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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老舍《月牙儿》中女性悲剧命运的缘由

2021-02-26朱无双夏航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期
关键词:社会现实月牙儿悲剧

朱无双 夏航

摘  要:《月牙儿》通过讲述主人公“我”和“我”的母亲的悲剧命运,体现了那个时空下女性艰难的生存环境,表达了作者对于女性、对于时代的关注与思考。本文试从家庭、个人、社会三个维度分析文本中女性悲剧命运的缘由,浅析造成当时女性悲剧命运的普遍原因。

关键词:女性命运;悲剧;男性缺失;觉醒意识;封建势力;社会现实

作者简介:朱无双(1998-),女,汉族,浙江杭州人,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文法分院本科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2-0-03

一、引言

老舍的中篇小说《月牙儿》,以第一人称的叙述角度,详尽描写了在20世纪30年代的北平,一个女孩沦落为暗娼的故事。在《月牙儿》的文本创作中,母女两人的悲剧命运极为醒目。老舍借由两位女性深刻的悲剧命运,对当时的社会状态进行了深刻剖析。在对《月牙儿》母女悲剧命运的分析中,消失的男性角色,主人公觉醒意识与命运轨迹的错位,以及强大的封建势力残余是造成她们悲剧的缘由。

二、消失的男性角色

(一)不断离去的“父亲”角色

在《月牙儿》小说中,前后出现多名父亲角色。但这些角色的出现并没有起到帮助主人公母女摆脱悲剧命运的作用。母女两人的悲剧命运始于第一位父亲角色的离去,随后,妈为了能养活“我”做了许多努力,至于重新嫁人,但“新爸”还是抛弃了母女。此时母亲的悲剧命运初现,她最终为了生计沦为娼妓。这两位如流星一般出现在主人公生命里的父亲角色,都以离去告终,对“我”最终的悲剧命运起到了推动作用。老舍借这两个角色的设置,表明男性無法以长辈的身份来改变“我”的悲剧命运。

(二)“拯救式”男性角色的缺失

在母亲和“我”的一生中,母女二人始终都扮演着“待拯救”的角色。在强大的现实压迫中,母女两人尽全力挣扎,以期摆脱悲惨命运,却始终改变不了其软弱可欺的本质。在文本所呈现的旧社会环境中,这样“待拯救”的底层女性改变其命运的唯一可能便是依附于男性。给予母女两人金钱与精神支柱的男性,在此视为“拯救式”人物。母亲为了生活,先后嫁给“我”的“新爸”和馒头铺的掌柜,这两人是可以解救母亲脱离苦海的“拯救式”人物。但这两位“拯救式”式的人物最后都放弃了对母亲的拯救,至此,母亲的悲剧命运已完全注定,她再也不可能得到“拯救”。而在“我”的人生中,“我”对“胖校长的侄子”也曾产生过情感和希望。那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我”将他视为情感的依靠与精神的支柱。当男青年的太太找上门来时,“我”虽选择离去,但对“被拯救”一事仍然怀有希望。直到“我”再次得知男青年又开始寻找下一个娼妓,对“我”没有丝毫怀恋时,“我”才在精神上意识到自己彻底被男青年抛弃,彻底放弃期盼“被拯救”的想法,从而理想幻灭,成为放弃挣扎、消极麻木的行尸走肉。男青年对于“我”最终悲剧命运的发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舍先生在对“待拯救”母女两人以及数位半途而废的“拯救者”的角色设置中,表明底层女性的无望,即在当时社会背景下,不会有“拯救式”的男性角色出现,帮助底层女性脱离命运苦海。

三、觉醒曲线与命运轨迹的错位

《月牙儿》一文中的两位女主人公,母亲是旧时代封建制度下的底层妇女代表,“我”是具有新时代气息、有独立思想的女性。虽然身份不同,但两人都拥有迫切的独立、自强的自我觉醒意识,且随着时间推移、事态发展,这样的意识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在文本结尾,“我”在将要入狱时,发出了看透社会本质的血泪控诉。

然而与她们逐渐觉醒的独立意识相对比,两人的命运轨迹却呈“西西弗斯”式螺旋下沉的形态。无论是将此二人看作是命运的独立个体,还是看作当时社会背景下底层女性命运的共同承担者,她们的命运轨迹都与不断推石头的西西弗斯有着相类似之处——在多次虚无、荒诞的重复挣扎后,堕落至最底端。

