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外一篇)
2021-02-22魏蕴晓
魏蕴晓
村庄的南边有一处竹园。这片竹园,是我儿时的乐园。它承载着我儿时的梦,也承载了乡村的希望和寄托。竹园不大,但很密实。竹子是那种土生土长的毛竹,茎干也不粗,细细弱弱的,没有南方竹子的粗壮和挺拔,也没有城市园林竹子的俊秀,但它是农家做扫把、篾席的好材料。
竹园紧临村庄的南河,方圆面积大约有十亩左右,称不上大,但也说不上小,茂密的竹子每年都有向周边蔓延的趋势。在竹园的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树,树冠几乎覆盖了竹园的三分之一,每当夏季来临,柿子树上浓密的叶子像一把大大的伞,把炎热挡在外面。我们这些孩子们在河里洗澡、嬉戏,在水里玩累了之后,就会爬到柿子树上捉迷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增加了许多乐趣。
在大柿树上,只要树枝的枝丫能够承载,我们就能达到柿子树上的每个地方。记得有一次,我们在玩猫捉老鼠游戏的时候,因为扮演猫的孩子把我逼得很紧,迫不得已就向很细的一处枝丫攀去。结果,树枝由于承载不了我的重量。树枝咔咔嚓嚓地断裂起来,当我想向安全地方倒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树枝连带着我断了下去,好在有竹子的缓冲,倒在地上的我被枝丫、竹子划得鼻青脸肿。
其他孩子们都吓得不轻,急急忙忙从柿子树上爬下来,围到我身边,查看着我身上的伤势。而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站起来对他们笑笑,然后接着在竹林里开始了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家里,我免不了被父母训斥一顿,他们心疼地为我身上的伤口抹上药水。现在每每想起来这些,心里充满了对那些时光的怀念,也对那片竹园充满了眷恋。
家乡的竹子是做扫把、篾席的好材料。
每当到了秋闲的时候,父亲就和庄上会做扫把、篾席的篾匠来到竹园,把那些食指粗细的竹子砍下来,然后再挑选粗一点的竹子砍下来。在砍竹子时,他们紧挨着地表砍毛竹,尽量不伤及地下的根部,保证来年的竹子生长茂盛。
做扫把是个细活,先把粗一点的竹子去枝杈,然后把劈成条的篾条放好备用。他们把那些食指粗细的竹子用篾条扎成大小不一的一个个扫把胚。等扫把胚都做好后,就进入了下一道工序:烘烤。先在一个高处的空地上挖好一个地锅灶,灶上的位置不是放锅,而是放几根很粗的钢条,灶的两边再竖立两个打麦场用的拖石,恰好能让扫把的毛胚通过。在烘烤时,扫把胚经过灶上的时候上面压着厚厚的木板子,这样压出来的扫把板板正正,既美观又使用方便。
烘烤扫把的时候也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节日,大人们忙碌着烘扫把,我们这些孩子们就围在周围看,心里充满了新奇、乐趣,有时少不了从家里拿点红薯放在灶膛里烧红薯吃。我们边吃着烧红薯,边观看着烘扫把,那种惬意,那种欢乐比过春节还要开心。烘好的扫把是来年扬场时,扫麦糠的好帮手,也是农家打扫院子的好工具。
每当到了深秋时节,柿子树叶落了,剩下一树火红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在风中摇曳。竹子也会在秋雨秋风中瑟瑟簌簌地左摇右晃,那声音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悄悄私语开着小会,商量着来年把根扎得更稳,竹笋出得更多。
当秋阳高照,我们这些孩子们就会带着篮子攀上柿树去摘那些已经很红的柿子,每摘下一颗柿子,心里就漾起一种成就感,向周围的伙伴们炫耀。等我们把篮子都摘得差不多了,爬下柿树,坐在竹园里看着满满的红柿子,评比着各自的柿子大小或者柿子的优劣,心满意足地向各自的家里走去。柿子虽然红了,可味还是涩的。不过只要放在温水里泡上两三天涩味就没有了,拔掉柿柄,用嘴对着小口一吸,那汁就全在嘴里了,比蜜还甜。一直到现在,我每每想起这些,那种味道,那种幸福感便会油然而生。
