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中仿生设计的探究*

何圣州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 景德镇 333403)

前言

远古时期，人类就试图从自然世界中探索到自身生存、发展和进步的奥秘。回顾人类艺术活动的起源，模仿自然的方式很早就在人类艺术设计历程中留下了印记，例如：古希腊的狮身人面像、希腊神话中马身人头的射手以及中古国代神话中人面蛇身的女娲等，大量事例记述了人们对自然世界中生命形态和功能创造性的模仿。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求生存，人类不得不对周围事物以及环境现象进行观察与分析。人类在社会生产实践中，催生出了仿生学的思想萌芽。仿生学是一门透过外在现象研究生物系统的结构和本质的学科，这门学科的根本目的是通过抓住事物的本质使其为工程技术提供新的设计思想，其目的就是分析生物的结构和运行规律，并将成果运用于未来的设计。

1 仿生学

1.1 仿生学由来

仿生学作为一门专业学科，建立是在20世纪40年代。广义上理解的仿生学是一门模仿生物造型或工作原理来从事生产活动的学科。这门学科使生物与技术之间架起了一道桥梁，将生物科学与技术科学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生物系统中每一个物种能生存至今，必定已经进化出特殊的功能，这些功能背后的原理和知识等待研究者去发现和学习。

1.2 仿生设计学

仿生设计学是在将仿生学和设计学紧密结合的一门新兴学科，它与原有的仿生学成果应用不同，是以自然界中万千生物为设计原型，对其“形态”、“色彩” 、“功能”、“结构”等进行深入研究分析，为设计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案。

仿生设计学是一门将自然学中的形态语言为设计服务的学科。真正形成科学理论体系是在20世纪60年代后，但是作为一种造物理念和表现手法却由来已久。一套成熟的理论体系的形成需要在实践中反复检验、修正和完善。

2 仿生“形态”的设计在宋瓷造型中的体现

图1 青白釉瓜形盒子

虽然在远古时代没有具体提出仿生设计这一具体概念，但是古代劳动人民的造物思想独具匠心，通过对自然生物直观的模仿，以自然为老师，不断的从中这位“老师”身上汲取许多优秀的灵感，创作出许许多多优秀的作品。这一点在宋代日用瓷器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宋代瓷器的仿生大体可分为3大类：植物类、动物类和人物类。也都能在现在的古文物博物馆中见到。宋代制瓷匠人将动植物与造物理念联系起来，充分发挥陶瓷实用功能的同时也最大限度体现出了审美功能。植物的形态万千，枝叶、花朵、果实等都为匠人们提供了丰富的设计题材。其中模仿莲花、葫芦、石榴、菊花等植物是具有代表性的。他们的形态都各具特色，每每通过陶瓷的材质表现出来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有的生动有趣，有的精美别致，有的优雅大方，无一不让人喜爱。

2.1 植物形态仿生

北宋“清白釉瓜形盒子”(见图1)是一件十分成熟的仿生设计，器物整体釉面温润呈现青白色，釉面下胎体洁白无瑕，器物造型好像一只菱角分明的南瓜，造型工整，线条简洁流畅。盖子和身体严丝合缝，浑然一体。陶瓷制作工序是十分繁杂的，古有72道工序之说，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要经过火的淬炼方能成器，即便在今天的陶瓷烧制工艺中，经过1 300 ℃煅烧的瓷器也是极容易变形的，可见这件北宋时期的瓜形盒子是多么来自不易。古代以瓜为仿生对象的器物还是比较常见的。一方面是由于其造型有很强的实用性；另一方面是其造型朴实敦厚，简洁明快，非常符合大众审美。此外南瓜中国传统文化中还有多子多福的寓意，因为其果实中含有大量的种子，所以人们赋予其多子多孙的吉祥寓意，同时南瓜也有生活幸福的寓意，因为南瓜成熟后果肉中的糖分较高，口味较甜，预示着生活甜蜜幸福，并且南瓜植株生长迅速，藤蔓较长，所以南瓜也有福运绵长的寓意。

这套莲花温酒器(见图2)由2部分组成，温酒碗分为8瓣花形，犹如盛开的荷花，内置注子，注子口上置狮形盖紐，执壶与温酒碗巧妙契合在一起。通体施以青白釉，釉色青白淡雅犹如莲花色。壶身与碗身自然凹陷形成花瓣状，里呼外应，好像一朵层出不穷的莲花，壶盖和碗足部以浅浮雕手法刻画出立体花瓣，层次分明，给人首尾相联的感觉。在佛教故事中，释迦牟尼出家前本是悉达多太子，他出生时，相传皇宫内的池塘中长出车轮大的白莲花。莲花原本生长于淤泥之中，但是本身却洁白净雅。莲花也随着佛教的盛行而被大家赋予美好寓意。宋代理学大家周敦颐在《爱莲说》中也写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见其对莲花钟爱。在古代莲被称为花中君子，寓意纯洁。因此以莲为题材的设计被广为采用。单看温酒碗，线条温婉柔和，秀丽雅致，碗型好像一朵绽放的莲花。通常此类碗器须和执壶配合使用，宋代较常见，在秋冬季节温一壶酒。这一套温酒具是极其经典的宋代设计，即便是在今天看来也依然优雅大气。将一件日常使用之物，制作得如此精良，设计得如此巧妙，一方面说明宋代造物思想已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宋人高雅的审美追求，和对美好生活的热爱。

