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嘹亮花飘香
2021-03-03正光
2020年春,南宁铁路局集团公司组织了一次对口扶贫山区的探访。我作为作家协会成员,有幸被邀请加入了这次探访行程,也让我对贫困山区有了一次更深刻的了解。
4月1日当天,柳州市里人影朦胧,我们一行二十余人,已经奔驰于三北高速公路。高速公路凌驾于断崖之上,风景独秀,视野开阔,袅袅的余雾尚未散去。我通过车窗提心吊胆地往下看,只见沟壑纵横,川流不息,青山绿水向车后翻滚。
两年修得同船渡
下了高速公路,汽车开始颠簸起来,车里人不得不用手扶着座椅,尽管如此,仍然让人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从融水县大浪镇,到达大德村的白老鼠渡口,需要走过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然后翻过水库大坝,沿着融江一直往下游颠簸。道路左侧紧挨着悬崖峭壁,右侧下方几十米深处,就是浪花滔滔的碧绿融江。虽然风景独特,道路右侧却没有栏杆,窄窄的路面让大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然也无暇欣赏风景。车里所有人,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路面。憋了十公里的气,终于来到了白老鼠渡口。当时,赶到渡口迎接我们的,除了南宁局集团公司派驻大德村的第一书记吴李东,还有大德村的副主任邓贵安。吴李东远远看到我们,向我们挥手致意,眼睛已经笑弯了。他情不自禁地说:“来了!你们终于来了!看到你们,我等于看到了亲人。”
我和吴李东过去认识,见识过他为了销售农民的辣椒,为了销售农民的土鸡,在大山与铁路单位来回奔走。如今,我们又一次来到这片大山,他就是主人,我们就成了客人,主客久违重逢,当然需要寒暄几句。我说:“今天大德村的第一书记,好像特别高兴。”
吴李东说:“我当然高兴了,看到你们这么多人来这里,心里特别高兴。”
大德村副主任邓贵安,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向我们解释白老鼠渡口的名称来历。相传多年前,一只大白鼠从这里渡河,游到大贵屯一侧,由于江边悬崖峭壁,大白鼠无法上岸,便在江中停了下来,从此变成一只玉石白鼠立于江面,村里人便给这个渡口,起名为白老鼠渡口。
邓贵安指着江中的一块玉石说:“你们看,那就是白老鼠。”
我们顺着他的手回望,果然看到江中露出一块白色的玉石,却看不到白老鼠的头部。
邓贵安笑着说:“那块玉石很像的,过去真的很像白老鼠。”
我说:“白老鼠的头部呢?头部在哪儿?”
邓贵安说:“这山里太苦,大家忙着过活,还缺乏保护环境的意识,这几年,外边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很多人玩起了石头,不知哪一路玩石爱好者,竟然悄悄将那个白老鼠的头部锯走了,只留下了白老鼠的身子。”
“哦!原来是这样。”
又有人接着问:“这个渡口,对大德村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邓贵安说:“重要,真的很重要,你看吧!對面不远,就是丹洲,那边热闹着哩!”
我顺着邓贵安的手望去,果然看到下游两公里的江中,隐隐约约有些低矮的房屋,还有一些参天古木。我知道,邓贵安说的丹洲,就是当地的风景名胜——三江县的丹洲古镇。这座古镇,坐落于融江之上,长年四面环水,小岛平时以盛产柚子出名。每年柚子季节,游人如织,农家旅馆供不应求。但大德村的人,隔江相望,近在咫尺,要去一趟丹洲却不容易,要么绕远路到达,要么通过这个白老鼠渡口。最近两年,渡口情况发生变化,因为国家来了政策。长期以捕鱼为生的渔民,有了岸上的房子后,他们也不愿再过水上飘荡的生活。白老鼠渡口上的那位“船老大”,不愿再管渡口的事,他要到岸上寻找自己的事业。渡口“船老大”的这一做法,给大德村附近几千人带来了过江的麻烦。
吴李东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一方面向南宁局集团公司反馈,一方面找到大贵屯最贫困的两户人家梁雄英和邢顺福,希望两户人家将渡口摆渡的工作承包下来。梁邢两家人刚开始不敢承包,不会开船,还要花费一大笔开支。吴李东又找到村主任,共同去做梁邢两户人家的工作。考虑到既可以为村民办实事,又可以给自己增添一份收入,还能在江中偶尔捞到一些鱼虾,梁雄英和邢顺福两户人家,最终还是把这个事答应了下来。
吴李东说:“这个过程麻烦,两家人都要去参加考试,只有考下来操作证,才能上岗操作轮船。”
听了吴李东的话,我向邓贵安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不走渡口,大德村村民需要绕过多远的路才能到达丹洲?”
