怖只是它的外表,作品真正要表达的却是严肃的主题。每个家庭都有其不幸,每个人的成长都有烦恼和恐惧。恐惧、叛逆是成长过程中的必然。由此可见,斯蒂芬·金的“恐怖世界”,实际上反映的是“真实世界”。
4.传播者:译介阻力与现实挑战
外国文学作品的传播者涉及两方面的主体:一是作者,二是译者。译者的译介是读者接受的前提。然而,外国文学的跨文化传播和经典化,往往需要较长的过程,经历反复译介。斯蒂芬·金是当代作家,他的作品正不断涌现,目前斯蒂芬·金的作品在中国的译介仍处于发展阶段。由于斯蒂芬·金的作品数量大、互文性强,再加上其独特的语言风格,译介的障碍较多,翻译质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首先,斯蒂芬·金著作等身,不仅高产,而且作品多是大部头,译介难度较大。目前,上海文艺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出版的斯蒂芬·金译本就多达30 余部,其中《它》字数为98.4 万字,《穹顶之下》字数为97.8 万字,《11/22/63》为69.2 万字,《魔符》(The Talisman)为65.1 万字,而“黑暗塔系列”八部作品的总字数更是高达347.4 万字2,篇幅之巨由此可以窥见一斑。文学作品的篇幅越长,译介的难度越大。对于大部头的作品,尽管可以采取合作翻译,但不同的译者之间需要紧密的协调,以便保证译本风格的统一。
其次,斯蒂芬·金的作品之间互文性强,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人情风物,都有很多内在关联给读者带来系统性的阅读体验。以《11/22/63》为例,该作品中的重要地点之一缅因州德里镇(Derry)是斯蒂芬·金的作品经常提到的地方,《尸骨袋》(Bag of Bones)、《捕梦网》、《它》、《失眠》(Insomnia)等小说中均有提及,而且德里发生的系列杀婴案便是以《它》中的故事为背景;男主人公杰克的爱车1958 年款普利茅斯复仇女神是另一部长篇小说《克丽斯汀》(Christine)中的主角;“肖申克监狱”则是《肖申克的救赎》中的监狱3,与此同时,肖申克监狱还在《尸骨袋》《布莱泽》(Blaze)、《穹顶之下》等作品中反复出现……从具体的一部作品看来,这些词眼的涵义并不明确,有时还显得十分突兀。只有广泛阅读斯蒂芬·金的作品,才能发现这些互文关联,准确把握源文的意义,进而在译文中间形成互文,使得译文世界也呈现广泛的关联。因此,不仅翻译同一本书的合作译者之间需要沟通和协调,理论上讲,译者还需要阅读斯蒂芬·金的其他作品和这些作品的中文译本,从而在译本之间保留互文联系,这样一来,翻译的难度可想而知。目前,斯蒂芬·金作品的译者人数较多,译文也不够统一,译本之间的互文性还有待加强。且不说在所有小说之间保持一致,中国大陆的“黑暗塔系列”作品就涉及了大陆和台湾两地的八位译者。而《捕梦网》一书的译者就多达四人。因此,对于一些重要的专有名词,各译本之间也并不统一(鄢宏福2018)。例如,《11/22/63》中男主人公钟爱格伦·米勒(Glenn Miller)的一首曲子《喜悦心情》(In the Mood),伴随该曲与女主人公多次尽情舞蹈。但在宋伟航译本《尸骨袋》中译为葛伦·米勒的《意兴遄飞》。又如,其众多作品中经常出现地名Rock Castle,例如《末日逼近》(The Stand,1978)、《黑暗的另一半》(The Dark Half,1989)、《必需品专卖店》(Needful Things,1991)、《捕梦网》(2001)、《11/22/63》(2011)等,有的译为“罗克堡”,而有的又译为“城堡岩”。
再次,斯蒂芬·金继承美国文学传统,善于渲染和烘托气氛,喜欢对细节施以浓墨重笔,作品节奏舒缓、意境深远。斯蒂芬·金在创作过程中喜欢旁征博引,思维跳跃,大量使用口语、方言,作品内容充分依附英语的语言形式,抗译性比较大。要传达原文的神韵,首先要准确把握这种语言风格,在必要的时候做一些补偿。在广泛引用方面,略举几例:
例1.And at the north end of this particular hayfield there’s a rock wall, right out of a Robert Frost poem.
