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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至下

2021-02-23艾亚尔·普雷斯

智族GQ 2021年1期
关键词:卡利亚劳工部法规

艾亚尔·普雷斯

2010年2月24日,奥兰多海洋世界的表演场里,训练师多恩· 布兰肖(DawnBrancheau )正斜倚在水池中央的平台上,突然,公园里体形最大的虎鲸提里库姆(Tilikum)将她拖入水中并反复撞击,多恩溺水死亡。她的死亡最初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但是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以下简称“职安局”)在随后的调查中发现,海洋世界的训练师们早已长期暴露于严重的安全隐患之中——提里库姆和其他两头鲸此前在另一座海洋公园里也曾经导致一名训练师溺死。海洋世界因违反了三项相关规定而被职安局处以七万五千美元的罚款,并被勒令安装护栏或采取措施确保训练师在表演期间与动物保持安全距离。

海洋世界对职安局的处罚提出异议,2013年,特区巡回上诉法院(D.C. CircuitCourt of Appeals )审理了此案。海洋世界的代理律师认为,劳工部属下的职安局做出的处罚威胁到了海洋公园运营的基本前提,他声称,训练师与虎鲸之间的近身接触是必需的。“这就如同联邦政府告诉国家美式橄榄球联盟,球场上不再允许近身接触一样。”这位律师说,并同时指出,海洋世界已经设有降低风险的培训规程。当时庭上的一名法官朱迪斯· 罗杰斯(Judith W. Rogers )认为,海洋世界的这一规程等于是让员工自行承担安全责任,而该律师的回应是,这样做非常公平:“有些工作环境确实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安全风险,那么让员工承担一部分也是无可厚非的。”

海洋世界最终输掉了官司。不过,那位名叫尤金· 斯卡利亚的律师此后仍然有机会左右那些暴露于危险中的工人们的命运。去年9月,斯卡利亚就任美国劳工部长。他的父亲安东尼· 斯卡利亚(Antonin Scalia )生前是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前任劳工部长阿利克斯·阿科斯塔(Alex Acosta)遭披露在2008年担任迈阿密联邦检察官期间,对涉嫌性贩卖罪行的金融家杰弗里· 爱泼斯坦(Jeffrey Epstein)的认罪协议提供了宽大处理,这场风波导致他最终下台,斯卡利亚因此得以接替上位。与特朗普政府中许多内阁官员一样,斯卡利亚的从业经历显示,他对受命管理的政府机构持有敌对态度。劳工部的官方角色是“培养、促进并发展美国劳动者、求职者及退休人员的福利”,但是作为一名律师,斯卡利亚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在协助企业推翻政府法规,逃避政府规定的保护员工安全的责任。

与其他内阁官员相比,斯卡利亚属于另一个更小的群体:为了实现个人意识形态的目标而加入政府的杰出保守派人士。斯卡利亚毕业于芝加哥大学法学院,在校期间曾担任《法律评论》的编辑,毕业后进入声名显赫的金牌律师事务所“吉布森、邓恩和克鲁彻事务所”(下称“吉布森邓恩事务所”)担任合伙人,专事劳动法和行政法相关事务,他的正统知识分子背景正是特朗普亲信中大部分成员所缺乏的,气质上也与他们几乎没什么共同之处。不过,与共和党中几乎每一位党员一样,斯卡利亚选择从机会主义的角度来看待这届政府。他的长期目标一直都是削减政府职能,在劳工部,他监督修改了数十项旨在保护劳动者的规章制度。随着新冠疫情在美国的暴发,斯卡利亚一时想到的是给予企业更多的转圜余地,而不是要求执行更加严格的安全规程。

4月28日,美国劳工总会与产业劳工组织的主席理查德· 特鲁姆卡(RichardTrumka)致信斯卡利亞,指责劳工部背弃了使命。数百万劳动者正在冒着健康风险从事着必须从事的工作,而职安局除了低调地发布了一套自愿执行的安全指南之外,并没有其他作为。特鲁姆卡敦促斯卡利亚实施紧急临时标准,要求企业遵守特定规则以减缓新冠病毒的传播,例如为员工提供个人防护设备并严格遵循美国疾病控制中心制订的社交距离指南等等。

斯卡利亚的答复礼貌又强硬。“您的来信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展开工作。”他先这样表示,随后便坚称特鲁姆卡的投诉充满了“本质上的误解”。实施紧急临时标准并无必要,斯卡利亚写道,因为《一般责任条款》中已有规定,雇主必须为员工创造一个“没有已知危险”的环境,职安局也有权依照这一条款对未能尽责的公司进行处罚。这也是2010年职安局处罚海洋世界的基础——尽管当时这一条款遭到了斯卡利亚的激烈反对,以至于罗杰斯法官一度曾经问他是否认为“除了《一般责任条款》之外,管理机构就不需要‘有其他作为了”。特鲁姆卡告诉我,这个条款最近毫无用武之地。出现疫情以来,职安局已经收到一万多起投诉称因为病毒导致工作环境不再安全,但是职安局根据《一般责任条款》仅发出了两份处罚。

