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一）

岁见

顾衍川×苏辛言

和你一个照面，厌食不治而愈，只因你秀色可餐。

第一章

“提醒一下大家，豆腐有南北之分，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点石膏的多少，南豆腐用石膏较少，水分含量多比北豆腐多，吃起来的口感会比较鲜嫩，所以煮汤的时候我会偏爱南豆腐多点。”

苏辛言正在直播做鲫鱼豆腐汤，跟着她的老粉都知道苏辛言不爱吃鱼，也不喜欢烧鱼，所以她这次直播做鲫鱼汤，招来不少粉丝。

直播页面左下角的小显示框里，露出来的只有一双葱白的手指，此时正捏着木勺在翻滚的砂锅里搅动。

苏辛言边搅边说话：“放豆腐进去的时候，要用汤勺不停地把滚烫的鱼汤淋在豆腐上面，这样豆腐才能更加入味。待到豆腐用勺稍碰将碎的状态就可以关小火慢熬三分钟。”

小火熬汤的片刻，苏辛言看了眼直播间，齐刷刷的弹幕几乎要将屏幕覆盖。

“饿鹅鹅鹅，饿鹅鹅鹅饿”

“明天下班回家就试试。”

“你们尝过味道吗，就急着喊香！隔着屏幕你们能知道什么？——知道我老婆做的东西天下无敌美味！”

“大兄弟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差点误伤友军，哈哈。”

三分钟到了。

“好了，关火了。”苏辛言戴上手套，将砂锅端到身后的吧台上面，揭开盖把之前切好的葱段放了进去：“葱段我喜欢出锅以后再放，这样可以保留更多的葱香味。”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例图后，伸手在摄像头下比了个“耶”的手势，语调轻松：“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明天见咯！”

瞬间一波弹幕。

“盐宝今天不吃完再结束了吗？”

“我们要看盐宝吃饭！！！”

“啊啊啊，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鱼香。”

“今天这鱼汤是要送人的，我就不直播吃饭了，走了！微博见！”话音刚落，那一方小框就黑了下去，苏辛言给房管发了消息就退出了直播间，打开手机微博。

酥心盐：“今（gei）日（bie）份（ren）的（chi）晚（de）餐。（另外，等会儿要出门，今天的回复和最佳评论晚点回来的时候再弄啦。）”

苏辛言是个主播，在这个游戏主播遍地飞的直播平台，她偏一枝独秀，成为美食主播。

每个星期周一到周五晚上的六点到八点，在直播平台直播做吃的，她会做的东西很多，有上得了台面的美食佳肴，也有街头巷尾不常见的小吃，粉丝总结没有言宝做不了的美食，只有世界不存在的美食。

微博粉丝一百来万，每天的日常就是晒吃的，晒吃的，晒吃的。在粉丝眼中，她的人设就是一个能吃会做还不长肉的美少女主播。

关于“美少女”这个称号也来得意外。

苏辛言在直播有个特例，不露脸，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直播的东西冷门，粉丝很少，每天也就那几个熟悉的昵称在线。

有一次直播打游戏，连跪得太厉害，笑的脸贴在键盘上，半面素净的脸出镜，幸而她反应快，粉丝也只是截了一张高糊的图。

弯月眉，桃花眼，美人胚子。

“美少女”由此而来。

再加上她是少有的直播的时候声音不刻意做嗲，平日也不靠某些不可描述博人眼球，直播了一段时间之后，粉丝也以着少而优的形式一点点地积攒着。

三年雷打不动的直播时间，足以让她成为高人气的美食主播。

平城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入了秋，可偏偏最近秋老虎来犯，原先已經降下的气温又大幅地上升，苏辛言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薄汗，紧贴在耳边的手机也跟着发烫：“我又忘记带钥匙了，你帮我开下门。”

“好，开过了啊。”

电话里的声音刚落，苏辛言面前紧闭的大门解了锁，她推门进去：“我进来了，先挂了。”

