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20世纪初新加坡防疫事务及社会参与研究
2021-02-14赵颖
赵颖
摘要:本文根据19世纪末20世纪初新加坡华文报刊关于南洋防疫工作的相关报道,以淇漳山禁港开展的防疫工作为个案,分析围绕防疫工作所辐射到的族群关系,通过报刊记载还原防疫工作的历史现场。19世纪末20世纪初南洋对瘟疫的防治和措施较为充分,在防疫过程中,虽然有各种社会问题出现,但是华人社团的社会参与最终推动了防疫工作的完善。
关键词:防疫;淇漳山;社会参与;新加坡华文报刊
[中图分类号] D73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21)03-099-06
鉴于传染性疾病对人类的巨大危害,它与战争、饥馑一并被视为威胁人类生存的三大“元凶”。从人类社会漫长的发展史来看,如瘟疫这样的传染性疾病一直未被人类征服,甚至伴随人类社会的发展不断地变异。围绕着“致”(致病)与“治”(治病)的医学史已然成为史学研究的一个分支。瘟疫影响的不仅仅是生命健康,还有更大范围的社会变革。如14世纪肆虐欧洲的“黑死病”不仅掠走欧洲三分之一人的性命,更在消解宗教桎梏、复苏人文主义思想方面扭转了社会进程。欧洲尚且如此,国土面积较小的地区如果出现瘟疫蔓延,很有可能会颠覆社会稳定。本文尝试以19世纪末20世纪初新加坡在淇漳山设置禁港进行防疫为个案,探索早期殖民地社会华人防疫事务的演进。
一、研究对象与文献来源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境内瘟疫肆虐,此时正值华人“下南洋”的高峰。面对瘟疫的威胁和不断涌入的移民,南洋防疫采用何种策略?华人如何在防疫中争取权益并与殖民地政府博弈?本文以当时新加坡华文报刊为史料来源,对时情、防疫措施和各方关系进行探讨。
南洋地区的报刊事业肇始于马六甲。1815年,英国传教士马礼逊和米怜在马六甲创办《察世俗每月统记传》(Chinese Monthly Magazine),虽然该报仅是基督教布道之用,但却是目前可以查阅到最早的中文刊物。1828年,英国伦敦布道会主办的中文报刊《天下新闻》(Universal Gazette)也在马六甲创刊。就新加坡一地而言,从1858年的华文报刊《日升报》开始,直至1881年薛有礼创办《叻报》,正式拉开新加坡华文报刊的创办热潮,先后有《星报》(1890年)、《天南新报》(1898年)、《日新报》(1899年)、《医学报》(1901年)、《图南日报》(1904年)、《中兴日报》(1907年)、《星洲晨报》(1909年)和《振南日报》(1913年)等十余种华文报刊出现。华文报刊从初期的传教士报刊,发展到后来的商业性综合报刊。
19世纪末是中国历史上的瘟疫群发期,瘟疫可能导致社会不安与恐慌。南洋社会作为一个特殊场域,其防疫政策从外在制度和内在心理上承担着华人世界建构的特殊功能:防疫事务对维持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健康均衡关系及维系群体认同均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本研究以淇漳山禁港为个案, 从瘟疫叙述、 防疫传统和社会救助等方面发掘防疫背后隐藏的有关“禳灾”的群体功能和社会参与。
二、报刊报道与瘟疫认知