无论是谁在管理劳工部,新冠疫情都有可能让职安局不堪重负。职安局成立于1970年,预算还不到环境保护局的十分之一。有限的资源、宽松的处罚以及商业利益的冲突,种种原因长期影响了职安局对不安全工作环境的应对能力,每年有五千名左右劳动者因为安全隐患失去生命,此外还有近三百万起工伤事故。

尽管如此,职安局还是有各种办法让企业了解到故意违法造成的严重后果,其中一种方法就是负面宣传。2014年,杜邦公司在得克萨斯州一家工厂的四名工人因一氧化碳中毒身亡后,时任巴拉克· 奥巴马政府职安局局长的戴维·迈克尔斯(David Michaels)宣称,“什么都不能让这些工人死而复生,回到他们亲爱的家人身边……我们职安局全体希望杜邦公司和整个化工行业都能够清晰地听到我们的大声疾呼。”这一声明是奥巴马为了让行为鲁莽的企业有所警醒而发起的倡议的一部分。《羞愧治政》一书专门研究了这一政策的威慑力,其作者、杜克大学的经济学家马修·约翰逊(Matthew Johnson)表示,这些针对当地媒体和商贸出版物发布的信息让周边同行业设施内的违规行为减少了30%。

特朗普政府匆匆终止了这项政策。如今在乔治· 华盛顿大学公共健康学院担任教授的迈克尔斯问我,“你什么时候听特朗普总统或者彭斯副总统,甚至是斯卡利亚提到过职安局?这种我们明明知道如何预防的传染病已经让成千上万的工人病倒,其中成百上千的人濒临死亡,斯卡利亚这会儿应该拍着桌子说,‘你们必须要保证工人的安全!他应该每晚站在安东尼·福奇(AnthonyFauci )旁边,出现在电视上。”迈克尔斯说,即使新闻报道了从亚马逊的仓库到农场大棚到处都有暴露在不安全工作环境中的工人,但是斯卡利亚一直是“隐身”状态。

斯卡利亚的沉默或许与他的性格有关:与他那位喜欢肆意表达观点的父亲不同,尤金·斯卡利亚似乎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有一种解释是说,斯卡利亚不愿让外界注意到他的部门在保护工人方面毫无建树。(他拒绝了本文作者的采访要求。)劳工部的一位发言人告诉我,斯卡利亚“自从疫情暴发以来一直专注于确保工作环境的安全”,为雇主和员工提供大量指导就是其中一项举措。然而,职安局也明确告知雇主,关于新冠肺炎的建议中并没有规定新的法律义务。

这种松懈的做法反映出这届政府更广泛地反对法规。特朗普入主白宫之后宣布,所有联邦机构每增加一项新规的同时必须废除至少两项旧规。阿利克斯·阿科斯塔执掌劳工部期间废除了一些奥巴马时代的法规,不过,强硬派人士,比如时任行政管理和预算局局长的麦克·马瓦尼(Mick Mulvaney)对这种改变的速度感到不满。多方消息来源都告诉我,当《迈阿密先驱报》披露了阿科斯塔为爱泼斯坦提供了有利的认罪协议时,这些不满也是他最终被解雇的原因。阿科斯塔的幕僚长尼克· 盖尔(Nick Geale)也遭到免职。

去年12月,首度以劳工部长身份接受一系列媒体采访的斯卡利亚对福斯新闻网宣称,“总统一开始就参与了法规改革,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经济形势蓬勃发展,也就不足为奇了。”当时的失业率在4%以下。随后,这个数字翻了一番,再加上疫情导致的死亡人数飙升,让昔日为取消法规高唱的赞歌显得尤其尴尬。特朗普政府“法规改革”的牺牲品包括2009年H1N1流感暴发后奥巴马政府发起的一项为工作场所制定传染病标准的动议。新冠肺炎暴发后,职安局的几位前任官员催促该机构将当时的标准修改后恢复实施,现有员工也把文档准备好了。迈克尔斯说,“员工告诉我,‘我们随时可以发布。”但是从此便没有了下文。

相反,劳工部推出了一份政策备忘录,规定绝大多数雇主不再有义务记录其员工是否在“与工作有关”的场所感染了新冠病毒。这份备忘录发布于4月10日,正值新冠疫情在全国范围内大面积暴发,让曾经担任劳工部职业安全助理事务律师的约瑟夫· 伍德沃德(Joseph Woodward)大惑不解,并给斯卡利亚写了一封长达5页的信。伍德沃德与我分享了这封信,他在信中警告说,如果没有适当的数据,职安局将会对导致员工死亡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同时,“员工有权得知工作场所是否正在发生传染病疫情,这是基本人权,而这份备忘录无视了员工的此项权利。”该政策引发了强烈批评,斯卡利亚只好放弃。然而,今年秋天,职安局通知雇主,他们不需要再上报员工因为新冠入院的案例,除非该员工是在暴露于工作场所24小时之内入院的——但是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因为症状通常都会延后出现。

外界批评斯卡利亚处理疫情不力,让他大为恼怒,他指责伍德沃德和其他人对于“职安局那些兢兢业业的员工们正在履行的各项措施”缺乏尊重。但是戴维·迈克尔斯告诉我,他接触到的一线员工都感觉自己被劳工部目前的领导方式束缚住了。“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工人们——但是没有人派他们真正去做事情。”他说。马萨诸塞州一位职安局前员工告诉我,那里的同事“对一家有两名员工死亡的沃尔玛超市进行新冠肺炎死亡調查时”被中途叫停。他们的主管命令他们“做一次屋顶检查就可以了”。

