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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之殇与语言之生

2021-03-03曹亚男

当代作家评论 2021年6期
关键词:阎连科

一、仅靠语言所展现的世界末日

据说每个俄罗斯人都会告诉你,再好的翻译,都无法抵达他们的普希金。如果我们同意,有些文本就是无法借助翻译(即使是信达雅的),毫无障碍地被接近,那么阎连科的文本肯定位列其中。一个作家言说事物的方式,就是他对笔下人物处境的理解力。就《年月日》而言,阎连科没有在结构上多费功夫,他用线性的连贯的方式建构了一个完整的时空。他赋予72岁先爷的,其丰富程度,已经不再需要这个老人回忆过去,所有的过去,已经构成一个巨大的、整体性的当下。(假如所有汉语小说的语言都是汉译后的卡佛、海明威,那种贫瘠性也许不亚于饥饿下的耙耧山脉。)

“一世界只有死寂了。寂得光亮落在地上都有哗哗哗的响。先爷盯着血红色的落日看,见落日的光亮愈来愈薄着,听着那些红光离他越来越远如一片红绸被慢慢抽去了的响……”阎连科:《年月日》,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本文所引《年月日》皆出自此版本,不另注。作者在全书中采用大量的通感修辞,视觉的、听觉的、嗅觉的、味觉的、触觉的、感觉的,他会综合声音、形态与意象,以合适的节奏自创出各种三字词或四字词。比如:“就一棵,孤零零在这荒年大旱天,绿得噼噼啪啪掉色儿。仅就这一棵,灰烬似的日子就潮腻腻地有些水汽了。”“后来日光有五钱半的重量了,肥胖胖地逼在天地里。”可以说这些词语,构成了这部作品所有的文学性。它们疏离我们的语文教育、语法逻辑,有别于其他几乎所有汉语作家,作者用尽各种方法使普通修辞变形。

它们被强化:“先爷的心里就毛茸茸地蠕动起来了,酥软轻快的感觉温暖汪洋了一胸膛,脸上的笑意也红粉粉地荡漾一层儿。”

它们被聚集:“烈日一如既往地火旺火辣着烧在山梁上。”“棚架上空的星月也开始收回它们的光,如拉渔网样,有青白色滴滴嗒嗒水淋淋的响。先爷知道这声音不是水滴声,也不是树声、草声、间或虫鸣声。”

形容词和名词、副词和动词被扭曲着硬拧到一起,形成鲜活的语词秩序:“落落寞寞的沉寂便哐咚一声砸在他心上。……他心里猛然间漫天漫地地旷荒起来了,死寂和荒凉,像突然降下的虚渺末世样,一下根植在了他全身。”

它们被拉长(被缩短的例子倒是非常少):“其实是风聪风慧把我召到山上来”,“湿润润的快活会在悄悄默默间”,“太阳却依旧炽热着,准时时地出,准时时地落”。

简言之,被阎连科弄得很陌生了的汉语可以用“有声有色”四字形容,真实存在的日常世界——洛阳嵩县田湖瑶沟,也就此被陌生化,成为想象中的耙耧山脉。这种故意乡土化的方式也是一种聪明的偏离,偏离主流语境,偏离时代当下。因此,它可以摆脱日常生活的戏剧性、荒诞性,想象出另一种“神实主义”的荒诞性。应该说,首发于1997年的《年月日》,在2021年再次阅读,仍然具备充足的活力。但在这24年间,太多的科技产品被发明出来,人类生活经验的复杂性是呈几何指数增加的,永远读不完的信息被碎片化送进我们的大脑,我们的注意力被脱敏。但借助“神实主义”这一方法论,阎连科摆脱了很多当今小说家会有的与形形色色媒介竞争的焦虑,他不是生活的仆人(被动地接收),而是生活的主人(主动地创造)。也因为这种创造性本质,文本更容易对读者产生说服力、影响力,从而保证了它的尖锐性。阎连科说过,“只有创造可以强加,因为读者甘愿接受创造”。这种“强加”,和现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出现的“说教”是不同的。阎连科也说过,自己写作是以生命去面对生命,以灵魂去面对灵魂的。这就有了一种平等的基础。说教,本质上是知识启蒙的文学;强加,在阎连科这里,是有创造力、生命力等根本力量的文学。

至于“有声有色”,这应该仍跟作者强悍的生存力量息息相关。如果读过作者的散文《我与父辈》《她们》,会意识到,贫欠的童年、青春期的日常生活,与丰饶的土地之间所形成的对比关系,以一种很难解释清楚的方式,放大了作者所有的感受力。所有这些词,一点不受年龄和境遇已然改變的影响,仍然充满耀眼的强力。我们被迫使着,聚焦他那些鲜明的,就那样暴露在那里的语言。是我们自己的感受力加强了,也就使得他笔下的世界更加生动可感。