(King 1983:78)
牧草地北边有一面石墙,就像弗罗斯特的诗里所描写的石墙一样。
(斯蒂芬·金2016:51)
例2.It’s not my fault, I just growed that way.Like Topsy.
(King 2012: 339)
我就长成这样。像托普希一样。
(斯蒂芬·金2014:278)
例3.This town isn’t as bad as it was—last July, folks here were strung as tight as Doris Day’s chastity belt.
(King 2012:131)
人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多丽丝·戴的贞操带一样松垮。
(斯蒂芬·金2014:105-106)
在上述各例中,斯蒂芬·金对于美国历史上的文学作品、新闻事件、影视娱乐中的内容信手拈来,并且不加解释,具有很强的知识性。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则需要做出相应的注解:例1 中,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是20 世纪美国最受欢迎的诗人之一,《补墙》(Mending Wall)是他的名篇,描绘了遭到损坏的石墙:“是有一种什么东西不喜欢墙,/让墙脚下的冻土膨胀、隆起/使垒墙的石块在阳光下坍塌”(弗罗斯特2012:44-45)。例2中,身材高大的女主人公萨迪被比作托普希(Topsy),但是文中并未对后者做更多交代。经过查证可以发现,托普希是一头暴躁的母象,在三年内导致三名驯养员死亡,公园方欲将其杀死。1903年,爱迪生为了演示交流电的危险性,对其实施了电刑。对于例3 中的比喻,大多数中文读者需要进一步的解释:多丽丝·戴(Doris Day)是美国最受欢迎的女歌手之一,并有20 世纪50-60 年代电影“票房皇后”之称。其四次婚姻都以离婚或丧偶结束。在思维跳跃方面,请看下面的例子:
例4.“You love her a lot, don’t you, Mr.Frati?”
“Like the moon and the stars, cuz.Like the moon and the stars.”
(King 2012:265)
“你很爱她,对吧,弗拉蒂?”
“就像月亮和星星,朋友。就像月亮和星星。”
(斯蒂芬·金2014:217)
“你非常爱她吧,弗拉提先生?”
“就跟月亮离不开群星一样,兄弟,就跟月亮离不开群星一样。”
(斯蒂芬·金2016:260)
例4 属于斯蒂芬·金典型的风格。在翻译的过程中,大陆译者保留了原文的形式,为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而台湾译者做了适当的增益,添加了“离不开”,对作者含蓄的表达做了显化处理,减轻读者的阅读阻力。到底哪一种翻译方法更能传达斯蒂芬·金的语言风格,仍然值得探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作品中有大量这类表达,对译者和读者都提出了较大的挑战。只有广泛阅读斯蒂芬·金的作品,才能全面认识他的文学世界,熟悉他的写作风格,准确传达作品的内容和风格。
5.受众:从家喻户晓到知之不多
文学接受仰赖接受对象(作品)、接受主体(读者)和两者之间的适应性(童庆炳2016)。斯蒂芬·金的图书和影视作品,全面而深入地表现美国的社会和现实生活,因而在美国普通读者和观众中间广受欢迎。英国作家克莱夫·巴克(Clive Barker)曾说过:“每个美国家庭都拥有两本书:一本是圣经,另一本可能就是斯蒂芬·金的小说”(见郑乐平1998:25)。此言虽显夸张,但斯蒂芬·金在美国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与此同时,斯蒂芬·金在美国高中和大学生中间尤其流行(Burger 2016:5)。