邓贵安没有回答距离,他只回答了时间。他说:“哟!那就很远啦!山路十八弯,要翻过很多山岭,如果坐着摩托车去赶吁,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吴李东在一旁补充道:“大贵屯的村民,从这里过渡口,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到达丹洲。如果乘坐中巴车绕道过去,就会多出三十公里,等车时间过长,而且还会受到时间限制,村民想赶一趟丹洲,那就非常困难。”
经过他们介绍,我总算对渡口有了很多了解。最近一年来,这个渡口经过了一次特别的改造。由南宁局集团公司出资,扩建了白老鼠渡口。
邓贵安指着渡口路面,又指了指盖着琉璃瓦的凉亭,他笑着说:“今年是鼠年,白老鼠显灵了,你们看,渡口的路面变宽了,而且还有遮风挡雨的凉亭,这真是让我们无比高兴。”
邓贵安一句话,逗得大伙嘻嘻一笑。看着渡口崖壁上留下刀砍斧削的痕迹,吴李东说:“这些崖壁,都是局里派人来,用勾机一点点地挖开,投入二十多万,才把渡口改造完工,经过降坡处理,村民横过渡口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看着大伙高兴,邓贵安的一句话,又让所有人兴奋起来。他说:“我们这儿风景独好,非常适合垂钓,大贵屯的两户船家已经说了,凡是南宁局集团公司的人经过渡口,一律免收过渡费,希望大家多来走一走,到我们这山旮旯里来看一看。”
听了邓贵安的话,许多人纷纷表示:“好好好,我们以后就来这里旅游。”
话虽那么说,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那只是村民的一种态度。铁路工作繁忙,平时来一趟深山老林,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了村民的一句话,让人感觉就不一样了。大德村村民的那种态度,足以说明最近两年,南宁局集团公司已经与当地百姓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通过与大德村第一书记的交流,我们了解到,两年多时间来,渡口的改造项目,仅仅是南宁局集团公司交通扶贫的一个发力点。为了方便大德村的村民出行,南宁局集团公司的下属单位柳州机务段、柳州供电段等部门,先后为村民建成汽车候车亭,帮助村民安装路灯。为了让村民方便乘坐高铁,集团公司还专门在交通汇集点,兴建高铁无轨站,这既方便了大德村、潘里村、良陇村一带的群众出行,也方便未来游客进入这些山区。
精准扶贫“翻身仗”
下午的行程,依然安排得很满。在高铁无轨站作短暂停留后,我们又匆匆上路。汽车进入山里,两侧杜鹃花盛开着,仿佛在迎接我们的到来。虽说杜鹃没牡丹大气,却也不失古朴与典雅。唐代有《山石榴,寄元九》为证:“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很显然,杜鹃花的别名,被称为山石榴。诗人已经将杜鹃花,比作更古一代的西施了。我们虽没有古人当年的心境,却不乏古人的细腻与浪漫。
车里人兴趣盎然,专心欣赏着杜鹃花,那些又弯又陡的山路,很快又给予我们重重地打击。这次不是轻轻扶着座椅,而是两只手紧紧抓着,抓出双手抽筋的样子。只听车里同时哇的一声,汽车在山路上轻轻一荡,荡过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大伙惊魂未定,前方路面又出现多处塌方。路是水泥路面,却只能容一部小车通行。为了避开塌方泥土,汽车只能靠着外侧行驶,而路的外侧,却是万丈深渊,一旦车轮打滑,后果不堪设想。只听车里发出几声哎哟的感叹,“哎哟”两字拉得很长。很显然,感叹之后还有省略号,意思大概是:这山路,实在是太悬太悬了!
