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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经典的文学化到文学的经典化
——评张新科教授新著《〈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之路》

2021-03-07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0期
关键词:新著史学史记

曹 阳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19)

《史记》作为一部文化经典,兼具史学与文学的多种属性,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张新科教授新著《〈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之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年版),以文学为着眼点,探讨《史记》的文学经典建构历程,皇皇之作,视野囊括两千余年的学术历史。虽以文学为视角,然其内容与思想已经包罗整个《史记》研究史。早在1990年张新科、俞樟华两位先生即以《史记》研究历史为题出版了学术专著《史记研究史略》,其角度与视野均得到学界的赞誉。三十余年来,张新科先生笔耕不辍,一方面以《史记》为阵地,不断挖掘其深厚的思想、文学、文化内容,另一方面在国内较早地提出了“文学经典建构”的学术话题,以此作为理论指导对《史记》进行探究,取得了丰硕的成绩。新著《〈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之路》可谓以《史记研究史略》为基础,进一步深入思考的成果。然相较于《史记研究史略》“爬罗抉剔,披沙拣金”[1]2以建构“史记学”的开创性价值,《〈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之路》则通过对历代《史记》研究家与研究成果的深入挖掘,多角度地探讨了《史记》文学经典建构的方式与途径,为文学经典建构研究提供了一种范式。而其对《史记》文学经典建构内容的探讨,实则涉及了《史记》作为史学经典的文学化之路与《史记》作为文学著作的经典化之路两项内容,以及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

一、《史记》作为史学经典的文学化之路

毋庸置疑,《史记》首先是以史学性质被列入“经典”系统。司马氏父子在创作《史记》的动机上即有“窃比《春秋》”的深厚思想寄托,《汉书·艺文志》将《史记》置于“六艺略”的“《春秋》家”之后。尽管在汉代,依附于经学之下的史学,其地位并未独立,但从史学实践来看,《史记》成书之后,即成为后世史传创作模仿的榜样。刘知几《史通·古今正史》曰:“《史记》所书,年止汉武,太初已后,阙而不录。其后刘向、向子歆及诸好事者,若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冯衍、韦融、萧奋、刘恂等相次撰续,迄于哀、平间,犹名《史记》。”[2]314司马迁之后,后世或补《史记》之亡逸,或续《史记》之未及,其体例皆未出《史记》之法度,可见《史记》在西汉时期即有了史书经典之实。至后世史学地位独立。《隋书·经籍志》明确实行四部分类,史部遂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科目。《隋书·经籍志》史部分类中首列“正史”,其定位即是以《史记》为标准纪传体。《史记》具有了史学经典之名。新著的典范价值首先在于它展示了《史记》作为史学经典的文学化之路,即《史记》经典的文学“跨界”之路。早在2019年张新科先生即关注过这一问题,以《〈史记〉何以“跨界”文学》为题,在《光明日报》撰文讨论《史记》作为史学经典,能够“跨界”到文学领域的内外因素。[3]新著则从多个角度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挖掘。

首先,新著认为《史记》能够跨界文学的根本原因是其本身所具有的文学特质。特别是司马迁多方面接受前代文化经典,对《史记》成为不朽经典具有重要意义,其中最重要的是六经、诸子百家以及《楚辞》等。《史记》的穷变思想、发愤抒情精神、美刺传统、现实主义精神和民间精神等方面都深受六经影响,其中《春秋》最为突出。司马迁对诸子百家思想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在综合各家思想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独特的一家。对于楚文化,司马迁有深刻的体悟和认识,并有一定的接受。在《史记》中表现为发愤抒情、对屈原高尚品格的接受和“爱奇”的审美观三个方面。正如李景星《史记评议》所言:“由《史记》以上,为经为传,诸子百家,流传虽多,要皆于《史记》括之;由《史记》以下,无论官私记载,其体例之常变,文法之奇正,千变万化,难以悉述,要皆于《史记》启之。”[4]1作为一部经典,《史记》本身的思想内容深刻,文学成就斐然,这是其能够跨界进入文学领域的根本原因。基于此,新著认为《史记》在继承、接受前代文化经典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发展。它“集先秦文化之大成,又是汉代文化的代表,并对后代文化产生重要影响,因此,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一座巍峨的丰碑,也成为不朽的经典”[5]29。

