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祈祷落幕时》中的人性刻画和社会批判
2021-02-23荆红艳
摘 要:《祈祷落幕时》是根据东野圭吾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通过对浅居博美和加贺恭一郎两个家庭的人物形象和人性的刻画,延续了东野圭吾对于亲情和爱这一主题的执着追求;同时以推理为基本框架,涉及家庭、法律、道德、公害等诸多社会议题,深刻挖掘了社会弊端及其对于普通人和社会本身的影响。
关键词:《祈祷落幕时》 人性刻画 社会批判
《祈祷落幕时》是根据东野圭吾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由执导《半泽直树》《下町火箭》等热门电视剧的福泽克雄担任导演,2018年1月27日在日本上映,曾蝉联三周票房榜冠军,被誉为“日本年度最佳悬疑电影”。2019年4月12日,该片登陆中国影院,其悬疑推理和人性刻画两大要素又燃起了众多观影者对东野圭吾作品的热情。
一、电影中的两道谜题
电影开始于1983年,加贺恭一郎之母田岛百合子独自一人离家出走到仙台,靠陪酒为生,对同事和客人紧闭心扉,绝口不提自己的家人,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生活了十八年。直至其2001年去世之后,加贺恭一郎才闻讯前来料理其后事。在收拾遗物的过程中,加贺发现了一本日历,每个月份上都标注着一座东京的桥名,可字迹却不是母亲的。加贺怀疑日历是和母亲一起生活的绵部俊一所写,便一心想要寻找绵部了解母亲的生活状况,于是申请调职到日本桥附近寻找绵部的下落,可十六年来线索全无。加贺之母的出走、绵部的神秘蒸发便成为电影的第一道谜题。
第二道谜题开始于2017年东京发生的两起案件,在葛饰区的一座公寓内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经警方初步查明,死者是來自滋贺县的押谷道子,押谷为了拜访和观看学生时代的好友浅居博美的舞台剧而来,却离奇被人杀害;同时,在道子遇害的公寓附近,也发现了一具焚烧后的尸体,警视厅搜查一课刑警松宫敏锐地发现了两起案件之间的联系,建议将两案合并侦查。在押谷遇害的房间,松宫也发现了一本标着十二座桥名的日历,从而让这两起案件和加贺寻找了十六年的绵部也连接在了一起。
加贺也因为这两本笔迹相同的日历加入了调查,几经困境终于抽丝剥茧破解谜团,原来这两起案件都源于浅居博美和其父亲浅居忠雄的悲惨故事。博美小的时候,博美之母浅居厚子抛夫弃女与人私奔,而且在离家之前还借了大笔高利贷。浅居忠雄和浅居博美迫于被人追债连夜出逃,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下,浅居忠雄本打算在能登半岛经历一夜奢侈之后带着女儿跳崖自杀,不料却因为博美出于自卫误杀了核电站工人横山一俊而彻底改变了命运。为了让女儿能够不再逃亡,过上正常的生活,忠雄决定把横山的尸体伪装成自己跳崖自杀,自己则假借横山的身份去福岛核电站工作。为了保护博美,并且保守这个秘密,忠雄还杀害了博美的情人苗村诚三,也因为押谷道子发现了这个秘密而杀害了她。杀害道子之后,为了避免给博美招来麻烦,同时也因为厌倦了不断转换身份、隐匿逃亡的生活,忠雄决定放火烧死自己,不留下任何指纹和样貌的线索。博美不忍心父亲死于他原本最排斥的死法,决意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父亲,即亲手掐死父亲之后放火烧尸。
真相大白之后,最打动人心的并不是悬疑推理的环环相扣,而是对浅居忠雄和浅居博美之间深厚的父女之情等人性的刻画以及电影中的社会批判。
二、电影名《祈祷落幕时》的多重解读
电影名为《祈祷落幕时》,这里的祈祷是为何而祈祷,落幕又暗喻着什么样的终结,在原著和电影之中都没有明确说明,却隐藏着多种解读的可能性。
首先,这里的落幕可以指东野圭吾创作的“加贺恭一郎系列”小说的终结。《祈祷落幕时》是东野圭吾创作的“加贺恭一郎系列”的第十本小说,“加贺恭一郎系列”包括《毕业:雪月花杀人游戏》《沉睡的森林》《谁杀了她》《恶意》《我杀了他》《只差一个谎言》《红手指》《新参者》《麒麟之翼》《祈祷落幕时》十部作品,也被称为“新参者”系列。从1986年的《毕业》开始,到2013年的《祈祷落幕时》,“加贺恭一郎系列”的写作长达27年。该系列不仅以悬疑推理见长,而且更多关注人性和社会,被众多读者所喜爱,多次被改编为影视剧作品。2001年的《恶意》、2010年的《新参者》先后被改编为电视剧,2011年、2012年、2014年、2018年又接连推出了《红手指》《麒麟之翼》《沉睡的森林》《祈祷落幕时》四部《新参者》剧场版电影,而电影《祈祷落幕时》正是该系列的完结篇。