汽车在山上做了多次S形运动,接着又继续爬坡。那种坡度的陡峭,平原上的人无法想象。车身高高仰起,坐在车里倾斜的座椅上,能感觉到整个人躺在车里。多次转弯,多次爬坡后,车里便有人捂住了嘴,开始出现晕车想吐的状态。好在司机把车速控制得慢,那些晕车的人总算挺了过来。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汽车到了山顶,在稍微平坦的地方停下。梯田与绿色的植被展现在我们眼前,我心里竟然也飘出那首《山行》的意境。古人的那首诗,大家早就耳熟能详。此时此刻,称为“坐爱枫林”也不为过了。不同的是,古人欣赏着秋天的夜景,而我们欣赏的,远处正开着一片白花,那些白花旁,勇敢地站出一团一团的绿色,那就是梨木树的叶子。大德村培植的梨木树,因为长在高山,便有了高山材的那种品行,木质坚硬,耐风耐寒,能让人歇脚纳凉,还能用来烧制木炭。即便最寒冷的冬季,通过木炭发出的光和热,人们也能轻易渡过山顶上的严寒。
汽车再次启动,车里有人说:“这条路,就是大德村的村民绕道前往丹洲的远路。”
我说:“哦!村里人赶一趟丹洲,还真的很不容易。”
大约下午两点多钟,我们的两辆汽车,来到大德村韦嗣良的家里。据南宁局集团公司工会干部介绍,韦嗣良是大德村的养鸡专业户,也是村里的致富带头人,最近几年有了好政策,他在驻村干部吴李东的鼓励下,大批量养了鸡,打了翻身仗,越干越起劲,生活也越来越好。
刚靠近韦嗣良的家,韦嗣良和他的母亲迎了出来,两个人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据韦嗣良本人介绍,他的老父亲是壮族人,母亲是侗族人。家庭和睦,小孩已经四岁多了。
韦嗣良的母亲说:“多谢了,多谢你们南铁人的关心。”
韦嗣良说:“你们南铁的人,已经到过我家多次,我妈看到你们,心里就特别高兴。”
走近了,我看清了韦嗣良。他35岁,看上去身材不高,有着山里人那种粗壮的体格。之前,他跟南宁局集团公司的人接触过多次,大概已經很熟悉,他并不介意我们突然造访,就连言谈举止,也显得开朗而爽快。在门前的晒台上,韦嗣良摆出凳子后,他邀请大家坐下,可谁也没有入座,大家一直站着,有人表示想看一看他的家。那时候,我也感到非常惊讶,韦嗣良家的位置,确实很奇怪。两层楼,直接建在斜度很大的半坡上。由于坡度大,门前需要一块很宽的晒台,只能通过水泥柱子来架设。带着疑问,我说:“你家的房屋,怎么建到陡坡上呢?”
