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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的史学研究特色

2021-03-07闫爱敏吴昀芊

文化学刊 2021年10期
关键词:研究法钱穆史观

闫爱敏 吴昀芊

一、《中国历史研究法》简介

钱穆的《中国历史研究法》共分为八个篇章,以通史和文化史为总题,下设政治、社会、经济史等六个分题,简明扼要地论述了有关中国历史研究的一系列问题,是集作者史学见解之大成的史学专著。文化史观是串联全书内容的一条主线,他提出“文化是全部历史之整体”“文化即是人生”“文化乃是历史之真实表现”。关于本书的写作目的,钱穆在此书的序言中明确表述:“最应注意者,乃为在此历史背后所蕴藏而完成之文化,历史乃其外表,文化则是其内容”“每一分题,各有其主要内容,而以文化为其共通对象与共通骨干”[1],也就是说,研究中国历史的目的也就是研究中国文化、研究中国历史的各部分如何通过文化连成整体。

二、《中国历史研究法》的史学研究特色

(一)中西比较研究

重视“中西比较研究”是本书最大的特色和亮点,而且在中西比较研究中,作者能够客观评判中西历史的优长,对中国历史不随波逐流地进行全盘否定。

在第一章“如何研究通史”中,作者指出西洋史和中国史根本不同在于西洋史是可分割的,而中国史是“先后相承不可分割的”。就历史变迁而言,西洋史的变动在外,显而易见,中国史的变动在内,不易察觉;就历史分期而言,中国和西洋的“上古”“中古”与“近代”的断代时间点相差极大;就统治疆域扩张与反抗现任统治者而言,中国历史上的向外扩展不等于西洋历史上的帝国征服,中国发生的造反与西洋发生的革命性质完全不同;就历史发展的总体趋势而言,中国历史越发展越团结与融合,西方历史则趋向于分裂与战争。

在第二章“如何研究政治史”中,就封建社会而言,作者认为西方只能成为“封建社会”,无法实现中国的“封建之统”,即西方国家的封建社会在下而不在上,他们希望统一政权却又无法实现;就“中国是否存在君权专制”这一争论而言,西方论政重“权”,中国论政重“职”,所以中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君权专制。中国自古存在“民主”“自由”和“法制”,“科举”就是中国的民主制度,宗教宽容就是中国式自由的重要体现,“创制立法”甚至可以说是中国人天赋上的优异表现。总之,“专制政治”和“封建社会”的说法并不符合中国实际,而是强行套用了西方观念,并非基于对中国历史事实的研究[2]。

在第四章“如何研究经济史”中,就经济侧重点而言,作者谈到西方学者论经济往往太过侧重于工商业而忽略了农业,中国的经济则以农业为本,在经济追求方面,西方国家追求经济的无限发展,而中国意在使一般人民的经济生活不堕落于过低水准。但中国并非一直积贫积弱,实际上,中国自秦至清咸丰年间,经济状况甚至稍好于西方,衰败落后只是近百年才出现的。

在第五章“如何研究学术史”中,就求知目的而言,作者指出西方哲学史“为知而知”,超乎实际事务之外,强调知的纯粹性,而中国哲学则是“凡属所知,必求与事实接触,身体力行,逐步做去,始能逐步有知”,即中国人学以致用,用中求知,强调知的实用性;就真善美的关系来说,“西方人把真、善、美分割开来,中国人则以善为上,将美与真融合于善之中”。

在第七章“如何研究历史地理”中,作者认为“由于受地域的限制,西方历史是分裂的,中国历史则自始至今,只有一个中国”。就文化的发生而言,西方文化生在都市,而中国文化生在田野;就地理发展趋势而言,西方的地理大趋势是转动的,中心自南向北,而中国的地理大趋势是拓展的,自北向南,谈到历史区域在地理上的不断推拓,只有美国与中国有相似之处,但是只有中国能由分别性到共通性,又在共通性下保留分别性;就地域特点对历史哲学的影响而言,西方人的历史哲学具有悲观性,不能摆脱地域偏见,民族偏见乃至阶级偏见[3]。

值得一提的是,在比较中西历史时,作者多次强调不要崇洋媚外,不要拿来主义。面对那些认为中国历史只有“鸦片烟,姨太太,裹小脚”的学者,钱穆指出他们治史太过于肤浅和片面,并提出历史是中华民族文化唯一值得自骄的。在全盘西化,推翻“孔夫子庙”呼声高涨的时代,钱穆先生可谓是不同流俗,行不苟合,故而获得了“为故国招魂”的评价。