陆辛语住在二十六楼，苏辛言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大门已经是敞开着的，她直接走进去，被房间里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姐，你空调开得太低了吧。”

被点名的人正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看剧本，闻言掀开被子往餐桌边走：“我是在剧组被热怕了，想多吸点冷气，抵御平城这居高不下的鬼天气。”

苏辛言从厨房拿碗出来盛鱼汤：“平城每年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骤然停歇，摇摇头笑道，“我都忘了，你是最近才回的平城。”

“言言。”陆辛语转身拿遥控器把温度调高，然后站在桌边看她手上的动作，试探性地问她：“你这周有没有时间，我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

苏辛言头也没抬，语气淡淡的：“那是你的一家人，不是我的。我的家人只有外婆，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她盛了满满一碗鱼汤：“好了，你吃饭吧。”

陆辛语知晓她不想谈这些，没再过多追问，坐在桌前低头闻了闻，叹道：“好香啊。”见她只拿了一副碗筷出来，随口问道，“你不吃吗？”

“我不爱喝鱼汤，你吃吧。”

两姐妹十多年没见，感情多少有些生疏，坐在一块明显少了很多话题，陆辛语低头喝了几口鱼汤，见她低垂着头抠指甲不说话，主动挑起话题：“你最近直播怎么样？”

“还好，毕竟是老主播了，人气还可以。”苏辛言一紧张就爱用左手摩挲右手上因为常年握画笔形成的厚茧，仿佛这样可以削减一些紧张。

此时，她搁在桌底的双手轻悄悄地摩挲着，说话声音也不大：“你呢，最近的拍摄还顺利吗，我这几天刷微博看到你的粉丝都在说你头在吊威亚的时候磕到了，严重吗？”

苏辛言就是在微博看到她受伤的消息，才主动提起给她煮鱼汤补一补。

“我没事，粉丝都是夸大其词，真正受伤的其实是跟我对戏的顾衍川，从威压上摔下来的时候，是他的头先着地的。”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辛言愣了一下，本就紧张的心跳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仿佛又被拍了一下，犹如落地的小珠，一下一下跳得轻快。

可她面上却丝毫未动，语气也很随意：“那他摔得很严重吗？”

“还好，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没有太大问题。”陆辛语低头喝尽碗里的鱼汤，“吃饱了。走，去沙发坐会儿。”

“不坐了，我还有几个设计稿要改，就先回去了。”说着她便起身准备拿包离开。

“言言。”陆辛语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指尖动了动摸到一片厚茧，喉间一哽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辛言指尖蜷缩着收回手，低垂着眼眸。

陆辛语深吸了口气，重新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语气难得正经：“坐着别动。”她说完拉开茶几的抽屉，从收纳盒里拿了一把指甲刀，“把手摊开。”

苏辛言大概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犹豫着不肯动。

“快点啊，你不是还要回去改稿子。”陆辛语见她仍旧不动，直接掰开她的手，把手掰得直挺挺的，低头用指甲刀将她手心里的厚茧一点点地剪掉，轻声问道，“疼吗？”

“不疼。”

闻言，陆辛语鼻头一酸，死命地屏息着才将眼泪憋回去，说话声仔细听来还有些许哽咽：“女孩子的手就是我们的第二张脸，可要好好保护了。”

“知道了。”

“嗯。”陆辛语将她手里的厚茧处理得干干净净，又给她抹了一层厚实的护手霜，“护手霜每天早晚都要抹，记着了？”

“嗯，都记着了。”

陆辛语长吐出一口气：“好了，回去吧，都不早了。”

“那我先走了，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小时候外婆给我们做的香芋丸子。”

“好。”苏辛言出门的时候，顺手将房间的空调温度又调回了她来之前的温度。

苏辛言一直到出了小区楼下准备叫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机落在楼上了，手机里有设计稿的草图，不得不拿，只好重新折返回去。

