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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的理论探索与路径分析*

2021-03-03陈一洪

南方金融 2021年12期
关键词:动能规模要素

陈一洪

(泉州银行,福建 泉州 362000)

始于20世纪90年代的金融市场化改革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银行业金融体系,原先以四大行为主的寡头垄断型银行业金融结构体系,逐步向国有银行、政策性银行、股份制银行、城市商业银行(以下简称城商行)、农村金融机构等构成的多层次银行业体系转变。与此同时,银行业金融机构在社会资源优化配置及分散金融风险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此过程中,城商行的设立无疑是银行业体系改革的里程碑事件。城商行的设立既是阶段性解决地方金融风险的重要举措,也为银行业体系注入新鲜“血液”。它在优化银行业金融结构体系的同时,更为地方经济发展、民生金融服务提供了重要生力军,是银行业金融供给侧改革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进入21世纪以来,在经历合并重组、引进战略投资者、上市融资以及跨区域经营等一系列重大改革之后,城商行整体步入快速发展通道。这种快速发展离不开宏观经济增长与监管政策红利以及利率管制的有利发展环境。那么,2010年后,伴随利率市场化的加快推进、监管政策红利及宏观经济红利的逐步减弱,城商行的整体发展呈现什么样的特征?这种发展特征的内在驱动又是什么?在银行业整体步入发展新常态之下,推动城商行发展的旧动能能否适应商业银行发展规律?如果不适应,城商行该如何推动发展动能的转换?对这些问题的研究有助于我们更加精确地把握城商行发展的趋势及规律,为推动城商行在新发展格局下实现长期可持续发展提供有效的经验依据。

一、近十年来城商行发展整体特征解析

在利息收入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银行业发展环境下,规模扩张成为近十年来城商行发展的主要内在逻辑。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后,城商行依然采取逆周期扩张模式,截至2020年末,城商行总资产规模由2008年末的4.13万亿元扩张至41.07万亿元,十二年时间资产负债表扩大近9倍。但自2015年以来,前期城商行逆周期的扩张模式也逐渐带来诸多现实压力,包括不良贷款规模快速增加、资产负债结构异化明显、盈利能力持续下滑等挑战。本文将以近十年来持续、规范披露年度报告的60家城商行为样本,从行业中观层面更加聚焦且详细地剖析城商行近十年整体发展趋势,为探析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提供依据。

(一)规模增长趋缓

商业银行的“规模情结”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包括规模经济在内的商业价值、社会与行业地位体现的声誉价值以及基于规模的市场准入所带来的业务价值。尤其是城商行本身基础较为薄弱、规模偏小,在与大型银行竞争中经常处于劣势,具有较强的做大规模的冲动。在“规模情结”的驱动下,城商行资产规模经历了2011-2016年连续六年时间20%以上的高速增长,其中2011、2012两年资产规模增速均超过30%。不过,这种超常规的规模高速增长本身不具有可持续性,受经济增长、货币及监管政策等因素影响以及资本充足水平的监管限制,2017-2020年,城商行资产规模增速与国内生产总值增速的差距明显缩小(2020年受疫情影响除外),呈现中低速增长特征(见图1)。

图1 2011-2020年城商行资产规模增速与GDP增速对比

(二)结构持续调整

城商行在规模扩张的跑道上“奔跑”的同时,自身业务结构逐步异化,主要体现在同业资产及同业负债的快速扩张,以及传统存贷款在资产负债中的占比呈下降趋势。如图2所示,2011-2016年是城商行近十年来规模扩张速度最快的时期,资产规模年复合增长率超过23%,这一速度是2016-2020年规模增速的2倍多,但城商行传统存贷款业务这一时期的增速则远不如规模增速。贷款方面,2011-2016年城商行贷款规模年复合增长率19%,较资产规模增速低4个百分点,受此影响,城商行贷款在资产中的占比由2011年的41.77%逐年下降至2016年的37.46%;存款方面,在规模高速增长的黄金时期,存款年复合增长率18.77%,较整体负债增长率低4.7个百分点,由此造成存款负债比由2011年末的78.78%大幅下滑至2016年末的66.19%,六年时间下降了12个百分点(见图2)。

