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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拉德小说中的多元混杂性探究

2021-02-13赵君仡

宿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康拉德白人身份

赵君仡

(常州开放大学外语系 江苏·常州 213001)

英国著名小说家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在英国文学界独树一帜,也颇具争议。康拉德的文学创作极大地颠覆了19世纪末20纪初英国的文学传统,进一步拓展了英国的现代主义文学视域。康拉德的文学之所以如此与众不同,具有不断拆解重读,甚至重新定义的魅力,关键就在于其作品中混杂的文化交融,多重身份跨界的困境,含混并置的时空转换所折射的作品魅力。康拉德的边缘他者身份能够在资本主义文化霸权的文学语境下最终获得认可、赞赏,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1]。

在东西方的学术视野中,评论界不断地从新历史主义、精神分析、后殖民主义、女权主义、文化研究等各种角度对其作品进行过解构阐释,方法多样,视角各异,成果丰富。但研究多聚集传统的文学评论维度,将作品限制在单一的文化语境中,忽视了康拉德诸多作品中蕴涵的深刻混杂性。在多元文化语境的文学发展进程中,同质化范畴和独特的异质性越来越多地呈现,很多传统评价模式已不足以全面透彻地解读作品。基于此,借助后殖民主义的相关理论,主要依托霍米·巴巴(Homi K.Bhabha)的混杂性与多元文化理论,对康拉德作品中的混杂性展开探讨。

一、混杂性的理论聚焦

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在后殖民理论批评的发展过程中提出了一种二元对立的结构模式,这就是广为人知的东西对立模式。这样“一种权利关系、支配关系、霸权关系”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的绝对影响,但从长远上却无法完全摆脱中心主义的束缚,反而衍生出越来越多的殖民话语体系下的二元对立。传承于早期殖民主义文化批评家萨义德和斯皮瓦克的主要思想,同时结合了拉康和巴赫金的文学理论研究成果,后殖民批评巨匠霍米·巴巴在他的著作《文化的定位》(The Location of Culture)中开创性地打破了后殖民话语中绝对的二元对立,勇于探寻文化边界的定位,将“混杂性”和“矛盾性”介入到多元文化中。

霍米·巴巴试图构建一种全新的介于多元文化之间的间隙,即“第三空间”(Third Space)。进而第三空间特质的(mixedblood and crossblood)“混杂性”“异质性”“矛盾性”等文化概念开始在后殖民文化语境中开启多元文化现象的解构重组功能[2]266。康拉德作品中的文学多元混杂与霍米·巴巴“第三空间”想要表述的文化混杂性渗透互涉不谋而合,两者的结合突破性地解锁了小说开放性的多维度解读领域。

二、解锁康拉德作品中“混杂性”

(一)文化的混杂交融

西方文学在开启和延伸的过程中牢牢地根植于欧洲中心主义思想,西方中心主义对于他者文化和文学具有排斥性。这种局限性忽视了欧洲之外的文学的异质性,进而所产生的弊端始终在限制西方文学和文化的发展。霍米·巴巴认为“文化从来就不是统一一致的,也并不是简单的自我与他者的二元对立”,他开创性地提出后殖民语境下文化间的“混杂性”。霍米·巴巴认为“文化的原始性与纯洁性是站不住脚的”,继而呈现出“既非此、又非彼,既超越、又介于双重文化领域与界限之内的状态”[2]269。

康拉德在西方作家中很早就关注文化混杂现象,一直致力于为读者展现各民族融合、文化杂糅的复杂的文学世界。康拉德的海员身份使得他接触过多种文化区域,他的小说背景往往置于一个种族、文化混杂的异质世界,多元文化的交融和碰撞所产生的文学意蕴和价值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从他的第一篇小说《奥尔迈耶的愚蠢》交织着马来土著文化和欧洲西方文化开始,《吉姆爷》中有关马来群岛上吉布斯人生活习俗的详细描述,《海隅逐客》中大量关于马来人生活习俗的记录,《奥尔迈耶的愚蠢》中的主人公奥尔迈耶试图强制自己女儿妮娜摆脱东方文化接受“西方文明”,最后归于失败。康拉德在创作理念上不断打破国家、民族、地域的界限,他通过小说传达出用一种文化强加于“他者”文化的后果注定悲剧,只有接受文化交融才是出路。

此外,在小说《黑暗的心》中,康拉德描述的非洲土著的宗教仪式,“一面大鼓发出的单调的隆隆声,使夜空中充满了被压抑着的巨响和经久不息的震撼。从那漆黑的、望去平如墙壁的森林那边传来许多人各自念诵某种奇怪咒语的嗡嗡声”[3]76。还有在《文明路上先锋站》关于非洲土著舞蹈的展现“先是附近一阵轰隆密集的鼓点,然后远处又一阵与其遥遥相接,再下来一片死寂。不久短促的呼声此起彼伏……彻森林,整个大地好比是一面巨鼓向着苍穹擂出持久的呐喊”[3]157。在小说中欧洲白人对于非洲原始文化所带来的震撼正是非洲异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碰撞和交融。康拉德的大部分创作都在体现文化认同,在思考如何消解单一的文化困境,展现不同文化背后的生存状态、生活方式和行为,一直致力于告知读者民族融合、文化交织的复杂文学世界背后所蕴含的文化间的混杂与消融是必然。

