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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女性主义话语下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反思与建构

2021-03-02蒋婷薇

雨露风 2021年11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女性主义

摘要:《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讲述了一名鞑靼族女性的觉醒之路。本文从祖列依哈的成长历程出发,分析其形象塑造中所包含的西方女性主义者所推崇的女性形象特征的范式。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建构需要消解以西方女性主义为主导的同一性意识形态和文化偏见,结合第三世界女性真实的生存状态,增强主体人物对民族身份的认同感,摒弃“脸谱化”,使人物形象真实而饱满。

关键词:女性形象;女性主义;第三世界女性

2015年,鞑靼族女作家古泽尔·雅辛娜凭借长篇小说处女作《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成为炙手可热的俄罗斯文坛新星,作品描绘了一名鞑靼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和解放。尽管一百多年来,女性主义早已不是单数的思潮,而是五花八门的立场与理论的聚合,西欧与北美的白人女性却依然牢牢地把握着这一领域的话语权,并以他们的理论水准和偏好影响并渗透于世界其他地区。[1]雅辛娜是少数族裔女性作家,但我们也不难看出作者雅辛娜在其中运用西方女性主义思想对女主人公的“套路式”塑造。

一、祖列依哈与第三世界女性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以20世纪30年代苏联农业集体化运动为背景,讲述了一位原本生活在农村的鞑靼妇女祖列依哈,在“消灭富农”的过程中被剥夺了家中财产,而丈夫因拒绝上交粮食而丧生,她也因此被迫走上了流放之路。在流放西伯利亚的路上,历经种种事故后她和一起幸存下来的流放者们流落到了荒无人烟的安加拉河畔,克服重重困难和艰辛,建立了谢姆鲁克劳动村,而祖列依哈也从一个恭顺胆小的农村家庭妇女成长为劳动村有名的女猎手。

印度女性主义学者莫汉蒂于《在西方的注视下——女权主义学术成果研究与殖民主义的论述》(1988)中指出,西方女性主义者在提到“妇女”这个范畴时,不约而同地把它看作一个先验的、统一的、有着一致利益和欲望的整体,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它内部包含的阶级、种族文化等等的差异。在西方女性主义者看来,妇女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受压迫,这个特征把世界上所有的妇女都联系在一起。而当她们要表述第三世界妇女的特征时,她们便在这种受压迫之外,再加上一些第三世界的特征。由于第三世界最主要的特征就是所谓“不发达”,于是第三世界妇女的形象便被塑造为贫穷的、没有文化的、受到传统严重束缚的、没有权利意识的、信奉宗教的、软弱无能的等等,与之相对立的,则是西方女性主义者对自身的表述,西方妇女是受过教育的、具有权利意识的、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现代的等等,在她们的笔下,西方妇女和第三世界妇女的区别,很像政治学和经济学上对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区分。[2]

祖列依哈是一名传统的鞑靼女性,生活在偏远的乡村。她没有经济来源,嫁人之后在丈夫家辛勤劳作,尽心伺候丈夫和婆婆,稍不如意便会遭到婆婆的辱骂和丈夫的毒打。她文化水平不高,几乎不识字也不会俄语,在家中没有任何话语权。她信奉伊斯兰教,经常向真主祷告。而根据教义,女性连清真寺都不准进入,只能在每周礼拜后等待丈夫回家向她传达布告。她的身份是穆尔塔扎的妻子,是乌佩里哈的儿媳,同时也是四个夭折女儿的母亲。但更多的时候,她被称作“可怜虫”“傻娘们”。这样的言语暴力是封建父权制家庭奴役和压制女性的手段之一。祖列依哈在家庭中缺乏自我认同,从而在思想上也渐渐屈从了这样的言语暴力,无法对自己女性的身份产生认同感。至此,一个“标准的”受压迫的第三世界妇女形象为小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二、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套路式”塑造

在宗法制和父权制的双重压迫下,祖列依哈被塑造成了温顺、胆小、卑微、吃苦耐劳的“家庭女仆”,甚至连睡觉都只能在大箱柜上。流放前的祖列依哈卑微、怯懦,对自身充满否定,认为离开了丈夫就无法独立生活。同样是走在森林中,流放前她这样想:“我要是待在密林里,早就吓死了。我大概连腿都不听使唤了。干脆躺在地上,闭上眼睛,祈祷——趁舌头还好使。”[3]这与后期勇敢的祖列依哈形成鲜明对比。祖列依哈的觉醒之路也是她与传统民族文明决裂后不断俄化的自我解放。祖列依哈通过学习说俄语对自己逐渐产生了身份认同:从前她几乎不说“我”,而学习俄语后她发现每个人都在说“我”,每个人都为自己活。