韦嗣良说:“我们大德村就这样,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在这山上很难找到平一点的地,你们刚才上山也看到了,很多梯田建在山腰上,真的没办法。”
我说:“村里的梯田不一样,梯田坍塌可以重建,如果房子倒塌,问题就很严重。”
韦嗣良笑着说:“不会不会,我家地基打了桩,四周种了树,整座山上都是树,这些树根往地下钻,能把泥土抓住,我家这座山岭,平时没有山洪经过,所以就不会塌方。”
韦嗣良的话是实话,大德村一带的大山大岭,一望无际,连绵成片,山上的植被很厚,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景象。有竹子林、沙树林、茶树林、柚子树林、梨木树林、紫荆花树林,等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灌木和藤条。雨季来临,山上树木积蓄的雨水,形成无休无止的山泉,从山顶飞奔而下,透明如镜,流入梯田,流入村民的鱼塘里。如此一来,村里人便有了纯天然的饮用水。
在韦嗣良家转一圈,我发现,房屋四周果然种着许多茶籽树。茶籽树下,到处都有会说壮话的土鸡,上蹿下跳,互相追逐。有些鸡为了栖息,还会飞到树丫上。
由于聊天环境轻松,韦嗣良向我倾诉了一些掏心窝的话,他从养鸭说起,谈到养鹅,谈到自己成为养鸡专业户的过程,韦嗣良说:“我过去养过鸭,也养过鹅,在2018年的时候,一共养了7000只鸭,后来又养了3000只鹅,结果全部亏本。花费了大量的饲料,鸭鹅病死不少,还卖不出好价钱,最后经过折算,每天损失达3000元,家里人非常焦急,又辛苦又累,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收入,我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当时我就想,我这辈子完蛋了,很难再打翻身仗,因为本钱已经全部亏光。这种痛苦,我不愿跟任何人说,我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后来,南宁局集团公司派来驻村的吴李东书记找到我,鼓励我重新开始,他希望我从小做起,积累之后慢慢做大。吴书记认为,在我们这些大山里,只要技术到位,方法正确,养殖这种事,肯定就能再打翻身仗。我当时非常惊讶,从跟吴书记的交流中,发现他对我的困难非常清楚。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他从哪里了解到我的困难,而且还登门表示愿意提供帮助。我当时不敢相信,我绝对不敢相信,而且村里人也不相信。你们想一想,在我们大德村这个鬼地方,山高皇帝远,平时几乎与外界隔绝,哪能说富就富,有这么容易的事吗?我们村里人也认为,吴书记来这里扶贫,也就是来做做样子,不可能具体帮助我们什么。我更不相信,我们这么一个偏僻的大山大岭,会上来南宁局集团公司这么一个单位。后来事实证明,我们的想法是错误的。吴书记找到我后,跟我一起分析山里的优势,然后谈了许多养鸡的思路。当时,养鸡的技术我略知一二,但我需要很多资金,需要购买很多设备,我已经没钱了,没钱就没法做事。吴书记把我的情况向单位反映,南铁的领导也知道了这事。经过多方联系后,南铁真的帮了我一次大忙。那时候,吴书记对我提出一个要求,要求我有了设备有了鸡苗,将来养鸡如果成功了,让我做村里的致富带头人,把我这些养鸡的技术,传授给村里的其他村民。这样的好事,我当然会同意,高兴都来不及哩!经过他把情况反映之后,南宁局集团公司的一部分领导也来过我家,我就真的拿到了13万元的启动资金。从那天起,我买了很多养鸡设备,买了很多的鸡苗,养鸡的事随后就干了起来。关于给鸡打疫苗,这项技术我过去在南宁学过,现在有了足够的设备,我就更加钻研这些技术了。现在,我的鸡正在满山跑,几乎不会生病,村里人也跟着我学习养鸡的技术,韦盛运就是其中一位,他也养了几百只鸡。在这个村里,南铁不仅帮助了我,还帮助了很多人,我们村的张海,在山上种植很多辣椒,也卖出了很多辣椒,还卖到铁路单位去,这些事我们都知道。我们这个村,还在铁路市场开有销售点,不收摊位费,这些事我们也知道。说真话,我感谢南铁!我们全村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南铁!”
绿水青山长黄精
听了韦嗣良养鸡的故事,我为他的致富路感到高兴。我们正说着话,一只灵光油亮的土鸡从眼前跳过,一下子飞到树丫上。
韦嗣良说:“山里的野兽很多,老鹰、黄鼠狼、野猫,都是鸡的天敌,鸡往树上飞,往往能躲过野兽攻击。”
我又问:“用什么办法驱赶野兽?”
韦嗣良答道:“养猎狗!猎狗会追赶野兽。即使是晚上,有猎狗在,野兽也不敢轻易靠近。”
我问:“你家养了多少只鸡?”