图2 2011-2020年城商行资产负债结构

不过,2016年以来的金融市场乱象整治,尤其是同业理财及表外业务领域的强监管,对城商行的整体经营模式产生重大影响。城商行开启去杠杆运营及业务回归本源,投资及同业业务规模逐步压缩,以存款为主体的核心负债以及信贷资产为主体的核心资产成为城商行重点发展业务。如图2所示,城商行存款负债比以及贷款资产比从2017年开始逐步回升。存款负债比从2017年末的最低点66.08%逐步提升至2020年末的71.76%,大致回升至略低于2014年的水平;而贷款资产比的提升则比较明显,其中,2018、2019年分别较上年同期提升5.22个百分点及4个百分点。至2020年末,贷款在城商行总资产中的平均占比自2011年以来首次超过50%。

(三)资产质量承压

2011年以来,跨区域经营以及业务领域的不断拓展,对城商行的风险管控能力提出更高要求。然而,备受关注的齐鲁银行伪造票据质押贷款案、天津银行上海分行内外勾结非法骗取银行数十亿资金案、锦州银行重组案、包商银行破产案等,从不同层面揭示了当前城商行扩张过程中隐藏的风险点以及城商行风险管控能力的不足。从资产质量管控的核心指标——不良贷款余额及不良贷款率,同样可以看到城商行整体资产质量管控的变化趋势。如图3所示,城商行不良贷款余额呈现逐年上升趋势,由2011年的不到300亿元快速增长至2020年的超过2500亿元,十年时间增长了8倍,年复合增长率超过28%,而同期城商行贷款规模年复合增长率不足20%,快速增长的不良贷款导致城商行不良贷款率由2011年的0.84%攀升至2020年的1.62%,资产质量持续恶化。

图3 2011-2020年城商行资产质量变化趋势

(四)盈利能力下降

盈利能力是城商行一系列经营活动的最终体现,盈利能力的高低综合反映了城商行的经营质量。反映城商行盈利能力的指标主要有资产利润率(ROA)和资本利润率(ROE)。如图4所示,2011年以来,城商行ROA和ROE呈现同步下降趋势,由2011-2012年间的最高值逐年下降,至2020年达到近十年来最低点。其中,ROA由2011-2014年间的1%以上下降至2020年的0.60%,ROE在上述四年间一直维持在15%以上,2020年则已经跌至10%以下。盈利能力下降的背后是城商行十年来净息差的持续收窄以及不良资产对利润的侵蚀。从净息差来看,样本城商行平均净息差由2011年的2.95%一路下降至2020年的1.96%,减少了近100个基点,净息差收窄导致城商行传统净利息收入增长放缓、甚至出现负增长,拖累净利润的增长;从不良资产的侵蚀来看,样本城商行计提的资产减值损失十年来快速增长,由2011年度的220亿元增长至2020年度的2800多亿,增加了11倍多,资产减值损失占拨备前利润的比例高达53%,较2010年增加了36个百分点。

图4 2011-2020年城商行盈利能力变化趋势

二、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的内在特征分析

从前文对城商行近十年来的发展特征分析可以看出,2016年以后城商行整体进入调整期,无论是规模还是盈利能力,增长速度均呈现下行趋势。从表面上看是城商行整体增速的下滑,但其根源则是经济进入新常态、行业监管日趋严格下城商行自身动能转换不及时、不充分所导致的结果。因此,推动城商行发展新旧动能转换、实现由外延式的规模扩张模式向内涵式集约化发展模式转型,是新常态下城商行高质量发展的根本所在。那么,城商行动能转换的具体内涵特征是什么?而推进动能转换的动力又来自哪里?这是本节要着重探讨的问题。

(一)持续的要素投入是城商行规模扩张的动力

传统的依靠劳动力、资本等要素投入的外延扩张是城商行发展初期的基本特征。这一时期规模扩张成为城商行发展的主旋律,动辄20%甚至30%以上的资产规模增速,推动城商行规模不断增长。5000亿元以上资产规模的城商行从2011年的3家增长到2020年的18家,其中规模最大的北京银行,资产由9500多亿元增长到2.9万亿元。而当外部经济及政策环境发生变化,传统要素支撑下的城商行发展进入新阶段时,发展模式相应地应由粗放式规模扩张向集约化内涵式发展转变。但长期以来的“规模为王”、以规模拼利润的目标延续了城商行外延扩张模式,依靠劳动力、资本等传统要素投入来支撑规模扩张、利润增加,从而维持城商行基本运营。

(二)传统存贷利差收入是城商行利润增长的主要源泉

存贷利差收入在城商行营业收入中占据绝对比重,这是城商行传统业务发展模式的结果。国内分业经营的金融监管体制决定了城商行以存贷业务为核心及主体地位的经营模式,在此基础上,围绕客户开展包括银行卡、支付结算、财务顾问、投资银行、资产管理等在内的中间业务(陈一洪和梁培金,2020)。尽管如此,传统模式印记下的城商行注重用不断增加劳动力、网点以及资本投入来扩大存贷款规模获取利差收入,净利息收入占比长期维持在75%以上,虽然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拉动城商行规模不断扩张、利润持续增长,但忽视了对现有客户的挖掘,没有充分利用现有客群、服务创新、技术提升来为客户提供智力密集型的中间业务,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城商行可持续盈利的内生动力,造成当前较为单一的盈利模式。

