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文化:内涵、特征及其当代价值
2021-02-13欧阳询
欧阳询
(1.怀化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怀化 418000;2.湖南师范大学 道德文化研究院,湖南 长沙 410081)
“革命文化”这一概念,最早由瞿秋白于1923年在《东方文化与世界革命》一文中提出。进入20世纪30年代,又陆续出现了几篇倡导革命文化的文章,如振清的《中国的反对文化和革命文化》、陈高佣的《文化革命与革命文化》、柳洲的《革命文化运动须要重新建立》等。而真正让“革命文化”一词广泛使用起来的,则是毛泽东1940年发表的《新民主主义论》。之后,随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力量日益壮大,革命文化的内容不断丰富、形式不断拓展、地位不断提升。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革命文化尽管仍在发挥着积极作用,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已成为整个社会的主导文化。正因如此,现代中国学界对革命文化的研究,是从20世纪90年代初才开始的。不过,此阶段的研究还是零星的、分散的,革命文化尚未真正引起学者们的高度关注。客观地说,革命文化的规模化研究兴起于2011年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 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之后。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革命文化研究进一步走向了深化和成熟。从这近三十年的研究成果来看,学者们主要研究了革命文化的内容、价值及其实现路径,而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革命文化的内涵和特征。这显然没有遵循概念是思维的起点这一逻辑原则,很容易造成思想上的混乱。
一、革命文化的本质内涵
革命文化是由革命和文化两个词语合成的。因之,要想准确地理解和领会革命文化的内涵,必须先弄清革命和文化分别是什么意思。从文化哲学的角度看,文化有着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文化是指人类在社会实践中所创造的物质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总和;狭义的文化是指人类所创造的精神文明成果,包括—切社会意识形式。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阐述新民主主义文化,就是从狭义的文化立场而言的。他在该文中指出:“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的表现。”[1]663-664照此说法,新民主主义文化乃是新民主主义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其本质上是一种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文化,主要体现在“社会科学领域和文学艺术领域”[1]697,社会科学包括哲学、经济学、政治学、军事学、历史学等,文学艺术则包括文学、戏剧、电影、音乐、绘画等。同时需要指出的是,虽然自然科学直接同社会生产相联系,并不是为特定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服务的,但它仍属于毛泽东所谓的文化范畴。正如毛泽东所说:“在‘五四’以前,中国文化战线上的斗争,是资产阶级的新文化和封建阶级的旧文化的斗争。……那时的所谓学校、新学、西学,基本上都是资产阶级代表们所需要的自然科学和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学说。”[1]696在这段话中,自然科学没有像社会政治学说那样被说成是“资产阶级的”,而被说成是“资产阶级代表们所需要的”,就恰好说明了自然科学在毛泽东那里并不属于意识形态的范畴。
然而,早在20世纪30年代,有的学者在倡导革命文化时,却是站在广义的文化立场上。1933年,柳洲在《革命文化运动须要重新建立》一文中开宗明义地提出:“凡是科学技能、社会组织、宗教、艺术、文学、哲学、教育、礼制、法律、政治、经济等等都是人类为生存而活动的成绩,也就是构成人类文明的实质。所以分开讲,这其中每一部分都是人类文化之一方面的表现;综合起来说,这许多便是人类活动成绩的总体,也就是文化的全部。”[2]这里明确把政治和经济看作是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产物,亦即看作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并把文化与文明两个概念等同起来了。如果说该文强调要从广义的文化立场重新建立革命文化运动,目的是为了使革命文化运动同政治革命运动和经济革命运动有机地统一起来;那么,当代中国在大力宣传和弘扬革命文化时也偏向于广义的文化立场,则是为了利用革命文物文献、革命事件纪念地等革命文化的物质形态来加强党的建设和促进区域经济发展。比如,2017年10月31日,在党的十九大胜利闭幕一周之际,习近平带领中央政治局常委瞻仰中共一大会址和南湖红船,就是为了教育全党同志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永久奋斗。又如,2019年9月,习近平在河南考察时指出:革命老区依托丰富的红色文化资源和绿色生态资源发展乡村旅游,搞活了农村经济,是振兴乡村的好做法[3]。