伊格尔顿在《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中转引过俄国批评家罗曼·雅各布逊的话,认为文学这种写作方式,“代表一种‘对普通言语所施加的有组织的暴力’。文学改变和强化普通语言,系统地偏离日常言语。……你的话的组织、节奏和音响大大多于可从这句话中抽取的意义……你的语言吸引人们注意其自身,它炫耀自己的物质存在”。〔英〕特雷·伊格尔顿:《导言:文学是什么》,《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第2页,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从这个定义来看,阎连科的语言显然是一种具备攻击性的暴力语言。它们攻击的是我们对语言经验的习以为常、熟视无睹。

由词语制造的文学,与由故事或情感制造的文学,其实是两种看世界的方式。本质上,词语面对人发言,故事或情感是面对人的伦理世界发言。面对人发言的文学,有一种不言自明的宣告式的笃定。既可以形成开天感:“神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事就这样成了。”;也可以形成末日感:“先爷说,我们没水了。先爷说,现在你、我和玉蜀黍没有一口水喝了。先爷说我死了阎王让我变成畜生我就脱生成你,你死了阎王让你变成人,你就脱生成我娃儿,我们照旧能相互依着过日子。”

如果说,神的话语体现的是创造的力量,阎连科的话语则深深植根于他的青少年时期与土地相处的经验。这种经验城里人靠阅读是无法完全体会的。这里面有种隐藏的征服欲。人和土地的关系是比较二元的,要么减产要么多产,要么丰饶要么荒芜。与地斗(包含了与天斗),是有种动物性的,你可以说这种关系自有其生命力,你也可以说土地有神性有地力,但它就没法像人与人的关系,那种晦暗的、暧昧的、不明的东西,阎连科的小说中,尤其是这一部里,是不具备的。他有的,是真实的甚至是强势的创造力。其实创造的初心,难道不是来自“我要改变这世界”的野心吗?

让我们再重复一次斯坦纳的观点:“所有的伟大写作都源于‘最后的欲望’,源于精神对抗死亡的刺眼光芒,源于利用创造力战胜时间的希冀。”〔美〕乔治·斯坦纳:《语言与沉默——论语言、文学与非人道》,第9页,李小均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二、《年月日》牺牲精神和《老人与海》冒险精神的本质不同

几年前,评论家王尧就说过:阎连科的《年月日》是中国版的《老人与海》。

但其实,它不是。它就是它自己。两部作品的本质不同,前者,刻画的是一种牺牲精神;后者,塑造的是一种冒险精神。《年月日》里的先爷,和日光,和粮食,和老鼠,和水,和群狼,和盲狗,和玉蜀黍的关系,都不是平等的。比如,先爷的种种生存经验,变成各种多谋巧计,帮助他一次又一次获得阶段性的胜利。他可以凌驾于老鼠之上,通过在山坡地里刨老鼠窝的方式弄到老鼠藏下的粮食;挖坑捉老鼠吃。他也可以通过一夜逼退九只黄狼,占得一眼泉水。但日光又凌驾于他之上,他唯一能做的,是“对着太阳连抽十余马鞭子,使日光如梨花一样零零碎碎在他眼前落下一大片”。也因此,所有的困境仍在发生—解决这样的封闭循环中疲惫往复。这和《老人与海》中征服和反征服的殊死搏斗,其精神气质实在是迥异的。

他也必要有所获得。天下大旱,炊粮尽绝,他却让自己和盲狗多活了半年,“你先爷我照样能把这棵玉蜀黍种熟结子你能咋样我?你能咋样我?!”最终,他以自己的血肉滋养,使得村人收获七粒可以做种子的玉蜀黍子。

如果是美国的海明威来写,结局应该不会让先爷成功。(“伟大”只有用在“失败”之前,才别有奥义。)72岁的先爷使出浑身解数,最后,玉蜀黍子仍未长成。这是悲剧,也是“不以成败论英雄”、尊重过程本身的高贵。但《年月日》是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中国农村故事,遵循的还是“成王败寇”,自有输赢的终极法则来决定故事走向。

从这个角度来说,《年月日》塑造出了一个真正的种地好把式、一条真正聪明的通人性的狗,但却没能为那棵玉蜀黍赋予真实存在的生命,它无法作为命运的意象独立存在。它其实既是这场天灾的亲历者,又是旁观者。

