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与放逐
2021-02-23王婷
摘 要:结合西方宗教文化背景以及堂吉诃德信仰,参考《圣经》以及基督教文化,可以探究《堂吉诃德》中横行捣乱的魔法师的原型是西方文化中的“撒旦”。而与撒旦相对的上帝,在堂吉诃德危难时只是旁观,甚至消失,他的行为、地位、威严被不同程度地放逐了。横行与放逐,共同演绎了这一场荒诞滑稽的游戏,流露出作者塞万提斯的反教会、反封建、反道德的“三反”倾向。
关键词:堂吉诃德 魔法师 上帝 “三反”倾向
引言
与外在体型瘦削、面貌清癯、言语疯癫、思想混乱、失去理性判断,沉迷于骑士小说的绅士——堂吉诃德相比,魔法师的形象是非常模糊的,没有个性化言语、真实化动作、标志性外貌,千篇一律的魔法高强、变化多端、捣乱作对、来无影去无踪,他只存在于人类的言语中,意念里,是被标签化描述的。
一、是魔法师,是撒旦神
《堂吉诃德》中的“魔法师”形象,往往服务于某些无法解释或者不想面对的现象,使其合理化。如对于桑丘短短几天从出发地到托波索走了个来回,堂吉诃德把这不可思议的速度归因成“准有和我好的魔法师摄了你在空中飞行”a,他把每一次的幻想与失败归咎于魔法师的捣乱作恶行为上。他曾引用骑士小说里某一名姓俱全的魔法师的行为为言论者将要发表的言论服务,如阿尔咖拉乌斯魔法师曾捉去阿马狄斯,被绑在院子里的一根桩子上,用马缰绳抽两百多下,以此来佐证“游侠骑士一生要遭遇千百次的危险和苦难;可是他们也有千百个机会,可以马上称王称帝”这个结论,进而把出行所受的苦难合理化。
在他们言语里,魔法师分为两种,一种是恶魔法师,另一种是善魔法师。“目前准有两个本领高强的魔法师在斗法呢。”这两种魔法师,本领高强,却处处争斗,而恶魔法师在本书中的出镜率极高。恶的魔法师们,是“跟我作对的混蛋魔法师”“禁咒我的魔法师”“恶毒的魔法师”“混账魔法师”,形象极差。至于善魔法师,他们的善处往往通过利用非凡速度和能够多变的能力去帮助他人表现出来。“我说呀,这位魔法师想必在你走路的时候帮了你一把力,却没有让你觉知。”堂吉诃德所接触的魔法师以恶魔法师居多。人物下意识地说出:“准是那些害我的魔法师瞧我对阿尔迪西多(女拉)冷面无情,就帮她出气,网住我不让走路。”结合西方宗教文化背景以及堂吉诃德信仰,参考《圣经》以及基督教文化,可以猜测书中的魔法师就是西方文化中的“撒旦”。
撒旦,又叫魔鬼,在伦理或者人性方面,他都被定性为负面和否定,“在中世纪成为假恶丑的化身,变成隐瞒欺骗的代名词,作为上帝和人的仇敌形象存在”。生活在16世纪中期直至17世纪初期的塞万提斯,既受到基督教文化的熏陶,也受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想影响,他不似《神曲》里沿袭《圣经》文学传统顺向发展撒旦形象,也没有明显超越17世纪中期弥尔顿的《失乐园》里出现的撒旦高傲积极一面。“塞万提斯处于西方探索精神和东方宿命意识的中间。他站在一座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最好的材料建成的永久的桥上。”他的认识有一些微妙的变化——魔法师依旧是恶的,但也存在着善魔法师暗中帮助,甚至也有恶向善转化的可能。
二、被放逐的上帝
“万恶的魔鬼撒旦和至善的上帝是永远对立的,就犹如人性中的善恶一样相互牵连不可分割”,海涅在《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中这样说道。作为魔鬼的对立面,仁爱救苍生的上帝在《堂吉诃德》中却是很少有所作为的。堂吉诃德会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但更多是由于宗教文化的习惯,作为一个符号随口提起,没有像“魔法师”那样利用它去解释一些现象使其合理化。堂吉诃德虚构了魔法师,而塞万提斯让上帝消失、旁观,任由恶魔法师横行作恶,上帝被放逐了。
(一)放逐上帝的行为——反教会
“我认为教士是平平安安地向上天祈求世人的福利,而我们战士和骑士却要实现他们的祷告,凭勇力和剑锋来保卫世人的福利。”塞万提斯借堂吉诃德之口把骑士与教士相提并论,并且进行了对比,一方是“平平安安”,另一方是“勇力和剑锋”;一方是“祈求”,另一方是“保卫”,最后得出战士和骑士比地位极高的教士辛苦的结論。不仅如此,对于桑丘所说:“您做说教的教士,比做游侠骑士还强。”堂吉诃德回答说:“桑丘,游侠骑士件件都能,也必须件件都能。”他心里的游侠骑士是本领强大的,暗含了比“说教的教士”强的意思。