曲线觉醒的女性独立意识与螺旋式下沉的命运轨迹的错位,使她们在拥有强烈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堕入命运深渊,文本的悲剧性进一步加强。

(一)女性意识的逐步觉醒

在《月牙儿》中,母亲和“我”的思想转变,是一个明显的、逐步提升的女性意识觉醒过程。

母亲在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生存依靠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卖自己,而是进行了多种方式的生存挣扎。由此可以看出母亲的性格本质,她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失去女性独立意识的封建女性代表,在她身上,有独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雏形。起初,母亲靠典当与出卖苦力维持生活,后来,为着不让女儿饿死,选择了再嫁。母亲选择的这两条路,都体现了她对于悲剧命运的抗争与其独立意识的觉醒。同时,母亲对待“我”念书的态度也与传统封建女性大相径庭。表现最为明显处,即是母亲在沦为暗娼之后,仍“郑重地说我:‘念书!念书!”,这体现了受旧封建体制迫害的底层女性对封建体制的深恶痛绝,对新生世代精神呼唤之急切。

“我”在接受了新时代教育之后,原本朦胧的自我意识得到觉醒与发展。在母亲沦为暗娼的命运注定,“我”的悲剧命运初露苗头时,“我”就出于独立、自强的意识将此苗头掐断,即使代价是母女两人就此分离,或许不再相见。此时,“我”的觉醒意识达到了一个小高峰。“我”将以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格,重新开始自己在社会上的生存与工作。然而随着悲剧命运的显露,“我”对于自己人生的希望逐渐湮灭,“就这么卖了自己”“女子多么的不值钱呢” 这样的话语是“我”的自嘲,也是对于自己悲剧命运的认知;但同时,“我”对社会的认知逐渐清晰,女性觉醒意识逐渐彰显,“妇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爱的是我自己,及至我已经爱不了自己”一语,是“我”对于社会的控诉,是人性觉醒的呼告。再下一次的意识觉醒高峰则在“我”即将入狱时,面对陪伴多年的月牙儿,“我”对社会本质进行了血与泪的控诉。此时的“我”已拥有了洞悉世事的心态,看透了时代背景下底层女性的命运本质以及其悲剧的注定性。

纵观母女二人的命运发展,她们的女性独立意识是随着个人的成长、时间的推移以及事态的变化呈曲线形式增长的,这符合五四时期人们的心智启蒙变化过程。然而母女两人底层妇女的身份,注定了她们在当时无法获得救赎。

(二)命运轨迹的螺旋式下沉

在古希腊的西西弗斯神话中,西西弗斯因违背神的旨意而受到惩罚:他将在地狱的那边永远不停地推石上山,但石头永远会在到达山顶的刹那无情滚落,他必须重新推石上山。不断地重复,使生命在这里表现出了虚无与荒诞,是对于人生意义与价值的否定。

在小说中,无论是主人公的母亲、主人公自己,还是将她们俩看作是当时社会背景下女性命运的共同承担者,她们的命运轨迹都与不断推石头的西西弗斯有着相类似之处。

主人公的母亲,是旧社会下典型的女性形象。她没有知识,一生只能依靠丈夫和女儿;没有生存技能,当生活穷困潦倒时只能不停地典当物品。这样一个女性,她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就是嫁人。在文中,她一共嫁了三次,每次在她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机,石头即将被推上山顶的时候,婚姻都以失败告终,石头再次跌落谷底,悲剧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主人公母亲最后放弃对命运的抵抗,成为了一个娼妓,石头落向地面,螺旋下沉式的命运轨迹到达底端。

西西弗斯推动石头、母亲尽全力摆脱悲剧命运,两者不仅仅轨迹是相似的,连体现出的虚无感也极为类似。因为在强大的时代设定下,底层女性无论如何挣扎觉醒,都无法得到苦尽甘来的结局。主人公母亲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虚无。

主人公命运的虚无感较其母亲显得更为强烈,因为在对自己命运的掌控中,主人公所体现出来的人性觉醒意识、男女平等意识、居安思危意识都非常强烈。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女性,主人公具有极强的自尊与自主意识。但是即使她做了诸多打算与挣扎,最后仍成为了一个暗娼,甚至被抓进监狱,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得善终。在其命运轨迹中,從一开始的被一个男人引诱,到出卖色相但坚持不出卖身体,最后自暴自弃的“浪漫”地对待诸多男人。在她逐步彰显明晰的觉醒意识背后,呈现出的却是螺旋下沉的“西西弗斯式的命运轨迹”,其命运较其母亲的命运显得更具有悲情色彩。

