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的解析而是梦本身
2021-03-03霍俊明
霍俊明
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但最近的一次梦中我居然极其轻松地游到了河的对岸,在梦中一切都悄无声息,连我击打水的声音都没有。梦中醒来,久久难以释怀,于是写了一首诗《梦的第三条岸》以作纪念——
一个人从河的这岸
游到了河的另一岸
没有水流声,也没有
拍打水的声音
一切都悄无声息
回头看看对岸
仿佛刚刚离开了一个尘世
这里没有树木
没有石头
没有房屋
甚至风也没有
只有这条河岸
这一切都似乎是在梦里发生的
只是为了验证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也抵达了河的对岸
梦,按照《西藏生死书》(索甲仁波切著)的说法也是一种意识境界(六种中阴:生处中阴、梦里中阴、禅定中阴、临终中阴、法性中阴、投胎中阴),即“梦里中阴”,指晚上睡着到早上醒来的这段时间所有的意识活动,它包含梦中的潜意识的活动,“死亡过程中所展现的三种中阴境界,也可以从在世时其他的意识层次来认知。我们可以从睡梦的角度来看它们:1.当我们入睡时,五官知觉和粗意识消失了,而绝对的心性(我们可以称为地光明)会短暂地裸露。2.接着会有一个意识层面,可以比喻为法性中阴,它微细得让我们几乎觉察不到它的存在。毕竟,有多少人能够觉察到自己入睡后、做梦前的时刻呢?3.对大多数人来说,觉察到的只是下一个阶段,此时我们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进入类似受生中阴的睡梦世界。这时候,我们有了‘梦生身,通过各种梦经验,这些都是由清醒时的习性和行为所影响和塑造的,我们把它们当作是具体真实的,而不知道是在做夢。”(《西藏生死书·睡梦的过程》)
关于梦的发生机制、精神构造以及象征意味,历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和认知。
《周礼·春官》从心理机制出发将梦区分为六种:正梦、噩梦、思梦、寝梦、喜梦、惧梦。明代陈士元(1516~1597,撰有《梦占逸旨》八卷和《梦林玄解》三十四卷)则进一步将梦分成九种:气盛之梦、气虚之梦、邪寓之梦、体滞之梦、情溢之梦、直叶之梦、比象之梦、反极之梦、厉妖之梦。
不只是哲学家和心理学家们感兴趣,包括作家和文化学者对此也是充满了格外关注和好奇的目光——“约瑟夫·K做了个梦:天气很好,K想散散步。可是他刚走了两步,就已到了墓地。墓地上有很多精心铺设、迂回曲折、不便行走的小径,他却平稳地漂浮着,滑过一条这样的小径,就像滑过湍急的河流。他老远就看见一座新垒起的坟堆,想在那儿停下。这个坟堆对他几乎有种诱惑,他急不可待地想走近前去”,“他写出的第一笔对K是一种解脱,而艺术家显然是很违心地写出来的;字体也没那么漂亮了,不再闪金光,显得苍白无力,字母倒变大了。这是一个J,这个字母都快写完了,艺术家突然怒气冲冲地一脚踩进了坟堆,坟堆的土四散飞溅。K终于明白了;已经来不及求他别写了;艺术家用十指刨土,土很松软;看来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坟堆上只是铺了一层薄土做样子;刨开这层土,顺着陡直的坑壁,敞开了一个巨大的墓穴,K感到身后涌来一股柔和的气流,他一头坠入了墓穴。在下面,昂着头的他已被无底的深渊吞没,而在上面,墓碑上正龙飞凤舞地写着他的名字。他为这番景象心醉神迷,梦醒了。”(卡夫卡:《一个梦》,杨劲译)
古人云“至人无梦”,可惜我们都是俗人而非圣人。
梦,有一部分肯定来自于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刺激和反应,比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比如因生死两隔而思念一个人只能在梦中相见的无奈与惆怅——“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比如朋友之间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和抵足而眠的知己之交——公元759年(乾元二年)李白接连三夜来到时在秦州流寓的杜甫梦中,“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杜甫《梦李白·其一》),“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杜甫《梦李白·其二》)