其次,在作品中贯穿着由浅居博美导演、在东京明治座公演的舞台剧《异闻·曾根崎情死》。押谷道子在公演前一天拜访浅居博美,想要说服她照顾母亲,却在公演当天,观赏完首演之后被人杀死。而加贺恭一郎最终解开谜团,完成破案,恰好是在公演的最后一天。舞台剧《异闻·曾根崎情死》改编自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的《曾根崎情死》,讲述了大阪郊外曾根崎森林中一对青年男女殉情自尽的故事。舞台剧的结局预示了电影的结局,而舞台剧公演的落幕正好契合了电影名中的落幕。
浅居忠雄和浅居博美父女俩,尽管深爱着对方,却为了保守秘密,各自孤单生活了二十六年,连见面和联系都只能约定在每月的洗桥之时,所以两本日历上才会清楚地标明了十二座桥的洗桥之日。唯有借人多嘈杂之日见面,才不至于引起他人的怀疑。即便不能时时相见、日日相伴,默默关注对方、祈愿对方幸福的心意却丝毫不减。直至最后,忠雄为了保全博美选择自杀之后,他包含着对女儿深沉的爱的祈祷才悄然落幕。博美之所以努力成为演员、成为导演,除了不辜负父亲为了自己隐匿逃亡的心意,恐怕也是因为成名之后父亲可以更多了解到自己的状况。失去父亲之后,博美再也没有继续幸福生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在剧末,她对加贺平静地微笑着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坦然面对警察的到访。至此,博美父女俩的故事终于落幕。
出于对母亲的思念,加贺恭一郎在日本桥工作了十六年,只为追寻最后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绵部俊一的踪迹,以了解母亲出走之谜,母亲出走之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及母亲对于自己是否有过一丝的思念。加贺的追寻之旅,是对母亲的追寻之旅,同时也是探求自我生存价值的探寻之旅。直到最后,收到忠雄写给自己的信之后,加贺终于找到了追寻多年的答案。原来忠雄就是绵部俊一,就是加贺母亲的恋人。加贺母亲曾经提及,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患有抑郁症,害怕在无意识中伤害儿子。而离开之后,她每天都在思念儿子,为没有守护在儿子身边自责不已,一心祈祷着儿子幸福成长。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加贺恭一郎的寻母之旅和寻找自我之旅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三、电影中的人性刻画
电影中的人性刻画围绕两个家庭展开,一个是浅居忠雄、浅居厚子和浅居博美一家,另一个是加贺隆正、田岛百合子、加贺恭一郎一家,亲情与善恶之争错综复杂地纠缠于这两个家庭的成员之间。
在浅居一家中,浅居厚子无疑是恶的存在。她为了一己私欲,不仅抛夫弃女离家出走,还把大量的高利贷债务留给浅居父女,直接种下了浅居父女的悲剧根源。浅居厚子最后孤独生活在养老院,博美特意找到她,历数了她带给自己和父亲的种种悲惨遭遇。面对女儿的控诉和质问,面对女儿一定要把自己送进地狱的浓浓恨意,浅居厚子终于精神失常,受到了自己应有的报应。浅居忠雄先后为了保护女儿杀害了苗村诚三和押谷道子两人,浅居博美则由于自卫杀害了横山一俊,最后甚至为了成全父亲的心意亲手掐死了父亲。从法律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无疑是恶的;可从犯罪动机来看,父女俩都是出于彼此无私、深沉的爱。浅居忠雄通过自杀实现了自我救赎,而博美则通过最后的坦白实现了内心的平静和人性的回归。在看待这样的亲情犯罪时,两人无疑都属于颇具争议性的人物形象,不能简单地用善和恶来区分。