家乡的竹园已经伴随着儿时的记忆远去了。郁郁葱茏的竹园也消失了,凋零了岁月的记忆,破碎了乡情和乡愁。每想及此,我便有说不清的痛楚在心头,让我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飘舞在火盆上的雪花
农家的火盆只要支起来,冬天就算是来了,离下雪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在漫长的冬季里,人们始终围在火盆旁,话桑麻,谈收成,唠叨东家长,西家短的邻里趣话,让寡淡无味的农家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火盆是农村冬天生活的标配,几乎每家每户的堂屋里都会放上一个用泥巴糊成的火盆,或者用砖砌成四四方方的池子。我们家也不例外,每天早上起床后,父亲就会把劈柴放进火盆或池子里拢起一堆火,把屋子烘暖和后,就开始叫我们起来。
冬季天冷,弟弟妹妹们有时会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母亲或者父亲就会把衣服拿到火盆上烤烤,烤热后就哄着他们从热被窝里出来穿衣服。
最热闹的就是下雪天了,屋里,大人和孩子们围在火盆旁烤火取暖,屋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望着外面飘舞的雪花,和家人们在一起拉着家常,说着来年的打算,时而把火盆里烧好的红薯用火钳夹出来,吃着软香酥甜的红薯;时而跑出门外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打起雪仗。
有时还可以跑向田野,站在田埂上,望着面前已经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的景象,顿时有种想作诗、想画画的冲动,可张嘴又抒发不出来,用手也描绘不出眼前这些壮美的风景,感到自己很渺小,也很无力。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索性扒开满地的雪,找到柴草,在漫天野地里拢起一堆火。雪花在火上飞舞,我们在火堆旁疯着、舞着、追逐着,尽情地表达着童年对雪花的热爱,在天高地阔的空间里,抒发着自己无以言表的胸臆。
疯够了,玩够了,我们也该回家了。此时,我们披一身雪花,蜷缩着冻红的小手,迈着冻得麻木的双脚,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向各自的家里走去。回到家里免不了都要挨家长的训斥,训斥归训斥,家长们都会为我们除去身上的雪花,拉到火盆旁烤身子、烤已经湿透的鞋。这样的场景在整个下雪天,都要反复出现几次。
在这纷飞的大雪里,孩童的我们不去理会今朝烦忧,不去思考明日前路,只是静静地融入寂寞的雪里,融进沉默的夜里。而父亲,望着屋外飘舞的雪花,围着火盆拿出一杆旱烟,不停地从烟袋里取出劣质烟叶,摁上烟锅,就着火盆里的火苗猛吸几口,然后凝神静思着。也许他在想着即将来到的春节该怎样过,想着孩子们的衣服该添置了,想着大雪过后去街上卖些粮食或者把喂养一年的母鸡卖掉。反正,一家人的生计,都要靠他勤劳的双手去完成。
每当这时,母亲要么在火盆旁支起纺花车纺着花,等到晴天时就可以把纺好的线织成布,就可以给孩子们做衣服、做棉被了;要么坐在火盆旁衲着鞋底,给大人孩子做着棉鞋。她没有火盆看雪、围炉夜话的雅兴,也没有邀三两知己来寒舍相聚,烫一壶温热的陈年老酒,煮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就着这满屋子的暖、呷一口酒的浪漫情怀。人情与世情,世间的百样滋味,深深地刻在她的皱纹里。
火盆,给农家带来了温暖,带来了火热的生活。每家每户黑黢黢的墙体,像是风雨沧桑的老人,又像是在诉说岁月给农家的生活带来的酸甜苦辣。经过岁月的沉淀,烟与火的淬炼,百年老屋愈加讓人感到温暖,是我心灵栖息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