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中的寄生、拟生和共生
2021-02-18苍月生
苍月生
十月發售的任天堂著名科幻游戏IP《密特罗德·生存恐惧》无疑是该系列粉丝的一场狂欢。毕竟,距离该系列上一款正统作品《密特罗德·融合》的发售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九年,当年手捧GBA游玩这款游戏的玩家如今多半已经成家立业了,这款新作着实能勾起不少人的童年记忆。
在2003年的《密特罗德·融合》中出现了一种被命名为“X”的原生态生命体,这种生物的外形如同能够飘浮在空中的变形虫,可以寄生在活体生物或是死去不久的生物遗体中,夺取被寄生生物的DNA,以入侵生物脑干的方式杀死被寄生的生物,然后自身拟态成该生物。
这是《密特罗德》系列中官方给“X”的设定解释。不过,从游戏中的表现来看。X对生物体的拟生并不是在吸取了被寄生生物的DNA之后像百变怪那般直接把自己“变”成拟生对象,而是寄居在生物体内“夺取”生物的“控制权”。这种行为更像是“寄生”或者说是“夺舍”。
有趣的是,“X”在成功拟生后还可以保留拟生对象的部分记忆和技能。在《密特罗德·融合》中,拟生了主角萨姆斯的SA-X就能够使用萨姆斯的战术装甲。
不过,即便是在2003年,像“X”这样的寄生拟态生物的科幻构思也绝对谈不上是多么新颖的设计。毕竟1982年由环球影业出品的经典科幻恐怖电影《怪形》已将这一元素通过古早级的电影特效演绎得淋漓尽致,成为许多科幻爱好者心目中的传世经典。
《怪形》讲述了一群南极科考站的科学家在南极冰层之下发现一种具有敌意的异形生物并与之展开搏斗的故事。这种异形生物寄生在生物体中(在电影中,异形生物除了寄生人类之外还曾经寄生在一只雪橇犬体内)。被寄生的生物体依然正常工作和生活,但是这种寄生会像病毒般持续传染,而且被感染的生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遭到了感染,唯一能够辨识感染者的方法便是用“造成伤害”的方式刺激被感染者的身体组织,让异形暴露出其“异化”的面目。
例如在电影中,主角麦克就抽取每个人的血液,用烧红的铁丝刺激血液,让异化的血液受到刺激后“尖叫”跳起,像史莱姆一样逃遁,通过令异形的“异化”显露来检测感染者。与许多具有相似故事流程线索(科学家发现异形生物)的科幻电影不同的是,在《怪形》中,来自外星的异形生物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真实”和“具象化”的存在,也没有出现可以称为“本体”的形象。影片中展露出的异形特征也令人不得不佩服创作者们异于常人的想象力——如脑袋上长出蜘蛛腿般的腕足、肚子忽然裂开、形成巨大的口腔结构等。这些猎奇、怪异却也充满想象力的视觉元素在之前或者往后的科幻电影中都很少出现,但往往会出现在一些猎奇向的灵异恐怖电影里。在《怪形》中,这些扭曲怪异的视觉元素丝毫没有让观众感到违和。
《怪形》电影上映距今已经将近四十年,其本身却是一部翻拍电影,原版是拍摄于1951年的科幻恐怖电影《怪人》。原版中的异星生物是一个非常具象的“外星人”,而不是《怪形》中那般难以名状的拟生生命体。
在外星生物的形象上,1982版的《怪形》做了非常大胆的想象。熟悉克苏鲁文学的读者可能会对《怪形》中的许多元素感到似曾相识,例如极地、科考队、冰川下的异形踪迹等等。没错,无论是1951年的原版还是1982年的翻拍版,《怪形》系列的创作或多或少受到了洛夫克拉夫特经典名作《疯狂山脉》的影响,尤其是在1982版《怪形》中的拟生异形身上,能够看到很明显的“修格斯”的影子。
而《怪形》之后,寄生拟生生物这一科幻要素被众多科幻题材作品借鉴引用,除前文提到的《密特罗德·融合》之外,还有《虐杀原型》系列和《生化危机》系列等。《生化危机》系列中的暴君水蛭、菌兽都具备相同的要素,甚至在《生化危机8》中玩家操作的主角伊森都是由真菌拟生而成的。
在后来的许多作品中,拟生生物的“性格”开始变化。
《怪形》中的拟生生物是一种无法沟通交流的怪兽,而后来一些作品中,拟生生物会继承人类的智慧、记忆、人格,甚至将自己视为人类。由此,该类题材作品的主题也逐渐从“制造恐怖”变化为探讨拟生生物的性质与“人权”,以及人类是否应该将拟生的人类视为同类等。
回到拟生生物的“硬科幻”元素上,前文提到《密特罗德》中的“X”是依靠夺取被寄生生物的DNA来完成拟态的,这种听上去十分“科幻”的行为在现实中真的可能成立吗?
