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应该以生命为原点

朱永新

“什么教育最能发展儿童，什么教育能让儿童幸福成长？”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或许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疫情发生后，我曾在第一时间呼吁：“停课不停学”固然重要，但守住教育的底线、关注教育的本质更重要。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坚守教育的根本，反思教育的目的。面对灾难，我们到底要用什么来教育儿童？我们能不能把疫情灾难作为教材，把危机变成机遇，真正重构我们的教育？面对这场疫情，我们除了教会儿童如何做好个人防护、养成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还应该传递哪些理念和认知？

一线医务人员的执着坚守，各条战线上工作人员的无私奉献，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团结精神，在疫情防控中都得到了集中体现。感人的场景也可以化作课堂的养分，让孩子们乃至于全社会共同思考：在生命面前，个人、集体、政府乃至全社会的“所为”与“应为”到底是什么？

今天的儿童就是未来的专家、医务人员、公务员、企业员工等社会成员，不同的社会角色究竟要如何对待生命，如何理解责任，这些都涉及生命教育。

应该说，生命和教育本来就是一体的，教育本来就是为生命而准备的，教育的使命就是帮助一个人的生命从自然人变成社会人，同时拓展一个人的生命长度、宽度和高度，帮助每个生命成为更好的自己。

所以，教育应该以生命为原点，重归生命的本体，向内审视生命的本质，让生命回归自身价值;向外建构教育的场域，筑造生命的精神家园。

然而，我们的教育对生命本身缺乏必要的关注。当今社会已是一个科技理性主宰的世界。当下教育往往注重学生认知能力的培养，向学生传授“何以为生”的知识和本领的训练，学生往往成为接受知识的容器，从而只见知识不见生命。这次疫情也暴露出生命教育的缺失问题。孩子的生命、学校师生的身心健康，正在遭遇危机。这些问题固然有文化的因素、社会的原因，但教育对于生命的关注不够，无疑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我们新教育在研究未来课程的时候，专门研发了一门“新生命教育”课程，并以“拓展生命的长宽高”为核心理念。

生命教育要关注自然的生命，这是生命的长度

我们认为，安全与健康构成了生命的自然属性，是生命发展的基石。无论是缺乏安全还是健康，都不可能有生命的持续发展。

因此，我们主张学校应该把关于安全的知识与技能教给孩子，让他们了解居家安全、校园安全、社会安全、游戏安全、运动安全、交通安全、野外安全等常识，防止和应对校园暴力、疾病传染及其他意外。让师生知道，学会保全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选择。

这也是世界生命教育的普遍做法，因为一个最简单的事实逻辑是：只有在生命得到保全的情况下，生命的其他意义才有延展的可能。

我们还主张，应该重视师生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和两性健康，让学生了解关于营养、运动、治疗等基本知识与技能，掌握情绪管理、环境适应、压力疏解等方法。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非常有限的，都只是人类生命链条中极其微小的一环。但人类生命正是由这样无数微小的一环又一环所组成，每一环的长短都影响着整体。无论是从社会持续发展的角度，还是从整个人类生命的代际角度，教育都应该通过对个体自然生命在安全与健康两方面的努力，延长每一个人的生命长度，从而用这一环又一环的点滴累积，增加人类生命链条的长度。

这次疫情也提醒我们，教育要更多关注学生的安全与健康：学会勤洗手，懂得何时需要戴口罩，懂得敬畏自然、敬畏生命，学会紧急避险和自我保护，养成科学膳食、锻炼身体、合理作息等良好习惯。把这些事情做好了，生命的物质基础就打牢了。

那碰到灾难、疫情，孩子到底应该怎么办？该如何保护自己并帮助他人？这也是教育中必须要加强的内容。央视网有一则报道：2020年11月19日，日本一艘载有52名小学生的海上渡轮在撞击岩石后沉船，令人庆幸的是，在这起沉船事件中没有出现任何伤亡，所有孩子都顺利获救上岸！这些孩子之所以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能如此镇定、勇敢，没有乱作一团，背后和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分不开的。日本学校教会了孩子们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在面对不同的灾难时该怎样自保！

生命教育要关注社会的生命，这是生命的宽度

除了安全和健康之外，教育还要立足于生命的社会属性，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社会里，都要和别人打交道，都要学会理解、宽容、尊重别人，才能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所以，我们也该引导学生热爱生活，熟悉在开放的国际视野下与他人相处的法则;认识到个体生命的共在性以及他人存在对于自己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学会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相互关心、共同合作、彼此尊重、善于沟通;同情弱小，积极面对人际冲突，树立宽容意识;尊重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发展健康的人际关系;拥有个性化的积极力量，包括乐观、胜任感、自尊感、人际支持等。

在疫情防控期间，我们看到了许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家有难众人相助的温暖故事，看到了许多医生护士无私仁爱之心，这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帮助孩子懂得感恩、懂得仁爱、懂得尊重，拥有良好的社会情感，这是我们在生命教育的宽度拓展方面应该做的。

生命教育要关注人的精神生命，这是生命的高度

我们的教育要立足于生命的精神属性，引导学生能够不断进行生命的自我体验和省思，欣赏和热爱自己与他人的生命，珍惜生命的存在，期盼生命的美好，体悟生命的意义，并且能够把这种生命的关怀和热爱惠及他人、自然，具有人文关怀、民胞物与的胸怀以及宽广的人类情怀。

人是一个符号性动物，是要有价值观和信仰，要过精神生活的。人类最伟大的智慧、最伟大的思想都存在于那些最伟大的著作之中。那么，怎样通过阅读来提升我们的精神高度？在疫情面前、在灾难面前，我们能不能为了公共利益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能不能为了普通老百姓去挑战权贵，敢于擔当？疫情中的钟南山院士、李文亮医生等，就是这样一种精神和信仰的体现。

所以说，儿童幸福成长首先要从生命教育开始。我曾经提出“生命教育，让教育回家”，其实就是要“让生命回归教育的主场”，把生命教育作为我们教育最根本的出发点，作为我们教育的最大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