她在楼下来回按了几遍铃，却迟迟不见有人应答。

真是奇怪，明明就几分钟的事情怎么就没人了。

苏辛言走下台阶，仰头往二十六楼看，远远地望去，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

几分钟过去，她重新走回门前，头抵在门上，手指抠着门上贴纸翘起来的一角，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一道身影。

只听见耳畔“咔哒”一声，抵在额前的门毫无预料地开了，她整个人重心都在抵在门上，一时没注意整个人都失去控制地往前扑。

苏辛言还未有所反应，胳膊被人从后面拉扯住，整个人重心重新回归大地，她轻喘了口气，忙不迭地跟面前的人道谢。

“不客气。”男人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的脸，苏辛言只能看清他模糊的侧脸。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注意到苏辛言没动静，手按在门把上，回头看她：“你不要进来？”

苏辛言下意识地重新把视线落在他脸上。

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从眼梢到眼尾，分分寸寸都不止一次出现过在她的画板上。

她停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从头到脚肆意地流窜着。

她的脚底像是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门口的感应灯适时地灭了，遮盖了她所有未明的情愫。

男人的眼睛在这黑夜里，像是两盏明灯，直直地照进她的心底。

苏辛言的眉心直突突地跳着，心里炸开了朵朵粉色的烟花。

她觉得自己今年可能要走大运了。

“要进来的。”苏辛言迅速反应过来，伸手去扶门把，顾衍川适时地松手，一来一往间，苏辛言的指尖仍旧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交错间，苏辛言只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酥麻感。

说不清道不明的，如鲠在喉。

顾衍川等她进来后，双手一插兜，自顾自地往前走，停在电梯口时，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小步跟了上来，然后从自己身后路过，站在了旁边一台正在维修中的电梯口前。

他眉梢一跳，被口罩遮住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你确定要坐这台电梯上去？”

苏辛言抬起头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左右四顾地看了一遍。

这是在跟我说话？

顾衍川面前的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他没再说话，伸手将挂在一旁的木牌摘了下来递到苏辛言面前。

许是觉得已经够尴尬了，苏辛言还有心思数了下木牌上的字数。

总共十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全部用红油漆加粗。

——此电梯维修中，请勿乘坐。

确保她看清楚之后，顾衍川重新把木牌挂了回去，也没说别的直接进了电梯，伸手按着开门键，目光如炬地看着苏苏辛言，那眼底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不要进来我就关门了。

苏苏辛言脸一热，大步一跨直接走了进去，然后一个大转身留了个后脑勺和后背给他。

她的心里早翻江倒海，思绪也跟着千回百转。

妈呀，丢死人了。

以后出门一定要看皇历，老祖宗说不宜出门就不出门。

她暗自懊恼的间隙，身后的人已经靠了过来，苏辛言感受到强大的男性气息，整个后背都僵直了。

喉间不停地咽口水。

她抬头透过电梯光亮的梯面清楚地看到身后的人正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

苏辛言觉得本就狭窄的空间愈发难以呼吸，脑袋里瞬间跑过无数种可能。

还没等她遐想完，身后的人停了下来，问她：“能不能往边上挪一点，电梯还在一楼，我要按楼层。”

闻言，她的脸又忍不住热了起来。

她迈着小碎步慢吞吞地往边上挪去，脑袋低垂着，两鬓的碎发垂在耳边，遮住了她脸上的红晕。

想要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等他按好楼层退回去之后，苏辛言又挪了回去，抬眸準备去按键，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在她视野范围内，那一排排黯淡的按钮中，唯独她要去的那一层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按键。

所以……

他跟她去的是同一个楼层？

而站在后侧的顾衍川一直观察着她的动作，她一直背对着他，反而让他有了更好的机会去注意她的一切。

在看到她没有按楼层的时候，顾衍川心里多了些别的想法，摸出手机给助理周臣发了一条微信。

“你去给陆辛语打个电话，问她在不在家，可能有狗仔，让她注意点。”