报刊是史料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研究方法和视野大到宏观社会史,小到微观历史事件的报道,都具有参证价值。报刊史料相对于其他文献而言,其价值表现在报道的即时性和报刊史料互证方面。新闻报道追求实效性,社论和副刊是对新闻时事做出的最实时的反应。19世纪末,新加坡华文报刊作为华人赢得话语权的信息通道,成为各种舆论的交汇处,究其原因,一是由于清政府对舆论的封锁,“伪政府禁阅报纸,极为严厉,所有京官无论大小,俱不准购阅报纸,一经查出,即必处分”①。相形之下,南洋则被称为“化外之地”,几大主要报刊在办刊伊始,纷纷出示各自的办报主张。《天南新报》认为:“作为完整意义的媒体,除了提供本地的消息外,还将尽所能让华人社会接触世界上每天所发生的大事,以及先进的科学知识和社会思想。”②《日新报》认为,报纸必须“稽时局以镜得失,录朝事以中纪纲,缁电报以速要闻,择律例以知趋避,明商务以观消长,记交涉以达经世,综人才以念盛衰,志式备以见强弱,征学术以增才智,遐俗风以广化闻”③。影响最大的《叻报》的办报宗旨是“开通风气,启渝民智”④。尽管当时新加坡各类报刊之间主张各异,但是在新闻报道上却表现出均衡性,在开启民智、传播知识方面更是不遗余力。
当时的华人知识分子对瘟疫已经有所认知,并在报刊上载文宣传。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林文庆,林氏1887年毕业于英国爱丁堡大学医学院,后返回新加坡行医。1899年11月17日,新加坡的《日新报》刊载林文庆的《防疫说》一文,在其看来,瘟疫之害极大,但是处理得当是有可治之道,中国境内之所以结局不当,多是由于防治不力,“疫病之险为诸病最,祸不仅一身也,一身渐染而及于一家、一方、一国,且殃及他人之国,旬日之间,死亡狼藉,伤心之事,宁或是过。固西人畏疫甚于畏虎,于是乎设禁港之例。夫疲病之来贼,民命耗,民财不待言矣。其最大最遍之害应如商务,一地之民病疫,则船舶不得巧来,追至瘟疫尽平,始开此禁,而商家受累已不可胜言矣。中国不讲求防疫之法,故瘟疫愈传愈广,曾无已时被害之人不可计数,或曰中国不知防”。若要治疗,必须探其根源,“凡人治病必先问其症之缘起。知病之缘起,从其受病之处而治之,则其病不久自除矣。”而且面对瘟疫,预防重于治療,尤其需要重视各类传染源,“禽兽中以鼠与鼠蚤受毒尤速。活毒入人血能随人身所表出之,物如汗诞,大小便之类而出。故病人之衣服被褥及寻常所用之物,如皮类毡类布类皆易为此毒所附,盖疫毒之传染如五谷之播种,有种则生,无种则否”。
与此同时,还有报人建议南洋殖民政府参考日本的防疫措施。“疫症传染由于鼠者最多,是以政府通验民间,令其设法将各家之鼠尽行打毙,弃之远方,俾无后患。禁有疫症之地方轮船不得入口,即亦不得邮寄对象如棉布皮纸之类。例禁甚严,犯者有罚案。防疫必先防鼠。”①
报刊作为宣传医学知识和社会常识的场域,促使殖民政府在防疫制度的制定和具体事务的执行方面不断推进。
三、淇漳山禁港与防疫措施
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中国历史上的疫灾多发期,尤为严重的是,19世纪末,第三次世界性鼠疫蔓延数十个国家,中国闽粤地区潮湿闷热,疫情尤其严重,广东已然“西关连登巷烟户无多,自三月朔日起至望日止,死者计共数十人,十室九丧,哭声遍地,其余各处大略相同。棺木店昼夜作工,仍觉应接不暇,且所染之症,顷刻即毙”②。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霍乱再次盛行。清末中国多数民众对瘟疫的理解是有限的,由于科学落后和迷信的认知,消灾的办法也是迎神驱魔请乩童之类的迷信手段。但是,向巫师者求签问卦、服香灰等不仅违背医学精神,更因人群聚集促使疾病蔓延。以中国福建为例,“闽中时疫往往当五六七等月最见盛行。今年斑核之外又有血症,尤其猛烈。然死于医者十只一二,死于乩童者十有八九。此等无赖之徒,常聚集多人建立乩童之所,抽取号金从中渔利。愚夫妇之惑,其说着辙求乩问童以致误及人命。所开之方,皆属离经或以香灰和符灰冲汤服之”③。乩童参与防疫、伤人性命的新闻在新加坡的华文报刊上并不少见。
