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融合语境下传媒领导力研究

■熊 皇 赖星星

在媒体融合发展的社会情境下，当代中国在职传媒从业者面临职业晋升困扰、能力“转型”和工作角色“转换”等现实挑战，个体面对的工作情景以及利益冲突日益复杂，需要他们在“实践理性”中平衡和处理自身的及与他者的各种利益，以达成在职业晋升和媒体融合大潮流中的“实践自觉”。结合职业晋升和传媒领导力的条件关系，从个体的实践中分析和提取实践理性的外在表征，阐释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主要特征表现和核心要素,发现传媒领导力的特征可以概念化总结为：担当、感知、学习和想象。因此，传媒从业人才应基于新时代传媒领导力的要求进行核心素养的“守正”与“创新”。

2020年9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这为推进我国媒体深度融合与转型升级吹响了集结号。随着国家媒体融合发展战略的深入推进，无论是传媒业内容生产方式、组织机构管理等实践，还是其外部的市场化竞争环境，均面临着技术与市场导向的产业变革与转型。传媒从业者作为现实的实践个体，终将会被裹挟在媒体融合的战略转型大潮之下，并在具体的实践中将自我能力调整到与组织变革的需要相匹配，逐步找到实现自我价值的渠道与方法。在此背景下，本文将探析传媒领导力的特征变化，力求在动态的实践理性中，提取相对静态的传媒领导力特征概念，以深入理解我国当代传媒领导力的内涵与外延。

一、实践理性：剖析传媒领导力的理论依据

实践理性概念来源于康德对理性概念的划分。他认为，纯粹理性才是人类唯一的理性。［1］(P4)而纯粹理性可分为：揭示事物“本来面目”的理论理性，揭示人与外部世界“应该如何做”的实践理性。［2］实践理性又被康德称为纯粹实践理性，它是一种离开自然界必然性的、指导人的道德行为走向至善的主观思维能力。康德还指出，实践理性是一种更高的理性，它作为解答人类与外部世界关系“应该如何做”的一种观念掌握，要高于仅以认识事物“本来面目”为目的的理论理性，是人类通过实践主观掌握外部世界的最高形式。［3］(P124)相对于个体而言，虽然实践理性反映的是个体在实践中的行动理性，但其仍然会表现出“家庭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4］(P184)也就是说，虽然个体因其不同的实践经验和认知方式导致在实践理性上有所差异，但在相同的社会环境和职业背景下，个人的行动理性仍然会反映出领域内的群体相似性。［5］在当代中国传媒行业中，领导力作为一种在社会实践（组织管理工作）中以目标为导向的综合实践能力［6］，它牢牢把握组织的使命，并通过各种直接或间接的组织管理形式，规定着组织“应该如何做”，以达成组织使命。因此，领导力天然具有实践理性的内在逻辑性。

在媒体融合发展的社会情境下，当代中国在职传媒从业者面临职业晋升困扰、能力“转型”和工作角色“转换”等现实挑战，个体面对的工作情景以及利益冲突日益复杂。一方面，他们在实践工作中要面对转型调整中的传统媒体体制下的职业晋升问题。在国家媒体融合发展战略的指引下，各种传统媒体机构正聚焦于如何调整组织内部内容生产方式和绩效考核机制等，增强媒体机构的新媒体内容生产力，以适应新媒体传播环境。然而，在我国，对于大部分属于体制内的传媒机构，员工职业晋升受制于行政体制，绩效考核机制与职业晋升机制难以有效衔接，进而影响媒体机构的生产活力、员工的新媒体内容生产业绩，对当前的在职传媒从业者造成职业晋升困扰。另一方面，他们又要适应新媒体传播环境下不断升级迭代的内容生产方式和组织工作环境。在新媒体传播环境下，他们不再是只要利用自身单一的新闻采编技能认真做好分内的“记者工作”就可以了，而是需要掌握视频剪辑、手机视频拍摄、网络化语言叙事等能力，甚至需要掌握和了解无人机、GoPro等摄影摄像器材的使用以及用它们进行新闻叙事的能力。他们也不再是个人“作战”，而往往是以“工作室”团队的方式一起去创作新媒体产品。相比以往，他们需要学习的不单是如何用互联网思维去制作新媒体产品，还有在新的组织架构中如何与团队一起协作完成相关工作任务。对于在职传媒从业者而言，他们在实际工作情境中面临着较为复杂的利益冲突和困境抉择，需要在“实践理性”中平衡和处理自身的及与他者的各种利益，以达成在职业晋升和媒体融合大潮流中的“实践自觉”。基于此，本文通过对中国当代在职传媒从业者的实践理性表征分析，进一步揭示传媒从业者的一些共同行动特征，进而在更大范围内探析媒体融合语境下传媒领导力的核心要素。