职安局还削减了人手。4月份,《全国就业法项目》依照《信息自由法》获取数据后发布的一份报告中说,职安局的员工人数是45年来最少的。该机构有42%的领导职位,包括主管职业安全与健康事务的助理劳工部长——也就是迈克尔斯曾担任的职位——都是空缺。虽然劳工部最近为职安局和其他部门招聘了一些新员工,但是,一直在工资与工时部门负责管理一个地区办事处,直到不久前退休的埃尔夫·米尔乔纳(Irv Miljoner)说,持续多年的减员已经造成了损失。“很多外勤办事处的调查员人数只有5年前的一半左右,”他说,“外勤部门被扼杀了。”

斯卡利亚被任命时,劳工部的职业律师安·罗森塔尔(Ann Rosenthal)给他发了贺信。她认为,与特朗普政府任命的许多其他官员相比,他具有严谨的专业素质,因此能够抛开个人意见去履行机构的职责。同时,罗森塔尔也知道,斯卡利亚的保守派信仰根深蒂固:20年前两人第一次打交道时,她和斯卡利亚在意识形态上就是对立的。

罗森塔尔当时是职安局的一名主管,正在致力于为推行一项新的人体工程学标准进行前期准备工作,这一标准主要针对的是肌肉骨骼疾病,比如每年折磨着数十万工人的腕管综合征和肌腱炎。工会组织一直在推动这一标准的设立,但遭到了企业说客的反对。2000年春天,劳工部就该标准的草案举行了公开听证会。当时36岁的,已经是吉布森邓恩事务所合伙人的斯卡利亚是对这个标准抨击最为激烈的人之一,听证会上,他介绍自己“对华盛顿本地和全国各地的人体工程学法规都有密切关注”。

尽管父亲地位显赫,但法律并非尤金最初的职业理想。他在弗吉尼亚大学主修的是英语,并曾考虑过攻读博士,斯卡利亚家的好友,后来成为尤金导师的威廉· 基尔伯格(William Kilberg )说。基尔伯格当时已经是吉布森邓恩事务所的合伙人,是他劝说尤金就读法学院,然后把他招进了事务所。

身材修长而且谢顶的斯卡利亚看起来并不如父亲那般威风凛凛,但是他继承了父亲的右翼观点和喜欢提出尖锐问题的偏好。支持职安局法规草案的证人们作证时,斯卡利亚与另一名同样来自吉布森邓恩事务所的律师巴鲁克·菲尔纳(Baruch A. Fellner)轮流对他们进行盘问。在奥巴马政府担任过劳工部事务律师的帕特里夏·史密斯(PatriciaSmith )出席了那次听证会,她回忆说,举止温和的斯卡利亚在盘问证人时就像一只“斗牛犬”。他的写作风格同样彪悍:在写给卡托研究所的一份报告中,他称人体工程学很“荒唐”,并且争论说,“所谓的肌肉骨骼疾病”受“心理社会因素”(比如工人是否喜欢自己的工作)的影响比托举重物及其他职业风险的影响更大。

埃里克· 弗鲁明(Eric Frumin )也出席了那次听证会,当时他是针织品贸易行业及纺织员工工会的健康安全主管。弗鲁明指出,虽然斯卡利亚将人体工程学视为“垃圾科学”而嗤之以鼻,但他担任法律顾问的一些大公司(如联合包裹服务公司UPS )实际上也采取了强有力的人体工程学措施来保护工人不会受伤。弗鲁明认为这种做法与那些石油公司差不多,它们公开否认气候变化的科学依据,但私下却承认确有其事。“这种自欺欺人的程度与我们在气候变化问题以及普渡制药关于奥施康定的表态中所看到的不相上下,”他说,“但因为这件事关系到的是每天挥洒血汗的工人,所以并没有得到同等程度的关注。然而,阻挠我们用科学方法保护工人免受严重的可预防的风险,这种做法本身就是很危险的。”斯卡利亚未能阻挠职安局推进人体工程学标准,该项标准于2000年11月发布。这项法规预计在之后10年中将会保护450万工人免受重复压力带来的损伤。然而,乔治·W. 布什(GeorgeW. Bush )就任总统两个月后,国会中的共和党议员就推翻了这项标准——这一举动得到了全国人体工程学联盟的欢迎,因为他们觉得这一法规对美国竞争力构成了威胁。尤金·斯卡利亚就是说客一方的律师之一。不久之后,布什提名斯卡利亚担任劳工部的首席法律顾问,参议院中的民主党人则试图通过推迟确认投票来延迟这一任命。

布什最终给予斯卡利亚为期一年的休会任命,并且最终任命他为代理法务官。时任美国劳工总会与产业劳工组织健康安全主管的佩格· 塞米纳里奥(Peg Seminario)警告说,“布什政府不可能找到比尤金· 斯卡利亚更加强烈反对制定实施预防人体工程学危害相关法规的人选。”但是,已经到法务办公室工作的安·罗森塔尔告诉我,斯卡利亚出人意料地“擅长执法”。她说:“职安局继续进行人体工程学法规检查并发布处罚,他也支持了职安局的做法。”