(三)以规模及利润增长为导向开展经营活动

以资产规模、利润规模为衡量城商行增长的核心指标,对资产及利润增速的过度重视使城商行陷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资产增速、利润增速考核的传统循环中,很大程度上忽视了精细化管理以及技术创新,忽视了整体发展结构的优化调整。未来随着城商行进入新发展阶段,必须以存量的优化升级以及扩大增量为新的模式思路。存量方面,要注重提升现有生产要素,包括劳动力、资本等要素的使用效率,从而提高相关生产要素的全要素生产率,实现单位要素投入下的产出增加;增量方面,要拓展包括投资银行、财务顾问、资产管理等在内的新兴业务,同时要加大对技术创新的投入力度,通过技术创新推动集约化、内涵式增长。

新旧动能转换是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根据国内经济发展实际情况以及世界经济发展规律提出来的,是对高质量发展阶段下国内经济发展方式及规律的创新性总结。在当下经济发展方式新旧动能的转换期,城商行同样亟需转变发展动能,由过去依靠要素大规模投入拉动的外延扩张模式向依靠要素优化、技术创新为主要手段的内涵式、集约化发展方式转变(即发展动能的转变)。一方面,前述对城商行十年来的发展特征的解析表明,传统动能对城商行发展的拉动作用在减弱,而新动能则在适应国内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过程中逐步产生,它本质上是通过优化旧动能的存量变革以及技术创新的增量变革而形成的一种新的动能。当然,这种动能的产生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在所有城商行中都会产生或者成功转换。另一方面,新旧动能的转换并不是对传统动能的彻底摒弃,它是在积累过往传统动能发展的成功实践或者经验的基础上进行革新。

事实上,旧动能的存在是城商行发展的阶段性特征所决定的,它在城商行发展的初级阶段对其规模及利润的积累具有积极作用,并且是在过往行业普遍发展规律及既有社会生产力条件下的自然选择。新动能的产生是对过去城商行发展路径依赖的改变,是对城商行生产边界的突破,这种突破并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在旧动能所决定的城商行生产边界基础上的跃升。具体来说,新动能更加注重对旧动能所依赖的劳动力、资本等生产要素的优化组合,而不是简单的线性投入产出,新动能通过旧生产要素的优化组合提高其产出效率,从而实现产出的倍增;新动能拉动城商行的发展不再依赖于传统的利差收入,而是通过对新兴业务的布局及资源的投入,积极拓展收入来源渠道,由过去主要依靠利差收入的单一收入结构向更趋均衡、多元化的收入结构转变。同时,在新旧动能转换过程中,创新的驱动将更加明显,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那样,解决社会发展的动能问题,其根本在于依靠创新来驱动发展。因此,创新将是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的根本动力来源。

三、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面临的压力和挑战

依托旧动能的传统发展模式不具有长期可持续性,国内城商行正在积极寻求动能转换。然而,在动能转换过程中,城商行面临四个方面不容忽视的压力和挑战:

(一)人才吸引力不足,人员专业化水平及结构亟待改善

十年来,随着城商行的快速扩张,其从业人员也呈现逐年上升趋势。以样本城商行为例,其在岗职工数量从2011年末的15.73万人逐年提升到2020年末的33.42万人,十年时间增加了一倍多。但从业人数的增长并不代表人才素质的同步提升。十年来,城商行在专业人才尤其是高素质人才的储备方面与大型银行差距明显。相较国有银行能够提供的平台资源、股份制银行灵活市场化的薪酬体系,除个别地处一线城市的城商行外,绝大多数城商行的人才吸引力明显不足。尤为明显的是,随着近年来商业银行新兴业务的崛起、金融科技的快速发展,银行业对高素质、复合型人才的需求日益强烈,城商行传统从业人员结构势必需要顺应形势进行优化。此外,人才吸引力的不足也导致风险管理、经营管理等方面的中高端人才的缺乏,一定程度上制约城商行整体经营管理水平及绩效的提升。如图5所示,尽管样本城商行十年来从业人员增长了一倍多,但人均创利水平却在2017年达到最高值之后呈现逐年下降趋势,2020年的人均创利水平仅略高于2011年。可以看出,通过劳动力的不断投入推动的规模扩张并未带来人均产能的提升,在劳动力素质及结构没有得到改善的前提下,城商行整体要素生产率反而出现下降的情况。