19世纪末以来华人下南洋, 除却经济因素,还有很多人是因为故土鼠疫流行而迁避他处。当时的新加坡“自属英辖以来,商务振兴,估客辅凑,中国人满而溢。凡糊口于四方者,多以此为乐土之适。英政宽大, 一视同仁, 其所以整齐而保护之者”④。但是,这样大规模南迁的流动方式却给新加坡带来防疫的挑战。现代医学观念中,一方面,所谓的瘟疫是在生物体之间传播的多种疾病的总称,瘟疫的传播必须同时具备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这3个基本环节;另一方面,人口流动会加剧瘟疫的流行程度。19世纪时,新加坡已然是大量人口移动的目的地,人口聚集于此,一旦有人染疾,接触机会增加,足以导致传染链的产生。一旦染疫者登岸,就有将疾病带给在地群体的可能。因此,按照英殖民政府华民护卫司的要求,凡是南来的船只,在登陆新加坡之前必须在离岛淇漳山观察。“惟英例素重卫生,最防传染,一有瘟疫影响,则入境之禁限綦严,凡属于同舟共济只认,亦不许遽然登陆”⑤。这是淇漳山防疫站设置的初衷。淇漳山即现在新加坡的圣约翰岛(st. John's Island),新加坡开埠后,就在该岛设置信号站,并在山顶悬旗为信号。据此,马来人将之称为“Pulo Bendera”,即“旗岛”。《新嘉坡风土记》中对淇漳山亦有记载:“轮船入口,王家山及迤西一山(按为花柏山)俱升旗帜,以报各商,瞻其旗号,可识何国何船,从何处来。二山因俱名升旗山”;“兵房二处,一在升旗山,一在公家花园”⑥。淇漳山天然的地理位置使之成为进入新加坡的检疫站。自新加坡开埠以来,过往船只必须在此接受检疫,这一政策一直沿用至20世纪60年代。设立之初,要求所有中国南来船只必须在此驻留检疫,后来检疫范围逐渐扩大,对来自吉隆坡的船只也做此要求。一旦发现传染性疾病,全船人会被滞留在岛,接受消毒,待安全后方可离开。
新加坡的华文报刊将淇漳山的详细要求公告于报,“凡我华侨不可不注意细看”:
兹将留住淇漳山众搭客应知各事详列于左
一、新嘉坡为南洋通商总埠,约有丁口三十一万人,凡由中国往马六甲、四州府、东方沿海各埠,及荷兰州府等处者,均須在本坡驻足。
二、新嘉坡所最后之事,系提防传染之症。
(一)以免本坡有此等症出现。
(二)以免槟榔屿、马六甲、四州府及附近各埠患染此等之症。
(三)以免别埠政府照万国公法将本坡视作有病口岸,致碍商务。
三、中国各口岸,常有传染之症,如霍乱瘟疫痘症等类发现,此等病症,皆由各种微生物所致,该微生物俱生于污染不洁的地方,人若被其沾染,并不即日发病,必候一定之日数过后,其病始现,是以由中国来之人,于启程之时,安然无恙,而沿途其病始发者,又在船上染病之人,于到埠后其病始见者。
四、因此之故,凡由中国到坡之船只,如沿途有传染之症出现,或搭客中似有染的此等病症者,即将全船搭客送上淇漳山留住一定日数,逾期无病,方始释放,如于期内复有症出,则仍照改日数再留,如遇山上住满搭客,则将新到之客暂行留在一船之内。
五、淇漳山上设有条例,以为防病传染奉行法令之用,该条例个厂内均有张贴,山上住客,务宜遵行,并宜规劝别人遵行①。
淇漳山作为防疫禁港,不止于隔离之用,如果新加坡本土确有疫情发生,也会将染疫者转移至此:“本坡时疫之患,常有所闻。而疫禁之严,不遗余力。一经报悉,即毁其庐舍,焚其服物器用,移其人于淇漳山。”②
近代社会,当大范围疫情暴发时,基本的策略无外乎查找源头、隔离传播路径并寻求治疗方法。淇漳山禁港的预防措施以隔离为要,将疑似人群安置在离岛,使之不得与其他人群直接接触,这也符合中国古代医术《黄帝内经》中“避其毒气”的思想。淇漳山这种隔离避疫的方式是一种积极主动的行政介入行为。
四、淇漳山禁港的治理问题
淇漳山防疫站是应对19世纪末20世纪初“下南洋”大潮和防止瘟疫肆虐而建的。当时新加坡作为商品和人员往来的重要埠头,中国境内及来自槟城和吉隆坡等地的船只均在此登岸,人口流量较大,极有可能成为传染病传播与集中的场域。淇漳山作为禁港,自成立伊始就发挥着重要作用,在有序、有组织地观察、隔离疾病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在医疗观念和防御设施还不健全的当时,淇漳山一直面临着管理和资金上的诸多问题。
