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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先秦时期的人居涉水实践智慧

2021-03-04李奕成

中国园林 2021年1期
关键词:人居

李奕成

成玉宁*

刘梦兰

刘 翔

中国古代人居营建历经被动依赖、敬畏顺应与主动适应改造等阶段。实践之关键则在于基于山水秩序理解下不断的调适过程,可理解为山、水、人、居等要素生态关系的建立与表达[1]。其中,水作为重要的人居要素参与各层面的人居营建之中,涉水实践的内容包括定域统域、凿水通航、择址营城等诸多方面,相关实践因应了山水规律,谨慎做功,反映出先民卓越的人居智慧。

梁启超在《中国史叙论》中将先秦时期定义为“中国之中国”时代,指出其历经夏禹涂山万国、周初八百诸侯、春秋初五十余国、战国七雄,最后走向一统。此“次第兼并”阶段是华夏民族自发达、自竞争、自团结之时代[2]。可以说,先秦时期的文化乃中国文化的“源头活水”,其所蕴含的各类思想框定了后世中国发展的方向。黄摩崖认为迷醉于西方范式的今日去溯源先秦历史,据此去理解具有“中国价值”的“理路”“精气”具有重要意义[3]。从人居史角度,吴良镛指出先秦时期是“中国式”人居智慧的发端,此阶段已经形成了整体经营的人居思维方式[4]。王其亨、张慧揭示《尚书》《周礼》等先秦坟典中的人居智慧,指出早期人居实践各层面均重视对于自然环境考察评价,形成因应自然环境的系统化规划理论[5];苏畅、周玄星考察《管子》中所见营国理论与实践,并与齐国都城临淄进行比较印证[6];杜爽、韩锋从疆域尺度动态考察了先秦至西汉山岳宗教序列化的过程,揭示了物质空间网络关联下的非物质文化内涵,折射出早期社会文化因素对区域空间的形塑作用[7];郭璐、武廷海指出《周礼》建构了以“职官体系”为表,而“空间体系”为里的政治体制,指出大一统凝成期“辨方正位,体国经野”是“王”通过“地”实现对“民”统治的基础与关键途径[8];毛华松、程语据《周礼》解答了中国古城营建持重山水的本源,认为“辩方正位”下“地中”文化图式与“体国经野”下国、野一体化风景意象构成了后世风景实践的知识体系[9]。学者还利用考古资料,对先秦时期城邑[10-11]、建筑[12]、苑囿园林建设[13]进行讨论,揭示了是时人居实践与自然资源的密切关联,及其蕴含的永续利用的生态智慧。学界对“早期”人居的关注均反映着这一历史时期“原创定向”之重要历史价值。近年来,景园史论研究自觉拓展到以城域、区域为切入的“风景”机制与生态智慧的揭示[14-19],提示着从“整体环境”“系统关联”视角关联考察人居实践与自然环境间的关系是学科内涵拓展对学科史论研究的期待[20]。

图1 《禹贡·导河》中分疏导水示意(作者改绘自参考文献[22])

先秦人居发展形成以水利为中心而延伸的社会关系与体系的特定发展路径,“自然-人工”综合水环境建设成为人居发展的重要基础。尽管学界对早期人居史逐渐重视且有所讨论,但早期典籍文献佶屈聱牙,相关历史信息零落,研究工作仍有待推进。所见成果中有关早期人居水环境专题化研究较少,且多聚焦于城邑本体,而对各人居层面涉水关联性讨论有待补充。鉴于此,本文通过文献与考古信息梳爬互证,结合地景格局的考察,溯源先秦时期人居涉水营建中的体系化呈现,揭橥多空间尺度的涉水调适智慧,旨在丰富中国人居“源”阶段内涵认知的视界,或为当前我国人居涉水实践工作产生启示。

1 区域人居层面:因循而导,开发协同

1.1 顺应于自然规律的疏导与调蓄策略

治水实践是各层面人居实践的前提保障,是基于对自然规律、灾异观的深刻认识下而进行的区域(国土)层面上的综合性人居实践,先秦时期区域治水能够顺应山水秩序形成可持续人居范式与系统人居思维。