有限而确切,必须抵达某一个有失必有得的终点。这似乎是这个民族天然相信的、积淀在基因里的某种东西。由此既刻下了整个文明乐观的走向,又催生了一种忽视自我的牺牲精神:因为相信,这一牺牲一定能换取来什么。小说中,先爷是牺牲了自己换取到了村人的未来。他甚至试图牺牲自己,换取盲狗能活到荒旱后。

预备好的牺牲,会使得所有努力特别形而上学,也会使得意志力、心劲甚至偶然的幸运,变得形而上学,但最重要的是,从这种形而上学中,诞生了一个在汉语中充满了力量的词语:活着。也因此,一个中国作家,是很难把过程本身当作生命的全部来刻画的。如果没有那个命定的、闪烁着希望之微光的结局,许多中国作家恐怕很难在写作中保持兴奋。即便清醒也不绝望,这真是一种积极的乐观主义。

但就像《活着》里的福贵,先爷终其人生中的最后半年,几乎都在忙着解决生存问题。一难波未平,一难波又起。但斯坦纳转述过马拉美一句特别实也特别虚的话,“任何伟大的文本都需要空白”。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先爷有些无为之为,有些含混之为,整个文本或许会打开一些新的空间?

并不是说牺牲精神和冒险精神孰高孰低,这只是文化的差异。事实上,牺牲精神正是全书最动人的部分。先爷肯定是条硬汉,但却不乏温柔。误会盲狗吃了独食后,“先爷觉得他把你死我活的话儿说早了,似乎自己对狗有些无情无义了,就把它在自己怀里抱一会”,最后还用了一枚两边都有字的铜钱儿,试图骗过盲狗,自己独自赴死,成为玉蜀黍的养料。对一个温柔的人而言,想让他做出牺牲他人成全自己的决定,其实是更残酷、更不人道的,因为此后的一生都要在这阴影之下,面对这一选择本身的痛苦。果断地、自私地,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其实是需要更强悍的精神,好去背负更多歉疚感的。

今年五月,在深圳举办过一次“明天音乐节特别策划:返场七十二小时”活动,一共邀请了中国独立乐坛的八组音乐家,以“返场”为主题,要求这些如今已四五十岁的音乐人用新的视野、生活哲学和处事经历,去回首自己20年前的老作品。我于是瞎想,如果今天阎连科重写这个故事,会怎么处理呢?

如果是我,也许会从“当夜里,先爷在山坡地里刨了三个老鼠窝,弄出了一升玉蜀黍的种子粒”开始改写。我会写他如何带着盲狗和这些种子粒追上村人的脚步,朝着世界外面去逃荒,在那更陌生阔大的未知世界,始终保护着这些种子,待到雨季来临又结束,与幸存的、为数不多的逃难者一同回村,播下种子。

这时,饿疯了的、想为自己粮食被劫夺而复仇的、洪水似的鼠队,波波滚滚,哗哗滔滔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三、以德服人还是“以德服狗”?

首先让我们想象一下,假设未来,确有末日存在。

在极端天气频发的当下,让我们再想一想,人如何在大地上生存这个总体性问题。

這样一想二想,你就会觉得,这个小说似乎在给予人类信心:即当人类足够努力,足够善意,人似乎是可以被天允许苟活下去的。先爷用抛铜钱的把戏骗过盲狗,这真是人类智慧的最好用处。假设这部小说在这一部分的设计更为贴近现实,像我此前读过的一本非虚构小说《438天:在死寂与鲨群的阴影下》,真实生活中的海难生还者,在断粮三天后,杀死了与自己每日相伴的宠物鸟。尽管他俩的感情非常好,“友谊已经超越了人与鸟的界限,但潘乔毕竟是一只鸟,包含几百卡路里的能量和宝贵的营养。……我把它吃掉了。我不求得到它的宽恕”。〔美〕乔纳森·富兰克林:《438天:在死寂与鲨群的阴影下》,第156-157页,谭图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7。

这才是真实生活。阎连科写的,是小说。是一个知识分子想象出来的,想象出让自己相信的善。因此这种善是复杂而有创造性的。比如先爷最后的善意起于他对盲狗的误解。误解盲狗的先爷仍然给出了两个选择:“你就让我把你当饭吃了去”,或者,“你想活着你就今夜离开这,随便躲到哪,三朝五日后回来后,我也就活活饿死在这儿了,你也就有了吃食也有水喝了”。

但我也愿意天真地相信,像先爷这样善良的人,尽管其命运具有不确定性,但肯定会存在。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的。这意味着我们还是可以人道地、与万物平等地,生活在一起。也因此,对这样的故事,对这样的书,我们作为读者,其实是有责任的。什么样的责任呢?

