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2021-02-23史艳萍时曙晖
史艳萍 时曙晖
摘 要:《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代表作品之一,作品自20世纪40年代发表以来就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与讨论。其中,白流苏与范柳原之间是否有爱情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焦点。实际上,白流苏与范柳原之间是有爱情的,只不过两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这导致了他们的爱情存在文化背景与对彼此心理把握的双重错位。但这种爱情的错位并不能否认他们对待爱情的认真与诚意,由于张爱玲虚无主义的爱情观的遮蔽,使她忽视了白流苏与范柳原两个人对待感情的认真与诚意,把他们的爱情肤浅化甚至虚无化了。
关键词:张爱玲 《倾城之恋》 爱情观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代表作品之一,作品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学术界的强烈反响。学术界在白流苏与范柳原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人们对张爱玲认识的深入,学术界的看法渐趋统一,认为它是“尝试着用一种新的方式,来处理男女恋爱的问题,她把男女的谈恋爱加以夸张,认为是一场亘古未有的智慧考验战”。虽然这是一场智慧考验战,但不可否认的是白流苏与范柳原之间确实有爱情,只不过在恋爱的过程中,他们的感情产生了错位,这种错位主要体现在文化背景的错位与对彼此心理定位的错位。然而张爱玲对这对男女的爱情传奇故事是怀疑的,她不相信白流苏与范柳原之间有真挚的爱情,这是她本人虚无主义的爱情观造成的认识误区。
一、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
故事一开始,徐太太到白府是给白流苏的妹妹白宝络说亲事的,白家的人一听范柳原是华侨富商,都对他极为满意。四奶奶甚至想把自己的女儿金枝金蝉嫁给范柳原,宝络听到四奶奶的阴谋后,便让流苏陪她去相亲。她觉得流苏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脅。相亲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风流倜傥的范柳原竟然与残花败柳的白流苏一见钟情。在这次意外的邂逅中,他们相爱了,并且两人都非常认真,“他们在第一次相见以后就是真正的动情,只有动情了才可能使一个看来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
首先,白流苏对范柳原一见钟情。遇见范柳原之前,白流苏的生活是绝望的,是孤立无援的。当时的她已经离婚多年,一直寄居在娘家。离婚时,流苏曾得到一笔补偿金,她的哥嫂看在钱的份上,自然对她笑脸相迎。但当她的财产被她的哥嫂挥霍殆尽后,他们就开始对流苏恶语相向,甚至说流苏是扫帚星。每次三奶奶四奶奶指桑骂槐的时候,流苏都被气得浑身乱颤,却又无计可施。遇到范柳原以后,白流苏的心情立刻由绝望转为喜悦了。舞会结束,一行人回到白公馆后,三奶奶和四奶奶站在阳台上对流苏破口大骂。这次流苏不再被气得发抖,反而显得非常镇静。因为今天她得到了异性的爱,此时,她的内心是欣喜的,是骄傲的。回房后,她点着了蚊香烟,开始判断范柳原是不是真心地喜欢她。“她看得出他是对女人说惯了谎的”,所以范柳原对她说的那些表达爱慕之情的话,“她一句也不相信”,白流苏反复提醒自己 “不能不当心”。其实,如果白流苏不爱范柳原,根本没有必要提醒自己别上当受骗,正是出于一个离婚女人对所爱男人的防范心理,白流苏才提醒自己别让那个男人骗了。随后,她坐在地上,搂住刚刚换下来的月白蝉翼纱旗袍,并且郑重地把脸依偎在旗袍上。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白流苏却把脸郑重地依偎在上面,可见,在她心里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旗袍,这是白流苏和范柳原跳舞时所穿的衣服,里面承载着她与范柳原的美好回忆。她依偎的不仅仅是这件满载回忆的旗袍,她更是把自己的下半生寄托在了范柳原的身上。
此外,她点燃蚊香烟也有着象征意义,离婚后白流苏在娘家度日如年,她早已心如死灰。范柳原的出现再次点燃了她对生活的希望,所以,白流苏点燃的不仅是现实中的蚊香烟,更是一炷生活的香。
其次,范柳原对白流苏同样是一见钟情的。三十二岁的范柳原不仅长得风流倜傥,而且还是华侨富商,当他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无数的太太们争先恐后地把女儿送上门来,但范柳原一个也没看上,甚至把这些女人看成是他脚底下的泥。当白流苏出现在他面前时,范柳原欣喜若狂,他感觉到白流苏就是那个能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所以,他费尽心机把白流苏从上海接到香港,如果不爱,范柳原没必要花费心思在白流苏身上。