多年前读庄子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这句话:“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庄子·齐物论》)死为大觉,生为大梦。苏轼也如是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由此延伸出来的则是罗贯中借诸葛亮之口说出的“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三国志通俗演义》第三十七回“司马徽再荐名士 刘玄德三顾草庐”)在苏轼的几十首记梦诗中有一首非常特殊,这就是《数日前梦一僧出二镜求诗僧以镜置日中其影甚异其一如芭蕉其一如莲花梦中与作诗》:“君家有二镜,光景如湛卢。或长如芭蕉,或圆如芙蕖。飞电着子壁,明月入我庐。月下合三壁,日月跳明珠。问子是非我,我是非文殊。”此外苏轼还有一首梦诗也颇为奇特,名曰《十一月九日夜梦与人论神仙道术因作一诗八句即觉颇记其语录呈子由弟后四句不甚明了今足成之耳》。
拉德斯托克认为不能用道德感来评价一个人的梦中之恶,因为梦更多是无意识的,是不受理性和逻辑控制的,而柏拉图却偏偏强调“好人做梦,坏人作恶”。至于曹操的“梦中杀人”简直就是生性多疑之政治家的无赖托词而已,“操恐人暗中谋害己身,常分付左右:‘吾梦中好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一日,昼寝帐中,落被于地,一近侍慌取覆盖。操跃起拔剑斩之,复上床睡;半晌而起,佯惊问:‘何人杀吾近侍?众以实对。操痛哭,命厚葬之。人皆以为操果梦中杀人;惟修知其意,临葬时指而叹曰:‘丞相非在梦中,君乃在梦中耳!操闻而愈恶之。”(《三国志通俗演义》第七十二回“诸葛亮智取汉中 曹阿瞒兵退斜谷”)
弗洛伊德将梦作为精神的解析,将梦视之为一种精神症状和病理动因。叔本华将梦的动因完全归结于一个人的性格则未免过于片面,而《周公解梦》和《梦林玄解》事无巨细的一一对应化的解释则有过度阐释的嫌疑。梦是心性、情感、情绪、欲望、妄念、想象、非理性、经验和超验的复杂结合体,是极其特殊的精神构造。对于梦,我们不必完全当真,不必将之视为命运的预兆,但是有些梦确实终生难忘,甚至梦里世界的惊奇和精彩完全超越了现实世界。这倒是真实不虚的。
几十年来我做了形形色色难忘的梦,有时候醒来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真的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了。有些梦是事出有因——比如苏轼所说的“静极生愁,夜梦如此”,一直“念兹在兹”缠绕于一件事或一个人而梦中复现。另外一些梦则没有任何端由而难以解释,非常奇特。甚至其中的一些梦中的细节、情景和人物几十年来仍然历历在目而仿若昨日,真切异常。
有一些梦则一直重复着做,这是否是一些心理学家和宗教人士所说的“前世的影像”?
人一生中的睡眠时间最少占到了三分之一,既然从梦开始,那么我们又在哪里结束呢?
还是说说多年来我的几个印象深刻的梦吧!
2018年12月11日,早上醒来,一直忘不了凌晨时分做的一个梦。于是我给李敬泽老师发了一个微信:“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很不解),居然梦到您的母亲了。那是海边的一个宽敞明亮的玻璃房子,隔着窗户就是大海。当时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她刚检查完身体,满脸微笑,气色特别好(感觉还很年轻)。然后有一个人搀扶着她出门,她回头和大家打招呼,你送她出门。”不久,李敬泽回复了一条信息:“昨天去八宝山移灵了。还真是送她了。”
在十岁左右(1985年),我和哥哥、表兄、堂兄騎着自行车,带着各种颜色的小广告和浆糊桶去各村刷广告——往往将广告贴在墙上、树上和电线杆上。当时我的二婶子正在养鸡,那时广告宣传还是比较原始的——在五颜六色的纸上一张一张手写的。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南面的一个比较远的村庄。当到村头看见一个土坡和一片杨树林时我突然惊呆了,这不是我梦中见过的吗?当时就和哥哥他们说了,他们当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有一个梦到现在经常重复:梦见自己被一群日本兵追杀。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没处躲藏,不是枪坏了就是没子弹了,最后被日本鬼子杀死了。
经常梦见要高考了,一直在做数学题,就是不会做,那个焦急是难以形容的。醒来后总自责为什么当时不把数学学好呢?
二十五岁前经常梦见自己飞起来,飞得很高,高过了树梢,非常舒心。
曾经在2013年年底梦见房间里突然生长了一棵高大茂盛的苹果树,上面有很多又大又红的苹果。蹬着板凳,摘了好几个。
2007年夏天到上海作协开青年批评家的一个会。夜里梦见一个巨大的观音像,脸上还有一滴泪水。第二天醒来正好要去静安寺,一进大殿就惊呆了,这个观音不是刚刚梦见的那个吗?
