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现实：Carlos Cruz-Diez的色彩艺术探索

闫慈

摘 要：本文是对法籍委内瑞拉艺术家卡洛斯·克鲁兹-迭斯的创作个案研究，半个世纪以来，克鲁兹-迭斯在艺术之路上一直保持着特立独行的创作态度，以独具风格的色彩作品居于现代主义艺术大师之列，笔者通过考察艺术家探索出的色彩多样表现方式与实施途径，归纳阐释克鲁兹-迭斯特有的色彩语言结构和美学理念，论述其“理性色彩”创作方式在艺术介入生活中的作用和力量。

关键词：卡洛斯·克鲁兹-迭斯;色彩;媒介;环境艺术

中图分类号： J0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02-0104-04

一、引 言

“在我的作品中，没有任何一件是偶然而成的，所有作品都经过事先策划、按部就班、编排有序。创作的自由和个人的喜恶仅限于色彩的选择和搭配上，而做这件事的时候，我给自己规定的唯一限定条件是：要使作品切实有效地表现我所要表达的内涵，这是一种理性和感性的融合。我并非凭借灵感，而是在思考”[1]。

——卡洛斯·克鲁兹-迭斯

卡洛斯·克鲁兹-迭斯（Carlos Cruz-Diez）的上述文字，真实而直接地展现了他的艺术创作观念。毕业于委内瑞拉加拉斯加美术学院的克鲁兹-迭斯，早年怀揣着用画笔描述日常世界、用艺术改变社会现实的理想，绘制了一系列20世纪贫民窟的悲惨景象。但变幻无常的政治现实使克鲁兹-迭斯的创作激情遗失殆尽，更令他感到用艺术摹写现实的创作方式已步入绝境。对于克鲁斯-迭斯而言，这个时代的艺术应该被赋予一种探究前所未有的新架构的使命，即“告知世人一种新的艺术观，创造一种不朽的语言，定义自己生活的时代”便成为不可取代的艺术命题。

他立足于反思性的“审美”立场，认为“艺术家不应该依据昨日创造出的‘美学主张来从事今天的创作”[1]，而应该去追求艺术对“真实”的揭示。对色彩的敏感和领悟最终为他找寻到突破口，那隐匿于瞬息万变的光与空间内的色彩真实面目，正式成为克鲁兹-迭斯用以反叛传统的工具和武器。他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动能艺术探索意味着真正创作生涯的开启，此后，“色彩、环境、视觉体验”三者在克鲁兹-迭斯那里被不断地发掘和演绎，一套基于实验发现的色彩语言结构（即色彩的八项研究）使他成功实现了创作理想——以固定的艺术形式呈现持续变幻的色彩，由此挑战人类微妙而复杂的视觉体验。

“色彩”在他手中挣脱传统艺术创作与鉴赏诸要素的束缚，例如，图形、画布、象征、意识等，甚至脱离对物质载体的依赖而成为光与环境的共生、时间与空间的瞬间交叠。从平面作品到立体雕塑，再到环境艺术，克鲁兹-迭斯不仅探索超越极限的色彩视觉体验，更将其经验延伸应用于建筑、室内、公共空间、街头等尽可能细微的人类生活环境之中，以低调、平静、不炫目，却实实在在的方式改变着生活可视之处，挑战着“艺术”的传统理念。如今，他的作品渗透到各个领域、多个国家，并被一些博物馆列为永久收藏，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亦实现了最初用艺术改变现实的梦想，只不过并非运用画笔工具，而是借助色彩语言。旋回于梦幻的光色模糊体验和生活现实之间，他将观者引入时空交错下的缤纷色彩世界。

二、雕塑色彩：克鲁兹-迭斯的色彩语言结构 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有关色彩的研究和实验，克鲁兹-迭斯先后完成了最主要的八项色彩研究：附加色彩、物理色彩、色彩感应、色彩干扰、转换色彩、色彩饱和、色彩显像、色彩空间，由此构建起最基本的色彩语言结构和理性研究的色彩创作方式。每一项研究的成果都证实了色彩的不同表现，他的作品向人们展示了：当色彩与观众产生互动，色彩就变成了独立存在和不断演化的现实，它可以不依托任何意识侵入空间，没有象征、没有时间，也不依靠形式的帮助，甚至不依靠任何支撑。