范柳原虽然喜欢白流苏,但是他“不愿意用传统的方法来解决他们之间的婚姻”。一方面,范柳原本来是去和白宝络相亲的,结果却看上了姐姐白流苏,如果贸然去白公馆提亲势必会置这两姐妹于尴尬的境地。另一方面,范柳原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一直不被范家的族人接纳,他对封建大家庭是缺乏好感的。同样地,他对白流苏居住的旧式大家庭也极其反感,所以他希望白流苏摆脱陈腐的白公馆,到香港这种充满西方现代气息的城市里去。
一见钟情是一种神秘的体验,是人们按照自己的审美理想出现的一个幻影,白流苏与范柳原正是这种神秘体验的当事人。虽然他们的相遇是一次偶然,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确实相爱了,否则白流苏这样一个大家闺秀不可能在没有订婚的情况下,就孤身前往香港与一个男人同居。凭范柳原的经济实力,在香港根本不缺情人,但范柳原还是大费周章地把白流苏引到香港来了。在范柳原的心里,白流苏不是情人,而是他终其一生在寻找的灵魂伴侣。
二、爱情的错位
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爱情是一见钟情式的,他们在短短几个小时的交流中,就认定对方正是符合自己审美理想的另一半。于是,白流苏接受了范柳原的邀请来到了香港,两个人正式谈起了恋爱。但在恋爱的过程中,他们总是听不懂对方的话,这是两个人生活背景的差异造成的爱情错位。这种错位主要体现在两个人文化背景的错位与对彼此心理定位的错位。虽然他们的爱情存在错位,但他们从没有放弃与对方沟通。在一次次错位的冲撞中,两个人终于发现了对方爱情的诚意。
(一)文化背景的错位 白流苏和范柳原,一个是成长在中国传统文化下的大家闺秀,另一个是生长在西方现代文化下的浪漫绅士。两个人生活背景的巨大反差,必然导致他们爱的表达方式不同。在恋爱的过程中,白流苏和范柳原都按照自己的文化记忆去解读对方,所以他们总是听不懂对方的话。
首先,范柳原听不懂白流苏爱的表达。白流苏是封建大家庭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从小接触的是旧的文化与旧的生活方式。所以,“她的爱的期待和她的理想模式就是一个中国式的封建家庭的期待和模式”。按照白流苏的理解,她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即使有几分姿色,也只能给人做小,让有钱的男人供养她,做男人的情妇。到香港之前,她就做好了成为范柳原情妇的准备,也做好了同居的心理准备 。在白流苏看来,一名女性在没有定亲的情况下追随到男方的城市,就代表这名女性已经接受了男性的求爱。白流苏认为,范柳原应该明白她是为了他才来到香港的,她的到来就代表着她接受了他的爱。
范柳原不了解白流苏的文化背景,听不懂白流苏含蓄的爱情表达。他从小接受的是男女平等的思想,他觉得,他与白流苏是平等的人,所以他尊重她,在没有明确她的心意之前,他不可能贸然地提出结婚请求,也不可能与她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所以白流苏到香港后,范柳原一直保持着他的君子风度。白流苏缺少西方文化背景,她不明白范柳原这样做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反而心里很不安。
其次,白流苏听不懂范柳原爱的呼唤。范柳原从小生活在英国,接受的是西方的礼仪教育,只有明确白流苏爱他,他才能有具体的行动。为了明确白流苏的心意,范柳原不断地用西方化的语言与行动呼唤白流苏,试图唤醒白流苏内心对他的爱意。可是她听不懂范柳原西方化的爱情表达,无法回应范柳原爱的呼唤。
白流苏到香港的第一个夜晚,范柳原就带她去看了野火花。两个人抬头望向天空,野火花的“叶子像凤尾草,一阵风过,那轻纤的黑色剪影零零落落颤动着,耳边仿佛听见一串串的音符,不成腔,像檐前铁马的叮当”。这是一个西方文化中象征爱情的浪漫場景,范柳原从小在英国长大,他自然知道“有音符的树”象征着生命与爱情,所以他用“野火花”呼唤白流苏。可是白流苏不熟悉他的文化信息语言,她不知道“有音符的树”的象征意义,无法回应范柳原爱的呼唤。
范柳原见白流苏不回应他,接着带她来到了一堵高墙下面。两个人先后靠在墙上,范柳原看着白流苏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范柳原在高墙下向白流苏吐露真情,可白流苏并不理解范柳原的话,她用上海人所谓的“说话不落话柄”的精刮消解了范柳原的真情。范柳原觉得白流苏对他的爱的呼唤毫无反应,于是假装与萨黑荑妮亲近,想刺激白流苏吃醋。可是,白流苏并不吃醋,她觉得自己既不是范柳原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未婚妻,根本没资格吃醋。白流苏与范柳原都按照自己的文化记忆去表达爱意,呼唤对方,结果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两个人总是听不懂对方爱的表达,听不到对方爱的呼唤。
(二)对彼此心理定位的错位 白流苏与范柳原的文化背景不同,两个人面临的家庭与社会困境也不尽相同。不同的困境导致了他们对彼此心理定位的错位:白流苏看重物质的保障,范柳原则更看重精神的满足。
首先,白流苏是一个待嫁的女性,虽然她爱范柳原,但基于她目前面临的家庭与社会的双重困境,她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所以她把范柳原看作是一张长期的饭票。