“全河段导山导水总体思维下的多措施协同治水方略”是在不断的工程实践中明确的。共工时以“壅防”“堕高湮庳”为工法治理水患,这种主张“障防”的工程思维后被鲧承继,遗憾的是,最终以失败告终。大禹时,治水则有了新气象,其以“疏川导滞”为主方略,将跨区域的“疏九河,瀹济漯”作为重要举措[21],创立“全河段”治水总思维。《禹贡·导河》中的“禹贡河”极可能是为确保“汉志河”安全而采取的分疏措施,即于大伾(河南省鹤壁市浚县城东)以下分泄为二渠(图1)。是时,“汉志河”流域极有可能因人居开发而致使水土流失量增大,从而淤积使得河床抬升。在大伾山高地处破堤后,循地势进行导流,便可顺利宣泄洪水。此外,先秦时期分流口以下的“西山”(即今河北平原以西的太行诸山)区域内分布有大量湖沼群带,湖沼群的“蓄滞”与“禹贡河”的疏导相协同,在提供必要水源的同时,有效地分杀山洪以保护聚点,可谓一举多得。因此,先秦时“汉志河”与“禹贡河”分流系统为黄河下游疏解了洪涝灾害。

“导山导水”的目标在于为人居建设提供安全稳定且有利的自然本底,并依此统筹规划与开发。《尚书·禹贡》[23]所反映出的治水核心即基于地势高低测量而构建了以分水岭为界的“山水归川”“川水归河”“河水归海”式的网络化水系疏导策略。“导”字实际上就已表达以山水为整体、因势而为的治水思路,如分泄口与分泄区域的择取,充分顺应地势与既存人居聚点。而典籍所述的九州治水策略则从尊重山水秩序的视角,为后世国土水环境综合治理与开发提供了可参照的途径。方略中蕴涵的顺应智慧、选线智慧、工法协同智慧保障了区域洪泛后的人居安全,实现了“降丘宅土”。

1.2 人居开发与环境资源间的协同原则

“宅土”后的行政区划定为区域人居营建之重要内容,亦体现出与区域水环境的协同智慧。《尚书·禹贡》中载有平治水土后又依山水为边界划定州域、凭山水内容择定州境,最终实现一统[24]132-171。九州说中的“水中可居”之“州”[25],意指择临水高处而居的原始聚落,是渐拓为国邑之原型。其中,“九水”“九泽”皆与九州互依互存[26],与水环境的依存关系可见一斑。

除地域划定回应水环境条件外,典籍中载明区域开发、贡赋确立皆与区域水土资源条件密切相关。如将九州土壤分为六类、九等,是综合考量了主要土壤类型、肥沃与宜耕(即水利排灌技术)、种植物产、区域远近、水路差异、自然灾害、人口与耕作条件、收成状况等内容,其中均含涉水因素。例如,今人眼中“鱼米之乡”——荆州、扬州等地,虽涂泥肥沃,但当时水利未兴,受排灌限制,生产量不高,仍被视为无用。《管子·山至数》中则明确了5类不利地势,其中3类涉水。针对这些区域,提出了粮食储备,发展非农产业等专类人居计划。《管子·乘马》中有“薮,镰缠得入焉,九而当一”,而“网罟得入焉”的“流水”与“泽”地则“五而当一”[27]89,反映可耕地与泽薮区可相互折算,不同水环境条件折算方式不一,说明管理措施可据实际情况灵活变化。除对地表水进行关注外,地下水含量亦与土地制度相关,一般以10年为界限进行重新划定。并据人居经验列出地下水位在五尺至一仞(七、八尺)区间内土地综合效益最好,对于“十一仞”以下才见水者宜逐渐轻其赋税。如此种种,均反映先民在人居规划、管理上与水环境的弹性协同智慧。

图2 春秋战国时期重要水利工程的分布(作者绘)

2 流域人居层面:因应而安,交融展拓

2.1 城邑群化布局与在地异态营建

先秦仰韶、龙山时代为人居营建的肇始阶段,以是时黄河与长江中游人居开发集中流域为例[28],各流域城邑的群化分布恰反映出早期人居开发基于生产生活之需而择近河地带进行营建,而城邑的展拓又受限于自然水环境。