其实,基因交换在自然界中本就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在这里需要引入一个叫“转座子”的概念。从定义来说,它是一段能够进行自我复制并在生物染色体间移动的基因,具有扰乱被介入基因组成结构的可能性,被认为是生物基因发生渐变(有时是突变)并最终促使生物进化的根本原因。
“转座子”能够在不同的基因组间相互移动形成“交换”,而真核生物基因组中的大部分基因都是“转座子”。开启遗传学大门的“孟德尔豌豆实验”中的豌豆品种——黄色圆粒和绿色皱粒就是“转座子”造成的。豌豆皱粒外观的形成就是因为某个转座子插入淀粉分支酶基因中,令其失活,从而影响豆种中淀粉、脂类和蛋白质的代谢所致。此外,玉米粒的颜色、茄子的形状等都与“转座子”密切相关。
以上基因交换都是同种生物的繁殖产生的,那么完全不同的生物互相“夺取”基因的可能性是否存在呢?我国食疗文化中存在着“以形补形”的理论,以至于演化出“吃啥像啥”的說法。在现实中,爱吃鸡肉的人不可能通过吃鸡肉获得鸟类基因长出羽毛来,但在自然界中,一个物种身上具备来源于全不相干物种基因的情况却并非没有。人们在至今尚存的鱼类先祖腔棘鱼中,就曾经发现过六十二种无关物种的基因,这显然不可能通过繁殖遗传获取。但目前尚不知晓腔棘鱼是通过何种方法获取到其他物种的基因的。
回到科幻作品中,无论是“X”“怪形”还是生化危机中的“菌兽”,无论性情温和还是狂暴,这些寄生生物都会“杀死”宿主,复制并取代对方的意识,即便是复制后的意识一模一样,它们终究还是取代了宿主。单凭这一点,被寄生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我相信大多数人是不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生物之间的异养关系包括共生和寄生等,可依照以下几种形式分类:
寄生:一种生物寄附于另一种生物身体内部或表面,利用被寄附的生物的养分生存(+ -)
互利共生:共生的生物体成员彼此都得到好处(+ +)
竞争共生:双方都受损(- -)
偏利共生:对其中一方生物体有益,却对另一方没有影响(+ 0)
偏害共生:对其中一方生物体有害,对其他共生线的成员则没有影响(- 0)
无关共生:双方都无益无损(0 0)
也就是说,依照上述概念,无论是X、怪形还是“菌兽”,都属于“寄生”。
那么在科幻的海洋中,有没有描绘寄生以外的交互方式的作品呢。
十月在北美上映的漫威科幻电影《毒液2》让全球观众重温了那只外表吓人内心“软萌”的外星寄生生物。在《毒液》系列电影中,来自彗星的“共生体”毒液在机缘巧合下寄生到了正义感爆棚的调查记者埃迪·布洛克体内。毒液对宿主的身体进行了一些改造,使两人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共生关系。
在未寄生的时候,“共生体”是一种沥青状的生物,本体非常弱小,一团火苗就可能将它们杀死,地球有氧环境对它们来说也是致命的。主角埃迪·布洛克也只是一名普通人类。然而两者结合之后,埃迪获得了超人的力量、速度以及再生能力,成为了一名超级英雄。
寄生在埃迪身上的“毒液”并没有夺取埃迪的意识。此时,在一个身体内出现了两个不同的意识,一个属于埃迪,一个属于毒液,但不同于“多重人格”,这两个意识虽然存在一定的共通,但本质上是完全独立的,彼此之间还可以进行对话,互相调侃并对融合后的身体都具有一定的控制权,从影片中的表现来看,还是埃迪更占据主导地位。
毒液与怪形及“X”最显著的区别在于它并没有“杀死”而取代宿主,而是与之共生。如此一来,寄生的“代价”也就大大降低了,而且毒液还是一个很善解人意又非常容易沟通的家伙——影片中,最初的毒液并没有地球人的道德价值观念,但在埃迪的调教下很快就学会了在地球人的行为准则下活动。整部电影下来,观众也并没有看到毒液有过多少惹是生非的桥段。
这么一来,与毒液共生似乎就变成了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宿主获得了超人的能力和一个随时陪伴自己的伙伴,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更大的伙食开销(毒液的食量比较大),以及不能做核磁共振检查(共生体惧怕高频音波)。不过,与毒液融合之后,断手断腿都能立刻复原,也不需要再进医院了,而超人的力量加持让埃迪即便是搬砖恐怕也能年入百万,单纯的伙食费增加也不会导致破产,相比于获得的好处(甚至还能拯救个地球),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与毒液的共生可以理解为互利共生:共生的生物体成员彼此都得到好处。
可能有的读者还会提醒,说共生体还有一个怕火的弱点,拜托,人类难道就不怕火了?