韦嗣良说:“2019年30000只,计划2020年达到35000只。”
我说:“养鸡多了,喂鸡需要食物,这是一个难题。”
韦嗣良接话很快,他说:“鸡和鸭不同,鸭的食量大,在山上不会寻找食物,鸡就不同,鸡在山里会找虫子。有人说饿不死的鸡,吃不饱的鸭,就是这个理。”
我们在后山说着话,韦嗣良家的门前突然响起清脆的山歌。韦嗣良笑了,呵呵,然后又是一声呵呵,他说:“我妈高兴,所以唱起山歌来了。”
那一下,歌声把我们吸引,大家纷纷下山,来到韦嗣良家的门前,很多人掏出手机,抢占拍摄角度。
其实,山上住着不少侗族人,侗族的山歌由来已久,侗族人很早就有坡会的习俗,那是青年男女传情达意的方式。有一句顺口溜:侗哥侗妹,坡上相会,对歌谈情,哥爱妹妹!但现在的坡会已经变了,演变为民族团结与文化交流的方式。
唱歌的人,除了韦嗣良的母亲外,还有一位叫不上名的老妇人。她们脸上扬着笑容,还一边筛选手中的茶叶。看上去,两位老人已經70岁,山歌的气韵却很足,鼻腔与胸腔产生的共鸣,在大山里形成久久的回荡。歌词的大意是:
我村农户贫困多,
身居偏壤奈若何。
幸有宁铁作后盾,
奋战两年把帽脱。
中央英明好主张,
亿万农民都沾光。
举国上下心连心,
决战贫穷奔小康。
歌声传遍山野,传到每个人心里,大伙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工会的干部一看场面热闹,赶紧趁热打铁,“来来来,让我们的书法家,也送上一副春联。”说着,随行的书法家郭荣武即兴挥毫,在韦嗣良家的门上,写出了一副春联,左联是:雨好春前花木秀;右联是:风恩秋后果实丰。横批:人寿年丰。一时间,歌声与书法辉相交映,在韦嗣良家的门前,形成了浓郁的文化氛围。
大德村各屯相隔较远,东一座山西一座山。前来探访村民的南宁局工会干部告诉我们:“我们扶贫就是要发挥山岭优势,除了发动村民养鸡,还有其他正在启动的项目。”听了工会干部的介绍,我们准备探访下一个扶贫点。临出门时,工会干部握着韦嗣良的手,留下了深情地寄语:“不用谢,今年我们继续努力,我相信,我们山里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韦嗣良的母亲和那位老妇人也站了起来,两位老人手牵着手,还各自伸出一只手来,不停地跟大家握手,那动人的歌声也变得更加嘹亮。“多谢了,多谢贵客到我家,南铁就是铁兄弟!”
出了门,我们的汽车又经过无数山路和弯道,途经大德村的丹阳小学,车里有人议论起来,“你们知道吗?两年前,这个丹阳小学,只有九名学生,因为家里穷,父母不愿让孩子到外边读书,南宁局集团公司进驻村里后,首先把孩子带出去,带他们去坐动车,带他们看外边的世界,小孩长了见识,就有了努力学习的想法,回来后就不愿在村里读书了,要求到更好的学校读书,现在的丹阳小学已经没有学生了,有的孩子去镇上上学,有的孩子去了县城上学,孩子们的想法,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啊!?真这样吗?”
有人答道:“当然真的啦!你们刚才在韦嗣良家里,没看到他的孩子吧!他的孩子还不到五岁,已经不在山上,他将自己的孩子安排到来宾市,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孩子增长见识,让孩子能够多看一看外边的世界。”
“哦,原来是这样。”
车里人七嘴八舌,正在议论孩子读书的事。不一会儿,汽车就到了大德村的丰田屯。说实话,短短二十分钟,汽车在山里七拐八弯,忽上忽下,忽儿又一个大翻转,加上山岭上森林茂密,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如果不是后来查阅地图,我都不知道丰田屯就在大德村村委会的南面。
下了车,白茫茫的地头上站着一个人,笑盈盈地迎着我们。驻村的吴李东书记向我们介绍:“那是村主任,他叫龙德。”
我仔细看了一眼村主任,感觉村主任很年轻,只有30多岁。他的身材虽然瘦小,但眼神与动作,却透着一股成熟与干练。龙主任说:“欢迎欢迎,欢迎南宁局集团公司的兄弟来看望我们。”
当时,几乎没人知道,黄精到底是什么东西。详细询问才明白,长得像姜一样的黄精,其实就是一种中药材。这几年,为了融水县这些山里的村庄,南宁局集团公司加大了扶贫力度。从依靠群众出发,进而带动群众创业;从市场调查出发,进而求取科学论证;从山岭优势出发,进而建立产业模式。其中,大德村丰田屯的“黄精种植基地”,就是一个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中药材种植基地。如今,黄精的种植面积,已经由去年的50亩发展为现在的108亩,到2020年年底,将发展成为300亩的规模。
有人问:“黄精有什么作用?”