接下来再分析“革命文化”中的“革命”涵义。在现代汉语中,“革命”一词有多种涵义。在哲学上,革命是指事物发展过程中的质变;在政治上,革命指的是进步阶级推翻反动阶级统治的政治变革,进步阶级取得国家政权是革命胜利的基本标志;在生活上,革命则是指社会生活中某个领域的重大改进和革新,如技术革命、教育革命、文化革命等。就“革命文化”中的“革命”而言,乃是指政治革命或者说社会革命。顾名思义,革命文化即是指带有政治革命或社会革命性质的文化,或者说是进步阶级创造的用于推翻反动阶级统治的文化。由此看来,革命文化是服从和服务于政治革命的,革命文化遂有浓厚的阶级性和政治性。从这个角度上讲,革命文化与文化革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有着本质的区别:一切革命文化都能实现文化革命,而一切文化革命却并非都能产生革命文化。例如,19世纪60至90年代,以张之洞为代表的洋务派倡导“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当时的中国封建社会无疑是一场文化革命运动,但绝不是一种革命文化。进而言之,革命文化作为一个由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最先使用的概念,它还被赋予了特殊的政治涵义和阶级立场。准确地说,革命文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即新民主主义文化,而绝不是别的什么阶级领导的推翻反动阶级统治的文化。
至此,也许有人会问:中国的革命文化究竟始于何时?先来看看现代中国学界关于这个问题的不同观点。辛文斌认为,革命文化“产生于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寻求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道路,完善于民族民主革命使命的实践中”[4];王磊和景飞提出,革命文化是对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过程中创造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概括总结[5];李燕和张秦指出,革命文化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过程中,通过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各个时期的具体实际相结合而形成的精神标志[6]。平心而论,上述三种看法都有待商榷。我们既不能笼统地说革命文化“完善于民族民主革命使命的实践中”,因为中国民主革命分为旧民主主义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两大阶段,而旧民主主义文化并不属于革命文化的范畴;同时也不能把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改革中创造的文化称为革命文化,因为在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改革中创造的文化是另一种文化形态,即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确,革命文化(新民主主义文化)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有着内在的亲缘关系,二者均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均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均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但正如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所指出的,“如果以为现在的整个国民文化(指新民主主义文化——笔者注)就是或应该是社会主义的国民文化,这是不对的。这是把共产主义思想体系的宣传,当作了当前行动纲领的实践;把用共产主义的立场和方法去观察问题、研究学问、处理工作、训练干部,当作了中国民主革命阶段上整个的国民教育和国民文化的方针”[1]705。一言以蔽之,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成了整个国民文化的主要内容和方针。
既然革命文化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形成的,那么革命文化是否就始于1921年建党之时?其实不然,而是始于1919年五四运动。五四运动是一场彻底的不妥协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也是“当时无产阶级世界革命的一部分”[1]699。虽然五四运动时期还没有中国共产党,“但是已经有了大批的赞成俄国革命的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1]699-700,如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等人,并且无产阶级由此登上了中国的政治舞台;与此相应,在五四运动之后,共产主义的文化思想开始在中国广泛地传播开来,成为完全崭新的文化生力军,向帝国主义文化和封建文化展开了英勇的进攻,其声势之浩大、威力之猛烈、动员之广大超过了中国任何历史时代。这表明,五四运动在思想上和组织上为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奠定了基础。也正因如此,毛泽东曾明确指出:在五四运动以前,中国的新文化是旧民主主义性质的文化;在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的新文化却是新民主主义性质的文化,亦即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文化[1]698。这一观点直到今天仍被中国共产党人所坚持和继承。2011年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 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提出,要大力弘扬“五四运动以来形成的革命文化传统”[7];2016年习近平在论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强调,要“继承五四运动以来的革命文化传统,通过多种方式加强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教育”[8]203。