从整体上看,主人公的命运也是对其母亲命运的重复,两人都是从“良家妇女”而始,由于生计不得已转变成娼妓,正如主人公最后所说的:“女人的职业是世袭的,专门的!”两人不是没有过抗争,但是在挣扎过后,由于社会背景与身份设定,象征着底层女性命运的石头一定会落下,两人的宿命也是一种循环与轮回。母女二人之间关于亲情与人性之间的抗争与挣扎在文中多有体现,这也是悲剧色彩的呈现之一。

四、强大的封建势力残余

《月牙儿》中的母女两人之所以逐步沦为娼妓,除了家庭、个人因素所导致以外,更重要的是社会根源因素。文中,“我”和母亲沦为娼妓,不是因为爱慕虚荣、贪恋金钱,而完全是想要活下去、吃饱饭。“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为了填饱肚子,为了能有一个栖身之所,母女二人不得不用尽各种办法来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权利,直到出卖肉体,彻底沉沦。这样的设定,表现出了底层人民生活之艰难,深刻地揭示了当时社会残余的封建势力的强大影响。

20世纪30年代,社会仍处于新旧更替的状态下,风俗未曾开化,女性的权益无法保障,其中包括最基本的生存权利。“我”曾一度想摆脱命运,逃离母亲,独自在学校生活。胖校长帮助“我”,也只是为我提供了住处以及抄写、缝补这样零散的赚钱机会;“我”在学校里听过同学们讲,这里的女子毕业后有许多去做了姨太太、暗门子;而“我”自己用尽全力,从做苦力到出卖色相,最后出卖身体,也只是用实践证明了妇女只有“卖肉”一条路可走。可见,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女性极度缺乏社会的认可与包容。底层女子只作为体力劳动而存在,用双手或用身体来进行存活,她们所接受的教育全然没有意义。

同时,文中出现的男子形象,有着深刻的内涵象征。文本中虽未明确点出故事发生时间,但根据文中出现的废娼运动等历史线索,推断故事大约发生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此时五四运动已经发生,群众思想应得到启蒙。但是根据老舍在文本中对男性角色的描写,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封建势力的强大残余,当时的男性依旧有着根深蒂固的男权主义思想。母亲三次婚姻的失败,有两次是被男子无情抛弃,“拯救式”人物的缺失并非只是老舍一时兴起的创作设置,更是深刻社会现实的反映。即在根深蒂固的封建男权社会下,即使知识分子发起多次平权运动、解放运动,男子依旧视女子为附属品,毫无责任意识与平等意识。在“我”的命运中,封建思想的荼毒更为明显。“我”的悲剧命运,始于胖校长的侄子对我精神的奴役与束缚。女性的纯真、柔弱与善良被欺骗、被玩弄,充当这种罪恶角色的正是男性的欲望和金钱。

老舍在《“五四”给了我什么》中说: “‘五四运动送给了我一双新眼睛”,“给了我一个新的心灵,也给了我一个新的文学语言”。老舍虽未直接参与到五四运动的浪潮中,但是作为“旁观者”,他在创作中不乏对时代革命运动的思考与批判。老舍借《月牙儿》对20世纪二三十年代强大的封建势力残余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披露,对各类启蒙革命进行了反思与关照,借由文中诸位女性角色揭示妇女的生存状况与悲剧本质,对现实社会进行了总结与反馈。

五、结语

《月牙儿》以散文化的叙述方式,对主人公母女两代人的命运做了深刻揭示。其悲剧命运的发生,是个人、社会、时代所共同造成的。在《月牙儿》中,老舍先生的创作充满了对女性解放运动的关怀,体现了其深厚的人文主义思想。

参考文献:

[1]黄香文 2019 《社会转型的镜像:浅析老舍在<月牙儿>中的妓女形象描写》,大众文艺第6期。

[2]苟利 2019 《老舍与沈从文女性解放观及阐述方式之比较——以<月牙儿>与<萧萧>为例》,文化创新比较研究第3期。

[3]马秋月,缪军荣 2019 《永结无情游——浅析老舍<月牙儿>的文学特色》,汉字文化第6期。

[4]金毅 2019 《囚笼或利剑——<金锁记>与<月牙儿>中困于金钱的女性形象》,大众文艺第4期。

[5]杨一梦 2019 《老舍小说中的新女性形象谫论》,绥化学院学报第39卷第8期。

[6]老舍 2013 《老舍全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

[7]老舍 1987 《月牙儿》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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