长江中游地区以平原与低山丘陵为主,地势低平,多湖沼水系。环壕、高台祭祀为此区域特征性聚落形态。由于自然水资源丰沛,城壕幅宽且浅,除城防与界限划分作用外,还可通航、排涝。以环壕代城垣,成为区别于黄河中游流域的重要工程形态。黄河中游的豫晋陕邻境城邑遗址群则在选址上呈现均位于平原区近河地势较高台地上的共性特征。如中原龙山文化地域内的王湾、王油坊、后冈等类型城址集中选址在豫东黄河冲积扇地势较高的平原带,陶寺类型分布在晋南盆地沿水台地上。其遗址平面形态也在近方形中变化。然而,内蒙古中南部地区在地理上处于黄河河套及附近地区,属黄土发育的低山丘陵和洪积平原。一方面,由于地理限制,此区域人居文化发展水平滞后于中原地区;另一方面,考古所见城址如凉城岱海西北岸城邑群(面向岱海)、包头大青山南麓台地城邑群(南临黄河与河套平原)、准格尔与清水河间黄河两岸高台城邑群则多选址面湖山坡或临河高台上的山前向阳避风处,且均为石砌围墙的石城聚落。高台布局及石城址明显具有军事防御意义,与豫晋陕邻境城址形态有着本质区别,显示出同流域的异态特征。反映出人居建设在涉水布局的同时,还受到其他自然(地形、坡向)及军事防御等的影响,而呈现其在地特征。

图3 沟洫制理想图式示意[作者改绘自《尚书纂图》(元刊本)]

2.2 人居互通交融的网络化措施

早期自然流域缺乏沟通,不利于人居互通与交融。先民摸清了各流域自然水系特点,通过顺势且省工的手段开凿运渠、航道、灌渠等工程,完善了水系网络,为声教的四至与多民族的统一夯实基础。如春秋战国时,一些国家依靠其优沃的水资源条件,以军事、漕运为目的开始运渠工程营建:楚国,在楚庄王时期(公元前613—前591年)近都城“激沮水,作云梦泽大池”;楚灵王(公元前540—前529年)又因漕运需要开凿扬水运河(今两沙运河)沟通长江与汉江;吴、阖闾时期(公元前514—前496年)为向西军事拓展开凿胥溪、子胥渎、巢肥运河。在伐楚、越胜利后,企图北上中原,公元前486年在邗(今江苏扬州西北蜀岗尾闾)筑城,并开凿邗沟连接长江、淮河,攻打齐国。后又凿菏水,开黄河流域最早运河先河,构建了“由江入淮,由淮入泗,由泗入菏,由菏入济”的伐齐军事路径。长江、黄河两大流域也自此拉通,开拓了发展新纪元。

至战国时期,水利工程进一步发展,如引漳十二渠(河北临漳)、白起渠(湖北武安)、湔堰(四川灌县,即都江堰前身)、芍陂(安徽寿县)、济淄运河等也开始建设,充分调动人工-自然水网系统的综合效益。如吴旧地的通渠三江五湖;蜀地李冰所凿二江等主要通水运,水有余亦可引灌于农田;魏惠王所开凿的大沟、浪荡渠等运河联系济水、颍水所确立的鸿沟运渠,系统加强区域间交通联系,助魏国中原地位的确立,并在后世成为黄淮平原的交通大动脉(图2)。