综上言之,革命文化指的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活动及其成果,具体包括革命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三种形态,其中最根本的是革命精神文化。
二、革命文化的基本特征
在明确了革命文化的本质内涵之后,再来阐述其基本特征就有了坚实的基础。从唯物辩证法的角度看,革命文化贯彻和体现了民族性与世界性、政治性与科学性、理论性与实践性、继承性与创新性的统一。
革命文化的民族性主要包含以下三层含义:其一,革命文化是彻底反对帝国主义压迫、主张中华民族独立和尊严的。其二,革命文化是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或者说革命文化是同中华民族的特点相结合的。在新民主主义时期,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就是广大人民群众的革命实践活动,而人民群众的主体部分是农民和工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振清在《中国的反对文化和革命文化》一文中指出:“革命文化的一般特质是在代表多数的被压迫者——特别是劳动者农民大众。”[9]其三,革命文化有自己的民族形式,尤其有自己的民族语言和文字。正如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所说:“文字必须在一定条件下加以改革,言语必须接近民众,须知民众就是革命文化的无限丰富的源泉。”[1]708需要指出的是,革命文化在高扬民族性的同时,也兼顾了世界性。从本质上说,中国的革命文化属于马克思主义指导的无产阶级领导的世界革命文化的一部分。因此,中国的革命文化可以而且应当同一切别的民族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文化相联合,以此结成一个广泛的文化统一战线。此外,中国的革命文化还坚持用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和方法,批判地继承了“外国的古代文化,例如各资本主义国家启蒙时代的文化”[1]707。虽然“资本主义国家启蒙时代的文化”,一般指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文化,代表人物有孟德斯鸠、卢梭、康德等,但其主要内容是怀疑和反对教会权威和封建制度,倡导以人为本、理性自主、自由平等,这些都成了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来源,自然也是中国革命文化所要吸收的外来文化成分。
前文已述,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这样说来,革命文化就是“在观念形态上反映政治革命和经济革命,并为它们服务的”[1]699。尤其在革命时期,政治成为整个社会生活的核心,并成为社会运动的支配力量,文化活动更会体现出鲜明的政治性、阶级性。1940年,毛泽东指出:“革命文化,对于人民大众,是革命的有力武器。革命文化,在革命前,是革命的思想准备;在革命中,革命文化是革命总战线中的一条必要和重要的战线。”[1]699显然,在毛泽东看来,革命文化要贯彻人民大众的政治主张,要表达和实现人民大众的政治诉求。人民是区别于敌人的政治概念,在同一国家的不同历史阶段有着不同的内容,包含着不同的阶级、阶层。因此,革命文化的首要问题,就是要弄清楚人民群众包括哪些人,或者说要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不同阶段,革命文化的敌人和朋友都包含着不同的阶级内容。例如,在1927年前后,中国的革命文化营垒就出现了重大变化,大资产阶级文化转到了帝国主义文化和封建文化的反革命营垒,民族资产阶级文化也附和了大资产阶级文化;革命文化营垒中原有的四种阶级文化,这时只剩下了三种,即无产阶级文化、农民阶级文化和小资产阶级文化。可见,革命文化要分清敌我、划分阵营,就必须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阶级分析方法是马克思主义研究阶级社会历史的根本方法。从这个意义上讲,革命文化体现了政治性与科学性的统一。
列宁在《俄国社会民主党人的任务》一文中说:“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10]443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毛泽东认为它昭示了“革命的文化运动对于革命的实践运动具有何等的重要性”[1]708。由此观之,毛泽东把思想理论看作是精神文化的核心和基础,并把革命理论作为革命实践的先导和指南。固然,广义的文化还包括物质文化和制度文化,并且物质文化和制度文化对革命实践活动也有重要影响;但在革命的年代里,精神意志无疑是革命力量中最大的变量,并且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正是鉴于此,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一书中强调道:“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而不是物。力量的对比不但是军力和经济力的对比,而且是人力和人心的对比。”[1]469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毛泽东对人心(即精神)的强调和高扬,与谭嗣同的“心力说”有根本之别:前者是一种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而后者是一种主观唯心主义思想。从本质上说,毛泽东对人心的强调和高扬,即是对理想信念的强调和高扬,而坚定的理想信念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对科学理论的认知。坚定的理想信念是建立在对社会发展规律的正确认识上,是建立在对科学理论的理性认同上,对真理的认识越清晰、越透彻,理想信念就越坚定。正如马克思所说的那样:“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11]9二是革命实践活动取得一定成就。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革命实践活动取得的成就越大,广大人民群众对实现革命理想的信念就越坚定;反之,当革命遭受巨大挫折和陷入困境时,广大人民群众的理想信念就会受到冲击。因此,如果说培育和形成“革命理想高于天”的精神是革命文化的核心任务,那么革命文化自然也就体现了理论性与实践性的高度统一。