在白公馆里,白流苏的生存境遇是十分艰难的,想要摆脱困境,唯有找到一桩安全的婚姻。即使在白家饱受冷眼,她也不愿意到社会上谋个低三下四的职业,因为出去做事就等于宣布放弃淑女身份,一旦放弃了淑女身份,她就更不可能找到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结一门体面的婚姻了。
在社会中,白流苏俨然是一个过了时的人。在过去,白流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但如今随着她们家门第的贬值,她的身价已大不如从前,在社会的眼里她们已经是一批陈旧过时的货色了。白流苏的“全部文化教养都来自旧的文化、旧的生活方式,这些教养皆是为出嫁做准备的,生活的唯一出路在于婚姻”。可是这些如今都不时兴了,白流苏不知道凭着这些旧式的教养,她是否能找到一户好人家,所以,嫁不出去的危机成了她的噩梦。
对白流苏这样一个面临家庭与社会双重困境的中国妇女来讲,生存才是首要的。虽然白流苏爱范柳原,但就她目前的处境而言,她急需获得经济上的安全,只有不为生计发愁,她才有时间和精力去追求精神的愉悦。可是范柳原没有中国传统文化的背景,他不理解生活在旧文化没落时期的中国青年妇女的艰难与挣扎。他以为流苏跟他只是为了经济上的安全,所以他说道“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与白流苏一样,范柳原也面临着家庭与社会的困境,不过他的困境不是钱能解决的。作为一名“他们华侨”,范柳原是一个生活在中西文化夹缝中的异乡客,他缺乏情感、文化的认同,所以希望找到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来填补他中国传统文化的空白,因此他将白流苏看作是中国文化的象征。
范家的族人一直不接纳范柳原,因为他是父亲与伦敦的一个华侨交际花所生的私生子。父亲去世后,范柳原因无法确认法律身份,孤身流落在英国。获得财产继承权后,范家的族人更加仇视他,所以他轻易不回广州老宅去。
范柳原不仅缺乏家庭的认同,也缺少情感、文化的认同,他的归国之旅实际上是一场情感、文化的寻根之旅。范柳原是一个“他们华侨”,张爱玲笔下还有许多这样的形象,比如,王娇蕊、王士洪、童世舫等。“他们华侨,中国人的坏处也有,外国人的坏处也有”,所以经常成为人们取笑的对象。范柳原也是“他们华侨”中的一员,不过碍于他的经济实力,没有人敢取笑他。
范柳原从小生活在英国,但他的根却在中国,他是一个生活在中西文化夹缝中的异乡客,为了寻找情感、文化的认同,他回到了中国。“我回中国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关于我的家乡,我做了好些梦。”但回来后,他看到的现实的中国与他脑海中想象的中国完全不同,“你可以想象到我是多么的失望。我受不了这个打击,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溜”。
在上海遇到白流苏使范柳原重拾了对故国的信心,他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白流苏完全符合范柳原对中国的想象。范柳原多次赞美流苏道:“你知道吗?你的特长是低头。” “难得碰见像你这样的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 “你看上去不像这世界的人,你有许多小动作,有一种罗曼蒂克的气氛,很像唱京戏。”
范柳原从小在英国生活,他与中国文化处于一种割裂状态,《诗经》是他与中国文化联系的纽带。白流苏娇小的身躯、清水眼以及爱低头的特点都深深地吸引着范柳原,他觉得白流苏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女子,一点都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似乎在范柳原心目中,流苏不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女人,而俨然成了‘真正中国的化身与象征,他同这个象征产生了‘精神恋爱。”
出于对“真正中国”的敬畏,范柳原和白流苏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一副君子模样,连流苏的手都不碰一下。范柳原完全是在与他想象中的白流苏谈恋爱,他觉得白流苏是与他精神相契合的人生伴侣,应该懂得他渴望获得情感、文化认同的精神需求,所以他告诉白流苏“我要你懂我”,即使他自己都不懂得自己,范柳原还是固执地说着“我要你懂我”。
但是,现实中的白流苏“是一个物质性的个体存在”。她是一个过了时的女人,就她目前的处境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她急于解决生存问题,根本无暇顾及两个人精神的契合。范柳原想象中的流苏与现实中的流苏产生了错位,范柳原的精神需求在白流苏那里得不到回应,致使他始终找不到情感、文化的归属感。
这一对文化背景与需求层次大相径庭的男女,在恋爱中总是听不懂对方的话,即使这样,他们从没有放弃过沟通。两颗心在沟通中不断地冲撞,最后,在冲撞中他们终于发现了彼此爱情的诚意,两个人在废墟上建立了家,使他们的爱落到了实处。
三、张爱玲虚无主义的爱情观
对于白流苏与范柳原爱情的诚意,张爱玲是持怀疑态度的,这是张爱玲虚无主义的爱情观造成的认识误区,她对待爱情的虚无主义倾向,使她“看不到范柳原浮浪油滑的背后还有西方文化教养留给他的认真和真情的一面,也看不到白流苏精心追求爱情的严肃意义”。张爱玲对世界的认识充满了虚无主义的倾向,她对人生缺乏必要的憧憬,对爱情也缺少坚定的信念。她曾说:“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地也许不过是几条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有惊心动魄。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