3 城邑人居层面:因任而营,识得时务

3.1 “城”“野”一体化的沟洫建设

沟洫建设以除水害,以利民生,是保障城邑安全的重点内容。早期城邑如偃师商城、齐国临淄、鲁国曲阜等考古地物信息也皆反映对于城市营建对沟渠水利设施的重视。除城邑本体外,建立城野一体的沟洫系统是治国理政的重要事务。《论语·泰伯》“……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29],孔子对禹的无间然表达其对是时政治的期待。《管子·立政》亦有“君之所务者五:……二曰沟渎不遂于隘,鄣水不安其藏,国之贫也”,又有“决水潦,通沟渎,修障防,安水藏,使时水虽过度,无害于五谷,岁虽凶旱,有所秎获,司空之事也”[27]64;73,所谓“立政”乃“莅政”,此篇叙述治国基本政治原则,包含治国“三本”、安国“四固”、富国“五事”。通沟渎则为“五事”之一,是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的纲领性经验总结,《管子》中《乘马》《度地》《轻重丁》等篇还详述城邑沟防、筑渠、据水成景等系列内容。《尚书·虞夏书·益稷》“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24]113,指出疏通河道入海,开通由畎、遂、沟、洫次第入浍入川的沟渠,以除水害的整体营建思路。《周礼》中更是明确了一体化沟洫营建的理想规制与方法,文本中作为形体之法的“体国经野”中“国”指都城及城郊地区,“野”指郊之外广阔地区[8],“营国”必须“治野”乃适应宗法分封政治要求的城邑建设之基本体制[30],从《周礼》文本中可以看到郊野沟洫营建的重视。《夏官·司险》“设国之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为阻固”,东汉郑玄解释五沟为“遂、沟、洫、浍、川”,唐代贾公彦认为此五沟非《地官·遂人》中的田间“五沟”,其范围应是“国中”近、远郊地区,营建原则“随所须大小而为之”,方法“皆准约田间五沟五涂”[31]800。所谓“田间五沟”则由遂人掌管,遂人为周官所设地官所属,主要职责为“掌邦之野。以土地之图经田野,造县鄙形体之法”,六遂即指郊外之甸。郑玄注释“郊外曰野。此野谓甸、稍、县、都”,贾公彦以为“……遂人掌野通至畿疆也。但遂人虽专掌二百里之中,乃兼掌三百里以外,其有沟洫井田之法,皆知之也”,其在疏《地官·载师》时亦提及畿内乡遂与四等公邑之田可能皆为沟洫法[31]333;390。可见,遂人实际工作除专掌六遂,亦兼察王畿之野。因此,司险与遂人所事沟洫体系组成落实于王畿空间中的郊野水利基础设施系统。其基本形制,即以“夫”为基本单位,并建构起沟洫系统与阡陌系统两层级体系关系,而凡沟渠、道路皆树之,于是实现早期“蓝、绿、灰基础设施系统”的关联搭织。《冬官·考工记》中则以“方里”为基本单位详细记载各渠系的尺寸工法。除上述渠系外,还提及“潴”“防”“列”“畎”等水利设施,而沟洫农业中的“垄作法”不仅应对了旱涝时期的种植问题,也是以“亩”作为土地计量的源头。渠系的关联建设与等级体系构建有利于营建、管理的条理化,并方便进行水量控管及水工维护。此外,《诗经·大雅·绵》“迺疆迺理,迺宣迺亩”[32]也指明平土以划疆域,沟洫以宣水耕作的思路。综上可以想见,至战国时已经积淀形成不仅限于城邑本体,而是通过整体辨识,次第关联,“城”“野”一体、设施间相关联的沟洫之法的认知,并指导于人居实践[31]392;1158(图3)。

3.2 择城与营城的因任思维

对自然本底环境的高度依赖是生产力水平较低的先秦时期之人居背景。是时的可居性思考自然构建于对环境的审察当中。“尝水”是为迁居的首要考虑,还要“度其隰原”,还产生诸如“涉渭为乱,取厉取锻”(跨水而建)、“夹其皇涧,溯其过涧”(与水互动)等营城动机[33]716-723。《禹贡》所述的九州中心可能为安邑 ,后因霸业之需于梁惠王九年(公元前362年)迁都于大梁。而近2 000年的都城选址皆在中原地区,与早期此区域内有利的水资源条件是不可分的。在对已考的先秦城邑遗址择址情况的统计中可见[11],城邑一来会选择自然水环境丰沛地(如滨水地、河川交汇处、山前平原)进行城址营建;此外,又多择高地、山麓平原等水患较少区域进行宫城、墓葬区布局,而涉水而变的功能区划是城市营建走向进步的一个重要表征,也反映出社会意识形态向人本精神的转变。

春秋时期,礼崩乐坏,诸侯国林立,“三级城邦”制成为维系宗族统治的重要内容。一些实力较强的国家借其自然水环境而发展。战国时期,弱肉强食,战国七雄各据区域优异水环境开始筑城高潮,城邑规模较前扩大,可谓“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34]。从可考的诸多城邑可见其形制与《考工记》中所描绘的理想城邑相异,在择址、形态生成、格局构建、设施营造等皆因应水环境,十分灵活。如中山国都城灵寿,故城位于太行山脉东侧、滹沱河北岸的丘陵台地上。城垣顺应自然河沟形态,沿2条弯曲河流内侧修筑,总体形制呈不规则椭圆形。城址中间有一南北向城墙将灵寿城分为东、西二城。东城为宫城(含宫殿区、官署区、居住区等),西城为廓城(含居住区、经济活动区、墓葬区等);灵寿城以滹沱河及自然河沟为护城河,藉水区划城市功能,充分利用了地形、河沟、高丘,退可入太行山,进能入冀中大平原。由于春秋战国以来的战事频繁,除都城、封邑外,其他城邑多为军事城堡,这些城址巧藉地形及自然水环境而建,城邑形态又顺水而成,不拘一格。草店坊城地处中原和华中地区交通枢纽上,筑于二级台地上,平面呈不规则五边形。在城垣3个拐角处发现夯土建筑台基,且城内仅有一座大型建筑和一处城门,城址规模小而紧束,推测其为战国秦汉时期楚国的重要军事城堡。草店防城现存城墙高3~5m,南垣高出澴水河约10m。城垣外有护城河一周,河宽18~30m、深2~5m,南垣依临澴河,护城河与澴河相通。坊城一名可能为误传,实为“防”城,其依山而筑,藉水而成,城垣高耸,护城河完备,在交通要冲上起着重要的军事防御作用。综上,城邑“因水设防”的选址考虑,“深堑环城”的外部形态、“高台高地”的宫殿布置、“藉水成市”的功能区划,均反映出城邑因应水环境的营建思路,功能分区与城邑水环境关联紧密。