二、质性研究：传媒从业者职业晋升的实践理性分析

（一）研究问题

职业晋升是传媒领导力的充分不必要条件。基于此，本文的基本假设是，传媒从业者权衡和处理职业晋升中的冲突和矛盾的方式为其实践理性的外在表现形式，能够反映出传媒领导力的主要特征。因此，从实践理性分析角度出发，本文将问题的主要关注点放在“传媒从业者在媒体融合环境下如何权衡与处理职业晋升过程中的各种冲突和矛盾”，对“冲突和矛盾”的“权衡与处理”，能够从思想和行动两个层面全面反映传媒从业者的实践理性，进而厘清传媒从业者实践理性背后的传媒领导力的核心要素。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两个关联性问题：一是在媒体转型的大环境下，他们是如何权衡和处理职业晋升过程的各种冲突和矛盾的？二是这种行为的实践理性又能够反映出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哪些特征？这两个问题逐步递进，结合职业晋升和传媒领导力的条件关系，从个体的实践中分析和提取实践理性的外在表征，阐释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主要特征表现和核心要素。

（二）研究方法

为深入揭示我国当代传媒从业者在职场晋升过程中的实践理性，本文主要采用质性研究方法。质性研究倾向于纵向研究范式，注重研究的过程与情境。它以时间为轴线，以访谈、观察、图文等作为资料来源,采用描述的方式作出阐述、解释和判断［7］，从微观角度关注“人的全貌”，并在研究过程中不断做出主观反应，增进认识。本文选取具有代表性的媒体融合背景下的在职传媒从业者，进行有针对性的访谈与观察，再根据研究主题，将原始资料进行归纳与分类整理（编码），进一步分析得出研究结论，提取出传媒领导力的核心要素。

本文的资料分析方法主要采用分析归纳法和连续比较法。主要的做法是，通过对收集到的原始资料进行编码归类，从中分析归纳出媒体融合语境下传媒领导力特征表现的相关概念，同时在收集的访谈实录、观察实录和图文资料之间进行资料数据的来回验证，以进一步核实、调整相关概念的准确性与适用性，从而确定出本研究的相关核心概念。具体来讲，本文主要采用三级编码分析的步骤，聚焦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从业者职场晋升的实践理性这一主题，从原始资料的开放性编码（一级编码），初级概念类聚的主轴性编码（二级编码），到与研究主题强关联的选择性编码（三级编码），再以多次证明的连续比较，最终得出本土概念化研究结果。三级编码分析遵循渐进式的“漏斗模型”，从全面而广泛的原始资料中，根据研究主题的多维度属性及其内在关联性抽取核心类属，并对核心类属的理论整合密度进行分析，直至取得理论的饱和与完整性。［8］