那边很快回了电话，电话响起的时候，电梯刚好到了二十六楼。

顾衍川接通电话：“嗯，到了。”

“是一个人。”

“什么都没带。”

他边接电话，边迈出电梯，苏辛言紧跟着从后面出来。

二十六层只有两户。

在电梯的一左一右。

顾衍川出了电梯就往左边走，余光却一直落在苏辛言身上，在看到她伸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出声叫住她：“麻烦等一下。”

苏辛言回头，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你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吗？”

“我知道啊……”

顾衍川了然地点点头：“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是谁了？”

“大概……知道。”苏辛言边说话边小心翼翼地点头。

“啧。”顾衍川也猜了个大概，索性就摘了口罩，半挂在左耳上，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你们狗仔的跟踪水平真的提高不少啊，连我刚搬来这里住在几户几层，什么时候下班都知道了啊。”

苏辛言小声地倒吸了口凉气。

不是！

你真的误会我了啊。

她挠头否认：“我不是狗仔。”

“那你是谁？大半夜地来这里做什么？”

苏辛言有些哭笑不得，现在明明不到十点怎么就成大半夜了：“我真的不是狗仔，我是来找我，”姐姐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在陆家的身份并没有公开，这让情况变得就很尴尬了。

苏辛言没辙，叹了口气，直接抬手敲门，背对着他的声音不大：“我不是狗仔，等见到住在这里面的人，她会证明我的清白。”

苏辛言还没敲两下，手腕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攥住，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警告：“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两人争执间，面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辛语滚着瘦脸器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言言，衍川？你们这是？”

“我手机落在这里了，我回来拿手机。”苏辛言把手腕从他手心里抽出来的时候，那一块的皮肤已经有些泛红，她低垂着头小声辩解着：“结果被人误会成狗仔了。”

仔细听来，还有些细微的委屈。

陆辛语的眼眸动了动，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圈，笑道：“衍川，你误会了，这是我的妹妹，苏辛言。你以前见过她照片的啊。”

顾衍川还是在高三的时候听陆辛语偷偷地跟他和傅廷说过，自己还有个妹妹，小时候因为母亲的原因被留在了平城。

只是没想到，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顾衍川摘下口罩，见她不停地在揉着手腕，嘴角轻抿：“抱歉，弄疼你了。”

“没事，做你们这行的警惕性一般都很高。”苏辛言两手松开：“姐，我进去拿一下手机。”

“那我们先进去了。”陆辛语门也没关，跟着苏辛言进了房间：“言言，你没事吧？”

苏辛言在餐桌边上找到手机，装进包里，笑着道：“我没事，先走了啊。”

“你等下，我换身衣服开车送你。”

“不用了，你明天一早不是还有工作吗？”苏辛言指了指一旁小黑板上的工作时间表：“明天早上三点就该起，你晚上早点休息吧。”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嗯。”

苏辛言出门的时候，顾衍川已经换了身衣服站在自家门前，见她出来主动迎了上来：“我送你回去，算是对我今天的鲁莽行为道歉。”

“不……不用的。”馅饼掉得太突然，苏辛言一时间有些被砸蒙的感觉。

顾衍川没作声，直接进了电梯，问她：“你不下去？”

“下。”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股难以置信一直持续到坐上车，等顾衍川问清楚她住哪之后，苏辛言摸出手机给自己的好闺密简白发了条微信。

顾衍川太太的不二之选：“你绝对想不到我现在坐在谁的车上？”

简白一点也不白：“我管你坐在谁的车上，反正肯定不是你老公顾衍川的车。”

顾衍川太太的不二之选：“是的。”

简白一点也不白：“没吃药啊？”

顾衍川太太的不二之选：“我说我坐在顾衍川的车上。”

简白一点也不白：“谁信啊，我说我现在跟大明星林城在吃飯你信吗？”