图2 (莲花温酒器)北宋青白釉注碗

图3 宋代汝窑五足狮子熏炉

植物作为自然环境中最常见的素材，为古代工匠提供了丰富的设计元素。通过模仿绽放的花朵、卷曲的树叶、成熟的果实，再用简化、提炼、抽象、夸张等艺术的语言，赐予了陶瓷极有生命力的造型。宋代文人清雅含蓄，有很高的精神追求，植物的精神象征也是陶瓷仿生设计的重要因素，宋人描写植物的诗句很多：“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宋人描写花其实是在表达人的情感，借物喻人，托物言志的思想根植于宋人思想之中，同样，在模仿植物的造物思想，更多的其实是他们对于美好事物的精神寄托。

2.2 动物形态仿生

动物的仿生较植物来说相对较难，一方面，动物的结构远比植物复杂，因此描绘难度也大得多；另一方面，受限于陶瓷的烧制工艺，因为在陶瓷烧制过程中直立的四肢是很难被烧制。因此制作过程中，需要工匠有极强的概括能力，既能把握动物的特征，又能符合陶瓷的烧制要求。

动物的仿生器物虽然制作复杂，但是一旦制作成功却也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这样的陶瓷制品用于日常使用， 既可以日常把玩也可以用来欣赏，为生活增添许多乐趣。

“宋代汝窑五足狮子薰炉”(见图3)，也是一件优秀的仿生作品。通体汝窑釉色青翠略带微黄，五足分立，上半部分布满莲花花瓣。香炉盖上有一狮子立足其上，狮子造型端正威武，脚踩镂空绣球。细节刻画得十分严谨生动。这件器物设计的巧妙之处在于，当焚香时，烟雾自然从狮子口部流露出来，仿佛一只吞云吐雾的神兽，给人一种置身于太虚幻境的感觉。狮子是万兽之王，威武雄壮，象征力量威严。也是我国民俗文化中最为常见的吉祥瑞兽，有吉祥繁荣的寓意，象征着权力与尊贵，在古代狮子戏绣球寓意着消灾驱邪，赶走灾祸。所以古人有云：“狮子滚绣球，好事在后头。”古代民间认为将狮子置于家中，可驱邪避凶，保一方平安，守护家人吉祥平安。在宫殿大门外一般都有石狮或铜狮形，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图4 北宋青白釉牛形砚滴

“北宋青白釉牛形砚滴”(见图4) ，一童子伏卧于牛上，犹如一幅的牧归图。在古代，砚滴是文房四宝中必不可少的器物，宋代匠人对砚滴的造型十分考究，既要满足文人的对功能的实用需求，又要满足其高雅的审美追求。牛一直给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感觉，象征着勤劳，无私的精神，牧牛图表达了宋代文人对安定生活的向往。平淡和自然是宋代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正如宋代大文学家苏轼说：“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宋人的平淡是一种由感性上升到理性的一种和谐平静的美。宋代的艺术追求在宋人的思想修养和文化教育体系下形成一种新的审美思潮。崇尚自然也是道家思想对宋代艺术追求的一种体现。

2.3 人物仿生

瓷枕始烧于隋代，以宋代最为流行，在这一时期枕头造型种类是多种多样的，而以人物为造型题材可谓是别出心裁。“北宋定窑瓷枕”(见图5)是一男童卧于床榻之上，身材娇小面目清秀可爱。孩童双手捧着一枝荷叶仿佛在嬉戏，荷叶即是枕面，荷叶面上刻有一组缠枝菊花纹。既实用又富有童趣。此枕的枕面长19.8 cm，宽13.2 cm；枕面中间微微下凹，非常符合现代人所说的人体工程学，让头部自然舒适；底座长13.7 cm，宽6.5 cm，厚3.8 cm；枕头总高11.3 cm；男童长14.5 cm。整体看上去小巧紧致，孩童的塑造惟妙惟肖，与荷叶的搭配更是巧妙绝伦。这件宋代定窑童子捧荷叶浮雕缠枝菊花纹孩儿枕，造型独特，釉色牙白，是一件难得的古代瓷器精品之作，即折射出我国宋代民间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又反映了古代高超的工艺水平和精湛的制瓷技术，珍品存世稀少，非常珍贵。

图5 北宋定窑瓷枕

3 给当代人的启示

为什么宋人能把仿生设计做得如此惟妙惟肖，是因为人们有从大自然中发现美的智慧，并且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审美能力。宋代仿生陶瓷器物往往有着当时的文人气息，体现了淡雅的宋代美学风格。

仿生设计的运用归根结底是生活化的体现，使用功能最后还是回归到生活，就像文创产品一样。 宋代人能够很好地将生物造型与陶瓷产品完美结合在一起，这是当时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仿生设计是人类师法大自然获得的造物方式，这是人类在日积月累的实践中获得的。运用这种造物方式获得的产品，不仅在构造上合理科学，并且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因为这是在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下，自然进化的产物。

4 结语

在各种不同设计领域中，仿生设计依旧有巨大的发展空间，在科学的高速发展的背景下人类对自然界的认知将会更加深入，人类将从自然界中获得跟多好的设计元素。德国著名设计大师路易吉·科拉尼曾说：“设计的基础应来自诞生于大自然的生命所呈现的真理之中”，这是在告诫大家在外师造化的设计思维下，达到人与自然的平衡点。这与中国天人合一的传统哲学思想不谋而合。的确大自然在展示着精妙绝伦的生命形态的同时，还阐释了自然界的生存哲学——和谐与共生。这种和谐的设计哲学也在告诫人类，在改造大自然同时必须与大自然和谐共生，共生的设计哲学则呼吁生态自然与人造自然之间合理的建构。因此，设计师要学会师法自然的仿生性设计思维，创造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