曾经梦见自己和儿子走在一个冰雪的世界里,树木都成冰雕了,树上倒挂着已经死去的老鹰的身体。
梦见自己在草原上和成吉思汗带领一队人马行军打仗。
经常梦见死去的亲人,梦见最多的是姥姥、奶奶和老舅。竟然一次都没有梦见过爷爷霍玉。
梦到一个四方的齐腰深的干净水塘,站在水里把水扬向空中看到一个个漂亮的彩虹(夜里楼上漏水,不知是否因为此梦)。
2014年3月19日梦见妈妈的腿突然坏了,好像有一个地方皮都掉了。
在梦里骑上了一匹骆驼不断垂直提升往天上飞,穿过云层之后眼前展开的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绚烂世界。这个世界太特殊了,靠经验甚至想象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这里的亭台楼阁以及池塘和荷花都是琉璃制成的——透明的、彩色的、纤尘不染的。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佛家的琉璃世界(药师佛的净土)。当时在梦里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整个人极其舒畅,甚至一生都从来没有过的开心,梦里还提醒自己:最好不要醒来了,就在梦里多好。
2014年3月31日夜里,梦见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可能是山里的一条大江,有一条类似于大树做成的桥。有人试图经过,但看起来很危险他们不敢过。看到水中有一只巨龟,有人捞起来看还大声嚷,这是龟王。路上也有很多水,好像还有一只死去的鳄鱼。
2014年6月1日,梦见两只凤凰在空中高飞,凤凰太真实了,色彩绚烂。我好像也飞了起来,还有很多长得特别可爱的小鸟。我还摸着一个小鸟的头,好像在抚摸一个婴儿。
曾经梦到一个寺院,名为“镜花水月”。路过时遇到一个年轻的僧侣,他礼让我时我也予以了回敬。
2014年7月2日,梦见和商震、大解一起谈诗。商震喝多了。早上将这个梦告诉商震,商震说他昨夜梦见韩作荣,他在灵前哭,最后哭醒了。想想,那时韩作荣(1947~2013)已经离开尘世244天了。祝他在天上安好!
2015年1月27日,夜里。我有些发烧,吃了一片药,发了一晚上的汗。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启示性的梦。梦里的情形是发生在异国或一个极其奇特的空间,当时天气晴好。我和诗人洛夫(1928年5月11日~2018年3月19日)先生并肩散步,见到前面有一片极其奇怪但又极其美好、安静的树林。本以为树林茂密,谁知走了不几步前方便豁然开朗——眼前是妙不可言的群山以及祥云。早上醒来,此梦念念难忘。想想,我与洛夫先生也只有两三面之缘,2014年在南京召开的洛夫研讨会我也因事未能成行。想想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不虚,确实有些特异。尤其擅长心理分析的靳晓静给我作了如下一番解释:“这是个祥瑞的梦。洛夫先生只是个置换。你真正怀念的人,在那边非常好,一派天堂的景象。这个梦叫你安心。”
从2014年10月31日凌晨我的恩师陈超先生远行到2019年4月,四年多的时间我一共四次在梦中与先生相遇,几乎每次都充满了某种不可解释的神秘性。
这四个梦,也许正是四个精神启示。
第一个梦
2015年4月25日陈超骨灰安葬。安葬后的第三天,28日的凌晨,陈超老师终于来了。
那一晚我从一个山上的寺庙回到了闹市中的酒店。梦中的陈超与我隔着一个淡黄色的木制长案,我们欣然对座。他声如洪钟,笑容灿烂,面容饱满红润——而不是他最后那几年面目形容的陡峭、消瘦。等清晨醒来,梦中情形胜于亲历,欢喜和忧伤同在。我当时就醒了,一看手机是凌晨一点不到,竟然想到了唐伯虎的诗句“谁叩荆扉惊鹤梦,明月千里故人来”。当天,李岱松听闻我这个梦后旋即回复:“阿弥陀佛,善哉随喜祝愿俊明一片孝心诗心佛心,陈超兄当可放心开心超然安然。这亦是超兄之累劫乃至现前此生之赤子之心佛子之行之感召最美之缘最美归宿啊!”说也奇怪,这也了了师母杜栖梧最近的心结:“俊明,你的梦让我安心了很多。送走陈超的这两天,他没有如前到我的梦中来,我一直忐忑他在新的居所是否舒心惬意,会不会孤单寂寞。这段时间我一直心中纠结,临到送他走时,我几乎已经反悔了。但愿如你所梦,他去了光明所在,没有病痛折磨,健康快乐!”
第二个梦
2016年8月18日凌晨(中元节刚过未久),我第二次梦到了陈超。
在一个古柏高耸的寺庙里,他开心而有力地用粗大的木头连续三次撞击着铜钟。醒来时,钟声还在耳畔嗡嗡不已,我想到了1923年徐志摩的《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该年10月26日定稿于西湖)——
“我听着了天宁寺的礼忏声!