龙主任说:“黄精的作用大咧!滋阴润肺,抑菌防病,可做补品食材,如果用来泡茶,还能起到降血糖的作用,大家在手机上搜一搜,就全部知道了。”
有人又问:“地里白茫茫一片,那是什么东西?”
龙主任答:“木糠,那是木糠。种植过程中,撒上一层木糠,起到聚集水分的作用,还能防止杂草生长。”
有人说:“哟!那得要多少木糠?”
龙主任说:“每亩木糠的费用,大概需要八百元,我们种植的成本确实贵,但这种中药材的前景不错。”
大家正在观察黄精的生长态势,丰田屯跑出来几名妇女,怀里抱着两只大盆子,笑容灿烂,有一位妇女大声喊着:“来呀来呀!大家尝一下我们的真艾煎饼。”我一看,所谓的真艾煎饼,就是用艾叶和糯米做成的香饽饽。大概是一整天体力消耗太大,大家吃起艾饽饽来,感觉特别香甜有味。
有人说:“好骑!艾巴巴有芝麻糖馅,真的好骑!”一句话,笑翻了所有人。原来,在融安和融水一带方言中,大家常常把“吃”字说成“骑”字,经过现场模仿,就感到特别亲切而且有意思。
我边吃香饽饽边问龙主任:“黄精基地这个项目,最初怎么干起来的?”
龙主任说:“我们当初有了想法,驻村书记吴李东就把项目往上报,南宁局集团公司还派工会的师军和黄永忠部长,专门赶到自治区的农业厅,找到农业专家进行论证。专家认为黄精这种药材的种植大有前景,于是我们很快就行动起来。”
我说:“理论与实际会有差距,除了专家论证,我们对市场考察过吗?”
龙主任说:“我去湖南考察过,也看了各地的中药市场,生货黄精每斤最高能卖9元,最低也能卖5.6元。如果是干货,最高能卖80元,最低也能卖到58元。”
我说:“既然价格昂贵,创办基地一定需要大量资金。”
龙主任说:“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从小做起,除了南宁局集团公司援助的资金外,我们还发动广大村民投入资金,屯里的每家每户,投入的资金已经达到三万多元。”
听了龙主任的介绍,我能感觉到,在扶贫工作的推动下,村里人已经渐渐有了“闯”劲。这片“黄精种植基地”并不是花架子,而是有调查有论证的精彩项目。虽然在眼下,黄精的嫩芽才露出一些尖尖角,可在预见的将来,这些尖尖角必将成为大德村独具特色的一片深绿。
傍晚时分,我们在山里折道返回县城。虽然大家很累,却无人进入昏昏沉沉的状态。山路高,坡度大,彎路也很急,我的手一直抓着汽车的座椅,抓得手心冒出一层细汗。
潘里小子山茶油
第二天行程,我们按计划前往大浪镇潘里村,雨一直淅淅沥沥。在南宁局集团公司的对口扶贫村中,潘里村的基础设施最好,也是最早脱贫的村庄。
在潘里村的纳里屯,迎接我们的是南宁局集团公司派驻潘里村的第一书记贾祥东,还有跟他一起驻村工作的陈国栋。进了屯我们发现,过去那些破旧的木楼,很多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砖混结构的楼房。在那些新建的楼房边上,还凌乱地摆放着一些老旧的木头。
在陈国栋的引导下,我们走访纳里屯的一些人家。在村民兰志安家里,女主人正在用一种古老的纺织机织布。陈国栋告诉我们,兰志安一家是瑶族人,在纳里屯这个地方,瑶族同胞很多,过去一直传承着织布的习俗,最近几十年,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目前保留这种织布机的人家,已经为数不多了。
贾祥东说:“三户,只剩三户人家,还在使用木制的纺织机。”
在潘里村的下里屯,我们又一次受到盛情接待。许多村民聚到一块,再次高兴地唱起山歌。在骆祖伯家的门前,我们有了歇息的机会,也得以认真地欣赏美景,真切感受着白云深处的人家。