图5 2011-2020年城商行从业人员与人均创利

(二)科技支撑较为薄弱,金融与科技的融合发展任重道远

银行业是信息科技应用最为深入的行业之一,无论是传统支付结算、存贷业务所依赖的核心系统还是互联网金融领域的应用开发,都离不开信息技术的支撑与引领。近年来,国内商业银行愈来愈重视对信息科技的投入,招商银行直接将年度金融科技的投入比例(不低于上年度集团营收的3.50%)写入公司章程。然而,无论是与互联网公司还是业内领先银行相比,城商行对金融科技及互联网技术的运用明显薄弱。一方面,城商行在信息科技领域先天底子较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许多业务的处理仍然靠算盘及手工记账,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建设明显较大型银行落后。另一方面,信息科技除了硬件及软件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信息科技人才,人才吸引力的不足除了体现在管理、风控人才的短缺,还有信息科技人才的短缺。大量信息科技领域的高端人才流入互联网公司、金融科技公司以及大型银行、地处一线城市的几家头部城商行,由于绝大多数城商行在这方面的储备非常不足,导致自主研发能力薄弱。

(三)业务结构较为单一,可持续发展面临严峻挑战

金融牌照的稀缺性导致国内100多家城商行中80%以上难以获取包括基金、证券、保险、金融租赁、消费金融、理财子公司等在内的非银金融牌照。除此之外,包括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主承销商、公开市场业务一级交易商、金融衍生品业务资格、银行间债券市场做市商等关键的金融市场业务牌照、投行业务牌照也仅限于为数不多的头部城商行,多数城商行并不具有开展相关业务的资格,在很大程度上限定了绝大多数城商行的业务范围,进一步对其收入结构产生直接的影响。以本文研究的60家样本城商行为例,2020年度利息收入占比平均超过75%,2011-2016年平均占比一直维持在80%以上。随着金融脱媒的加速、利率市场化的推进以及金融业竞争的加剧,较为单一的业务结构将使城商行既面临来自国有银行、股份制银行在小微业务及零售业务领域的同质化竞争,同时受到互联网金融公司线上业务的严峻挑战。在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过程中,可持续的盈利模式是关键,如何在现有相对单一的业务结构下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是城商行动能转换过程中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四)资本补充渠道单一,资本约束日益趋紧

从某种程度来说,随着城商行规模的扩大,持续的资本补充是其抵御经营风险、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前提条件。城商行的资本补充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内源性资本补充,主要通过利润留存转增资本的形式实现。虽然监管层面大力提倡商业银行应坚持以内源性资本积累作为最主要的资本补充方式,但是受近年来城商行盈利能力逐年下降以及拨备计提的影响,利润留存受到明显限制,内源性资本补充很难成为城商行最主要的资本补充方式。另一种是外源性资本补充,其补充方式相对内源性资本补充更加丰富,包括上市融资、增资扩股、债券发行等,目前监管层面也鼓励城商行创新资本补充方式,而外源性资本补充是其主要着力点,尤其是债券发行这一补充方式。目前100多家城商行中实现A股或者H股上市融资的不到30家,80%的城商行只能依靠增资扩股或者债券发行两种方式。然而,增资扩股、债券发行受整体经济、资本市场及监管约束影响明显。从增资扩股来看,无论是政府股东还是企业股东,对城商行持续的资本支持受其自身资金情况的影响,当经济处于下行期,企业因自身经营情况、政府因自身财政收入影响,都很难做到及时的资本补充支持;从债券发行来看,这种补充方式既受到债券市场整体情况的影响,又受到一系列监管审批流程的限制,资本补充的成本收益以及时效性很难得到保证。因此,对于大多数城商行而言,相对狭窄的资本补充渠道,同时又受到内外各方面因素的影响,持续的资本补充在未来一段时期内将成为制约城商行可持续发展以及动能转换的重要因素。

旧的发展动能一度为城商行带来了规模高速扩张及盈利的快速增长,但随着宏观经济增长的放缓、利率市场化的推进,也带来了息差收窄、盈利增速下降、资产质量承压、人均产能停滞不前等一系列问题。在国内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银行业改革持续深入推进的新形势下,城商行旧有发展动能不可持续已经成为学界及业界共识。这就是城商行从旧发展动能向新发展动能转变、从粗放式规模扩张模式向内涵式集约化发展模式转变的现实背景。尽管进入2016年后城商行持续高速增长的“黄金时期”已然过去,传统动能目前依然发挥着促进城商行规模增长的作用。但未来城商行发展的旧动能将逐渐减弱,而新动能将不断增强,这是城商行发展的历史必然趋势。