斯卡利亚的表现也让他当时的上司,劳工部长(现任交通部长的)赵小兰(ElaineChao)大为惊讶。2000年,美国木匠联合会的一个异见派系向劳工部提起诉讼,想要迫使联合会开放地区委员会选举。去年,《彭博法律》透露,赵小兰曾经指使斯卡利亚支持联合会一人独大的主席、与布什总统关系密切的道格拉斯· 麦卡隆,斯卡利亚拒绝了,并在赵小兰独自力挺麦卡隆之后辞职。

斯卡利亚的导师威廉· 基尔伯格将他的辞职描述为品行正直的结果,并且宣称斯卡利亚“一直支持工会”。但是斯卡利亚也写过贬低工会的文章。2000年为《华尔街日报》撰写的一篇社论中,他将职安局提出的人体工程学标准描述为“对工会领袖们做出的重大让步,因为他们很清楚人体工程学标准会迫使企业提供更多休息时间、减缓工作节奏并雇佣更多工人(言外之意:更多付费工会成员)”。同时,作为一名企业律师,斯卡利亚一再阻挠着工人们为争取福利或者捍卫权益所做出的努力。

2005年,他代表沃尔玛公司处理了一项诉讼,说服法官驳回了马里兰州要求大型企业将工资总额的至少8%用于医疗保健的立法。4年之后,他又说服法庭禁止UPS 的残疾员工联合起来以违反《美国残疾人法案》为由对公司提起集体诉讼。(工人们只能各自与公司达成诉讼和解。)吉布森邓恩事务所在保护企业免遭民事权利诉讼方面发挥了主导作用。10年前,沃尔玛的一群女性员工由于薪金上的系统性性别歧视提起诉讼时,吉布森邓恩事务所代表沃尔玛进行了辩护。2011年,美国最高法院以4比5的票数驳回此案,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裁决,它让工人们此后提起类似诉讼的难度大为增加;而为裁决撰写了多数意见的正是安东尼·斯卡利亚。

尤金· 斯卡利亚的崇拜者和批评者们都承认,他在说服法庭推翻政府法规方面有非凡的才华。“他喜欢解谜。”基尔伯格说。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斯卡利亚成功地对联邦稳定监督委员会——该委员会设立的目的是认定某些“因为过于庞大而不能倒闭”的特定机构——将大都会人寿认定为“系统风险”机构的决定提出了异议。斯卡利亚指出,委员会并没有收集足够的数据来评估大都会人寿保险在金融压力下的脆弱性。他还曾经多次对2010年由国会通过并旨在控制华尔街的《多德-弗兰克法案》的关键条款提出过质疑。

斯卡利亚的胜利缘于他对政府法规的细致审查,同时他也有能力说服法官相信,监管机构在未能对法规进行严格的成本效益分析的前提下就采取了“武断并随性”的行动。保守派一直以来都认为,要求监管机构进行这类分析有助于确保法规的合理高效。而批评者则认为这种做法旨在迫使监管机构浪费大量时间对那些实际收益无法货币化的法规进行详细评估,从而减缓立法速度。金融记者加里·瑞夫林(Gary Rivlin)告诉我,斯卡利亚用“放大镜”审视联邦法规的技巧有时候甚至会让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官员打消制定新规的念头,因为他们担心“会被尤金·斯卡利亚起诉”并最终导致法规无效。

有些批评者认为,斯卡利亚在法庭上所向披靡的主要原因是雇佣他的商业协会财力雄厚。每当有商会起诉证券交易委员会时,一方拥有用之不尽的资金,另一方则只有几个劳累过度的公共律师。斯卡利亚还可以“择地行诉”,把案子带到有利于己方的法庭,如得克萨斯州联邦地区法院审理,那里聚集了很多和他一样对政府法规持敌对态度的保守派法官。(斯卡利亚否认有过这种行为。)

斯卡利亚无疑认为消除规章制度对社会有利。去年11月,在保守派法律协会“联邦主义者协会”的一次演讲中,他吹嘘特朗普政府“每增加一项新规都会砍掉至少八项旧规”。斯卡利亚提醒听众们,“行业和劳动力”应该不受“开明的”立法机构干涉而自行取得生產成果,詹姆斯·麦迪逊(JamesMadison )也非常鄙视“商业束缚”会阻碍这个过程。但是,解除这些束缚对于斯卡利亚和他的企业客户来说也是非常有利可图的。非营利组织“更好市场”的总裁丹尼斯· 凯莱赫(Dennis Kelleher )谈到斯卡利亚时说:“他清楚地看到了《多德-弗兰克法案》通过后,华尔街的各大公司打开钱包帮助黑暗势力扼杀金融改革的机会。”去年,“更好市场”发布了一份报告,着重强调了斯卡利亚在协助废除2008年金融崩溃之后设立的诸多法规方面发挥的作用。

一些法律观察家不明白斯卡利亚为什么会放弃酬劳丰厚的工作而去服务一个古怪、虚伪、对身边的顾问毫无忠诚度的总统。与安东尼· 斯卡利亚关系密切的吉布森邓恩事务所合伙人西奥多·奥尔森(Theodore Olson)在“穆勒事件”(Mueller )调查期间拒绝了代表特朗普一方参与的请求,他说这届政府,“混乱不堪,令人迷惑,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好处。”奥尔森告诉我,他很高兴像尤金这样有才干的人接过了劳工部长的职位。有意与特朗普划清界限的奥尔森说斯卡利亚“读了很多书——也经常思考”。基尔伯格谈到斯卡利亚时也说,“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一个轻易的决定,他经过了漫长而艰难的思考,我觉得最终他的想法是可以做一些好事。”

