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中的诗歌研究
2021-02-26蔡蓓珺
蔡蓓珺
摘 要:唐代小说的兴盛与科举温卷制度密不可分,小说中穿插诗歌的形式全面表现创作者的叙事、议论、赋诗才能。其中涵盖的诗歌类型范围广阔,包括四言诗、五言诗、七言诗、杂言诗等。这些诗歌与明清小说中带有评论性质的诗歌不同,具有表情达意、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是小说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诗歌本身强烈的抒情功能加强了传奇文体的感染力,其朦胧性又为小说增添了浓厚的奇幻色彩。
关键词:唐传奇;诗歌;科举制度;作用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3-0-02
一、唐代小说与科举制度
中国小说以诗入文的传统古已有之,早在战国时期的《穆天子传》中就有周穆王“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1],两人以诗歌互相唱和的表达形式。魏晋时期创作的《搜神记》中也有部分篇目穿插诗歌,例如《紫玉韩重》中紫玉的魂魄以诗赠予韩重,表达“一日失雄,三年感伤”[2]的相思之情。虽然这种创作形式产生时间很早,但是诗歌与小说结合这一现象大量出现要到唐朝以后。
南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八云:“唐之举人,先藉当世显人,以姓名达之主司,然后以所业投献;逾数日又投,谓之温卷,如幽怪录、传奇等皆是也。盖此等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3]可见唐传奇普遍采用以诗入文的形式,与科举考试的考校要求有所关联。出于温卷之用而产生的大量传奇作品,遵循当时的创作标准,必然不会忽视“诗笔”这一重要的组成元素。并且,由于温卷对科举成绩影响重大,士子自然竭尽全力做出更多的突破创新,完善自己的作品,使唐代小说在各个方面实现了斐然的成就。诗歌的运用也是其中之一,唐代小说中诗歌的穿插位置、形式、作用各不相同,可见唐人匠心独具。刘开荣先生《唐代小说研究》中评价唐人作传奇文:“一般举子为了要适应主司的要求与喜好,人人自然竞奇制胜,无论在结构布局设思敷辞各方面,无不竭尽所能。”[4]
唐代科举制度激烈的竞争形势促使唐传奇“文备众体”的创作特色,当此之际,诗歌原本已经发展至极盛之时,将诗歌融入传奇创作,能够在辞藻、意境方面对前代有所超越应在情理之中。
二、唐传奇中诗歌的作用
唐传奇中的诗歌具有几种不同的功能,不仅起到传情达意的作用,同时也能够起到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制造悬念等作用。
传情达意的作用从《穆天子传》中一直沿袭至唐代,唐代传奇中最常见的表现情感的类型是才子佳人以诗歌互相表达思慕之情、离别之苦。例如张鷟《游仙窟》中通篇出现了大量的诗歌,人物对话以诗歌作为主要形式,表现了强烈的文学色彩。主人公求爱时所说的话都是类似于“但把当手子”,“若为当口子”[5]等诗歌的形式,两人离别时互表相思之情的话语也是通过诗歌的形式呈现。又如李景亮《李章武传》中王氏送李章武赴长安赶考,两人互叙别情,李章武临行赠曰:“鸳鸯绮,知结几千丝?别后寻交颈,应伤未别时。” 王氏答曰:“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6]两首别诗直抒胸臆,充满了缠绵之思,符合离别之时需要抒发强烈情感的表达需要。
杨慎《艺林伐山》中谈到唐人诗笔之才:“诗盛于唐,其作者往往托于传奇小说神仙幽怪以传于后,而其诗大有妙绝千古、一字千金者。”[7]唐传奇中有一部分作品故事情节不强,其中的诗歌比诸小说情节占据更加主要的地位。例如《元无有》、《东阳夜怪录》虽然写的是非人之物幻化成人的志怪故事,但是并没有离奇的情节发展,这些事物聚集在一起,只是吟诗作对,所作的诗歌往往暗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比起故事本身,这些诗歌中隐含的谜团更见作者才思。
另一部分的诗歌在小说中起到设置悬念,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裴铏《传奇》中的《裴航》一篇,裴航在听了樊夫人吟咏的“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8]一诗后,百思不得其解,而他之后的际遇则完全印证了这首诗歌的内容。这首诗歌在小说中起到一种设置悬念的作用,读者初看之时与主人公一样不得其意,而随着情节发展,则会有开悟之感。《谢小娥传》则是将仇人的姓名隐含在诗歌之中,谢小娥在李公佐的帮助下揭开字谜,从而完成报仇。这篇作品中藏有人名的诗歌起到为情节服务的作用,是作者通过精巧的构思设置的线索。
诗歌本身具有朦胧的特征,同样一首诗在不同语境下能有不同的解读。巧妙地利用诗歌的朦胧性能增强故事的曲折性。元稹《莺莺传》中的诗歌就是其例证之一。张生以《春词》二首表恋慕之情,莺莺答以《明月三五夜》回赠张生,其诗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9]元稹写张生反应,曰“微喻其旨”,诗意所示相会之意明确,而张生此处的“微喻”应是有不明之处。不明之处应是“玉人”所指,张生不明莺莺指的“玉人”是哪一方,所以十五之夜打算先等莺莺动静,直到既望之夕才自己行动。这种细节安排表现出人物小心翼翼的心态,也体现出诗歌的朦胧之美。