苏辛言键盘音量没关，啪啪直响。

顾衍川太太的不二之选：“我信。”

反正经过今天这件事，现在有人说明天是世界末日她都信。

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被她碰上了，火星撞地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简白没时间跟她瞎扯，拿着工作搪塞她人就溜了。

苏辛言收了手机，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到顾衍川都能听见小姑娘的叹息声。

他觉得，是时候要说些什么了。

“听你姐姐说你大学学的是建筑？”

“啊？是的，学的建筑。”

“毕业了？”

“嗯。今年刚毕业，现在在设院实习。”

闻言，顾衍川眼底多了些惊讶：“平城的设院不是不收本科实习生吗？”

“你也知道？”苏辛言摩挲着手指：“我研究生的导师是设院的设计师，我只是跟在后面学习，挂名实习生。”

“本校读研？”

“嗯，直研的。”

“小姑娘很厉害啊。”

“还好……可能比别人幸运了那么一点。”

“你这一点可不是一般的一点。”

“哈哈。”

苏辛言住的地方离陆辛语的小区不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到了。

“今天麻烦你了。”苏辛言绕到驾驶位的车窗外。

“不客气。”顾衍川手搭在方向盘上，摩挲了几下，从置物格拿出手机，问她，“你微信多少？”

“啊？等下，我拿下手机。”苏辛言从包里拿了手机，找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你直接扫一下吧。”

“嗯。”顾衍川看了一眼，二维码是特意截下来的，他直接拿手机开始扫，“我和你姐姐是很好的朋友，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好。”苏辛言收回手机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的微信昵称。

顾衍川太太的不二之选。

救命！

“哎，等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清楚地听到二维码识别成功的声音。

清脆响亮。

哐哐地砸进她耳朵里。

又哐哐地砸进她心里。

完了。

张嘴的瞬间，苏辛言已经在脑海里想了所有可以解释她微信昵称来源的理由，却独独没想到——

一直以来，从未给她开过门的上帝，这次不仅给她开了门，还伸手拉了她一把。

顾衍川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顾衍川歉意地看着她：“这样吧，你打一下我的手机，等会儿直接添加我吧。”

“好啊。”苏辛言忙不迭地点头，点开拨号页面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真的是人生处处有风险。

她之前一直把电信的客服备注成“衍川欧巴”。

几个小时前，客服才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衍川欧巴”这四个字就排在通话记录的第二个。

苏辛言偷偷地把手机往自己这边倾倒：“你说吧，我拨号。”

“1xxxxxxxxx。”顾衍川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等她拨出去之后，接着说，“手机号码可以直接添加我微信，你加的时候备注一下。”

“好的。”

“那好，早点回去吧。”他顿了顿，“晚安。”

“嗯……晚安。”

等到确定他从后视镜看不见自己之后，苏辛言几乎是蹦跶着进小区的。

苏辛言一路狂奔回家，瘫倒在沙发上，摸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回之前的“言宝”。

微信头像的表情包换成一张柴犬泡在泳池里的图片。

把朋友圈那张雍正皇帝的“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疼你”的封面换成比较可爱的美少女战士。

等她换好之后，看着那张粉嫩粉嫩的封面，暗自猜想顾衍川会不会认为她比较幼稚？

苏辛言犹豫再三，还是换下了那张美少女战士的封面，换上了一张蓝天白云的封面。

外表整顿好之后，苏辛言把自己以前发的朋友圈里比较特异独行的照片都设置成私密。

她的动静不小，简白点进她的聊天框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简白一点也不白：“你这是改邪归正了，还是被盗号了？”

苏辛言早猜到她会这么说，键盘点得飞快：“从今天起，我要塑造一个知书达理女孩子形象。”

简白也没跟她啰唆，直接发了视频过来。

“你怎么回事啊？受什么打击了，要这么想不开，不是说好要做彼此中二的伙伴吗，你为什么半路变了性？”