(二)身份的跨界混融

在文化混杂性的影响下,身份认同的困境也矛盾凸显。身份归属挂钩于个人与特定社会文化的认同,与出生地的原始联系所导致的根源性有关。身份认同往往经历某种裂变,从一种固定的身份裂变为多种不同的身份,继而产生多种身份融合和消解的困境。霍米·巴巴关注到混杂性与流变性下的多种身份融合,他试图将不同的文化身份纳为同质化范畴,重视异质性的多元身份。这种认知变革也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传统的白人与其他人种的二元对立的身份状态。康拉德源于自身的“他者”身份——波兰裔的英国人,他的自身处境使他更多地感受到身份认同的困境,对于由文化认同导致的不同身份的重叠碰撞、融合归属等现象有着深刻的感同身受[4]。

康拉德的小说中存在很多的族群混杂和身份跨界,他的作品主人公多遭遇到身份认同危机。他在故事中不断打破固守的族群与白人之间的界限,创造出很多文化混杂背景下兼具多种身份的人物。小说中出现了出身于亚洲或者美洲的欧洲人及其后裔,他们是白人与当地土著人的混血儿。欧洲原生身份混杂了非洲人、美洲人、马来土著族群,不同族群的相互合并形成了动态的身份混杂性,这是传统的欧洲静态的单一身份模式所不能界说的[5]。《奥尔迈耶的愚蠢》中的奥尔迈耶的混血身份的女儿妮娜就是多元身份的代表,他的父亲灌输给她白人的身份认知,但是她的马来土著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种身份认同的混淆。而他的父亲更为悲惨,奥尔迈耶既不被当地人的认同,又被白人看不起,没有身份归属。《文明的前哨》的玛口拉的身份更为特殊,作为非洲土著人,他是一位雇于白人的黑人会计。他为自己取了个体面的英文名字Henry Price,称呼自己的妻子为Price夫人,他非常注重自己的衣着打扮,总是保持整洁,把自己的小孩也打理得干干净净。他一边努力效仿白人文明的生活方式,一边固守黑人的传统,一边充当白人的奴隶,一边同时又是奴隶贩子,出卖黑人同族。

此外,小说《诺斯托罗莫》中的查理·高尔德是典型的英国人,他按照英国方式生活,无法摆脱英国文化身份的影响,却又一定程度上认同自己的柯斯塔瓜纳身份,这种混合身份的双重矛盾性左右了他的一生。身份混杂体现的是一种“杂交状态”(hybridity),即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它消除了一切固定的认同。这些混杂身份的碰撞现象,在康拉德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康拉德用小说人物诺斯托罗莫所说的“必须走,但往哪里去”表述了身份融杂的困惑。康拉德在用作品中的人物身份困境表述后殖民地语境下纯粹的、同质化的白人身份认同已不复存在,身份多元化是文化碰撞的急先锋,文化混杂下的身份认同成为其不可规避的问题。这与霍米·巴巴“原始身份与既得传统通过偶然性与矛盾性的状态实现了再配置”不谋而合,不同的文化身份不再是绝对的对立关系,而演变为一种交融抵触的共存混杂关系。

(三)时空的交错重叠

霍米·巴巴(Bhabha 1994:37)认为“第三空间”的介入将突破那种根植于传统之中,过去理所当然地视为“同质的、统一的、可靠的”的中心主义。第三空间是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模棱两可的、伪装的、模拟的空间,不是存在于非此即彼之外的第三者,而是二者之间相互渗透的状态。康拉德作品中的这种渗透交错的状态不仅体现在文化和身份问题上,在时间和空间的呈现过程中也很明显。康拉德的一生是漂泊游弋的一生,非洲、美洲、澳大利亚、马来群岛、菲律宾、新加坡、爪哇等地域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这都成为他之后作品的时空背景。他的作品中充斥着不同空间的跨度,陆地、海洋、东方、西方、马来半岛、非洲大陆,甚至跨越到了沙俄社会[6]46。

《青春》中马洛的回忆道:“这就是古代航海家的东方啊,那么古老,那么神秘,那么灿烂而又阴郁,那么富有生机而又停滞不前,那么危险四伏而又充满希望。”[3]213东方空间出现在主人公马洛的回忆中,现实的东方与回忆中的东方空间不断重叠交错,马洛的回忆与作者康拉德亲历的东方经历也在时空混杂。“我一心巴望着去曼谷。曼谷!迷人的地名,令人向往的海港,美索不达米亚根本比不上它,东方在等待着我”,“我驾着小艇向爪哇前进,爪哇,你们知道的,又一个像曼谷一样神圣的名字。”[3]247马洛对于东方神秘空间的向往和陌生即为康拉德对于异质空间的感受。

此外,康拉德小说还经常对不同的空间进行重组和并置,通过空间剪辑的方式让作者穿梭在现实空间、叙述空间等多维空间,给作品披上了神秘的面纱。《吉姆爷》中架构了一个含混复杂、包罗万象的时空结构,故事架构在马洛给无名氏的信函和手稿上,小说在时间交错和空间重叠破碎中展开[6]87。小说《诺斯托罗莫》构建在不同的零散空间画面,各个空间相互关联又互为映衬,营造出交错的混杂空间效果。康拉德正是通过空间的转换和交叠给读者带来超越的解读感受,同时空间的混杂也在一定程度上对空间下的对立和局限给予了消解。

结 语

康拉德的作品具有非常典型的多元文化交融跨域,文本中涉及的文学范畴多为跨种族、跨国别、跨文化的背景设置,多元混杂性在其文学创作过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康拉德的原生他者身份使得他更多地关注不同身份族群的命运,作者超越和突破了历史文化的束缚性,在文学作品中投射出多元混杂性,通过混杂去消融殖民、种族、文化等观念的辩证交错。小说中交融的各种混杂性进一步深化了康拉德作品的文学意蕴,不断开创出超越作品本身的文化思考维度,多元解读可能性引导读者对于作品想要表达的主题和思想产生更深层次的感悟,使得康拉德的作品显现出过去、现在和将来不同时空的文本意义,具有历久弥新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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