书中与祖列依哈相对立的女性形象是伊莎贝拉,一位受良好西欧教育的自信、宁静、高傲的贵妇人,在流放途中常用法语和俄语吟诵诗歌。在祖列依哈眼中她是“敢和长官顶嘴”的勇敢女人,是远在偏僻乡村未受过教育的鞑靼妇女尊敬、向往的女性形象。伊莎贝拉与祖列依哈的形象反差也正代表着小说中西化的女性形象与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二元对立。西方女性主义者认为西方妇女是独立的,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但实际上这也只是西方女性主义者为之奋斗的目标,而不是真实情况。只有依赖于这种优越感,她们才能居高临下地把第三世界妇女判定为“落后的”“依赖性的”“宗教倾向的”,以此反衬西方妇女的进步和独立,陪衬和确证西方妇女的优越地位。由此看出,在西方女性主义世界里关于第三世界妇女的表述中,明显残留着殖民话语痕迹。[2]

在无人海岛上,祖列依哈凭借出色的能力开始主宰自己的生活。偶然发现的狩猎天赋更是让她在谢姆鲁克村有了一席之地,不仅在劳动村获得了名望,还卖出猎物的皮毛为村子增加收益,这也带给她经济上的话语权。不仅如此,祖列依哈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选择了跟伊格纳托夫在一起,开始主宰自我命运和接受爱情。祖列依哈的故事在小说最后送别去彼得堡寻找自由的儿子时达到高潮并画上句号。

三、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多元化建构

拥有独立自主的精神、冲破传统和宗教的束缚、主宰自我命运、勇敢追求爱情、敢于反抗和斗争……祖列依哈的蜕变成果正是西方女性主義者所推崇的范式女性形象。这种一元化的形象和追求是否能够在第三世界女性身上套用?第三世界女性的压迫不仅来自男性父权专制,还和种族、阶级、殖民主义等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西方女性主义者同一性的意识形态往往容易掩盖不同文化之间内在的不平等和差异,使不同群体认同于某种群体身份和文化范式,以此来显示其文化专制的独尊与武断性。

要建构真实、饱满的第三世界女性形象首先要消解西方女性主义的文化偏见,扩大女性主义的精神内涵。早期传统的女性主义把女性划归为一元化的群体,在研究女性的从属地位和社会性别差异时,忽视了女性群体内部由于种族、阶级、宗教、文化等因素造成的差异,简单地以性别进行区分和研究,对于女性社会政治地位底下的原因大多归结为父权制的压迫。的确,长期以来以男性为主导的话语体系和文化传统,对女性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进行着严重的压迫和剥削,但对于第三世界女性而言,她们所面临的不只是父权制的压迫,还有来自民族、种族和阶级的压迫。在进行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塑造时,首先应该考虑其生存环境和社会经历,结合具体的文化和经济背景来提出女性意识觉醒和自我解放的方法。

在塑造第三世界女性形象时,还要提高主体人物自身对本民族身份的认同感。民族对其拥护者而言,是由主观的价值观,包括文化、宗教和时代的想象所构建的一个概念。这些价值观由资本和通俗语言——主要是通过大众传媒——的扩张而不断巩固和修正。[4]在小说《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中,出场的鞑靼族人物都较为负面,被视作未教化的、野蛮的、粗鄙的形象,而与之相对的苏联人则是文明的、现代的、开化的象征。这样的二元对立传递了小说突出和赞扬苏联时期俄化进程的创作倾向。文学作品中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塑造要考虑其民族、种族、阶层等各个要素,并以现实情况为参考,而不是一味地让第三世界女性与民族传统、家庭和宗教决裂,走向“西化”。盲目的同一性意识形态彻底忽视了第三世界女性真正的困境,也让第三世界女性形象的塑造脱离现实变得脸谱化。在父权压迫、传统文化、霸权话语以及全球化背景下女性主義的发展应给予偏远地区和少数族裔女性足够的话语权,丰富女性主义的内涵,助益文学界和批评界构建真实、饱满、生动的第三世界女性形象。

作者简介:蒋婷薇(1997—),女,汉族,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俄罗斯文学与文化。

参考文献:

〔1〕潘雯.阐释的分野——西方女性主义理论中的“种族”与“性别”[J].外国语言与文化,2020,4(04):1-13.

〔2〕罗钢,裴亚莉.种族,性别与文本的政治——后殖民女性主义的理论与批评实践[J].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0(01):97-105.

〔3〕古泽尔·雅辛娜.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M]. 张杰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7.

〔4〕Anderson, B. (1983). 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Spread of Nationalism. Verso Press, London

〔5〕郭琪.第三世界女性话语的解构与建构[J].前沿,2011(03):126-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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