但在艺术创作的层面,太和谐就意味着缺少戏剧化的冲突。因此,作者在此类设定中一定会加入一些负面设计。例如另一部著名的同类题材漫画作品《寄生兽》(原作为漫画家岩明均于1988年创作的科幻恐怖题材漫画,不过大多数读者接触本作应该是2013、2014年的动画及真人版电影),作者便融合了“寄生拟生”及“寄生共生”两种元素。在该作中,大部分“寄生兽”都会杀死并取代宿主,而主角则是一个与寄生兽共生的特异个体,如此形成“正邪对抗”的局面,增加了戏剧冲突性。
而在《毒液》中,其实故事的主线流程也基本遵循相似的设计,但无论是毒液还是反派“暴乱”,它们均与宿主共生,区别只是“暴乱”会展现出夺取宿主意识的表现。即便如此,相比于被杀死和取代,这种代价实在是太轻了,于是许多具有相似设计的科幻作品都会加上一些“强设定”,最典型的就是“融合成功率很低,大部分人会因此死亡”。
可是,作品中的“强设定”往往会因为缺乏逻辑支持而给作品造成各式各样的漏洞,影响剧情发展甚至最终自相矛盾。《毒液》中,明明有“共生体与宿主融合成功率很低,大部分情况下共生体和宿主都会死亡”的设定,甚至在影片前半段,大反派德雷克博士进行了无数试验都没有获得一例成功融合的样本。直到主角埃迪的意外闯入,与毒液完美融合,如果只看上述剧情,那么可以理解为主角是个特异个体,无巧不成书,故事还算说得过去。然而在随后的故事中,这一设定便显得矛盾重重。
首先是反派共生体“暴乱”具有百分之百的融合成功率,无论是医护人员、卖鱼的老太太还是抱玩具熊的小女孩,甚至是最后的德雷克博士,融合全部成功,没有出现一尸两命的情况。光看上述剧情,你还能勉强解释为“暴乱”比较特殊。可随后的剧情里,毒液也成功与女主角安妮融合,并未产生任何不良反应,难道说“毒液”也是特殊个体,此前所有失败的例子都让德雷克博士的试验遇上了吗?要修正一个强设定中的BUG,就往往需要创造另一个强设定进行弥补,如此一来,漏洞只会越来越多,到头来造成设定的全面崩坏,不得不“吃书”。
聊完科幻設定和创作,那么现实中究竟是否存在类似毒液这样的“共生”存在呢?在《毒液》中,共生体并非单纯寄生在宿主体内,它会对宿主的体内的器官进行一定的改造,某种程度上说,它们甚至取代了宿主的部分器官。而在现实世界中,恰好有那么一种生物具备上述特点。
缩头鱼虱(学名:Cymothoaexigua),俗名食舌虱或食舌虫,是一种寄生的甲壳类动物,原产于墨西哥,与鼠妇(俗称西瓜虫)较为接近。缩头鱼虱是一种雄性先成熟的雌雄同体生物,它的幼体会首先附着到鱼鳃上,长成雄性个体;成熟之后缩头鱼虱变成雌性,然后在鱼鳃上完成交配。随后雌虫穿过鱼鳃进入到鱼的口腔,用钩状的前端足紧紧抓住鱼舌,开始吸取血液直至其完全萎缩。接下来,缩头鱼虱就占据了鱼舌的位置。也就是说,缩头鱼虱会取代鱼类的舌头,并与宿主一直共生,直到宿主死亡。
但是,不同于毒液对宿主的强化,缩头鱼虱并不会“增强”被寄生的鱼,相反,它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宿主的生长,降低其寿命,造成了副作用。可见,在真正的大自然中,寄生本身就是一种索取的行为,想要实现双方的共赢还是比较困难的。
在人类进行宇宙星海的探索中,会不会遇到一种诸如毒液这般,与人类融合共生的生物,而产生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呢?
2010年上映的科幻动画电影《机动战士高达00剧场版:先驱者的觉醒》中就描绘了一种金属生命体ELS,影片中,这种生物最终与人类融合,进化为一种金属化的全新生命形式。这种生命形式让人类和ELS实现了共同进化,突破了各自固有的智慧与寿命极限,让深空航行成为可能。
宇宙浩瀚无垠,生命的多样性更让它们的形态变得难以预知,在人类的星海征途中,与其他生命形式的融合会不会是未来人类的进化和发展方向呢?这还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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