（三）样本选择

目前，我国媒体融合的重点发展对象已经从中央、省级传媒集团，转向广大的县级融媒体中心。［9］为使样本在时间、空间和职级等维度具有典型、可操作性，本文选取了22位媒体机构的在职从业者，涵盖媒体机构的基层职工、中层干部和高层管理人员，年龄分布包括60后、70后、80后和90后，其中男性9人，女性13人。他们所在的媒体机构属性和级别涵盖了中央、地方及民营，所在地区覆盖我国一、二、三线城市，学历覆盖了本科、硕士和博士三个层次，四分之一处于已婚状态。在编码分析环节，样本将以大写字母（A、B、C、D、E、F、G……）予以表示。另外，由于外部不可预测因素的存在，本文允许存在15%以内的无效样本，即1～3个无效样本不会影响整体研究结果。

（四）访谈与资料收集

为了获得更全面可靠的原始资料与数据，我们历时一年时间，主要通过深度访谈、不定期观察和收集图文资料等形式，全面收集研究主题的前期资料。在访谈方面，为力求对关键问题的深度挖掘，我们与选取的被访谈者分别进行了三次深度访谈，每次访谈前都编写了半开放式的采访提纲，访谈的时间在1～2个小时。围绕传媒从业者在媒体融合的社会情境下职业晋升的实践理性主题，访谈的主要问题涉及：您个人的成长经历，从事的领导工作内容是什么？您在近些年的职场晋升中碰到哪些困境？您是如何处理的？此外，我们还问及被访谈者有关家庭与工作的权衡、对传媒领导力的认识、自身职业发展和我国本土媒体融合发展的经验与困惑等方面的问题。

在观察实录方面，我们不定期参与观察被访谈者的工作方式，包括团队工作会议、新闻采写活动等，并且深入被访谈者的家庭场所，通过与他（她）进行一些非正式的谈话，观察其行为、表情的微妙变化。此外，还收集了被访谈者提供的与日常管理工作相关的图文资料，如年度工作总结、工作会议纪要等，以丰富资料的广度。

（五）研究结果

通过对22个样本的原始材料进行初步分析后，发现有3个样本的原始资料与研究主题存在较大差距，故将其剔除。剩余19个样本按照大写英文字母进行编号分别为A至S，其中Q、R、S三个研究样本用作对研究结论（理论概念或模型）进行验证，以验证理论饱和度。

1.开放性编码。对除Q、R、S之外的16个样本的深度访谈原始资料全部进行归纳分析，抽取属性或概念，并初步整理其属性的类别范畴，得出开放性编码的分析结果。根据16个深度访谈原始资料，归纳出29条属性化内容，并进一步抽取出29个初级概念。结合实践情境和与本研究主题有关的传媒领导力特征，初步将29个初级概念分为问题解决技能、专业知识、认知能力和心理素质四大类。其中，问题解决技能包括大局观、统筹能力、与人打交道、合群、理解他人、细腻、换位思考、愿意倾听、善于沟通9个初级概念；专业知识包括学习新媒体技术、新闻写作专业知识、写作思维转换、用户思维、产品思维、工作室模式、专业协作、创新与想象8个初级概念；认知能力包括理性思维、理论思维、依赖于经验、第六感、形象的认识5个初级概念；心理素质包括责任心、利他性、宽容、冒险精神、忍让、同理心、感知他人精神世界7个初级概念。

2.主轴性编码。主轴性编码主要是对开放性编码结果进行关联分析和聚类。从研究主题出发，对开放性编码的29个初级概念可以进一步进行聚类或提炼，以获得更高层次的概念化结果。结合29个初级概念的实践情境，从相似关系、类型关系、功能关系、策略关系和情境关系等方面着手，将上述初级概念进行分类，得出二级编码分析结果。