首先当然是阅读它的责任。阅读是为了记住。我们从未了解过灾难中的死亡。记住这样的选择,可能就会让另一个植物生命、动物生命,在我们身故之后,继续存留下去。

其次是让这样的选择背后辽阔的、普世的爱,进入我们的生命,改变我们的生命。写到这里我突然想明白,所谓的纯文学,与其他文学比如类型文学、网络文学之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阎连科的这部小说显然属于纯文学序列,纯文学就是那些需要所有读者打起精神严肃对待的作品,它们不是为了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更容易、更轻松、更愉悦而存在的。它们就像一把铁锤,能砸开那些习以为常的厚厚的表面。

那么为什么,小说,或者更准确地说,与现代生存本质有关的寓言,那其中荒谬的苦难我们需要放进自己的心灵深处呢?(这种荒谬性在于苦难之冷酷是直给的,甚至不需要想象力。)很可能,我们终其一生,都不会与具有重大意义的苦难狭路相逢。日常生活,尤其都市里的日常生活,对媒体文章上的苦难漠不关心,是一种无可指责的常态。我们需要想象自己成为英雄,尤其是殉于土地、很有可能还徒劳无功的英雄吗?尤其当我们是安全的旁观者的时候。事实上,遇到苦难的时候,无论是亲历者的视角,还是旁观者的视角,都是不完全值得信任的。我们所能做的,大概是训练自己的心智,达到一种想象中的坚韧。

这部小说之所以出色,关键或许是,作者并不相信所谓神迹的降临,他把我们文学史上的苦难去中心化,把宏大叙事里的英雄气概剥落到一个生灵的高度,由此,在看似微不足道的设计中,显示出有节制的同情和扎实的人性。像先爷,他对艰难时日的了解似乎有一种权威,这些都是他从过去与自然相处的成熟经验中涌现出来的,使我们对今天早已陌生的土地,肃然起了畏惧之心。故事让我们更容易也更愿意去倾听一个老人。

这种想象中人类能达到的坚韧,在《年月日》里,既好好地安放在人类这里,也在结尾部分有了一些戏剧性的悬念。在先爷以身饲了玉蜀黍后,盲狗接下了那继续的以身饲喂之责。玉蜀黍也继续完成着它发育不良的生长。它们完成了各自坚韧的那部分责任。如果我们在那旱天大暑中凉下心来,去仔细品读,去想象一下那最后的、作者没有写出来的画面:在只有炽光和旱热的土地上,这一棵生命,与开天之初那样,扎入世界的内部,为的只是,活下去。我们或许也会明白,为什么,阎连科要设计成“千古旱天那一年,岁月被日阳烤成灰”这样一个背景。人类对旁人遇灾遭难骨子里的冷然,也只有酷阳可以作比,都是自然而然的。而大自然造成的苦难,其实又是一部分人的集体经验。在面对这种集体经验的时候,有意思的是作者的选择。显然他不觉得这第一代的集体经验能跟他者分享、一起面对。他让先爷一个人面对。先爷和其他人类没有共同语言。能和先爷分享他私人体验的,是一条盲狗。先爷做到的不是以德服人,而是“以德服狗”,他用拉家常式的谈话语调,保证了处处公平。这对狗唠的家常话,清澈的,不打咯棱的,因此小算盘小心机几乎藏不住的,像水一样流淌着。

这口语的、艺术地无艺术化的处理方式,不知不觉展现了作家本人对于人性的悲观主义。是的,正如前面所提到的,作家对于人类的总体命运却又是乐观的。但这乐观却建立在语言上。换言之,或许,人类毁了这世界,这世界的自然力于是毁了一切,但最终,语言或可拯救一切,重新启动。

也因此,最后的最后,文本展现出了一些希望。“最终留下的,是這个村落中七户人家的七个男汉子,……在七道山梁上搭下了七个棚架子,在七块互不相邻的褐色土地上,顶着无休无止的寂寥和日光,又种出了七棵嫩绿如油的玉蜀黍。”

苦难与环境之间的联系,在阎连科笔下,就是为了让人类互不相邻。先爷以死服人,而且服的是七个年轻人,然而最终,他们各自耕种。作家笔下的现实顽强地抵制了我们幼稚的、天真的,以为世界可以像个命运共同体一样休戚与共的幻想。

因此,阎连科的这个故事也是给“孤独的英雄”这个形象去魅的,但同时,它不批判任何。它只是纯然地向人类的坚忍致敬。神实主义显然不会沾染上现实主义的多愁善感。未来会有更艰难的时日,屈从于感伤,苦难却不会停滞下来。

【作者简介】曹亚男,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 薛 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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