中国古代文化蕴含着极为丰富的革命思想。从《周易》明确提出“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到贾谊警告说“自古至于今,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新书·大政上》),再到黄宗羲倡言“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明夷待访录·原君》),可以看出中国古代“以义征不义,以有道伐无道”的革命精神是建立在民本思想之上的。通过赋予传统民本思想以新的时代内涵,李大钊创立了以“民彝”思想为核心的民主革命思想。他在《民彝与政治》一文中说道:“此亦穆勒氏之所诏谕吾人者(指约翰·穆勒的代议政治思想——笔者注)也。此类意念自由,既为生民之秉彝,则其活动之范围,不至轶越乎本分,而加妨害于他人之自由以上。”[12]341所谓“民彝”,就是《诗经》中所说的“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当然,中国近代文化中的革命思想更为活跃、更为成熟,对革命文化形成的影响也更为直接、更为深刻。一方面,谭嗣同等人高扬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13]546——被中国共产党人所继承和弘扬,朱德在1944年发表的《八路军新四军的英雄主义》中指出:“八路军、新四军的英雄主义,不是为个人利益打算、为反动势力服务的旧英雄主义,而是新英雄主义,革命的英雄主义,群众的英雄主义。”[14]473另一方面,孙中山创立的三民主义革命学说被中国共产党人忠实地继承和发展。毛泽东在1937年发表的《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中强调:在民族危机极端严重的背景下,每一位共产党员都应该明白,“重新整顿三民主义的精神,在对外争取独立解放的民族主义、对内实现民主自由的民权主义和增进人民幸福的民生主义之下,两党重新合作,并领导人民坚决地实行起来,是完全适合于中国革命的历史要求”[15]259。这里所谓“重新整顿三民主义的精神”,鲜明地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文化是继承性与创新性的统一。
三、革命文化的当代价值
从视域融合的角度说,革命文化的当代价值是由革命文化的本质、特征与当代社会的内在需求共同决定的。当代中国最鲜明的时代主题,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因此在当代中国社会,革命文化的价值主要体现在政治认同、经济发展和精神动力上。
如上所述,革命文化在本质上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也就是说,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所创造和形成的党史文化(包括中国共产党人所表现出来的革命精神),即是革命文化最本质、最重要的部分。因而,在当代语境下,凡是衷心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并拥护社会主义制度的人,都必然会而且应当认同中国共产党的党史文化和革命文化;反之,凡是反对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人,往往会攻击、污蔑、否定中国共产党的党史文化和革命文化。近些年,在中国近现代史和中共党史领域,表面上打着学术研究的幌子而实际上带有强烈政治意图的历史虚无主义,其要害“就是拿中国革命史、新中国历史来做文章,竭尽攻击、丑化、污蔑之能事,否定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和中国走向社会主义的历史必然性,否定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企图搞乱人心,煽动推翻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16]35。与此相似,近年来渐有抬头之势的文化虚无主义思潮,认为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就应彻底抛弃中国传统文化,但其真正要否定的却是革命文化,“把古代的东西骂一通并不解决问题,因为它与社会主义的联系不是那么紧”[17]。
由马克思主义哲学可知,人们在改造客观世界的过程中,同时也改造了主观世界,而改造主观世界又促进着对客观世界的改造。正因如此,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自我革命精神,始终保持敢于承认和改正错误的勇气,一次次拿起手术刀来革除自身的病症。这种自我革命精神,既是中国革命文化的精义所在,也是中国革命文化发展的内在动力。习近平指出,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最鲜明的品格,也是中国共产党最大的优势[18]589。所以在当代中国,如果要通过倡导革命文化来实现政治认同的话,那么就应大力宣传和弘扬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精神;而要想广大群众对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精神产生认同感,首先就得让中国共产党人自己对其自我革命精神产生责任感。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中,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强调主题教育要紧紧抓住“关键少数”时,明确指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就不要忘记我们是共产党人,我们是革命者,不要丧失了革命精神。”[19]“越是长期执政,越不能忘记党的初心使命,越不能丧失自我革命精神,在新时代把党的自我革命推向深入,把党建设成为始终走在时代前列、人民衷心拥护、勇于自我革命、经得起各种风浪考验、朝气蓬勃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20]诚然,党的自我革命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任务和内容,但其本质和目的却是始终如一的,那就是始终保持党的先进性,始终得到广大群众的衷心拥护。