淇漳山禁港作为面向华人民众免费提供的隔离防疫场所, 耗资必不可少。殖民政府拨款和华商募集是淇漳山禁港的两大经费来源。禁港设立之初,华民护卫司收到在地华商5万元捐款,希望能改善淇漳山的设施和条件,华民护卫司也追加6万元,一并投入到设施改进中。公共卫生系统的引入系殖民政府和南洋社会各方共同参与的社会行为。但防疫花费是持续性的,禁港的生活条件是恶劣的,一度被称为“沙拉岛”(即马来语“做错事”),其问题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新加坡报刊中可见一斑。
淇漳山禁港作为防疫第一站,最大的问题就是生活不便利。1901年7月1日,曾居禁港的陈海东等11人专门在本地最大的报纸《叻报》头版发文言说不便情形。他们乘坐的客船自吉隆坡抵达后,“初四下午抵叻,至初五早入禁港界,至下午三点钟乃获栖止之区。连日来艰苦倍尝”。具体的问题如基础设施简陋,上岛时落水者极多;基本的住所数量不足,被迫户外安居;饮食住宿不便,以至于风餐露宿,随地大小便者亦随处可见等。文末专门交代写这篇文章的初衷,一是希望在地华人看到提醒中国国内人士,希望藉此为后来者提醒,并有所防备;二是向本地华商募捐:“自来时症流行急于星火,是以叻埠国家船客自有疫口岸来此者,即以旗(淇)漳山为禁港之界。远适异国,昔人所悲思疫之秋,更多殆累所。望绅商善士同于募建旗(淇)漳山防疫被留善堂一端早成美举,或有好行其德者亦望于后来诸客告以所述情形。”①
1901年7月1日,《叻报》再次发文述说淇漳山的不便,但其目的却比前日有所权衡:“南来各客入口被禁同嗟艰苦之来因,签约有陈君东海等十余人以缕述禁港不便情形告白以通,刊登本报,既现身说法冀援手之有人君等可谓独具一片婆心欲拯无边苦恼者哉!”该文目的直指两个原因:一是淇漳山“抵达他乡遭遇羁绊,身非囚犯二地若狴牢”的恶劣环境不利于殖民政府形象;二是淇漳山恶劣的生存环境不利于真正的防疫。由于禁港之苦“虽有病者, 亦互相忍匿, 不敢报官, 以冀早出界中”。甚至提出淇漳山不能真正达到防疫的目的,因为外来船只经过长途跋涉,即便 “偶有一二人早经染疫, 到此病亡亦能预”。文末依然号召华商捐款, 期望 “诸大绅商仁人善士采兹舆论, 共筹补救之方, 务使来客胥安人无疾苦, 此种功德, 食报靡穷”②。
五、防疫工作的社会参与
洋务运动后,清廷侨务政策由“弃侨”向“护侨” “重侨” 转变, 最突出的政策就是在新加坡设置南洋领事馆, 并从清政府派遣官员任职。1877年对当时的新加坡而言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年代,这一年出现了两件政治大事,一是英属海峡殖民地在这一年设立华民护卫司(Chinese Protectorate),专门管理华人事务。二是由于新加坡位于马来亚半岛的最南端,地理位置优越,处在印度洋与太平洋之间来往的航运要道,是东西商舶必经之地,素有“东方直布罗陀”之称。如此重要的交通枢纽,清廷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后,在新加坡设置领事。“领事则在保卫商贾,护持贸易,有事则据公法和约为办理,或有不行,则禀陈己国使臣,或转请之外部大臣,以俟裁决,此其大略也。”③在清廷了解华商和华社的作用和诉求后,新加坡成为中国第一个在海外设置领事的地方,清廷任命胡璇泽出任驻新加坡领事。1881年,清廷又委任原驻英国大使馆三等翻译官左秉隆出任新加坡领事,几年后又在新加坡设置总领事,由黄遵宪担任总领事。领事的设立对那些心怀中国的华侨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心理安慰。