通过关联性归类分析，最终获得16个概念。其中，7个概念通过属性提炼的方式获得，责任心提炼为“责任感”，感知他人精神世界提炼为“感知力”，依赖于经验提炼为“经验思维”，第六感提炼为“直觉思维”，形象的认识提炼为“感性认识”，创新与想象提炼为“想象力”，冒险精神提炼为“胆识魄力”；9个概念通过关联归类的方式获得，大局观和统筹能力归类为“全局意识”，与人打交道和合群归类为“社交能力”，理性思维和理论思维归类为“逻辑思维”，理解他人、细腻、换位思考和同理心归类为“共情能力”，利他性、宽容、忍让归类为“牺牲精神”，学习新媒体技术、新闻写作专业知识和写作思维转换归类为“专业学习”，用户思维和产品思维归类为“互联网思维”，工作室模式和专业协作归类为“团队协作”，愿意倾听和善于沟通归类为“个性关怀”。

3.选择性编码。本环节主要是将上述16个二级编码概念进一步聚类和提炼，提炼出传媒领导力特征的核心概念类型。聚类和提炼的主要依据是，16个样本在其职场晋升的实践理性逻辑下，将会表现出作为传媒从业者的“一般性”领导力特征。因此，在选择性编码分析时，需要有系统性、整体性思维，将概念的聚类与提炼放到样本的实践过程中，以进一步提炼出符合传媒从业者职场晋升的实践理性这个事件的逻辑脉络。总体上，结合一级编码和二级编码分析结果，三级编码的分析结果见表1。

在得出三级编码分析结果的过程中，本文在16个样本的原始文本中进行连续比较和分析，以求高度提炼传媒领导力特征化概念。最终，提炼出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四大特征：担当、学习、感知和想象。其中，担当主要是指传媒领导力包含的一些一般领导力特质［10］，如全局意识、社交能力、逻辑思维、责任感、牺牲精神等。需要说明的是，此处牺牲精神特指心理特质中表现出来的利他性、宽容和忍让心理，并不是为了（公共）利益而付出的牺牲精神。学习主要是指在媒体转型的社会情境下需要进行各个方面学习的能力，特别是在新媒体技能方面，主要包括专业学习、互联网思维和团队协作。感知主要是指个体所表现出来的有利于维护和提升领导力的共情能力、个性关怀和感知力。想象主要是指个体在经验直觉思维下具有对事物进行加工改造的一种特质，此处特指对新媒体产品创作的一种能力表现。

表1 媒体融合语境下传媒领导力核心要素三级编码

三、理论饱和度检验

一般来说，当新收集的数据不能对理论建构做出新的贡献即理论饱和时［11］，就可以停止收集数据。过早停止收集数据，有可能导致数据太少，不能提炼出更高层次的概念或范畴。［12］本研究利用另外16%的原始材料进行理论饱和度检验。结果显示，均没有形成新的概念和关系。因此，可以认为理论饱和度较好。

S是某中央媒体机构省级（西南地区）分支机构的部门负责人——赵主任（化名），她2009年研究生毕业后以记者身份进入该分支机构任职至今，2015年开始做部门主任（负责人）。她本科学的是国际政治专业，研究生跨专业至新闻学，这有利于其在交流过程中以比较宏大的视角挖掘自身经历，从而获得丰富而有深度的经验材料。她的记者工作内容能覆盖我国西南农村地区，而她每年也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北京总部进行业务培训交流，这让她能够全方位感受我国本土媒体融合的发展进程，获得一种全景式的实践参与。S自2009年以记者身份入职现媒体机构以来，完整经历了它的媒体融合转型过程。从最初“简单粗暴”的“三位一体”（文字写作、摄影、电视制作）集成式报道，到利用包括无人机、GoPro等新设备进行融媒体报道、天眼报道等内容生产形式，她经历了从一个采访记者到部门主任的职位晋升，从一个职场单身女性到职场妈妈的转变，从单纯的文字记者到融媒体记者的过渡，以及从记者“独当一面”到“团队协作”的内容生产方式的转变。相较之下，这种跨专业和工作业务跨地域的特点，使她更能体会在我国本土媒体融合环境下职场晋升过程中的冲突与矛盾的张力，也能反映出传媒领导力在我国广大县级媒体融合发展过程中的主要特征与作用点。因此，本文将结合S案例的原始资料，来分析验证担当、学习、感知和想象这四大概念的理论饱和度。

