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藏钱
2021-03-08仇士鹏
仇士鹏
在家整理东西的时候突发奇想,如果我也能穿越回去,看到母亲,我会对她说什么?可能是经常看小品的原因,率先想到的答案竟然是:“妈,您把家里藏钱的地方都写在本子上了吧!”
母亲善藏钱,也乐于藏钱。在我小的时候,她会把现金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比如放在喝完八宝粥的罐子里,塞到门口的草垛里,或者埋在院子的菜地下。结果很多钱发了霉,气得她好几天都没睡好觉。那时候她还不相信银行,用她的话说:“钱只有握在手里才踏实。”
有时候我在家里翻箱倒柜找衣服,经常能在夹层里找到一个很土气的小荷包,里面装满了硬币,还会在经年不穿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票子。有一次,我准备学乐器,想起书橱上面有一把吉他,那是十年前别人送的。袋子上全是棉絮状的灰,擦干净后,拉开拉链一看,吉他的弦间居然塞着几张大钞。又是妈藏的,我一时哭笑不得。
母亲会藏钱,但时常忘记钱藏在哪儿了。有几次,她穿衣服准备出门时,手往兜里一插:“呦,还有钱呢!”我找她要零花钱时,她便把厨房的门关上,在里面找一会儿,又到卧室里找一会儿,才能找到钱递给我。不过,她喜欢存钱却不肯花钱。大姨家买了新的全自动洗衣机,就把旧的给我们了,但母亲只把它罩起来放在墙角,依旧用老式的“噪音牌”双筒洗衣机。她嫌全自动的费电、费水,所以哪怕老洗衣机的一个盖子都没了,但她就是做不到“喜新厌旧”。
在以前,她都是手洗衣服的,无论冬夏。直到后来患高血压住院,身体变差了很多,才用洗衣机代替。这其实是命运的一种讯号,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
几年后,母亲再一次住院。原来高血压并没有离开,并且还引发了心脏病。父亲后来对我说,那次母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那时候我才上初中,对生死并没有鲜明的体验,所以在母亲回来后,依旧我行我素。
母亲也没有什么改变,一如既往地忙前忙后,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开始买保健品了。她定期听收音机里的某大师讲座,去大厦里的某个门面里买讲座售卖的保健品。坚信保健品无用的我对此极为反对,甚至“对”她吵了一架。之所以用“对”这个字,是因为那天全是我在语言输出,而母亲只是被动防御着,不断地保证与解释。当然,她最终还是买了几大箱的“神茶”。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吝啬了一生的她为什么会坚持要买保健品,平时连肉都不舍得吃,为什么非要买“神茶”来泡水喝?所以我也不会理解,为什么母亲突然就“腦溢血”了,再一次住院后,在我以为她还能像以前一样从医院回来时,她却离开了我们。父亲终于说出了答案:“她是累过头了。”当然,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自己。
“您应该把那些事情让我来做。”如果能穿越,这句话我一定要脱口而出。如果生命是一根弹簧,母亲被生活和我拉扯得笔直,直至失去了弹性,断了。可那时的我太懒了,不仅没有分担母亲的承重,反而成了她挂钩上最重的砝码。
母亲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记得母亲喜欢唱歌,家里一排的磁带都是母亲买的。那时她还会用复读机给自己录音,直到我升入高年级后,她就像放弃了自转的星球,完全围着我转。如果那时她能留下几盘录着她歌声的磁带该有多好。这样,当如今的我陷入回忆的时候,就不会被一片空洞的寒冰包围……
也正因此,我现在并不会刻意给家里大扫除,去找出母亲所有藏钱的地点。至少,当我在口袋里摸到钱时,我会想起这是母亲藏的,然后再放回去。如果所有的钱都被发现,拿了出来,母亲留下的存在的证据便又会少了一大截。
(责编 宋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