《圣经》中记载:“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一切赐给我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于是世人祈祷上帝保佑,因为上帝爱世人,是慈爱的、万能的。但是在本书中,却出现了“但愿上帝咒诅您!咒诅世界上所有的游侠骑士”,“两个女人听了又大哭大喊,咒骂骑士小说,又祷告上帝把那些撒谎捏造、胡说乱道的作者一个个都摔到地狱深处去”这样的话语,世人并不是按照传统愿上帝赐福,这里的上帝会“咒诅”,会把人“摔倒地狱深处去”。上帝形象有所丰富,行为却有所放逐。评价最为接近上帝的教士,体现出反教会的倾向。
(二)放逐上帝的地位——反封建
与魔法师同样缺席还有堂吉诃德的意中人——杜尔西内亚。她是堂吉诃德的精神力量,遇到危急的事情时,他都会向杜尔西内亚喃喃求告;大战胜利后会让桑丘前往托波索向她汇报功绩,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爱意痴情,前往莫莱诺山苦修赎罪。而受《圣经》中夏娃是取自亚当的肋骨制成、女人引诱男人犯罪吃下毒苹果记载的影响,人们的观念里男女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女人被视为男人的附属物。但堂吉诃德却逆封建大流而行,打破社会对女子一贯的歧视与蔑视,把意中人视为上帝。上帝的地位甚至比这位女子低。“一面向他的意中人虔诚祷告,他遭到了危险,求她保佑;顺便也祷告上帝照应,不要抛弃他。”在危难时刻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意中人,至于一个基督徒本该向上帝祷告这回事,只是“顺便”。
“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中对各种流行的价值观念多有讽刺与颠倒,但涉及杜尔西内亚崇拜时却有些例外,他对杜尔西内亚崇拜中包含的那些正面价值,如尊重女性、感情专一、爱情关系中尽量克制肉欲因素等,基本都保持了肯定态度。”与《圣经》中女性的代表——夏娃,引诱男子犯罪不同,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杜尔西内亚颠覆了人们对女性的固有偏见,凸显出塞万提斯的反封建以及人文主义思想。
(三)放逐上帝的威严——反道德
除了上述的反教会、反封建,还有另一种倾向,即本节所要讲述的“反道德”——违反固有的道德体系。在信奉基督教的西方社会中,默认基督徒要崇拜上帝,听从万能的神的旨意,才能赎原罪,死后进天堂、得永生。
但桑丘说:“我听过神父讲道,说我们爱上帝就该这样:只为他自身而爱他,不是为了追求荣誉或害怕责罚。不过我倒愿意为了他的权力而爱他并为他效劳呢。”书中桑丘调侃式评论神父的言论,直接说出愿意为了世俗的“权利”而给予纯洁的“爱”,并且殷勤“效劳”,这与当时整个社会的道德价值体系格格不入,在这里,对上帝的崇拜不是严肃的。
结语
魔法师横行,撒旦縱恶,一次次地捣乱堂吉诃德的大战,与撒旦相对的上帝,他的行为、地位、威严却被不同程度地放逐了,横行与放逐,共同演绎了这一场荒诞滑稽的游戏,流露出作者塞万提斯的反教会、反封建、反道德的“三反”倾向。周作人在《欧洲文学史》中评价塞万提斯所言升华了这些特征:“以此书为刺,揭示人以旧思想之难行于新时代也,惟其成果之大,乃出意外,凡一时之讽刺,至今或失色泽,而人生永久之问题,并寄于此,故其书亦永久如新,不以时地变其价值。”
a 〔西班牙〕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上)》,杨绛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08页。(文中相关引文街出自此版本,故不再一一另注)
参考文献:
[1] 塞万提斯.堂吉诃德[M].杨绛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2] Rergor Roy(G.罗伊),Ralph Ranald(R.拉纳尔德).米格尔·德·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M].石榴楼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7.
[3] 李德恩.论《堂吉诃德》中的缺席者:魔法师和杜尔西尼亚[J].外国文学,2011(5).
[4] 张晓丽.论撒旦文学形象的演变及其深层寓意[D].浙江师范大学,2012.
[5] 陈奇佳,宋晖.理想的共同体与幻想的个体自由——《堂吉诃德》游侠骑士形象的寓意重释[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4,28(3):106-113.
作 者: 王婷,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外国文学研究。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