下里屯这名字,从字面理解容易产生误会,感觉那是山脚下的一块凹地,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我们的汽车经过无数次转弯,又经过无数次爬坡后,来到了接近山顶的地方,出现几户零星的人家,那就是所谓的下里屯了。
顿眼遥望,只见几百米外,一座座高山连绵起伏。左右的山峰上风起云涌,色光变幻莫测。雨后洁净的山峰,有了云雾缭绕的装饰,更突显出大山的庄严与神秘。细细端详,那完全就是天上的一幅美丽春景。
有人禁不住掏出手机,抢拍着眼前不断变化的春色云图。有人架起照相机,朝着对面山头进行拍照;也有人放出无人机,云里雾里追踪着神仙世界的美景。
骆祖伯的家,就住在大山的肩膀上,砖混结构的两层楼,像是神仙专门为他们打造的。楼房的右侧,有一间很宽敞的厨房。一位漂亮的姑娘,正在厨房里忙着,用茶油为我们榨着新鲜的爆米花。
我凑过去轻声问:“这些干枯的米粒,是怎么制作的?”
那位姑娘答道:“糯米蒸熟晒干,就变成干糯米,可以长期保存。干糯米经过油榨,就成爆米花了,打油茶时就能使用。”
说实话,我打心里佩服山上的少数民族同胞。据说很早之前,社会混乱,局势动荡,他们的先祖为了躲避劫难,逃到大山里来。山上不仅与世隔绝,还能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茶叶山上有,茶油山上有。没有稻谷,他们便摞起一块一块的梯田,积少成多,也就解决了口粮问题。打油茶这事,能算作瑶族、苗族以及侗族同胞的一项发明。平日里耕耘劳作,往油茶里添上几颗爆米花,既能起到充饥消暑的作用,又能起到防病治病的功效。随着山里山外联系的增加,打油茶这种习俗,也渐渐流传开来,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纳。
从山上下来,我感觉自己醉了。那些油茶,让我第一次有了醉茶的体验。清香爽口,湿润甘甜,还带着无穷无尽的矿味。
回到村委办公室,室内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书香。那股书香气使我从醉茶中渐渐苏醒。我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发现村委会附近的住户相对集中,马路从村庄穿过,人员流动很大,两侧还有一些零星的个体店面,看起来就像一座繁华小镇。
局工会的干部告诉我们,办公室的那些书,那些设备,都是南宁局集团公司捐赠的物品。
我仔细一看,办公室正中,几张桌子整齐摆放着,上边还安装了电脑。办公室周围的墙上,已经被布置成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些书籍。有科技类、生活类、少儿类、文化类、政经类,还有一些禁毒类以及艾滋病类防治科普的书籍。
贾祥东告诉我们,潘里村距离高速路口近,不到十公里,平时外出务工的人员多,村里人的年均收入,已经达到了11000元。
穿过办公室的隔墙,我们看到还有一间很宽敞的会议室,井井有条地摆放着许多桌椅。据村主任潘伍向我们介绍,会议室里的物品,也是南宁局集团公司捐赠的物品。有了这么漂亮的会议室,村民参与讨论发展大计,也就有了很好的讨论场所。
我问了一句:“村里开会时间,多不多?有没有讨论的内容?”
贾祥东当即举起一瓶精装茶油,说:“有啊!我们讨论的内容很多,经常需要与村民进行讨论。”
贾祥东举着手中的瓶子,让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潘里小子山茶油”。那是扶贫工作组进驻村里后,采取整合资源、凝聚力量的办法,让村民终于有了自己的特色品牌。
贾祥东说:“潘里村脱贫了,要求也会更高,我们的工作就更难做。”
我似乎对他的话不明白,问:“为什么?”