郊野水系统建设亦能因任而为。周时“滮池北流,浸彼稻田”[33]628即能够引渭水支流滮水入“滮池”,北流入周都丰镐郊野进行农田灌溉。周以后至战国,引水灌渠等工程建设进入高潮,并能够根据地域特色发展出渠系、渠塘、堰塘等形式,“长藤结瓜”“无坝引水”等技术更是融生态哲学、科学于一体。这些渠系、陂塘的不仅利于人居生产,也成为美化场地环境的基础设施。《周礼·稻人》载“稻人,掌稼下地,以潴蓄水,以防止水,以沟荡水,以列舍水,以浍泻水”[31]412,表明郊野各渠系功能明确,并相互沟联成系统。

3.3 识时务的迁城避患方略

由于先秦生产力条件有限,迁址则是有效的城邑避患措施,反映先民识时务的人居智慧。“商”本是兴起于黄河中下游的古老部族,商人“不常厥邑”[24]226,“自契至汤八迁”[35],从汤至盘庚又5次迁都。迁都原因众说纷纭,其中“躲避水灾”的假设至少是重要原因之一。而其迁都范围始终集中于今河南、山东境内沿黄河及其支流一带,亦说明早期自然流域作为交通孔道的“展拓-限定”交互作用。

避患逻辑还以特定水域、山麓为界限演绎而成独特的区域人居形态。在新石器时期至春秋战国时期,黄河下游北流,河北平原区中部水患频繁,故此阶段内几乎没有城邑建设。若以太行山东麓(今京广铁路线)与鲁中山地西北(今徒骇河)为限,进行早期聚落城邑的统计:新石器时期,界限间的百数十至三百公里内绝无遗址;殷周时期的文化遗址与见于史载的城邑聚落也仅出现在太行山东麓东至今雄县、广宗、曲周一线,而徒骇河一线仍不见人居活动;春秋时期邯郸以南太行山以东及泰山以西的平原东西部城邑相去不过七八十里,但邯郸以北平原东西范围内城邑分布仍不超过殷周范围;战国时期密度也不高(直至公元前3世纪后才出现10多个城邑)[23]。这一形态历程也恰说明了先民顺应自然、因地制宜且识时务的避患智慧。

4 结语

自20世纪70年代起,各学科就积极推动水历史研究,并意识到除技术视野下“人-水”互动范式研究外,需关注基于文化动力学(Cultural Dynamics)的人类行为与水形态间互动关联[36],这是因为水与人类社会密不可分的关系(基于人居的基本需求及其发展之必须)所决定的。透过水历史的研究对中国历史发展轨迹、历史经验智慧再理解、再挖掘,从而形成理论基础以指导实践。早期人居涉水实践呈现出先民尊敬自然、顺应山水规律的人居实践,为山水人居观的形成、多尺度理水范式的确立积攒了重要经验。先民在不同人居层面下不断卓越实践,反映了战国子思在思考天人关系时总结提出的“尽性”论,这种“循自然之理,助自然生长”的实践观与绝对自然主义与人类中心主义划清了界限。区域、流域与城邑三人居层面下的“因循”“因应”“因任”的涉水智慧充分反映了这种实践观,引人思考。

先秦时期各个层面的人居涉水实践相互嵌套,形成整体的逻辑链,为后世人居涉水建设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觅“因”而为的系统性人居思维是实现人居安全、弹性管控、在地营建、有机拓展的重要基础。觅“因”中的“因”不仅指事情发生前已具备的条件,更重要的是如何巧妙顺应之,并引导之朝“善境”方向发展。而上述先民以致用、适宜的营建态度观照山水秩序的卓越实践便是例证。实际上,后世所见的园林理水的“察源”“疏其去由”“山环水抱”等方式也正是整体人居思维下的一种缩模。这一思维对当前风景园林专业在人居涉水实践中如何作为以实现多层面协同仍发挥重要启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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