四、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的路径分析

在动能转换期,城商行要素驱动的增长模式受到宏观经济、市场竞争、人力结构以及资本硬约束的挑战,与此同时,城商行所面临的客户、竞争者以及市场结构也发生了明显改变。受此影响,城商行整体规模增速放缓、结构也发生了明显改变,在回归传统存贷款业务的同时,面临息差收窄、盈利空间受到挤压以及信用风险日趋显性化的压力与挑战。尤其是随着经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进,“去产能”资本要素调整,城商行不良贷款率近年来持续攀升,为其发展转型带来严峻挑战。为此,城商行未来发展的重点应从以劳动力及资本投入为主的规模扩张路径转移到结构优化、注重可持续的稳健发展路径,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导向,从要素供给结构优化、技术与创新供给强化以及制度与管理机制完善等维度探索发展动能的转换。

(一)优化要素供给结构

城商行的发展与劳动力、资本等要素的供给息息相关。如前所述,长期以来城商行规模增长主要依靠劳动力、资本等要素的持续、大规模投入,由此带来城商行规模快速扩张。在宏观经济保持较快增长、货币供给充足、整体监管环境及竞争环境相对宽松的情况下,城商行增长的空间足够大,生息资产规模的快速扩张带来传统息差收入的不断增长,推动整体营业收入及利润的持续增长。然而在利率管制逐步放开、金融脱媒及银行业竞争日趋白热化的当下,城商行传统业务空间不断受到国有银行、股份制银行客群下沉以及互联网金融的侵蚀;与此同时,从要素的投入产出视角来看,持续不断的劳动力及资本要素的投入必然走向要素边际收益下降的结果,尤其是近年来银行业劳动力成本及资本金筹集成本不断提高,传统依靠人员扩招、不断资本补充来支持规模扩张的发展模式不具可持续性。因此,城商行发展的动能势必要由依靠要素投入的“量”的扩张转向依靠要素组合及结构优化的“质”的提升。从要素供给组合及结构优化的角度来看,发展动能的转换促进效益的提升,关键在于投入要素的质量以及投入要素的配置效率对城商行全要素生产率所产生的影响。

1.优化与提升劳动力要素投入

作为经济发展中最活跃的因素,劳动力在城商行发展转型中的作用进一步强化,尤其是高素质、复合型人才的需求日益强烈。过去城商行业务品种比较单一,传统存贷业务对人员素质要求相对不高,更多以操作性业务为主,因此,从业人员中大中专学历人员占比偏高。而近年来随着金融创新加快特别是投资银行业务、财富管理业务、金融衍生品体系的不断丰富与完善,商业银行对银行从业人员的要求也随之提高。2000年以后,各大银行几乎年年在国内名牌高校招收应届毕业生,门槛也逐年提高,许多银行总行的专业岗位、投资银行、金融市场交易人员需要硕士及以上学历。在抢人大战中,城商行同样不甘落后,立足其地方法人银行定位,积极与总行所在地大学院校开展合作,吸引高校应届优秀毕业生的加入。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以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将使得过往简单的操作性劳动的重要性进一步降低,而金融科技类复合型业务的价值将得到充分体现。立足这一发展趋势与现实,城商行除继续从高校招聘经济会计、金融工程、风险管理、信息技术等专业的应届高学历毕业生,加大校招人员培养力度、优化现有从业人员结构外,还应把目光投向其他金融机构、行业领先的金融科技公司与互联网公司等外部机构,引进具有丰富从业经验、能够适应当前商业银行业务发展趋势的高精尖人才,通过“引智”的方式快速拓展城商行现有业务边界,为拓宽业务领域、提升新兴业务能力夯实基础。