除普通读者和观众外,斯蒂芬·金在美国的文学和学术界也受到广泛关注,摘得众多奖项,相关研究成果十分丰富。这些奖项包括“雨果奖”“卢卡斯奖”“欧·亨利奖”、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杰出贡献奖”、世界奇幻文学奖的“终身成就奖”以及“国家艺术勋章”等。近年出版的研究专著有《斯蒂芬·金教学》(Teaching Stephen King,2016)、《斯蒂芬·金文学指南》(A Literary Stephen King Companion,2011)、《深入黑暗塔系列》(Inside the Dark Tower Series,2009)、《大荧幕上的斯蒂芬·金》(Stephen King on the Big Screen,2009)、《斯蒂芬·金图解指南》(The Stephen King Illustrated Companion,2009)《斯蒂芬·金电影》(The Films of Stephen King,2008)等。有不少研究者一人出版了多本金学著作:例如洛基·伍德(Rocky Wood)的《斯蒂芬·金作品完全指南》(The Complete Guide to the Works of Stephen King,2004)、《斯蒂芬·金:非小说作品》(Stephen King: The Non-fiction,2008)、《斯蒂芬·金:未收录、未发表作品》等;迈克尔·R.科灵斯(Michael R.Collings)单独和合作发表的《斯蒂芬·金书目与指南》(Horror Plum’d: An International Stephen King Bibliography and Guide,2002)、《斯蒂芬·金 现 象》(The Stephen King Phenomenon,1987)、《斯蒂芬·金注释指南》(The Annotated Guide to Stephen King,1986)、《斯蒂芬·金电影》(The Films of Stephen King,1986)《斯蒂芬·金索引》(The Stephen King Concordance,1985)、《以理查德·巴赫曼发表的斯蒂芬·金》(Stephen King as Richard Bachman,1985)等4。
“文学翻译就是一种文学接受”(董洪川2004:42)。从这个角度讲,斯蒂芬·金在中国的译介历程就反映了其接受历程。1992 年,译林出版社翻译出版了《隐秘的一半》(The Dark Half)。1996 年,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出版了《凯丽》(Carrie)。这两部译作影响有限,两家出版社也没有继续引进斯蒂芬·金的作品。倒是珠海出版社于20 世纪90 年代末推出了《斯蒂芬·金恐怖小说集》,先后译介了其十几部重要作品。进入新世纪之后,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等出版机构陆续推出斯蒂芬·金的作品集,译介的规模逐渐扩大。但是总体看来,除《肖申克的救赎》等个别作品外,他的作品总体影响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其在美国的影响还不能相提并论。
在中国专业的读者中间,研究的广度和深度也存在较大差距。国内的斯蒂芬·金研究成果主要形式包括译者序、翻译文学史条目、期刊文章和硕士学位论文。译者序方面,董鼎山为珠海出版社《斯蒂芬·金恐怖小说集》撰写的序言《收入奇高的神怪小说作家斯蒂芬·金》、陆谷孙为上海文艺出版社《写作这回事》撰写的序言《金先生论写作》属于为数不多的名家文章。黄禄善、马祖毅、查明建、谢天振等撰写的文学或翻译文学史中,都有斯蒂芬·金的条目。期刊文章以《肖申克的救赎》研究最为集中,总体研究的论文,多停留在作家介绍方面。截至目前,国内还没有斯蒂芬·金的研究专著出版,这不能不算是一个遗憾。综上所述,国内的斯蒂芬·金研究失之零散,表明斯蒂芬·金在中国学界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6.传播环境:从本土到异域
斯蒂芬·金作品在美国的流行,源于它与社会环境之间的高度契合。这种契合,一方面得益于美国的恐怖文学传统。纵览美国文学史,从十八、十九世纪的冒险小说、犯罪小说、哥特小说到二十世纪的超自然恐怖小说、现实恐怖小说和社会恐怖小说,恐怖小说在美国具有悠久的历史积淀(黄禄善2003)。另一方面,则在于金的作品充分反映社会现实。20 世纪70-80 年代以降,美国社会商品经济高度发展、城市生活极为成熟,消费文学极度盛行。在这样的环境下,斯蒂芬·金作品应运而生。他的作品取材于美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反映的是普通人的生存压力、心理焦虑和现实抗争。不止于此,作品对现实的观照具有全面性、及时性、深刻性等特点,因此每一部作品问世,立即成为畅销作品。