劳工部职业律师安· 罗森塔尔最近退休了。虽然她表达过对斯卡利亚的个人好感,但她对其任期内的表现“极为失望”。她对职安局在疫情期间发出的处罚传票之少感到震惊,也为发放给雇主的指南中措辞的无力而感到迷惑。“文件里有很多‘考虑这样做,‘如果可能的话,那样做,”她说,“依照法律,雇主有义务确保员工的安全。”罗森塔尔痛苦地补充道,“我真的很震惊。”

4月12日,芝加哥快餐店员工卡洛斯· 德莱昂(Carlos De Leon )向职安局投诉,详细陈述了他工作的西环区麦当劳餐厅的健康风险。德莱昂的投诉声称,一名员工的冠状病毒检测呈阳性,但是很多工人并没有接到发现病患的通知,也没有人指导他们进行自我隔离,这违背了芝加哥公共卫生部的建议。厨房里也没有遵守保持社交距离的规定,德莱昂向经理提出了他的担忧之后,情况仍然没有任何改变。德莱昂给职安局的信中要求他们“立即到现场进行检查”。

两周后,职安局告知麦当劳公司自行解决问题。“我们尚未确定您的工作场所中是否存在所诉危害,也不准备进行检查。”职安局在一封回信中说。这封信的副本同时寄给了德莱昂,还随附了一份说明,形容他的投诉是“非正规的”。

直到最近,通过电话向职安局提出的投诉都会被归为“非正规”投诉;“正规”投诉均需书面提出,通常也会安排检查。德莱昂的投诉是书面提交的。得知麦当劳的另外两名员工也感染了新冠病毒之后,他向职安局提交了第二份投诉,同样是以书面形式,并且再次要求检查。什么都没有发生。德莱昂提到职安局的官员时说:“他们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工作。”

4月底,包括德莱昂在内的几名员工举行了罢工以抗议麦当劳的情况。5月,德莱昂返回工作岗位时,他发现情况基本与之前一样。又有3名员工感染新冠之后,他和其他几名员工分别向芝加哥公共卫生部提出了两次投诉,并表明他们数次向职安局反映情况,但都没有作用。库克郡巡回法院的伊娃·赖利(EveReilly)法官对麦当劳在当地的四家快餐店发出了临时禁令,与职安局的不作为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些原告和广大社区面临的潜在风险极为严重。”赖利在裁决中写道:“这很有可能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10月5日,哈佛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发布了一份报告,详细调研了美国新冠疫情人均死亡率比德国高出5倍的原因。报告中发现,全国各地职安局接到投诉的数量与大约17天之后该地区死亡率的飙升存在相关性。调查结果表明,国家级的安全标准和联邦政府加强执法力度能够减轻病毒“在工作场所乃至整个社区的传播”。(劳工部发言人说,这项研究并没有“证明死亡人数的增加在某种程度上与职安局处理投诉的方式有任何关联”。)

拥有肉类加工生产线的农村郡县疫情最为严重,有四万多名工人感染了新冠病毒,至少200人死亡,其中许多是拉美移民。4月,特朗普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将肉类和家禽业归为“国防建设”的“关键”产业,从而确保了肉类加工设施的正常开放。职安局发布了一份“临时指南”,但没有施行强制性的安全措施来保护工人。那之后的几个月来,虽然职安局增加了对肉类加工厂的检查,但是在美国食品与商业工人联盟的官员阿方索· 菲格罗亚(Alfonso Figueroa )看来,检查并不严格。5月13日,菲格罗亚得知,一名职安局的检查员正要前往堪萨斯州道奇市一家已有三名工人死亡的牛肉生产厂进行检查。“我大概提前30分钟知道了他要来的消息,”菲格罗亚说,“所以,我们前去进行了情况介绍,然后一起走访了已故工人曾经工作过的区域——屠宰楼层、牛绞肉区域、加工楼层。走访进行得很快。”菲格罗亚说。他向检查员反映,很多工人都感到害怕,因为虽然某些区域设置了隔断,员工们在走廊和更衣室中仍然能够密切接触。“我说,‘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职安局的检查员似乎急着要离开。“我之前参与过职安局的其他检查,非常详细彻底,”菲格罗亚说,“但这次——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7月,支持工人的非营利组织“职场正义在行动”(Justice at Work )代表宾夕法尼亚州一家 Maid-Rite生产线的几名肉类加工工人起诉职安局,指称那里的情況“十万火急”。在一次听证会上,“职场正义在行动”的律师马修· 摩根(Matthew Morgan)质问职安局助理区域主任苏珊·吉格(Susan Giguere),收到关于违反社交距离的投诉后,为什么没有安排现场检查。吉格回应说,根据劳工部高级官员的“指示”,所有新冠肺炎相关投诉“均按非正规投诉处理”。职安局最终同意进行一次检查,但在检查前一天,职安局先与工厂的人力资源总监取得了联系。后来,摩根询问到工厂检查的职安局检查员,提前告知企业检查日程是否属于寻常做法。答案是并非如此。“那在我们这里你为什么这样做?”摩根问。“为了确保我不会感染新冠病毒。”这位检查员回答,她随即解释说,职安局已经为她本人进行了“工作危害分析”,她的上级认定,采取更多预防措施是正当的。“职安局有权对员工进行保护”,那位检查员告诉摩根——显然,肉制品生产线上的工人是否也享有这项权利是无关紧要的。