（一）“担当”概念验证分析

在领导力特质理论研究时，研究者主要关注领导者身上有哪些特质使其成为一名成功的领导者。结合自身和周围同事的工作经历，S在谈及领导和处理团队事宜时，反复提及 “大局观”“思维逻辑”“宽容忍让”“社交能力”等体现领导力特质的关键词。她通过观察上级领导的行事风格发现，良好的“统筹能力”“大局观”“理性思维”“社交能力”等是做好一名领导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也是在当前复杂的媒体融合转型的实践环境下，传媒领导者应当具备的综合性能力。

领导最基本要有一个统筹大局的能力，这方面能力我觉得是李*（S上级领导之一）要比我强一点，他逻辑思维和理论思维是比较强的，他善于从这种纷繁复杂、千丝万缕中理出来最重要的一个东西，能抓住重点……一个优秀的领导者，我观察下来应该是要这样子。你要善于和大家打成一片，就是你的心胸还是要宽广一些的，不要太计较于琐碎的东西，能包容别人，这个也是很重要的。还有你的社交能力强不强，突破能力强不强……

这种对传媒领导力的“担当”特质的描述，同样出现在其他诸多样本实录中。传媒从业者在领导团队过程中体现出的实践理性，是基于两个层面的现实考量：一方面，媒体机构频繁“与人打交道”，需要具备一种综合素质加以应付，以带领团队顺利完成各项工作任务；另一方面，在媒体机构融合转型的实践环境下，要求领导者具备担当作为的责任意识，以在不确定的工作情境下更好实现团队目标与愿景。这种基于现实团队领导工作情境的需要，反映出传媒领导力的“担当”特征倾向。

（二）“学习”概念验证分析

学习概念主要是指，在媒体融合的大环境下，传媒从业者应该拥有不断学习新知识新技能、适应新媒体传播环境的内容生产形式的综合能力。媒体融合的本质，并非将报纸、电视、广播和互联网新媒体简单的叠加组合，而是通过互联网信息技术，将社交媒体等新媒介业态与传统媒体在内容生产、组织业务等方面进行融合再造，是一种再媒介化过程。［13］落实到媒体融合的具体实践过程中，需要媒体从业人员在新媒体业务、媒体技术等方面具有持续的学习能力。

基于对绩效考核、职位晋升和自身未来领导力提升的需求，S认识到培养自身新媒体业务能力和持续性学习的重要性。一方面，她充分利用所供职的媒体机构给予的新媒体业务培训机会，积极学习新媒体产品思维；另一方面，她正以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调整自我，以适应媒体融合环境下新的内容生产需求。

其实我们刚好也正好赶上了这个时代，它让你不停地去跟上它的节拍，跟上它的节奏，不然的话你也会被这份工作抛弃。我觉得这些年要总结下来，首先就是要学习。包括总部会给我们提供各种培训，像我去年去杭州二更学院进行为期6天的短视频培训，还是印象挺深刻的，而且我还关注了他们公众号，当时也看了大量的短视频。如果说以后可能走上管理岗位，我可能就会需要他们那种做新媒体产品的思维，比如说他们对有些媒体产品的标题是非常重视的，1个视频拍下来之后会设计100多个标题，最后选出来10个。有主标题，有备用的标题，我觉得我们这块差距很大，我们有一些东西可能拍得很用心，也挺好的，但是最后走向市场的环节就没那么重视，随便起个标题就出去了，所以好东西人家也没有看到，因此我很受启发。所以，我们现在也在积极调整一些策略。

可以发现，在媒体融合不断向前推进的进程中，信息技术的快速更新迭代与社会生产模式的变迁，促使“学习”成为传媒从业者推动媒体融合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S的实践理性体现了一种继续教育、终身学习的学习理念，这种“学习”，是提升其领导力的重要途径之一［14］。