相比之下,斯蒂芬·金的作品在中国的接受,则经历了从陌生拒斥到熟悉并接受的渐进过程,彰显接受环境的嬗变。20 世纪90 年代,斯蒂芬·金在美国已经家喻户晓,同期引入中国之后,却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只能屈居“二三流低俗小说作家之列”(黄艳杰2007:16)。这与当时中国的经济和文化环境紧密相关。彼时的中国大陆,尚处在改革开放初期,市场化和城市化的程度还不高,人们的阅读对象还集中在外国古典和现代文学作品上,对当代文学作品的关注相对欠缺。由于斯蒂芬·金的作品深入关切普通日常生活细节,在中国普通读者中缺乏共鸣。从创作题材和风格来看,早期的斯蒂芬·金作品多为恐怖小说,与中国大众的文学审美存在偏差。20 世纪90 年代之前,“代表主流话语和主导文化的文学创作一统天下”(胡克俭2008:81),恐怖文学难以立足。加之作品大量引用文学经典,频繁使用俚语、俗语,在艺术创作的内容和形式上深深植根于美国社会与文化,与当时中国大陆读者的阅读期待尚有距离。20 世纪90 年代以降,精英小说在中国大陆日渐式微,让位给于通俗小说(汤哲声2007)。当通俗文学从中国诗学系统的边缘向中心涌动并在国内逐步盛行开来时,斯蒂芬·金的作品不断被重新研究,并逐渐得到接受和欢迎。进入21 世纪,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城市化进程深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读者文学审美趣味日趋多元,他的作品在中国的接受环境正悄然发生变化,彰显出巨大的传播潜力。
7.结语
斯蒂芬·金作品在中美两国的接受差异,反映出文学传播过程影响因素的多元性和复杂性。在内容方面,斯蒂芬·金的作品在中国被类型化,尤其是“恐怖”化。与此同时,他的作品内容、语言的民族性和地域性特征本身制约了其在中国的传播。在传播媒介方面,斯蒂芬·金在美国的传播媒介多元,影视改编极大地拓展了斯蒂芬·金的接受群体,但在中国的传播媒介还相对单一。在受众方面,斯蒂芬·金在美国不仅得到普通读者的追捧,在文学研究界亦受到广泛关注,在中国的读者范围仍需拓展。在传播环境方面,从本土的原生环境移植到异域环境,仍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因此,欲加强斯蒂芬·金在中国的传播,就需要全面关注其作品,尤其是非“恐怖”类作品,拓展传播途径,提高译介质量,加强文学批评及相关研究。斯蒂芬·金作品在中国的传播仍是一段未竟之旅,有待各方共同努力,排除阻碍,开启通往流行的坦途。
斯蒂芬·金的作品在美国的流行与其在中国的受阻,是文学跨文化传播的典型案例。一个国家的畅销作品,到了另一个国家,并不一定畅销。一位创作题材多样的作家,在另一种文化中可能被定为某一类型的作家。原因在于,文学跨文化传播的过程中,传播者、传播内容、传播媒介、受众、传播环境诸因素相互作用,十分复杂。借鉴传播学有关传播过程的理论框架,能够帮助我们全面认识这种复杂性,并寻求相应的应对策略。以此来观照当前的文学“走出去”,不能以己度人,在翻译选材上只青睐在本民族文化中受欢迎的作品,还应充分考虑受众的期待。在传播媒介上,也应走出单纯图书译介的藩篱,充分借助各种传播手段。此外,还可以看到,文学传播具有其历史过程,有赖于接受环境的配合,对于传播的效果应该保持应有的耐心。
注释:
1 小说类型是一组具有一定历史、形成一定规模,通常呈现出较为独特的审美风貌并能够产生某种相对稳定的阅读期待和审美反应的小说集合体。(参见葛红兵、肖青峰2008:67)。
2以上字数均来自上海文艺出版社中文平装本。
3在《肖申克的救赎》中,肖申克监狱是一个充斥暴力、鸡奸、腐败、谋杀的人间地狱。
4上述专著仅作为资源呈现,因此在参考文献中不再一一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