9月,职安局从轻处罚了两个屠宰场。南达科他州的一家史密斯菲尔德工厂有4名工人死亡,约1200人被感染,被罚款13,494美元。科罗拉多州的一家J.B.S.工厂有8名工人死亡,数百名检测为阳性,被罚款15,615美元。在奥巴马政府担任过职安局幕僚长的黛博拉·伯克维茨(Deborah Berkowitz)称,“这些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本该应为没能保护好工人而遭到职安局的猛烈抨击——在任何其他一位劳工部长的任内也会如此,但是这些处罚简直就是蜻蜓点水。”如今在国家就业法工人健康与安全项目担任主管的伯克维茨说:“这些工人都是黑皮肤或者棕皮肤,我只是觉得这届政府根本不顾他们的死活。”

威廉· 基尔伯格告诉我,斯卡利亚在吉布森邓恩事务所期间曾经积极招募有色人种。但是,即使斯卡利亚不像特朗普那样公然呈现出种族主义倾向,但他的政策也在大比例损害有色人种和拉丁裔的利益。这类人在疫情受害者中占比例过大的原因之一是他们都在从事着所谓不可或缺的工作:送货司机、家务保姆、清洁工。劳工部没能为这些工人提供保护,等于在表示他们的生命并不如白人占多数的职业白领的生命重要。

疫情暴发以来,劳工部还发布了一系列鲜有人关注的法规,削减了低薪行业工人享受的极少几项劳保措施。7月24日发布的一份备忘录撤销了奥巴马当政时期广泛实施的一项防止克扣工资的政策,这类克扣行为每年会让低收入工人损失数十亿美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奥巴马的劳工部着手要求企业交出被克扣的工资并赔付相应数额的损失。对于有些不法雇主而言,如果这些“损失”中只包括非法克扣的工资,那他们仍然不会把法律法规当回事,曾经参与政策制定的前美国劳工部地区事务律师迈克尔· 费尔森(Michael Felsen )认为,这个政策是有效的。例如,在2015年,劳工部命令罗德岛一家连锁餐厅向被拒付加班费的厨师和洗碗工人赔偿30万美元的拖欠工资和损失。斯卡利亚的新规极大限制了对这类损失的索赔。

在奥巴马总统任期内主管劳工部工资与工时部门的戴维· 威尔(David Weil)告诉我,近期其他法规的变化同样损害着低薪工人的权益。斯卡利亚的劳工部降低了免除员工加班费的工资标准(这意味着能够拿到加班费的工人更少)。另一条修改后的法规让餐馆老板能够更加自由地支配小费收入,也因此更容易克扣服务员应得的部分。

7月,有传言称劳工部正在加紧制定一项旨在拓宽“独立合同工”定义的新规。新规实施后,这些合同工的最低工资、加班费和其他福利都有可能被剥夺。曾代表优步司机和其他被归为独立合同工的“零工”提起过大量诉讼的律师姗农· 丽思-赖尔登(Shannon Liss-Riordan)将斯卡利亚的动议称为“送给企业的大礼”。这一举动还引发了职业道德问题,因为有几家格外受益的公司(包括优步、Grubhub和DoorDash )都是吉布森邓恩事务所的客户。在丽思-赖尔登提起的诉讼中,“吉布森邓恩事务所一直是我最主要的抗争对象,”她说,“这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劳工部长正在快速推动限制零工保护的法规,而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也在积极地通过司法途径减少对这些员工的保护。”

劳工部仅给公众30天的时间对新规发表评议——而常规的评议期为60天。联想到2012年斯卡利亚在《华尔街日报》上发表关于《多德-弗兰克法案》的评论员文章时曾经猛烈抨击政府机构在推行新规之前“没有仔细倾听公众的意见”,这一反差尤其令人震惊。5月,劳工部发布新规,免除某些有佣金收入的零售行业工人获得加班费的权利,并承认这一变更是在“未经通知及评议”的前提下执行的。

劳工部的一位高级官员告诉我,他们自己的专家和外勤人员已被政治任命的官员排挤在外。这位官员说,过去,外勤人员在起草新规方面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如今,他们中的很多人只能从新规发布后的新闻稿中得知法规的更改。职业官员已经开始把掌权的那些鬼鬼祟祟的人称为“幽灵分队”。

尽管斯卡利亚的某些法规可能会被未来的政府推翻,但逆转的过程可能需要数年,尤其是那些需要法庭介入裁决的行业。正如丽思-赖尔登指出的:“事情一旦做成了,再想挽回总是很困难的。”