（三）“感知”概念验证分析

感知概念是指心理特质中相对细腻而敏锐的感性思维认识特征，有助于对媒体工作中需要解决的问题做出恰当的决策。感知概念在S的实践理性表征中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细腻”的决策。S通过自己在2017年生完孩子后不久的一段下乡采访经历告诉我们，领导在考虑问题时往往“比较细腻”。

我刚刚生完孩子那会儿，领导就让我去一个比较远的县，而且关键是那个活动也没有什么意义，就是完全要一个材料就可以搞定的，但他非要让我去一趟，而且明明可以安排其他人。他非得安排一个家里边孩子那么小的妈妈去，我就觉得这个他考虑得不够细腻。另一方面，是选题的“感知”。S作为职业女性记者，加上多年的采写经历，特别是在人物报道方面的成功经验，让她在把握人物内心的“精神世界”和“特质”方面，具有比较丰富的经验。特别地，这种“感知”让她在带领团队做新媒体报道的选题时，更为得心应手。

因为我写过不少影响力比较大的人物报道，就像去体会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我就更能够感知他吧。这样的话，对整个团队做一些新媒体报道的时候，从哪些角度来切入，从哪些点来打入读者内心，会很有帮助。

从新媒体产品的生产角度来解释，这种“很有帮助”其实是一种基于受众为核心的用户思维模式在起作用。互联网新媒体传播环境下，受众已经不是单向度的信息“接收者”，在互联网新媒介业态中，受众是能够双向反馈和互动共享的“用户”。当前，要较好实现媒体融合转型，就应以消费者、生产者、参与者的三重角色来理解当前新媒体传播环境下的受众［15］，以用户思维生产新媒体产品，策划新媒体报道。

（四）“想象”概念验证分析

S在论及新媒体业务实践过程时，认为在市场经济环境下的新媒体业务，需要一种“不一样”的思维方式——想象，以提升自身的新媒体业务能力。结合对被访谈者所在部门团队制作策划新媒体产品的观察，可以发现，这种新媒体业务的提升，既包含对新媒体产品制作的创新策划能力，又包含对新媒体产品的市场化运作能力。

我指新媒体这方面的想象。你比如说《人民日报》它出的一些新媒体的产品，我觉得就很有想象。今年武汉解禁的时候，它不是出了一套那种素描的画，但是你一点然后就亮了。比如说黄鹤楼，它是个素描的一点就亮了，这个是和广告商欧普照明合作的，其实我觉得这个就是一种想象。大家都没想到，其实你看到之后也觉得并不难，但是你就没有想到，我觉得新媒体时代的一种想象，思维方式不一样了。

正如S举的《人民日报》新媒体产品的例子一样，这是一种技术与市场相互叠加的悄然变化。一方面，互联网信息技术快速发展，带来了媒体表现形式翻天覆地的变化，短视频、H5和VR全景（图片/视频）等新颖的新媒体产品表现形式还未“过时”，以语音识别、图像识别和机器学习等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结合大数据技术，又让新媒体产品焕然一新；另一方面，在媒介形态变化的背景下,新媒体广告影响力不断上升，叠加着传统媒体广告影响力的不断下降［16］。尽管人们意识到了新媒体的巨大传播力，但对于类似S等新媒体产品制作方来讲，如何将生产的新媒体产品的内容、形式和广告主的诉求相匹配，是扩展新媒体业务的主要障碍。然而，快速发展的互联网信息技术赋予新媒体产品复杂多样的表现形式，而传统媒体式微和新媒体渐强的市场格局，客观上赋予媒体人提升新媒体业务能力的巨大空间。

综上所述，通过S案例对担当、学习、感知和想象的概念验证分析可以发现：担当、学习、感知和想象四大概念，符合在当代中国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特征概述，其具有较高的理论饱和度。笔者之后将R和T样本的原始资料放到担当、学习、感知和想象四大概念当中，同样也获得了不同程度的验证与启示，这进一步表明担当、学习、感知和想象四大概念是对当代中国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特征的理论化概述，较好地提炼和概括了新时代媒体融合语境下传媒领导力的特征内涵。