其次,新著多角度分析了《史记》文学因素的发掘过程,即《史记》实现跨界的方式。新著在广泛的文献搜集与材料分析的基础上,认为《史记》的文学化起步阶段始于汉魏六朝。作者紧扣文学构成的多种要素,特别是针对“读者”层面,深入解读这一时期的各类评论,其中既有囊括于史学范畴中的少量文学性评论,如扬雄《法言·重黎篇》、班固《汉书·司马迁传》、范晔《后汉书·班彪传》、裴松之《三国志》注、裴骃《史记集解序》中有关司马迁叙事才能方面的评论,作者认为:“这些评论从某一方面也说明《史记》的叙事成就是建立在历史真实之上的,这是《史记》成为文学经典的重要基础,也是异于一般纯虚构文学作用的关键所在。”[5]39也有各类论述中有关史公“爱奇”倾向的评论,如扬雄《法言·君子》:“多爱不忍,子长也。仲尼多爱,爱义也。子长多爱,爱奇也。”[6]507刘勰《文心雕龙·史传》称《史记》“爱奇反经之尤”[7]284。作者认为这些评论“初步认识到《史记》独特的文学审美价值”[5]40。此外,各类评论中有关“史公三失”、史汉优劣的谈论也在人物选择、语言运用等方面揭示了《史记》所具有的某些文学特质。而汉魏六朝时期史书、杂传对《史记》体例、叙事、写人等各方面的模拟,以及文学理论作品中对《史记》的专门讨论,表明了“汉魏六朝时期的文学,正以各自不同的力量把《史记》往文学的道路上牵引”[5]47。

最后,《史记》史学经典的文学化历程展示。新著在整体结构上以时代为序采用了历时性的视角,故而在多角度对《史记》文学因素发掘的同时也展示了《史记》的文学化历程。作者明确地提出了《史记》文学化过程中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与文学事件——唐代古文运动。尽管这一提法早在《史记研究史略》中即已出现,在其中表述为“唐代奠定了《史记》在史学史和文学史上的地位”[8]34,比较而言,新著一方面从整体上关注到唐代《史记》史学地位的提高对文学经典化的作用,并深入解读唐代《史记》注释的价值,另一方面将原本对韩愈、柳宗元等个体文学评论的考查纳入古文运动的宏大视野中进行观照,这些内容都是对《史记研究史略》成果的推进。更值得重视的是,在新著中作者在统筹《史记》研究史的基础上,深刻认识到唐代时期《史记》已经渗透到散文、诗歌、传奇等各类文体中,对人物形象刻画、语言文辞运用、文学样式、叙事策略等文学因素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区别于前一个时期,这些文学因素已经彻底突破了史学的藩篱,这表明唐代《史记》已经完成了由史学向文学领域的跨界之路。作者称这一时期“奠定”了《史记》的文学经典地位,也即确立了史学之外的文学属性。