(二)融汇贯通

整体性,全面性或者说融汇贯通性是本书的第二大特色。在第一章“仍然应该从整体的角度研究中国历史本身,这样才能对所研究的问题作出正确的评价”,研究历史应该从头到尾作通体的研究,若要明白一个时代,需要将某一时代横剖面各要素贯通,治史既要统揽全局,又要深入机微。在第二章“如何研究政治史”中,作者认为研究中国制度史,应该注意研究与此制度相关的一切史实,还要研究此制度背后的一套思想理论。在第三章“如何研究社会史”中,作者认为“就传统而言,中国历史中的政治和社会之间没有太大鸿沟”。在第四章“如何研究经济史”中,作者认为中国的经济理论是“人文本位”的,深受儒家道德的影响,甚至用道义为经济立限度。在第五章“如何研究学术史”中,作者提到中国的学术传统讲究“会通”而非“专家”,一言一行总需要顾全大局[4]。在第六章“如何研究历史人物”中,作者认为应该将历史人物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联系起来,在评价历史人物时,不仅要考虑到人物自身的品格,也就是“德”,还要考虑人物对后世的影响,也就是“风”。在第七章“如何研究历史地理”中,作者指出中国古时常把天地人三位合在一起讲,天代表“共通性”,地代表“个别性”,人位于天地之间。在本章中作者还指出理解中国历史区域的单纯性需要先理解中国地理的复杂性,中国越统一便越复杂,越融合便越变化,未来人类命运的融合贯通,必须走中国的历史道路,实现中国人“大同世界”的理想,不禁让人联想起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5]。在第八章“如何研究文化史”中,作者认为讨论文化要“自其汇通处看,不要自其分别处寻”。

在附录“略伦治史方法”中,作者指出治史要从通史入门,“不必为某一时期某些特定问题消耗全部之精力,以偏见概全史”。在“历史教育几点流行的误解”一章中,作者指出改革这一现实必须联系历史、文化,民族是不可分割的,中国人团结一心的力量正是来自于历史。在“中国今日所需的新史学与新史学家”一章,作者指出“现在是过去与未来的凝结,人事贯通于三者之间”,历史不只属于过去,也属于现在和将来[6]。新史学家应该勇迎将来,明察过往,不拘泥于现实,还应该贯通天界、人界、物界。在“中国史学之特点”一章中,作者指出中国的历史记录是动静结合,官私兼具的,记录的内容兼具所见、所闻与所传。

(三)独特史观

本书的第三大特色,在于它独特的史观。钱穆先生的《中国历史研究法》持一种文化历史观,总体上偏向唯心主义,主张“以士释史”。与本书相比,梁启超先生的《中国历史研究法》很明显受到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主要是群众史观)的影响。梁启超支持将群众史观和阶级分析法运用于中国历史分析中,强调“史之目的乃为社会一般人所作,非为某权力阶级或某智识阶级所作”。钱穆先生的《中国历史研究法》则多次提到不能套用西方的历史分析模式,更反对将唯物史观运用到中国历史研究中,他认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并未妥善安置农业在理想社会中的位置。”,但是农业问题却是使共产主义社会最感到棘手不易解决的问题,也是中国这样的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迈步中必须解决的问题。除却侧重点不同外,唯物史观不符合中国历史真相:如果按照唯物史观所分析,中国历史上的种种事迹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镇压与下层民众的反抗此消彼长罢了[7]。

钱穆先生还对中国史学界的唯物的社会主义者一派提出了批评,认为他们“看重社会和经济,更过于国家与民族,他们讨论历史,每每忽略了民族国家间的差异”。梁启超更偏向于群众史观,而依笔者之见,钱穆则偏向于英雄史观与群众史观的调和,甚至更偏向于英雄史观。他虽然认可有人才有历史,但认为有人不一定有历史,而且历史是由少数人创造的,确切来说,历史是在杰出人物的领导下由人类的共同努力所造成的,并非盲目的群众运动,也不是一两个人能操纵的[8]。钱穆先生虽然和梁启超一样提倡新史学,新史家,但他认为梁启超对中国旧史的批判是错误的,实际上,中国注重下层社会史大于上层政治史,不能说旧史是统治阶级的历史。除此之外,梁启超先生持进步史观,认为中国历史是进步的,而钱穆先生则对进步史观存疑,认为中国历史在政治上是进步的,在经济上大体是停滞的。

总之,《中国历史研究法》带给读者最大的启示是“重新反思”,不仅要反思头脑中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一些未经考证的认识,更要反思评判史实的立场。在这一点上,《中国历史研究法》与蒋廷黻先生的《中国近代史》有相似之处。通读《中国历史研究法》后发现即便没有列强的侵略,中国社会仍在进步,并非两千年如睡狮,只在朦胧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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