2.提升资本要素投入效率

资本对城商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城商行扩大资产规模、增加盈利的根本,同时,资本充足率的高低反映了城商行风险抵御能力的强弱。近年来,伴随城商行资产规模的快速扩张,其风险资产也呈现快速上升趋势,为适应快速扩张的风险资产规模,城商行持续推进资本补充。截至2021年上半年,共有29家城商行在A股及H股上市融资,除此之外,城商行通过增资扩股、发行二级资本债、永续债等方式补充资本。以样本城商行为例,其股东权益总额从2011年的4868亿元增长至2020年末的25025亿元,增长了4倍多,年复合增长率达到20%。然而,在股东权益大幅增长的同时,城商行资本利润率却呈现快速下降态势,由2011年的平均19.93%一路下滑至2019年的10.07%,2020年则进一步下降至8.26%,这是十年来首次跌至10%以下,城商行资本要素投入效率亟待提升。对此,在发展动能转换过程中,城商行除了要坚持内源资本积累与外源补充相结合,积极利用各类资本工具改善资本结构,在政策允许及支持范围内继续探索外源资本补充的新途径外,还要主动探索并构建低资本消耗的轻型化发展模式,实现发展动能从资本补充“量”的扩张向资本运营“质”的提升的转换。城商行要强化资本集约理念,根据资本充足率管理目标,统筹规划资本总量,加强表内外资产负债平衡管理,以经济增加值和经风险调整后的资本回报率为核心指标,优化风险资产规模分配和管控机制,促进资产组合优化,努力实现风险加权资产收益率最大化,以资本的优化配置推动发展质效的提升。与此同时,要完善经济资本考核体系,引导各级经营单位牢固树立资本节约意识,持续提高资本管理的精细化水平。具体来说,要围绕满足全行发展战略、风险覆盖和价值创造三个方面的要求,将经济资本管理嵌入到绩效考核体系,通过经济资本配置引导业务部门和分支机构调整优化资产结构,大力拓展“轻资产、轻资本”业务,促进资本在各机构、业务和产品间优化配置,提高资本运用效率。

图6 2011-2020年城商行股东权益总额及资本利润率

(二)强化技术与创新供给

金融科技正在重新定义银行业的运营和业务模式,对银行业全价值链产生深远的影响。目前,金融科技已被广泛应用于商业银行信贷审核、信用评估、精准营销、智能投顾、供应链金融以及现金管理等众多银行业务细分领域。商业银行运用金融科技,在完善已有业务的同时,试图构建一个以金融科技为支撑的服务和体验生态系统,从而在互联网经济浪潮下保持市场竞争力。当前城商行发展正处于动能转换期,同样离不开技术与创新的支撑,它是城商行改进生产力、实现技术进步、提升技术效率的关键所在。对此,城商行要强化科技兴行、创新强行的意识,将新兴技术与传统商业银行业务结合进行创新,在强化技术与创新供给中重塑发展格局,打造长期可持续发展的新引擎。

1.强化科技与业务融合,实施科技驱动业务发展战略

当前,科技已成为影响和改变银行业发展格局的关键因素,强化科技与业务的融合创新,是推动城商行发展新动能、支撑城商行高质量发展、有效应对外部各种风险与挑战的客观要求。对城商行而言,制定三年或五年信息科技规划只是起点,关键是要推动科技发展从定战略、立框架向提升业务融合发展能力和科技体系化能力转变。一方面,城商行要加强全行科技力量的统筹,优化信息科技项目的组织实施。要打破当前条线及部门割裂的格局,加强跨条线、跨部门、跨总分的力量和资源整合,建立起能够适应当前科技创新节奏、统筹协调、快速响应、高效决策的灵活管理体制。同时,要围绕全行重大科技建设项目,强化科技人才、业务人员、财务资源等要素的有效配置,构建科技重大项目攻坚体系。另一方面,要以具体业务融合为突破口,构建科技、业务协同互促的良性发展格局。目前,已有许多与信息科技结合的银行创新业务的落地,如前所述的信贷评估、精准营销、供应链融资等。城商行科技与业务的融合同样要坚持用例导向,科技创新要与全行重点业务契合,比如零售金融、小微业务等,通过切实提升重点业务发展质效、解决业务发展痛点来达到科技与业务融合发展的目的。当前无论是零售金融还是小微业务,城商行都迫切需要解决客户线上运营体系化搭建的问题,通过应用金融科技并依托海量的数据资源,构建面向业务场景的标签画像体系,实现高颗粒度的场景化营销,支持城商行批量获客及挖掘客户价值。