二、《史记》作为文学著作的经典化之路

所谓“经典化”是指经典作品的生成过程,其探讨的核心内容并非经典文本是如何书写完成的,而是作品在传播接受中如何被树立为典范的过程。从本质上看,这是一个作品传播史、接受史、审美史范畴内的研究。故而探讨《史记》的文学经典化建构之路,实则是对两千年来古今中外《史记》文学研究史的概括与总结。这是一个宏大的课题,一则需要有广阔的学术视野,二则需要占据丰富的研究资料,三则需要具备成熟的文学研究素养。从这个角度来看,新著无疑是成功的。前文已谈到作者于20世纪90年代即已开始有意识地展开《史记》研究史的研究,先后出版《史记研究史略》《史记学概论》等论著,前者系统梳理了《史记》研究的学术历史,后者建构了“史记学”的研究范畴、意义及方法论等完备系统。在研究资料方面,作者曾主编过《史记研究资料萃编》(上下册)选录历代与《史记》有关的研究资料,2013年又承担了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外《史记》文学研究资料整理与研究”,项目进展顺利,成果斐然,仅“《史记》文学研究典籍丛刊”即已整理出版了《史记蠡测》《史记四言史证》《增订史记史韵》《太史华句》《史记法语》《班马字类》《百大家评注〈史记〉》《〈史记〉评注读本》《〈史记〉与咏史怀古词曲》等15种之多,多数典籍在学界系首次整理,学术价值颇高。而针对文学素养,作者数十年如一日,以《史记》文学研究为阵地,多角度、多领域对《史记》文学进行研究:《唐前史传文学研究》以文体为突破口探究唐前史传文学的特征与价值,《中国古典传记的生命价值》以“生命价值”为切入点建构了中国古典传记生命理论,《〈史记〉与中国文学》则以《史记》为直接研究对象探讨其对中国文学的深刻影响。这些论著对《史记》文学内容的研究具体深入,各有侧重。新著即建立在以上学术基础上,就其内容、方法论与结果而言,可以说不仅是对作者本人也是对当前学界《史记》文学研究成果的系统总结。这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对《史记》文学经典建构历程的系统性展示。新著全面梳理《史记》文学资料和研究历史,按照朝代线索系统勾勒出《史记》的文学经典化历程。将古代《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历程分为起步期、奠定期、确立期、新变期、巩固期、高峰期六个阶段,并对近现代和当代、海外《史记》文学经典化情况进行了特别考查。作者敏锐地察觉到不同时代《史记》作为文学经典的不同地位。在汉魏六朝,《史记》尚未完成由史学向文学的“跨界”,尽管各类评论中已有针对《史记》文学内容的评论,但数量少,内容疏离,故而仅可以作为《史记》文学经典建构的起步期。唐代伴随着《史记》史学地位的提升与古文运动的影响,《史记》在多种文体领域直接产生影响,完成了由史学向文学的跨界,在唐人眼中《史记》不仅是一部史学经典,同样也是一部文学著作。唐人对《史记》的标举,被宋人继承,宋人的文学批评与创作实践表明《史记》已经成为一部文学经典。但是作者的探讨并未到此为止,作者对《史记》文学经典建构历程的展示表明,《史记》作为文学经典并不是一个时代完成的,《史记》也不只是一个时代的经典。在《史记》被树立为文学经典之后,各时代依然从不同角度对《史记》的文学经典地位进行了巩固。元代,《史记》以戏曲的形式登上历史舞台,开拓了新的传播接受局面,也纳入了新的读者群体。明代文人学者采用细致化的评点方式,对《史记》文学内容进行了深入挖掘,进一步巩固了其经典地位。清代作为一个总结的时代,《史记》研究成果丰硕,达到文学经典化的高峰。由此可见,作者对文学经典化的研究突破了传统的经典建构研究,而纳入了文学阐释史、审美效果史与经典影响史的广泛内容。

其次,对《史记》文学经典建构的全面性探析。与经典建构历程的研究相比,经典建构内容的研究则可视为共时性的研究。文学经典的建构并非局限于文学作品内容,非文学因素的影响往往是巨大的,如作者对唐代古文运动的考查不仅涉及由初唐到中唐的文风改革表层内容,而且深入到古文运动背后唐王朝的政治斗争与社会矛盾,由此对古文运动的政治文化背景进行了梳理;又如对宋代《史记》评点的研究视角广泛涉及文化政策、科举制度、印刷技术等内容。而在文学系统内部,作者也深入地认识了不同时代文学思潮对《史记》文学经典建构所起的作用,部分认识发前人所未及,如论述清代骈散之争,作者梳理了阮元“文言说”与桐城派文法理论的产生背景与影响,以事实为据提出“在骈散争论中,《史记》以先秦古文的姿态,被各家所关注。桐城派固然将其树立为文章典范而深入挖掘其文法艺术;汉学家们从倡导骈文的角度,同样也不否认《史记》的文学性,而其对考据的重视,又实实在在地推进了《史记》的研究,进而间接对《史记》的文学经典化产生着作用”[5]194的观点,从而将清代丰硕的《史记》史学考辨成果纳入《史记》文学经典建构的系统。而与文学最为密切的作家创作,更是文学研究的重点。新著对各时代优秀作家作品进行了深入分析,用大量篇幅探讨文学创作对《史记》的接受情况,相对当前对《史记》本身文学成就的丰富研究成果来看,这种具象地辨析《史记》接受史的研究是少见的。新著全方位、多领域地关注每一朝代《史记》文学传播、阐释与接受的背景,不仅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探讨了每一时代制约经典化的种种因素,而且在具体开展中,把握作家、作品、读者三个环节,并关注其中的互动。作者认识到文学经典化的过程中读者是主体。经典化的过程“是读者对作品扬弃的过程、接受的过程,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经典认同。经过不同时代、不同读者的消费与接受,文学经典地位得以建构”[9]。古代文人利用史书、诗歌、散文、话本、戏曲、小说等文体既接受了《史记》的传统,又进行新的创造,从而多维度地建构起《史记》的文学经典地位。这就使得有关《史记》文学经典建构的诸多因素全面而系统地成为一个严密的整体。这是作者学术研究思维缜密、逻辑严谨的表现,同时也更加契合历史真实,表现出较高的学术价值。