8月,美国劳工部西部地区事务律师珍妮特·赫罗德(Janet Herold)向美国特别检察官办公室投诉,指控斯卡利亚滥用职权干预了2017年劳工部的一起诉讼。这起诉讼指控科技公司甲骨文支付给女性和有色人种员工的薪资过低;劳工部联邦合同合规计划办公室的律师们认定甲骨文克扣这些员工的薪酬总额在3亿至8亿美元。甲骨文否认任何不当行为。近年来,该公司与白宫建立起密切的关系。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萨夫拉· 凯兹(SafraCatz )在总统的过渡小组中任职;2月,甲骨文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拉里· 埃里森(LarryEllison )为特朗普举办了一次筹款活动。在2019年秋天,歧视案开庭审理前不久,赫罗德得知,斯卡利亚打算以1700万至3800万美元的价格寻求和解——她认为赔偿金额过低,她写了一份反对干预的备忘录。

赫罗德向特别检察官顾问办公室提出的投诉中还指称斯卡利亚出于报复将她从案件中调离。8月28日,她得知他计划重新安排她到职安局填补职位空缺。赫罗德没有任何在职安局的工作经验。

《彭博法律》率先报道了赫罗德的指控,对此,劳工部一位女发言人对《纽约时报》表示,斯卡利亞“从未就劳工部起诉甲骨文一事与该公司或其律师进行过沟通”,这是误导。劳工部的一位高级官员和两名对案件知情的人士告诉我,斯卡利亚是通过一位前任法律合伙人担任中间人与甲骨文联络的。另一位熟知案情的官员表示,这位前合伙人曾经给斯卡利亚家里打电话讨论甲骨文的和解意愿——这样,双方的交流就确定不会出现在政府记录中。

赫罗德的投诉还说,斯卡利亚将她调离案件,不仅对甲骨文公司有利,也有意识形态方面的原因。奥巴马下属的劳工部律师帕特里夏· 史密斯告诉我,赫罗德在“向违反劳动法公司索取违约金时,表现得非常积极,也非常成功”,赫罗德还曾经公开反对过斯卡利亚的一些新规。

赫罗德调职的新闻促使众议员罗莎· 德劳罗(Rosa DeLauro )和参议员帕蒂·穆雷(Patty Murray)致函劳工部代理检察长拉里·特纳(Larry Turner),要求进行调查。她们在信中写道:“法务部长强行将赫罗德女士调离岗位的举动显然是在对这位秉公执法的员工进行报复。”(劳工部发言人声称,“斯卡利亚或部门领导层其他成员在赫罗德被调任之前都不知道2019年那份备忘录的存在,因此也不可能有任何报复行为。”)

9月中旬,特别检察官办公室判定,有“适当理由”相信劳工部确实做出了一项“被禁止的人事行为”,因此要求将赫罗德的调任推迟90天。9月22日,旧金山的一名行政法法官裁定,尽管有证据表明甲骨文的工资确实存在显著差异化,但该公司并未蓄意歧视女性和有色人种,劳工部现在必须考虑是否对该裁决提出上诉。

7月,斯卡利亚到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参加一次为美墨加新贸易协定唱赞歌的论坛。活动照片随后在劳工部网站上公布,照片上的他坐在一张长桌旁边,经济发展机构“俄亥俄求职”的成员簇拥在他身后。桌旁的每个人都穿着商务正装。除了斯卡利亚之外,所有人都戴着口罩。最近,在白宫举办的一次支持艾米·康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获得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的活动中,斯卡利亚也没有戴口罩。到目前为止,他的新冠病毒测试呈阴性;他的妻子同他一起出席了活动,并得到了新冠阳性的检测结果。

特朗普在连续数月嘲笑口罩的作用之后,也感染了新冠,与他不同的是,斯卡利亚或许并不怀疑,在病毒的性质以及如何预防其传播的问题上,政客应该听从科学专家的意見。然而,他也任由自己被特朗普当作反科学运动的工具人。斯卡利亚的几位前同事告诉我,特朗普对疫情的管控——以及总统对20多万名受害者的冷漠一定会让他感到极为难堪。

但话说回来,同样没有证据显示出斯卡利亚对受到疫情危害的美国人民有多少同情。美国的劳动力受疫情影响格外严重的原因之一在于美国是唯一没有全民带薪病假的西方发达国家。3月份,国会通过了《家庭优先新冠病毒应对法案》,作为部分补救措施,这一法案保证那些雇员少于五百人的公司为私营部门员工提供带薪病假和医疗假。几周后,劳工部发布了一项法规,缩小了能够享受这一福利的资格范围。斯卡利亚的新规规定,如果雇主认定员工不需要工作,便可以拒绝为员工提供带薪病假;雇主的决定无须任何文件背书。国会制定的法案中将“医疗保健提供者和应急人员”排除在外,斯卡利亚也抓住这一点,扩大了“医疗保健提供者”的涵盖范围,把与医院有合同业务往来的公司与提供医疗保健指导的机构都包括在内。

作为一名律师,斯卡利亚经常指责联邦机构的越权行为。4月14日,纽约总检察长莱蒂夏· 詹姆斯(Letitia James )以类似的理由起诉劳工部,称其行为让工人们无法获得国会明确给予的重要福利。监察长办公室最近对劳工部进行的一次审计也证实了这一点,审计发现,劳工部“大幅放宽对医疗保健提供者的定义”的做法与现行联邦法规不符。