贾祥东说:“村民见识广,能做的项目,大家已经做了,大家没做的项目,我们做起来也不容易。就说这个“潘里小子山茶油”吧,我们的生产质量、销售渠道很讲究,也不是我们能独立完成的,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多方面的力量参与。”
我说:“当初,怎么想到打造这个品牌的?”
贾祥东说:“我们进驻村里后,发现潘里村一带的山茶油,已经有几十年的传统,仅潘里村的茶籽树,面积就达到2600亩,如果加上整个大浪镇,茶籽树就更多了,大约达到2.5万亩。”
我说:“既然有传统,证明过去也在生产茶油。”
关于这个问题,贾祥东又向我们作了详细介绍,他不仅有详细的数据,而且言语的条理非常清晰。他说:“过去村里确实存在个体作坊,也能生产一些散装茶油,但他们只能在朋友间销售,因为那是三无产品,没有生产许可证,没有销售许可证,食品的安全也没法保证,这种情况下,茶油就上不了正规货架。”
我问:“我们的产品,有三证吗?有资质吗?”
贾祥东说:“政府倡导我们村企联姻,打造我们的特色品牌,后来我们找到融水县有资质的茶油企业,还让西北工业大学负责帮我们设计包装,好不容易才拿下这个项目。”
我说:“你手上的精装样品,是否已经产生效益?”
贾祥东说:“2019年12月底,产品就已经上市,收益也跟着政策走,按销售总额比例分红给潘里村的集体经济,我们的销售收入目前已经达到56万,账目清楚,村务公开,我们都张榜公布了。”
有人又问:“这款品牌茶油,销售渠道如何?”
贾祥东耐心地向我们解释。他说:“目前这一品牌,也是大浪镇唯一的品牌,眼下在实体店销售,但很快就要有变化,四月中旬左右,我们的品牌就要在‘京东开店,销路一定会得到更大拓展。”
我问了一句:“茶籽油品牌打响后,村民种植茶籽树的动力如何?有变化吗?”
贾祥东笑着说:“后劲很足咧,这跟我们收购山茶籽的价格有关,产品的质量提高后,销量很大,我们能以高出市场0.2元的价格收购茶籽,许多贫困户开始追加种植茶树,截至2020年3月31日,大约一个月时间,梁寧、潘家林、骆浩良等村民,新增种植的茶籽树就达到35亩,只要以后市场稳定,榨油原料不用愁,满山遍野都是茶籽树。”
听了贾祥东的介绍,大家都对他手中的品牌赞叹不已,在驻村干部的引导下,潘里村的思想观念也在发生转变,凭着强强联手、集团冲锋的策略,潘里村的农民,正在迈向一个新的高度。
大家说着话,当即有人表达了购买的意愿,问:“山茶油,有现货吗?我们能不能买?”
村主任潘伍说:“有,当然能买!”
于是,村主任当即为我们准备了一些精装茶油。购买的人不少,你一瓶,我一瓶,大家一下买了许多。我毫不犹豫也拿下两件,左右手提着,身上还背着自己的行囊。我知道,买类似的茶油,还有许多渠道,但我来到大山,便对这片大山有了道不尽的情怀。随行的人都知道我当天买了两件茶油,可却没人知道,我只是买了一份大山的清纯,只是买了一份来自大山里的情怀。
大约下午两点,我们离开潘里村,汽车再次经过一片柚子树林,漫山遍野的柚子花开了,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这种很自然的香味,使我从疫情以来萌生的担忧得到了一次愉快的漂洗。此时此刻,国外的疫情仍然严峻,其数据已经达到令人恐怖的程度,而我们的这片大山,却歌声嘹亮,春意正浓,我为大山高兴,也为大山里的农民兄弟感到庆幸。
作者简介:正光,本名罗有彪, 现为柳州机务段职工。有短篇小说散见于《红豆》《柳韵》《风笛》等报刊。参加2018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文学征文比赛,获得散文类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