最后,对《史记》文学经典建构的时空性考查。作者以时代为序系统搜罗古今中外《史记》研究成果,并勾连起前后发展线索。对各时代《史记》文学研究的典籍进行较为系统的介绍,重点把握每个时代《史记》文学研究所取得的突出成果以及《史记》传播上的新变,并通过历时的视角对其进行历史定位与价值评判。其研究范围上起先秦典籍,下及今人著述(关注到近年新发表与出版的学位论文、期刊论文和著作),其中对近现代和当代这两个特殊时期进行了充分关注,就全书而言,其篇幅最广。面对近现代以来社会剧变,学术思想、学术方法呈现出的全新面貌,作者实事求是地分析了《史记》经典化历程中的新变,通过客观的分析、翔实的材料、严密的论证,肯定了近现代《史记》的普及化传播方式、系统化研究方法和文学史著作的出现等因素使得《史记》延续了文学经典的地位并得以强化,而当代则进入了《史记》文学经典化的新时代。这表明了作为一部经典文学作品,《史记》的地位并没有因为社会的变迁、朝代的更迭与思想的变化而发生动摇。《史记》的魅力能够超越时间。而作者对香港、台湾地区以及海外《史记》文学研究成果的全面考察,则旨在说明《史记》的魅力超越了空间,影响之大,远及海外。当然,不同时空的《史记》文学研究与接受,同样也继续建构着《史记》的文学经典地位。

三、文学经典建构研究范式的树立

作为一部经典作品,《史记》经历了历史经典的文学化“跨界”之路,又经历了由文学著作的经典“建构”之路。兼有文学与史学的双重性质,是《史记》作为文学作品的特殊性。新著在对《史记》经典建构之路的探究过程中,始终贯穿了对史学性质与文学性质关系的辩证分析,对两千年来的《史记》史学研究成果深入挖掘,剥取其中与文学关系密切的内容进行分析,其对“文学”的定义兼顾了中国传统的“文章学”内涵与近代以来的文学审美意义。《史记》固然是特殊的,但是在中国文学史的范畴内,与《史记》类似的经典文本并不是唯一的,特别是文学自觉发生期之前的性质复杂的早期经典文本,如《左传》《国语》《战国策》《汉书》等文本对中国传统文化往往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对其进行文学经典建构之路的研究,对探究中国古典文学的多元化特征、解读中国文学的文本复杂性,进而推动中国文学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都有深刻的意义。从这一方面来看,新著对《史记》经典建构的研究路径与理论分析,可为具有多重属性的早期中国经典作品研究提供一种范式。

(一)经典的文学化是文学经典化的前提

以《史记》为例,从经典的文学化“跨界”到文学的经典化“建构”,是两个历史发展阶段,这两个阶段紧密衔接又相互交融。《史记》的文学经典化根源于司马迁对先秦以来经典文本的文学化接受,起步于汉魏六朝评论家对其的文学化解读。司马迁大量汲取前代经典营养。据张大可先生统计,单以《史记》本书考校,司马迁所见的古书即达106种之多[10]218。经过数千年历史,至今这百余种书早已所剩无几,但可以肯定的是,司马迁所接受的先秦典籍绝大多数并非单纯的文学文本。作者从中摘取最重要的六经、诸子百家和《楚辞》三类经典进行分析。《楚辞》固然属于文学文本,司马迁从中汲取了发愤抒情的精神,接受了屈原的高尚品格,也形成了“爱奇”的审美观念。至于六经与诸子百家,更多的是以经学、子学的面貌出现,因其丰富的思想性内容而被树立为文化经典,但作者的研究并没有局限于《史记》在思想上对这些经典的接受,不论是论证《史记》对《诗经》美刺传统与现实主义精神的接受,还是讨论《史记》对春秋笔法的继承,抑或在认识司马氏父子对诸子的吸收,作者极力在探寻《史记》对前代经典的文学化接受。可以说司马迁对前代经典的文学化解读与接受是《史记》文学因素生成的基础,也是《史记》文学经典化的前提。《史记》产生之后,被树立为史学经典,被模拟、解读、评价,特别是发生在史学范畴内中的文学化解读是《史记》从史学向文学“跨界”之路的开始,同时也是其文学经典“建构”之路的起步。即便是宋代《史记》已经被确立为文学经典之后,后世史学领域对《史记》的文学化解读依然是《史记》文学经典建构的重要力量。