8月3日,美国地方法院法官J. 保罗· 奥特肯(J. Paul Oetken)撤销了斯卡利亚发布的限制令。“这次非同寻常的危机……提醒我们重新关注政府的守护者。”奥特肯写道,“劳工部已经脱轨了。”

一个月后,另一位法官撤销了斯卡利亚在3月发布的一项新规,该项新规缩减了亚马逊和麦当劳等企业在其分包商侵犯工人权益时需要承担的责任范围。17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联合对劳工部提起诉讼,声称限制“联合雇主”的责任将使工人“更容易遭遇工资过低和工资克扣的情况”。纽约南区法官格里高里·伍兹(Gregory H. Woods)用斯卡利亚曾经使用过的措辞判定该项法规是“武断并随性”的。这起争端也表明,斯卡利亚并非反对所有政府法规——他只反对那些与他偏向企业的意识形态相抵触的法规,他对那些将成本加诸工人身上的新规没有意见。

随着各州开始重新开放经济,员工们都很害怕回到看起来并不安全的工作环境内。今年5月,史鲁姆人力资源公司提出让一位名叫贝莉· 耶格尔(Bailey Yeager)的主管返回办公室工作,并征求她的意见。像大多数白领员工一样,春季的大部分时间耶格尔都在史鲁姆公司所在的弗吉尼亚州亚历山大市的家中办公,她担心两个女儿的健康,因此要求公司允许她继续远程工作,“直到该地区大部分公司都已经重新开放办公室,而且病例和入院指标有所下降时为止。”她还要求查看史鲁姆公司为重新开放办公室所采取的安全措施,并同时表示自己返工日期可以“非常灵活”。两周后,近年来工作评价非常优秀并得到数次晋升的耶格尔被解雇了。另外三名员工也表达了类似的担忧,其中包括两名患有原发疾病的员工,他们也都被解雇了。

确保员工不会因从事某些受保护的活动而遭到报复,是劳工部的一项核心职责——尤其在职安局,二十多项法案中都设有举报者条款。奥巴马执政期间,戴维· 迈克尔斯成立了一个联邦咨询委员会来巩固职安局的举报程序。特朗普当选后,这个委员会被遣散,从那以后,举报者保护办公室无人领导,而疫情期间投诉工作环境不安全的工人们可能遭到打击报复的报告却有很多。国家就业法项目5月份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八分之一的工人“已经意识到雇主有可能对公司中提出健康和安全担忧的工人们采取报复行动”。调查发现,有色人种员工遭到这类报复的可能性是白人员工的2倍以上。

耶格尔被解雇后,她联系了专门代理举报者诉讼的伯纳贝和卡巴特律师事务所,后者代表她向职安局投诉,指称史鲁姆公司对她的解职决定是不公正的。(该公司否认任何不当行为。)投诉中说,该公司首席执行官约翰尼· 泰勒(Johnny Taylor )在一次电话会议中制订计划,将那些抗拒返回办公室上班的员工的职责“外包”出去。泰勒还提到,他最近与一位朋友,“劳工部长”交谈过——疫情暴发前,这位部长已经预定出席史鲁姆公司3月的一次大型活动,并发表主题演讲。耶格尔告诉我,7月份职安局的一个代表曾经打电话向她施压,要求她撤回投诉。当她表示拒绝后,这位代表威胁道:“你确定不撤吗?”

5月,职安局首席副秘书洛伦· 斯威特(Loren Sweatt)在众议院劳动保护委员会面前宣称,“在举报人保护方面,不可能有比劳工部长更好的代言人。”3个月后,监察长的一项审计结果揭示出这种说法的错误:即使在疫情期间举报者投诉激增的情况下,劳工部仍然有5个举报者调查员的职位空缺,从而限制了职安局处理待查案件的能力。

看起来,斯卡利亚至少还是很在意华盛顿如何看待他担任劳工部长时期的表现。我采访的几位人士都推测他有更大的野心,他希望能够被任命为联邦法官,并最终当上最高法院大法官。同时,斯卡利亚在竭尽全力取悦他担任企业律师时的客户们,公共利益不属于斯卡利亚的成本效益计算范围。

没有什么比他卷入劳工部法规纠纷一事更能说明这一点,该法规要求财务顾问向客户提供符合其最大利益的退休资产管理建议。这项法规经过6年漫长的过程后终于在2016年通过,其主要目的是消除利益冲突,因为这些利益冲突会让券商向退休人员推销那些可以导致每年数十亿美元损失的高风险投资。当时仍在吉布森邓恩事务所任职的斯卡利亚抨击这一规则是“监管哥斯拉条款”,他和其他人代表美国商会反复在法庭上对这一法规提出异议。法院四次驳回了这些异议,但斯卡利亚最终在保守派第五巡回上诉法院中获胜。

考虑到斯卡利亚在推翻法规方面的作用,有人推测他担任劳工部长期间会对这类事务请求回避,但他没有。6月,劳工部提出了一项新规,这项漏洞百出的法规允许财务顾问继续推荐那些能够获得高额佣金,但会让退休人员面临投资风险的产品。美国消费者联合会投资者保护部门主管芭芭拉· 罗珀(Barbara Roper)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认为,劳工部长实际上已成为雇主部长。她说:“斯卡利亚部长之前的客户们应该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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