四、研究结论：媒体融合语境下传媒领导力的四大核心要素

在媒体融合语境下，本文通过对我国媒体机构在职传媒从业者职业晋升的实践理性分析和质性研究，发现传媒领导力的特征可以概念化总结为：担当、感知、学习和想象。其中，担当主要是指传媒领导力体现出大局观、统筹能力、社交能力、理性思维、责任感、牺牲精神等带有担当思维的特征属性；感知主要是指传媒领导力体现出善于观察细节、理解他人、倾听他人、换位思考和沟通，并具有同理心及感知他人内心等情感和心理方面的驾驭与领导能力；学习主要是指传媒领导力体现出需要有新媒体技能、互联网思维、用户思维和团队协作等适应新媒体传播的专业知识与技能的学习能力；想象主要是指传媒领导力体现出善于运用经验、直觉、形象思维和想象力等感性思维的能力。综上，结合对22个样本的在场观察和深度访谈，以上四个核心要素构成了传媒领导力“金字塔”（见图1）。其中，担当概念处在“金字塔”最底层，往上依次是感知、学习和想象。

（一）担当——敢于领头担责作为

“担当”概念所包含的全局意识、社交能力、逻辑思维、责任感和牺牲精神等，体现出传媒领导力敢于担当作为的特征内涵。担当概念之所以处在传媒领导力“金字塔”的最底层，是因为担当概念所包含的内涵属性是领导者应具备的基本综合素养。学者凌文辁认为，所谓领导是指：“领导者通过组织赋予他的职权和个人所具备的品德魅力去影响他人（组织中的下属），以实现组织目标并维系组织的生存与发展。”［17］英国领导学学者Adair认为领导者在履行职责时需要展现以下品质或特性：群体影响力、指挥行动、冷静、判断力、专注和责任心。［18］(P26)拥有全局意识和责任感，拥有较好的统筹能力、社交能力、宽容心理、冒险精神和逻辑思维等，是作为一名领导者的基本综合素养，是作为以实践目标导向的“领导”的本来含义，更是作为一名领导者的“先决条件”［19］。

图1 传媒领导力“金字塔”

（二）感知——敏于察觉理解研判

“感知”概念处于传媒领导力“金字塔”的第二层，它体现为善于运用情感进行“领导”。这种情感“领导”是领导者意在通过心理和道德伦理等与情感相关联的因素，来与他人（大多数是下属）进行有效领导的互动过程。具体包括善于沟通和理解他人、愿意倾听、换位思考（如在人性化决策中）、有同理心和同情心、能够感知他人精神世界，以及拥有细腻的情感等。感性、细腻、善于关怀这些特征在社会实践中往往体现出一种亲社会行为，“亲社会行为是自主行为，其目的是使其他人受益，它包括帮助和安慰他人，分享与合作”［20］。体现在领导过程中，领导者往往表现出重视和采纳他人的意见，做决策不会武断妄为，并会友善地去关心他人，帮助他人并获得他人支持。工业革命以来，越来越“原子化”的社会分工和工具理性的工作实践思维，逐渐将职场个体带入情感“孤岛”，现实职场的传媒领导力需要通过加强情感“领导”，来增进组织成员之间的情感互动，以保持个体与组织的社会活力与归属感，弥合当下工业社会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21］的失衡状态，以更好带领组织团队完成使命任务。