(二)文学经典化是经典文学化的质变

经典的文学化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传播学上的普遍现象,但并非所有经典作品最终都能被建构为文学经典,并在不同领域、不同文体类型上对中国文学产生影响。《史记》的特殊性在于作为一部文化经典,它既有经典文学化的过程,又有文学经典化的过程。在研究思想上,作者并没有将研究视野断限于《史记》文学经典确立期的宋代,而将大量的笔墨花费在《史记》成为文学经典之后的传播与接受情况的考查。这表明与经典的文学化研究相比,文学的经典化研究有着更为丰富的内容和更为深厚的意义。文学经典化可谓是经典文学化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它标志着经典文学化的质变。这种质变典型地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史记》文学研究的深度与广度。“实录叙事”“爱奇”“史公三失”“班马异同”等原先关注的内容,在宋代以后继续被挖掘,如作者认为宋人在叙事上发现了《史记》的“互见法”,其文学评论涉及《史记》的多样化风格、语言特点、章法结构与文章韵味,清人更深入探讨了《史记》与小说的关系。二是《史记》文学影响的深度与广度,在分析《史记》文学经典地位奠定的唐代,作者已经将研究视野关注到散文、诗歌、传奇等文学创作领域,其后更是涉及戏曲、小说乃至当代影视文学等领域,从而显示了《史记》文学影响的广度,而作者对宋代古文诸家作品、明代不同流派作品、清代桐城派散文命题、立意、字法、句法的分析则凸显了《史记》文学影响的深度。三是《史记》文学研究专论与专家的出现。文学研究专论与专家的出现是经典文学化质变的一个典型特征。作者在论述中十分关注这一现象,对明代《史记评林》,清代金圣叹、吴见思等人给予了特别关注,设置了专门章节,附录还特意讨论到汤谐《史记半解》、王又朴《史记七篇读法》和聂石樵《司马迁论稿》的内容与价值。

(三)经典的文学化与文学的经典化实现了经典的永恒化

《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诚如作者在“余论”中所言,它“扩大了《史记》的文化价值。随着《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受众面不断扩大,不仅雅文化、主流文化学习它,视之为经典,而且俗文化也从中吸收许多有用的东西,在民间有较大的影响,一些说唱作品、戏曲、小说等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学习《史记》。史学著作被文学化,而且成为文学经典,这并不影响《史记》的史学价值。从某种意义来说,反而促进了《史记》的史学经典化”[5]327。《史记》作为经典的文学化之路与文学经典化之路相辅相成,彼此交融。在成为文学经典之后,历代学者在史学领域依然不断地进行着文学化的解读,不断地为其文学经典地位的巩固与强化贡献着力量,而文学范畴内的经典化建构,在不断挖掘《史记》艺术的同时,又为历代史学思想的发展与史学创作提供着动力,从而强化着其史学经典地位。《史记》作为史学经典的产生时间早于文学经典的产生时间,而同时具备了两种经典地位后,史学与文学又彼此构建着对方的经典地位,从而强化了《史记》的经典地位。作者对近现代与当代以来产出的大量《史记》研究成果的分析,其实并未严格地以“文学”为学科限制。近代以来大量的《史记》研究成果往往具有泛学科性。这客观上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伴随着经典的文学化与文学的经典化历程,《史记》早已超越了史学与文学的范畴,具有了更为深广的文化典范价值,这是其能够突破时空、走向永恒的重要原因。

总之,《〈史记〉文学经典建构之路》梳理出《史记》文学经典化的轨迹,深入研究了《史记》实现经典化的多种途径和方式,揭示了《史记》的文学性所在。以《史记》为样本,新著总结了文学经典化的经验,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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