因此,唐传奇中的诗歌具有丰富的表达功能,不止发扬了诗歌本身的抒情性,也极大限度地利用了其朦胧性,在抒情叙事方面均有建树。
三、唐传奇小说与诗歌的结构
除了在作用上存在不同,唐传奇中小说与诗歌的篇幅结构安排也有几种类型。根据诗歌所处的位置与篇幅长短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类型:以文补诗、诗文相形、以诗成文。
第一种类型“以文补诗”的定义为文章作为序言形成对诗歌内容的补充,作为序言的文章具有一定的长度,并且有一定的文学性与故事性,两者经常被分而视之。这种类型的代表作品是陈鸿的《长恨歌传》与白居易的《长恨歌》、沈亚之的《湘中怨解》与韦敖的《湘中怨歌》。这种类型的传奇往往各自具有不同的侧重点,但又能互相补充连成一体。以陈鸿的《长恨歌传》与白居易的《长恨歌》为例。《长恨歌》虽然具有叙事功能,但经过与《长恨歌传》对比,可以发现都是《长恨歌》中概括性的表述较多,简短的篇幅中对李杨二人的感情着墨甚多,而对历史背景涉及较少。开篇即以汉喻唐,叙述现实情况占据的比重较小,仅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等句简洁地将安史之乱以及马嵬驿之变的轮廓进行勾勒。更多的篇幅是心理情感的表现与富有想象的情节。《长恨歌传》则在开头处点明了故事发生的真实时间与历史背景,交代了安史之乱发生的原因,然后详细地描述了唐玄宗專宠杨贵妃的细节,表现了唐玄宗沉溺美色,荒废朝政致使大权旁落的现实状况。其写法类似史传,平铺直叙地记述了某些真实事件,以春秋笔法暗寓作者褒贬态度,表达了“逞尤物,窒乱阶”[10]的政治讽喻意义。
第二种类型“诗文相形”的定义为诗歌作为小说的组成部分,承担实际的抒情叙事功能。这种类型的代表作品包括《李章武传》、《霍小玉传》、《柳氏传》等。这种类型在唐传奇中最为常见。诗歌只在适当的情况下插入,对情感表达与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不可或缺的重要辅助作用。《李章武传》和《柳氏传》中都以诗歌作为分别之时叙述离别之情的载体,运用比兴的手法含蓄深刻地表现了人物的心情。《霍小玉传》中霍小玉正是因为李益“闻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这句诗而对其倾心,既交代了故事的缘起,也让读者能够与《莺莺传》比照阅读。
第三种类型“以诗成文”的定义为诗歌构成小说的主要内容,由于其篇幅占据比重极大,超过作为主体的散文形式,故分为第三种类型。这种类型的主要代表作品是张鷟的《游仙窟》,全文八千余字,诗歌超过八十首[11],这种作品不以情节为主要表现内容,多数诗歌对情节的作用不大,仅以诗歌作为作者显露才华的重点。
四、总结
詩歌是唐传奇重要的组成部分,出于科举制度的需要,在小说中穿插诗歌的文学现象得以大行其道。唐人小说中的诗歌具有各不相同的结构安排,在文中起到的作用也形形色色,充分发挥了诗歌的抒情性与朦胧美,体现了唐传奇“文备众体”的文体特征。
注释:
[1]张耘点校.《山海经 穆天子传》[M].长沙:岳麓书社,2006,220.
[2]干宝.《搜神记》[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38.
[3]傅根清点校.《云麓漫钞》[M].北京:中华书局,1996,135.
[4]刘开荣.《唐代小说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47,35.
[5]汪辟疆校.《唐人小说》[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35-36.
[6]同上,67.
[7]杨慎.《艺林伐山》[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108.
[8]汪辟疆校.《唐人小说》[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317.
[9]同上,158.
[10]同上,137-156.
[11]孔敏.《唐代传奇与诗歌的共生关系》[J].名作欣赏.2016,(26):37.
参考文献:
[1]张耘点校.《山海经 穆天子传》[M].长沙:岳麓书社,2006.
[2]干宝.《搜神记》[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
[3]傅根清点校.《云麓漫钞》[M].北京:中华书局,1996.
[4]刘开荣.《唐代小说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47.
[5]汪辟疆校.《唐人小说》[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
[6]杨慎.《艺林伐山》[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
[7]孔敏.《唐代传奇与诗歌的共生关系》[J].名作欣赏.2016,(26):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