（三）学习——勤于主动吸收养分

“学习”概念处于传媒领导力“金字塔”的第三层，它体现为勤于新知识技能的学习。此处的新知识技能学习不仅仅在于对新媒体知识技能的学习，也包括对互联网媒介传播环境下的信息传播规律、传播技能、内容生产方式、组织生产变革和媒介社会发展与影响等知识技能的学习。一是学习利用各类新媒体技术创作新媒体产品，如学习用无人机和GoPro等新兴器材进行摄影摄像，H5的设计与制作、VR视频拍摄与制作、抖音和vlog等形式的短视频拍摄与制作等。二是仍要坚持内容为王，学习在新媒体传播环境下的内容写作技巧，包括对新闻标题、内容架构、图文搭配、评论互动等具体内容生产环节的技巧把握，以及不同视频形式的内容编辑制作技巧等。三是学习新媒体传播环境下的互联网思维，包括在新媒体产品创作过程中涉及的用户思维和产品思维。用户思维主张“一切以用户为中心”，重视用户体验的易用性、交互性和革新性等方面［22］，以满足用户的各类个性化信息需求。产品思维则要求媒体人不再把新闻当新闻，而应该把新闻当“产品”，把新媒体作品当作“产品”，在整个“产品”制作过程中注重分析产品受众（用户）的需求，根据需求去策划和设计产品内容，即以用户为中心打造新媒体产品。四是学习团队协作能力。新媒体内容生产方式下的工作室模式，要求媒体人以团队的内容生产形式去生产新媒体内容。和他们之前只要完成专业（如摄影记者）内“技术”操作任务不同，这种团队协作要求他们在协商一致的基础上，充分利用各自专业优势，共同创作一款新媒体产品。这种协作能力除了基本的人际沟通和团队协作能力之外，还要求对专业领域之外的知识技能有所了解。

（四）想象——善于打破思维壁垒

“想象”概念处于传媒领导力“金字塔”的顶端，它也是传媒领导力的“最高级”特征，体现为敏于直觉与经验。这里的“想象”具体包括具有经验思维、直觉思维、感性认识和想象力等。在当代中国媒体转型过程中，在职传媒从业者既面临机构改革与调整下的职场晋升问题，又面临媒体内容生产方式变革的现实困境。在职传媒从业者的职业晋升需要以新媒体产品的产出作为业绩支撑，而新媒体产品的产出面临“持续产出”和“创新枯竭”等困境。从这个意义上讲，带领组织达成共同目标使命的领导者，必须寻找激发新媒体产品创新的思想源泉，以带领组织共同完成使命任务。而感性认识、直觉思维和经验思维，或许能给以“讲好故事”为主要目标、以视觉化为主要呈现方式的新媒体产品带来思想灵感，带来想象力和创新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想具备“想象力”，也必须基于“感知”和“学习”的积累。

另外，形象思维亦能帮助传媒从业者提升“想象力”。所谓形象思维，“是人们通过感性形象反映和把握事物的思维活动。它是人们在感性认识基础上对事物及其本质的一种形象的、艺术性的认识和把握,有助于人们摆脱传统思维方式的干扰,激发人们的创造性”［23］。在新媒体时代背景下，各类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带来诸多不同的艺术化呈现方式，给媒体人进行“如何讲故事”带来无限可能。加之新媒体产品的商业化进程加速发展，其内容所承载的客体形式也可以“千变万化”。这些技术因素和现实环境的改变，给传媒领导力的“想象力”留下了不少空间。

五、结语

通过质性研究分析，产生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担当、学习、感知和想象四个核心要素概念，能够较好概括当前媒体融合的时代背景下传媒领导力的内涵特征与外部影响因素。从四个特征概念内涵来看，“担当”和“学习”概念可以归结为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守正”，需要在媒体融合的实践进程中坚守担当精神和持续学习能力；“感知”和“想象”概念则是媒体融合环境下传媒领导力的“创新”，需要将“感知”和“想象”能力转变为媒体融合实践进程中的创新动力。传媒卓越人才和领导者，是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领头羊”和关键践行者。未来，在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实践进程中，传媒卓越人才的培育既要“守正”，更要“创新”，这样才能更好地服务于中国特色的媒体融合向纵深发展，打造出一批具有强大影响力和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占据舆论引导、思想引领、文化传承、服务人民的传播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