总体而言，无论平面还是立体的媒介载体，克鲁兹-迭斯都力求实现色彩作为一种情形、演绎，一种含混不清、昙花一现、性状不稳的因素，一种在空间里的瞬间体验。他摒弃了图画的色彩，而将各种高纯度的饱和色直接作为艺术造型的本质要素，强调观者的参与性和互动性。他日后完成的数量庞大、类型丰富的系列作品和项目都是从平面作品的色彩研究中发展而来。因此，对他的八项色彩研究及其相应的色彩概念进行基本阐述亦是必不可少的。

（一）附加色彩[2]

这个系列的第一幅作品创作于1959年，名称为《附加黄色》。附加色彩是根据色彩辐射的原理创作而成。色彩辐射现象指的是：当把两个色彩进行平面接触，就会在接触区域产生一道颜色更深的虚拟线条。如果把这个区域单独取出来，就可以得到一些“色彩演绎模块”。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些模块引发了色彩的不断转换（如图1所示）。

（二）色彩感应

色彩感应与“后图像”现象有密切关系，这一现象也被称为“视网膜图像延续”效果。也就是说，如果用眼睛盯住一个红色平面片刻，当把目光移开的时候，我们仍然可以将刚才看到的平面图像保留几秒钟，但是色彩却转为绿色。这种绿色是感应色彩或辅助色彩。上面描述的现象发生在两个时间层面，但是，色彩感应却出现于同一个时间里。也就是说，通过色彩感应，我们可以把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能瞬间捕捉到的现象稳定和显示出来。这种色彩时隐时现，其存在是虚拟的，但是它们又如此逼真，就像涂抹上去的色彩（如图2所示）。

（三）色彩空间

这个系列作品的目的是要更有力、更清楚无误地证实色彩在空间生成和消失的真切体验。色彩从基底的平面跃然而出，呈栏栅状或手柄状，形状如同色彩演绎组件中的一条彩线。这样，观众可以观赏到一系列没有物料支撑的悬空的色彩，并且隨着观众的距离和光线强度的不同，这些色彩会不断发生变化。

（四）物理色彩

这是指光线的陷阱，在一个布满垂直彩条的幅面上，彩条之间互动转换，产生了新的色系，萦绕在垂直彩条周边，并覆盖了整幅作品。除此之外，观众或光源的移动造成了一系列色彩的变化，就像实际环境中的景致变化一样，随着太阳的移动，色彩变化无止无休，层出不穷，永不重复，因为沐浴景物的光线强度和性质是不一样的。所以，卡洛斯克鲁斯-迭斯把它称为“物理色彩”，因为它们显示的是光线生成的色彩，即物理色彩。

（五）色彩饱和

这是由三种不同颜色的阁室（红色、绿色和蓝色）组成的人工环境，目的是让参观者沉浸在一种绝对的单一色彩情景之中。这种体验会造成视网膜紊乱，因为我们的视网膜习惯于同时感知五颜六色的景物。色彩饱和可以触动和引发观众对于色彩的感知，认识到色彩是一种在实际空间与时间中存在的情景，具有物质和物理属性，无需依托任何形式，甚至无需任何承载材料，而且也超越了文化的约定俗成（如图3所示）。

（六）转换色彩

转换色彩是指使用弱化色彩的办法，得到色彩的不同表现，以此为基础创作这些作品。把一个用透明色板制作的结构放置在远近不等的地方，并且按一定顺序排列，从而获得各种弱化色彩的组合。这些组合随着观者的移动、光线的强弱和环境的色彩而不断变化。各种色板依其透光性能，造成色彩弱化的现象，给人一种性质变异的视觉效果，营造出含混不清的视觉情境，同时，有些转换色彩的作品为机械传动或手动（如图4所示）。