革命文化的经济价值并不是指其自身内生的价值形态,而是指“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衍生出来的价值形态”[21]。在红色旅游产业兴起之前,革命文化的物质形态,如革命纪念馆、重大革命事件纪念地等,只是单纯地用于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很少考虑将其作为经济资源来开发。但是进入21世纪以后,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人们对精神文明的追求不断提高,需要更高层次的文化消费。在这种形势下,革命老区纷纷以革命文化为经济发展的媒介,完善基础设施和配套服务,大力发展红色旅游产业,甚至把红色旅游产业作为其经济转型发展的引擎。2004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印发的《2004—2010年全国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提出:“实现红色旅游产业化,使其成为带动革命老区发展的优势产业。到2010年,红色旅游综合收入达到1 000亿元,直接就业人数达到200万人,间接就业人数达到1000万人。”[22]93随后,《2016—2020年全国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纲要》又提出:“围绕脱贫攻坚目标,紧密结合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扶贫开发和革命老区振兴发展,整合当地现有资源,扎实推进精准扶贫,拓展红色旅游的脱贫富民功能。”[23]11从实际情况来看,仅2018年一年,遵义市红色旅游景区就接待游客4 501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297.33亿元[24];而延安市红色旅游景区则接待游客6 343.98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410.7亿元[25]。
如果说革命文化的经济价值在显性层面上集中体现为红色旅游产业发展的话,那么它在隐形层面上则集中体现为一种精神力量。历史实践证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离不开革命精神力量的推动。例如,在20世纪60年代初的石油大会战中,以铁人王进喜为代表的老一辈石油工人,以“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的创业精神和“宁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拼搏精神,仅用3年时间就探明了面积达860多平方公里的特大油田,达到年产原油500万吨的生产能力,3年累计生产原油1 166万吨,共完成财政上缴10.6亿元,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石油工业的落后面貌[26]35。由此,在1964年底召开的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王进喜特意作了《用革命精神建好油田》的发言来分享心得、鼓舞斗志。显然,革命精神在这里被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包含了为国分忧、忘我拼搏、艰苦奋斗、科学求实、无私奉献等内容。也就是说,革命精神是一个历史概念,其内涵和要求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丰富和发展。所以在当代中国,革命精神或者说革命文化所蕴含的精神因子,除了可以推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以外,还有利于人们树立崇高的理想信念、激发干事创业的热情和加强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等,同时有助于反对和抵制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利己主义等社会思潮。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等革命精神,“作为中国共产党人红色基因和精神族谱的重要组成部分,已经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和灵魂,成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丰富滋养,成为鼓舞和激励中国人民不断攻坚克难、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强大精神动力”[27]。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在上述三种革命文化的当代价值中,政治认同是最重要、最根本的。这是由革命文化的政治属性决定的,同时也是由党的政治建设是党的根本性建设和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所决定的。正因如此,在开发和利用革命文化资源时,既要考虑经济效益,更要考虑社会效益;同样,在发挥革命文化的精神动力作用时,既要用来激发工作热情,更要用来坚定政治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