张爱玲觉得人生是虚无的,在社会、历史的运作中,个人是微不足道的,每个人都被不可知的力量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这种虚无主义倾向的形成与她的家庭生活背景与战争经历有关。
張爱玲的父亲是一个遗少式的人物,他有着旧式的文化教养,能吟诗,会作赋。“但他有一切遗少的恶习,挥霍祖产、坐吃山空、吸鸦片、养姨太、逛窑子、对子女缺乏责任心。”张爱玲的母亲则是一位新女性,她受新文化运动精神的影响,渴望实现自身价值,在张爱玲两岁的时候,她就赴法留学,学习美术,一去就是七八年。
香港沦陷是张爱玲人生中的另一个重要经历。张爱玲中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伦敦大学,后因战争未去,改入了香港大学。在大学期间,香港沦陷,战事再一次中断了她的学业。两次战争经历让张爱玲感到人生的安稳是多么脆弱,战乱使一切都失去了确定性。她曾这样描述香港围城时的感受:
围城的十八天里,谁都有那种凌晨四点钟的难挨的感觉——寒噤的黎明,什么都是模糊,瑟缩,靠不住。回不了家,等会去了,也许家已经不在了。房子可以毁掉,钱转眼可以成废纸,人可以死,自己更是朝不保暮。
原生家庭亲情的缺失使张爱玲缺乏安全感,战争经历更是加深了张爱玲内心的不安,所以她对人生抱着一种虚无主义的态度。香港沦陷时,她说:“我一个人守着蜡烛,想到从前,想到现在,近两年孜孜忙着的,是不是也注定了要被打翻的——我应当有数。”乱世中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要被打翻的”,爱情也注定会被打翻。
所以她对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传奇充满了怀疑,有意淡化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一见钟情的描写,还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改成了“死生契阔,与子相悦”。即使在两人结婚后,张爱玲依然调侃道:“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张爱玲以调侃的笔触,夸大了白流苏与范柳原的自私与精刮,但无论她如何调侃也掩盖不了白流苏和范柳原之间的爱。尤其在香港沦陷后,战争的特殊环境使白流苏与范柳原的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对爱情的认识也更加深刻了。
香港沦陷后,面对风雨飘摇的世界,白流苏明白了爱情与婚姻的真谛。范柳原曾站在断壁残垣下对白流苏说了一段很动情的话,但当时白流苏并不明白那段话的意思。直到战争爆发,她才明白当时说“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的含义。
白流苏的文化背景与传统经验告诉她,婚姻是一种与钱财、地产等物质条件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制度。但她现在明白:“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只有用真心去面对心爱的人,才是真正的天长地久。
在战争的威胁中,范柳原认识到了现世安稳的重要性。曾经,他希望与白流苏一起在马来亚的原始森林里奔跑。战争爆发后,他才发觉自己之前的爱情理想是何其幼稚。现在,范柳原明白人生如果没有安稳做底子,飞扬只能是浮沫,爱情只有落实到柴米油盐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才容易天长地久。所以,他每天扫地、拖地板,并且还帮着流苏拧沉重的褥单。而流苏因为柳原爱吃马来菜,便学会了做咖喱鱼,两个人每天只顾着吃吃喝喝与打扫卫生。其实,他们两人一起做饭,一起做家务,一起打扫卫生的这些生活片段就是爱情,爱情本来就是一刹那的现象。“在战争的炮火下,他们是真爱,由真爱他们看到了永恒。”
四、结语
张爱玲本人不相信乱世中会有永恒的爱情,所以,她认为白流苏与范柳原是因为受不了战争中无牵无挂的空虚与绝望,急于抓住一点踏实的东西,才勉强结婚的。这是张爱玲爱情观的局限性造成的认识误区,她虚无主义的爱情观使她感受不到白流苏与范柳原之间的爱情表达。所以,她把他们的爱情理解为自私男女的精刮与调情。正是小说主人公的性格发展与行为逻辑同作者的叙述声音出现了对立,才使人们对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存在认识上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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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史艳萍,伊犁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时曙晖,硕士,伊犁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