在加贺一家中,作为妻子的田岛百合子也选择了离家出走,但她出走的原因是因为出身不良被丈夫的家人所不容,再加上丈夫整日工作繁忙,疏于对她情感的照拂,而得了抑郁症。因为担心自己会在无意识中伤害自己的孩子,她才不得已遠走仙台,孤苦地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生活了十八年,直至去世。在仙台的日子里,百合子每天都思念着自己的儿子,为自己的软弱无能和不能陪伴孩子成长而备受煎熬。百合子的出走是出于对儿子的深爱,加贺恭一郎在母亲去世之后,苦苦在日本桥追寻了十六年母亲恋人的消息,也是由于对母亲的爱,他只想解开母亲当年离家出走之谜。直到最后收到母亲恋人绵部的信,他才终于了解了母亲的苦衷和良苦用心,解开了多年的心结。而作为父亲的加贺隆正也默默承受着儿子对自己导致百合子离家出走的怨恨,坦然地面对死亡。
两位母亲都选择了离家出走,可是原因却是那么的不同;两位父亲都对孩子充满了热爱,为了孩子不惜坦然面对死亡;而两个孩子却都因为原生家庭的缺失而走上了不同的自我救赎之路。把这两个家庭交集到一起的,则是浅居忠雄和田岛百合子的爱情。浅居忠雄曾化名绵部俊一,因为与田岛百合子有着共同的悲惨遭遇和不能与儿女相聚的悲伤而走到了一起,这份感情无疑给绝望的两人带来了很多幸福和温暖的心灵慰藉。博美由于好奇父亲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而找机会去看了加贺恭一郎,却使得这次探望成为加贺最后破案的关键线索。同时,两人的交集把所有的情节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而电影也正是在这样的亲情、爱情和善恶的纷争中完成了对复杂人性的刻画。
四、电影中的社会批判
除了对人性的刻画,电影中也涉及诸多社会批判。首先是贫富差距以及由此引发的高利贷问题。浅居父女之所以一步步走上不归路,其最直接的原因无非是因为浅居厚子借了高利贷。厚子离家出走之后,这些债务不得不算在他们父女头上。面对高利贷业者的步步相逼,为了让女儿免于被拉去抵债,浅居父女才不得不走上了逃亡之路。作为弱势群体,浅居父女完全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无处申诉,无处寻求帮助和庇护,若不是博美出于自卫偶然杀死了横山俊一,他们或许唯有自杀这一条路,浅居父女正是日本社会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的牺牲品。
除了贫富差距,身份歧视也是该电影批判的又一内容。加贺恭一郎之母田岛百合子之所以离家出走,加贺恭一郎之所以失去母亲的陪伴,无非是因为田岛百合子得了抑郁症。而她之所以会身患抑郁症,主要原因就是她做过陪酒女郎的经历为丈夫家人所不容,处处受人歧视,思想压力过大。百合子凄苦的一生、加贺恭一郎母爱的缺失,罪魁祸首当然非社会歧视莫属。
同时,电影还直面了日本核电公害的问题。核电工人横山一俊因为想要强奸博美反而被博美杀死,浅居忠雄才得以假借横山一俊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核电工人需要来往于若狭、福岛等日本各处的核电站进行定期检查,管理松懈,只要有身份证明就可以领取放射线管理手册直接入职,甚至没有身份证明,只要有放射线管理手册就可以被雇佣工作。电影中出现了警察到女川核电站排查嫌疑人的场景,那些曾在核电站工作的工人要么神志不清,要么心力衰竭、昏迷不醒。这些镜头无疑是在对核能问题的诸多弊端进行严厉的指责和批判。
电影通过对两组家庭人物形象和人性的刻画,反映了东野圭吾对于亲情和爱的执着追求;同时其视角也触及家庭、法律、道德、核电公害等诸多社会主题,表达了深刻的社会批判。作品最终通过主人公们之间的温情和自我救赎倡导人性的回归,淋漓尽致地再现了东野圭吾作品一贯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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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荆红艳,天津商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日比较文学、日本近现代文学。
编 辑: 赵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