这是哪里来的神明?人间再没有这样的境界!这鼓一声,钟一声,磐一声,木鱼一声,佛号一声……乐音在大殿里,迂缓地,漫长地回荡着,无数冲突的波流谐合了,无数相反的色彩净化了,无数现世的高低消灭了……
这一声佛号,一声钟,一声鼓,一声木鱼,一声磐,谐音盘礴在宇宙间——解开一小颗时间的埃尘,收束了无量数世纪的因果;
这是哪里来的大和谐——星海里的光彩,大千世界的音籁,真生命的洪流:止息了一切的动,一切的扰攘”(《晨报副刊·文学旬刊》)。
……
我相信陈超仍然在另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空间欢欣地写作和生活,接受词语和时间的双重馈赠,也迎接那些黑暗和寒冷的挑战——“温暖的雨下过了。 // 我踩着梨花筛状的影子。 // 我渐渐变得比花瓣儿更轻 / 我的烦恼是多么渺小 // 红墙之上是辽阔蔚蓝的般若 / 我已想不起祷告的第二条”(陈超《柏林禅寺》)。
第三个梦
第三次梦到陈超是2017年7月20日(星期四),夜里下着很大的雨,酷热的北京俨然似舒爽的秋天。
夜里,陈超来到了我的梦中。那是一个大型聚会,人群中陈超高大、健壮,非常开心,和我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这个拥抱太真实了,醒来后我还一直回味这个拥抱。我当时带了三瓶红酒,和陈超都喝完了。醒来后我记得那个聚会的酒店叫——完美酒店。
第四个梦
第四次梦见陈超是2019年的春天。
那是4月12日(农历三月初八)早上,我在成都锦江边上老南门大桥附近的一个酒店里。完全没有任何预感地,陈超老师来到了我的梦里。从梦里醒来,我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是早上的五点四十五分。梦里,是在一个大学。我骑着一辆电动车,车速很快,简直像是在飞。后面的女生在惊呼——车速真快。我后来在宿舍里收拾书,终于收拾好了。宿舍的床铺是比较老的那种上下铺。我一回头就看到了下铺的陈超老师,他穿着黑色T恤衫,他刚好拿着一本书要躺下去看书。我立刻把一个靠枕给他垫在脖子下面。他看书的姿势很舒服,我看到了他的面容——简直太年轻了,太英俊太帅太酷了。那应该是三十岁左右的陈超。他嘿嘿地朝我笑着,我当时是站着的,有拥抱他的冲动,就俯下身去拥抱了他的肩膀。在俯下身的時候,我格外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戴着的一块很大的玉石,手上也戴着。陈超还说——俊明还搞个突然袭击啊。我拥抱他只有几秒钟,站起来,我头靠在上铺的木板上哭了起来,是控制不住地抽泣。然后,立刻就从梦中醒来了。我在这天下午要去四川大学给学生们作一个诗歌讲座,而第二天下午就是我领2018年首届金沙诗歌奖·年度诗歌批评奖的时间啦!而这个奖,是专门颁给我的那本书的——《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我拉开窗帘,打开23层的窗户,此刻成都还在黑暗之中。六点多钟的时候,我给师母杜栖梧发了一条短信。快八点钟的时候师母回复:“羡慕你,俊明,好长时间他没有来到我的梦里了,而且每次都是他‘回来。好想拥抱这个年轻英俊的陈超。你看到的玉一定就是我送他的那块和田玉,很大很漂亮,当年于坚看到就特别喜欢。我记不起日期了,当年我们去成都就是四月份,也许多年前在成都的陈超来和你相会了。祈祷我也能快点见到他。”
陈超走后的四年多的时间,我四次梦到了他,其中的况味和因由确实难以解释——“梦的语言是一种象征性的语言……关于无意识没有什么可神秘的。它仅仅简单地意味着在睡梦中,我们能有机会接近我们清醒时不知道的东西。”(埃里希·弗罗姆《生命之爱》)
有时候对于一些特殊的甚至惊异的梦,我们追问得更多的则是梦和现实哪一个才是更真实的。此时我想到了那位着迷于星相学的诗人佩索阿——
也许我不比我的梦更真实……
那微笑是给别人的,故意笑给人看的,
纤弱的金发女郎……
她冲我一瞥,仿佛日历那般自然……
她谢谢我,因为我护着她没从电车上掉下去,
一声谢谢……
完美……
我喜欢梦到我们说话之后
从来没有发生的事,
有些人从来长不大……
实际上我认为长大的人很少——几乎没有——
那些成年了的,死了也都意识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