2.充分挖掘数据生产力,打造数据驱动智慧运营体系

智慧化运营体系的打造对城商行发展转型以及动能转换至关重要。借助智慧化运营,城商行通过打通线上线下渠道、打通行内各系统与平台实现资源集约、服务共享,在充分发挥数据要素可视化能力的基础上,赋能产品创新、客户服务体验提升,满足动态变化的客户服务与产品需求,这是城商行在当前数字化经济下构筑竞争优势的战略选择。数据是推动智慧化运营的关键要素,随着商业银行数字化发展的加快,数据对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乘数作用不断显现。然而,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是,城商行虽然在过往经营中积累了大量数据,但是数据质量问题一直是数据应用的瓶颈。与此同时,来自于外部购买以及与第三方合作业务产生的数据,在数据标准方面与内部数据不一致,导致有数不能用。因此,在挖掘数据生产力之前,城商行亟需建立数据标准规范,通过恰当的数据贯标策略完善全行数据标准,这是城商行用好数据这一最具时代特征的生产要素的基本前提。在此基础上,通过运用大数据,城商行可以利用自身积累沉淀以及外部数据,为其经营决策提供数据支持、为客户提供更加精准、个性化的服务。例如,城商行传统授信业务多基于自身所掌握的客户历史财务数据和交易数据,这种数据缺乏动态监测和前瞻性,但是,通过利用大数据,城商行可以整合行业信息、企业经营情况等外部动态信息,对企业信用及经营作出更加全面的判断,从而实现客户数据的全面挖掘,这是未来城商行智慧经营所必需的;此外,城商行可以利用自身积累沉淀的客户数据,为客户提供更具针对性的服务,比如利用客户大量个人信息、交易数据加强客户行为分析,形成对客户金融服务意愿的深入洞察,从而设计精准营销方案,选择适配的产品和渠道,并打造个性化推荐系统和建立客户价值预测模型,实现可持续的营销计划。

3.提升技术创新能力,夯实创新驱动发展的根基

城商行业务结构的单一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动能转换,而其根本原因既在于金融牌照稀缺,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来自相对薄弱的技术创新能力。创新是推动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由规模扩张向高质量发展转变的战略支撑。当前,城商行技术创新仍然存在不少问题亟需解决,突出体现在城商行对业务及服务的基础研究不够重视,现有所谓的创新更多是对其他同业理念上的模仿及包装,缺乏原创性产品与服务,同时支撑技术创新的体制机制尚未建立健全,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其创新的可持续性。城商行应紧跟金融科技和银行业变革的步伐,充分利用金融科技主导的“创新红利”,着力提升技术创新能力,把技术创新转化为城商行核心竞争优势,助推其动能转换及发展转型。一方面,要加快协同高效的创新体系构建,推动创新与业务融合互促。城商行要深化内部体制改革创新,强化各机构、全体员工的创新主体地位,通过培育鼓励创新、容忍失败、开放协作的创新文化氛围,解决好各类创新主体的激励机制问题;推进创新与业务深度融合,培育创新与经营结合、创新牵头部门与其他机构衔接、总分支联动协同的良好创新体系,促进城商行内部创新链条衔接顺畅、创新效率持续提升,真正构建有利于创新及创新与业务深度融合、高效协同的技术创新体系。另一方面,要完善技术创新的开放合作机制,产学研深度融合提升技术创新能力。城商行除了加快内部协同高效创新体系的建立外,还要积极引入外部力量,通过与科研机构、咨询公司等第三方建立多样化的合作关系,打造产学研融合协同创新的开放合作机制,并推动技术创新成果加快转移转化。

(三)完善制度与管理体制

制度与管理体制是无形资源,同时也是推动城商行动能转换的关键要素。在新增长理论模型中,制度与技术体系和劳动力、资本以及自然资源共同构成推动国家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制度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引擎”。大到国家、小到一家商业银行,在经历依靠劳动力、资本等要素投入支撑的规模扩张阶段后,技术与制度逐渐成长为内涵式增长阶段推动增长的“发动机”。从某种意义上讲,城商行未来发展最缺的可能不是资本,而是难以模仿与照抄的制度供给以及适应其发展阶段的管理体制。随着城商行发展进入新旧动能转换的新阶段,一些制度及管理体制已经滞后,不能满足城商行高质量发展的新需求,不利于城商行潜在增长率的释放,进而对新的制度及管理体制的供给提出了迫切要求。