英国和中国这两大机构的成立,开始了中国政府在海外与殖民地政府对华侨华人资源进行争夺的过程。在实际工作中,由于清廷当时的国际影响力及领事馆自身的性质所限,在与英国殖民政府设立的华民护卫司的博弈中处处掣肘,以至于“有领事之实而无领事之名”,“领事权力又岂能遍庇众侨”④。华侨民众对殖民地政府则抱持更为谨慎的态度。例如1888年,针对殖民地政府的税收政策,新加坡出现罢市活动。《叻报》于2月24日头版发表《论为政以顺民为贵》一文说:“国家所定之工部局新章,则叻屿甲各埠民心皆不能诚服”,但是“国家已行之法不敢抗拒”。此處的“国家”是海峡殖民地政府,而非清廷统治下的中国。
由于其非政府组织的性质,在地华商组成的商会在具体事务性工作中则更加灵活。华商和华社在南洋社会结构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 一方面是沟通殖民地政府与清廷的中介,一方面是国家政权与华侨民众的桥梁,在维持社会秩序稳定的同时,也为华侨争取利益。例如,针对淇漳山禁港防疫的恶劣条件及报刊所载的华侨心声,中华总商会就不断地向殖民地政府提交文字诉求:“接驻坡孙领事函称,淇漳山禁疫一事,以商华民护卫司成允旧例,嘱本商会集议妥协商办法,是日各员议定,淇漳山改良旧例一节概由众华商各抒所见,函达驻坡领事署,以便与英政府磋商处理。”①
在向殖民地政府争取权益的同时,中华总商会还号召华商捐款改善禁港生活条件:“兹值本月廿七日,各商董定在天福宫集议平粜存款,及拟整顿淇漳山禁港事宜,深望乘此机缘,共相妥议,勿致临时草率,贻笑他邦,简陋无文,尚祈登诸贵报,忠诚共矢,是所望于群公。”②
1910年之后,清廷在南洋势力减退,海峡殖民地政府拥有了更多的实际权力,南洋华侨华人不得不采取适当策略缓解紧张气氛。例如19世纪末,之前针对粤东水灾和中国国内局势等不断在报刊上筹款的同济医院,却在1912年6月20日发表声明《同济医院紧要告白》表明态度:医院乐于“办各种善举”,但“恐将来有干坡律”,希望“叻各界同胞勿再借本院为集议之所,免招外来干涉”。对在地殖民地政府管辖制度的遵守,不同时期和政治环境下的利益和立场决定了华侨华人的生存策略。由此,英国殖民政府在淇漳山禁港问题的处理上有了更多的主导权,在管理制度、人员安排和资金分配等方面都掌握了关键的救助资源。但英国殖民政府出于其战略,不会分配给新加坡更多的资源。中华总商会这样在当地具有重要影响的社会组织便成为清廷仰仗的机构,也是殖民地政府资源的有利补充。中华总商会在为淇漳山发动募捐、提供救助资源的同时,必然会给殖民地政府施加外部压力,使殖民地政府在涉及华侨华人权益的事务上有所权衡。
社会参与防疫治理的合法性源于防疫事务本身的公共性及疫情之下利益相关者的组织特性。一方面,华民护卫司和南洋领事在20世纪初的社会环境中不可能拥有承担疫情预防和救助的全部资源,都需要通过吸收外在资源来实现平衡;另一方面,在地华商和中华总商会等社会组织有能力对社会需求做出回应。华人社团,尤其如本文讨论的中华总商会,既是一个商业组织,也是一个履行公共职能的准公共机构。在早期南洋族群多元的社会中,服务华侨华人已经成为华人社团的基本使命。与此同时,社会参与必须在政府的主导下完成,华人社团只有与殖民地政府协调行动才能共同推动防疫制度的完善。
注:本文为2018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 《清末新加坡华文报刊与海外华人社会研究》(项目编号:18YJAZH14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责任编辑: 周中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