视频刚接通的时候，信号还不太稳定，苏辛言缓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句。

“没事啊，就是今天顾衍川送我回来时候，我觉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简白截断了：“等、等会儿……你刚说什么？顾衍川送你回家？”

她联想了下前不久两人的聊天记录，有些发蒙：“你之前说坐在顾衍川的车上，是真的？”

“真坐在他车上啊？”

“是啊。”苏辛言脱了外套，拿着手机坐在书桌前，“你等下，我把设计稿发你邮箱，你等会儿看下，我今晚要改的。”

“别，现在别跟我说什么设计稿，你先跟我说清楚，你跟顾衍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辛言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把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

简白听完，惊讶地大叫：“你说顾男神握了你的手腕？”

“算……是吧。”

她从桌前激动站起来：“啊！苏辛言，你最好今天，啊不对，这一个星期，一个月都不要洗澡，把手腕给我包起来，我要好好感受一下男神的气息！”

苏辛言继续保持痴汉笑：“他还跟我说了‘晚安’。”

简白直接关了视频。

不一会儿，苏辛言看到她的微信昵称改成——林城夫人的不二之选。

不过玩归玩，等工作起来，两人也一点儿也不含糊。

简白花了点时间将苏辛言发过来的设计稿里的一些问题挑了出来：“我用红笔圈出来的位置都是需要修改的，问题挺多的，你今晚估计又要熬夜了。”

“已经做好修一夜的准备。”苏辛言把头发全都扎到脑后，摘下戴在耳朵里的助听器，周围的声音倏地变得小了很多，她给简白发了一条消息就关机了：“不跟你耗时间了，先下了。”

苏辛言修好所有的设计稿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她重新开机，起身站在落地窗前，额头抵在玻璃上。

远处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雾蒙蒙的，像是笼了一层轻纱。

街道上时而会有汽车飞驰而过，刹那的喧嚣过后，又是让人压抑的安静。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压抑的安静，苏辛言转过身，坐在桌前，拿起手机。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微信加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条短信，苏辛言却突然想起自己回来只顾着修改信息和简白侃大山，忘记了添加顾衍川的微信。

她打开微信，新朋友那里有一个红点。点开。

“江海衍川”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备注信息，顾衍川。

苏辛言点了同意，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

微信提醒她有新消息。

江海衍川：“起这么早？”

她愣住了，抬头一看时间，三点半。

平常改设计稿都是这个时间，苏辛言一直也没觉得自己起得早，因为她根本就没睡。

“嗯……是现在才准备睡觉。”

顾衍川回得很快：“小姑娘网瘾挺大啊，这个点还不睡。”

“没，在修稿子。”苏辛言没想继續这个话题，很快就岔开了，“你这个点是没睡还是刚起？”

“拍早戏。”

“真辛苦。”苏辛言修了大半夜的设计稿，眼底都是倦意，“有些困，先去睡觉了。”

“好。”

顾衍川等了一会儿，确定她没再回消息之后，把手机搁在化妆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困了？”从外面进来的陆辛语将咖啡和早餐搁在他桌前，交代道，“你哥让我带给你的。”

顾衍川轻笑：“我哥可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陆辛语睨了他一眼，没搭话，人坐在桌前看剧本。

顾衍川喝了几口咖啡，随口问道：“你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回陆家了？”

提到苏辛言，陆辛语的情绪明显变低了：“没回，是我自己单方面过来找她的。”

顾衍川放下咖啡，迟疑地说道：“她不愿意回陆家，还是陆家那边？”

“她不愿意。”陆辛语长叹一口气，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声音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她跟外婆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妈当年的选择。”

将身有残疾的孩子丢给腿脚不便的母亲，自己带着另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去享受荣华富贵。

这种痛苦，陆辛语可能一辈子也没法体会，可她也明白，这种痛苦会一直存在。

哪怕她的母亲已经后悔到宁愿一辈子与青灯古佛作伴，这种痛苦也永远不会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