一是为全员素质提升、劳动组合优化、高层次人才提供制度保障,全面激发组织活力和全员潜在生产力。随着城商行内外部发展环境变化,只有抓住人力资源与激励制度这一关键环节,对城商行人力资源进行体系性、突破性变革,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当前制约城商行全员绩效及人均产能提升、影响组织活力的深层次问题。城商行的人力资源管理必须向支持服务战略、推动组织与全员价值共同成长转变。即人力资源管理要始终配合业务战略进行迭代优化,保持熵减和开放,有效支撑业务战略的推动;坚持以价值管理为抓手,树立以客户为中心的价值创造、以战略为导向的价值评估以及以奋斗者为本的价值分配,全面激发组织活力。在此基础上,从战略发展对组织和个人能力的要求出发,建立与经营管理高度匹配的人才能力建设与发展制度,强化全员在所辖团队中的主体责任与能力呈现。同时,重构以价值创造为导向的绩效体系与激励模式,搭建机构、团队、个人三个层面全流程、过程化、可量化的绩效促进体系,让绩效过程与结果说话,充分识别员工价值贡献;以经营战略及人力资源价值主张为导向,构建差异化、市场化的薪酬激励体系,向关键岗位和核心人才倾斜,优化薪酬资源在不同机构、不同岗位间的配置效率,真正实现以奋斗者为本、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价值激励效果,提升机构及员工创造价值的内生动力。最后,以劳动组合优化为导向,建立与业务属性相适应的差异化配套机制,推进共享、集中、平台化、数字化等创新劳动组合模式应用,形成组织发展新动能。

二是在发展动能转换的新竞争格局下,城商行需要创新组织与管理流程,提升业务开展效率及客户体验,增强市场竞争力。从方向上看,城商行需要围绕影响管理质量、管理水平、管理效能的关键环节和重点领域,持续优化组织架构与制度流程、创新管理工具、完善管理机制,着力解决组织与管理领域的基础性、机制性和瓶颈性问题,提升管理的科学化和精细化水平,进一步增强风险控制力和价值创造力。具体来看,首先,要按照最有利于价值创造的原则对全行流程进行再设计。运用流程管理技术方法,全面梳理总行各条线、各部室职责与关键流程,听取基层机构与客户的意见,精简总行一级机构与内设机构设置,打造以客户为中心、以市场为导向的组织治理体系与中后台专业化运行能力,高效发挥总行的平台支持赋能作用。其次,从以客户为中心的服务理念出发,实现客户服务“端到端”的闭环流程管理。城商行需要进一步完善扁平化的组织架构,通过适当增大管理跨度、合理减少管理层次、合理减少机构层级,缩短信息传递路径、提高市场反应速度和客户服务效率,使机构设置和管理层级真正实现扁平化。最后,注重完善管理机制。就宏观层面而言,要以促进城商行法人治理架构的规范高效运作为重点,持续健全完善决策、执行和监督的规则、程序、制度,畅通内外部的信息沟通和披露渠道,狠抓公司治理基础环境和传导机制建设,切实体现“决策科学、战略明晰、执行高效、经营稳健、激励有效、监督有力”;就中观层面而言,要以促进战略有效传导、价值真实创造和资源集约使用为重点,持续完善战略及价值导向的绩效考核和资源配置机制,建立健全资源配置标准、成本约束与回报考核制度,真正把全行的资源和力量,统合在决策层制定的发展战略和经营目标之下;微观层面,要以促进合规操作、尽职履责和高效执行为重点,狠抓规章制度执行和合规文化建设,着力完善员工激励约束机制,最大限度激发和调动员工的积极性。

五、结论

在当前国家以高质量发展为主题、以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为主线的政策背景下,未来经济社会发展将会发生深刻变化,必将对城商行的服务能力与发展提出更高的要求。加快发展动能的转换是城商行应对外部环境变化以及自身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举措。本文基于对动能转换的内在特征分析以及城商行在发展动能转换过程中面临的压力和挑战分析,从要素供给优化、技术创新以及制度与管理机制供给三方面阐述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的根本路径:

第一,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仍然离不开以劳动力和资本要素为主的要素供给,通过要素供给质量的提高、结构的优化以及要素配置效率的改善来提升劳动力和资本要素的全要素生产率,实现从过去依靠要素投入增加的扩张模式向要素投入与要素生产率提升相结合的新增长驱动模式转换。

第二,更加重视技术与创新的供给,二者对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的确立十分重要。通过强化科技与业务深度融合、充分挖掘数据要素生产力以及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构筑推动发展转型的新引擎。

第三,加大制度与管理机制的供给与改革力度。在城商行发展动能转换过程中,坚持技术创新与制度、管理机制改革双擎驱动,通过为劳动力素质提升、人才发展等提供制度保障,更好地激发人的主观能动性;通过创新组织与管理流程,从根本上解决组织及管理效率提升的瓶颈,从而激发组织活力、提升业务发展效率与客户服务体验。

从本质上说,城商行发展动能的转换是用先进生产力逐步替代落后生产力的过程,是通过加快技术创新、加大制度及管理机制改革,从而培育壮大新动能,改造提升劳动力、资本要素等传统动能,推动城商行全要素生产率不断提升,实现城商行发展动力从传统的要素驱动逐步向技术、创新、制度及管理驱动转换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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