（七）色彩干扰

这一作品所追求的目的，是要在空间中创造一种非物质的、形态变异和含混模糊的情景。处于不断运动状态的“色彩演绎组件”被灯光投射在人和物体之上，把它们变成透明的，而且其形态和性质也会发生虚拟的变化。此时，观众同时扮演了演员和创作者两种角色，并以这两种身份参与到在真实的时间与空间中不断推演的色彩事件。如果把目光盯住墙上的暗影，我们就会有一种朝着与彩色线条相反的运动方向移动的感觉。于是，便产生了“色彩干扰”的“不断变化”与墙上“恒定不动”的暗影之间的对话（如图5所示）。

三、“理性色彩”的创作方式及特点

克鲁兹-迭斯的作品以标志性的高明度饱和色、条纹状色带、单纯几何造型内复杂多变的色彩交叠等特征而极易被识别。自1960年开始，这些纷杂并存的色彩便从平面中跳脱出来，向外拓展为各种各样的媒介载体和表现手段，它们或呈现出介于雕塑与装置之间的造型面貌，或成为建筑的组成部分，或以更加灵活的形式遍布城市街头。如1975年在《克鲁兹-迭斯：艺术家与城市》规划中创作的“行人步道”临时涂装项目;1980年为伊夫林的圣-昆廷地铁站走廊天花板作的《物理色彩》;2007年为委内瑞拉全国青少年乐团组织社会音乐行动中心而作的《音乐厅色彩环境布置》;1993年为委内瑞拉信贷银行而作的《双面物理色彩》装置作品等。而贯穿始终的创作方式则是以其探索建立的一套“色彩结构语言”为依托，综合考察环境、观者和色彩本身的各种特殊性，理性規划色彩组织方式及其立体形态。因而他的作品呈现出环境性、变幻性、不稳定性和视觉趣味性的特点。

卡洛斯·克鲁兹-迭斯曾说：“他把自己在城市和居住环境中创作的作品看作是一种对造型艺术的论述，其产生于时间与空间之中，造就了色彩情景和演绎，并以此改变观众与作品之间的辩证关系”。与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或墨西哥壁画艺术家不同，他的作品不包含对参照物的任何论述，但却承载了真实时空中不断嬗变的演绎，并且随着光线和观者的距离变化而改变自己。这是独立存在的情形，并不含有任何轶事。在这些作品中，观者可以发现色彩在不断地生成和隐去，既无过去，也无未来，只是一种永恒的现在。正如图8教堂建筑的色彩创作展现的那样，克鲁兹-迭斯借助于“转换色彩”的方法，利用透明板的远近排列，获得弱化色彩的组合效果。当光线透过教堂的天窗透明板照射进来，那含混不清的红蓝交叠光斑将随着时间的更迭而愈发迷幻。晃动、变幻、模糊的色彩印记散落于步道、座椅、梯台各处，将色彩的瞬息万变淋漓展现。

半个世纪以来，克鲁兹-迭斯在艺术之路上一直保持着特立独行的创作态度，以独具风格的色彩作品居于现代主义艺术大师之列。他将色彩与图像彻底分离，沿着约瑟夫·阿尔伯斯等色彩大师的探索继续向前。在“美学”反思和艺术“实效性”的观念推动下，通过近乎科学实验式的创作方法，构建出了一种“论述性”的理性色彩语言，并以多姿多彩的艺术表现形式和创作媒介论证着色彩作为时空瞬息印象、模糊、变幻、偶然的本质特征。他的艺术不仅使色彩的表现形式获得解放，更拓展了人类微妙而复杂的视觉体验。

参考文献：

[1]（法）卡洛斯·克鲁兹-迭斯著.常世儒，高博译.色彩的思考[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扉页+60.

[2]部分创作介绍和作品图片来源于艺术家官方网站[EB/OL].Carlos Cruz-dize.http：//www.cruz-diez.com/，2020-06-04.

[责任编辑：杨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