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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时空,我们也要学会理解和交流

2021-02-13王舒成

教育研究与评论 2021年6期
关键词:卡德孤独斯科特

摘要:作为虚构的科幻小说,《死者代言人》在超越现实的同时更隐喻、影射了现实。作者奥森·斯科特·卡德借助宇宙背景的未来故事,刻画了人类一直具有的孤独处境,揭示理解和交流的重要性。这本书因其现实指向性强烈的主题而具备恒久的意义。

关键词:《死者代言人》;奥森·斯科特·卡德;孤独;理解;交流

一、 虚构的故事超越现实又影射现实

历经时光的流逝,再去看以往的科幻作品,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想,这其中哪些技术已经过时,哪些已经实现,哪些还离人类遥遥无期。科幻电影《回到未来》三部曲是体验如此遐想的好材料。从1985年开始拍摄的这个电影系列,展望的不过是三十年后的未来——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2015年已经是“过去”了。影片中汽车满天空乱飞的情景固然还没有成为现实,能够自动调整尺寸的衣服倒显得笨拙,至于时空旅行?还是要继续在如今的科幻电影里体验。

和《回到未来》创作于同时期的科幻小说《死者代言人》,把故事发生的时间设定在遥远的未来,但用如今读者的眼光看,在技术层面却显得过于“脚踏实地”乃至有些寒碜了:与你在耳机里对话的人工智能固不待言;能够超越光速进行通讯的“安赛波”,居然避重就轻地作为一个理所当然的设定存在,不做科学解释,和刘慈欣在《三体》里到了后期已经人格化的“智子”相比,似乎差了一截;至于被作者奥森·斯科特·卡德喜爱的网络论坛,在如今早已花落寻常百姓家,甚至历经形态的迭代,部分已成为历史。

当然,三十多年前的作品,他猜未来,能猜对那么一两条就好,谁会奢望科幻作家能呈现一个与他所处时代截然不同并精准符合未来科技发展的生活图景,让我们大吃一惊呢?毕竟,像阿瑟·克拉克那样,以科幻作家的身份获得命名地球卫星静止轨道的殊荣,实在是太少了。

但是奥森·斯科特·卡德还真的让我受到深深的震撼。原以为《安德的游戏》已然在故事性和主题层面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死者代言人》作为它的续集,就算好看,也只是在前作基础上添砖加瓦罢了。谁想到它开创了这个系列作品的一个新维度,不再执着于天才儿童的成长历程(比起来,另一部续集《安德的影子》倒仍然是在这个层面进行的写作,也很精彩),而把視域引向了更为广阔的伦理、宗教、文化和哲学思考。奥森·斯科特·卡德不是单一的科幻作家,他还有着评论家、演说家、专栏作家的多重身份,他关注的领域远不止“科学”和“未来”,他把对人类历史和当下的思考,都融入这部小说中,从而使《死者代言人》具备了超越一般意义的科幻小说的丰赡性和耐读性。

一部理应畅想未来的小说,真的会思考历史——在刚开始进入《死者代言人》的故事文本时,我意外地发现了这一点。未来,人类前往一个外星球——卢西塔尼亚殖民,和当地的智慧生物“猪仔”产生接触。外星人类学家皮波是猪仔的研究专家,他严格地按照当地法律和人类学的准则来与猪仔相处,即:人类无权侵扰猪仔。不侵扰他们的生活,不破坏他们的文化,不干涉他们的历史发展。故事序幕所交代的背景是似曾相识的,不同文明之间的碰撞早在人类和外星文明接触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多次,比如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比如美国建国之初白人与印第安人的战争,比如鸦片战争之前英国和清王朝的艰难沟通……最终,免不了出现强势文明的入侵和弱势文明的被破坏,其结果让以后的观众发出多少沉重的叹息。

奥森·斯科特·卡德对这些历史不可能不熟悉。在这部以星际探索为背景的科幻小说里,他用虚构的故事对人类的历史作出了影射。这样的做法当然不乏对人类过往的反思和批判,暗合亚里士多德“诗比历史更富有真实性”的箴言。值得关注的是,这个系列的写作里,人类并非一开始就如此理性自觉,《死者代言人》的前一部是《安德的游戏》,天才儿童安德指挥人类舰队战胜了虫族,打完仗以后才发现,虫族是人类能够也是应该与之沟通的智慧生物。所以本书的开头,作者不无讽刺地借拜阿大主教之口宣布:“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另一次机会,将我们从屠杀虫族的罪孽中救赎出来。”你看,《死者代言人》里的人类,实际上和现实世界中的人类拥有同样的“史前史”,对于陌生的弱势文明,他们都曾经高傲、粗暴,而作者则希望,哪怕是在小说里,人类能够变得更和平、更理性,更富于理解。

二、 理解和交流来自人类孤独困境中的需求

这样的交流真的能够实现吗?在人类小心翼翼地和猪仔进行沟通、丝毫不逾矩地对他们进行研究的时候,令人伤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猪仔里聪明智慧的鲁特、人类里博学善良的皮波先后被猪仔们用奇特的方式杀死,奥森·斯科特·卡德在故事伊始就拉起厚重的迷雾编织的帷幕,透露出深深的悲观情绪——也许人类无法摆脱历史,也许人类无从回避缺乏理解的命运。

在如此背景下,故事主人公安德以“死者代言人”的身份出场,进一步彰显了小说深刻的主题:人类必须借助自己的反思和努力,从深深的孤独中走出来,拥抱这个世界和宇宙。 顾名思义,“死者代言人”的职责就是通过自己的探索和发现,找到死者死亡的原因,并且向大家公布。单就字面看来,安德所做的和传统侦探小说里的侦探所为无甚区别,但作者显然对这一角色的安排颇多用心:

安德是死者的代言人,他能够设身处地地体会他人的感受。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所受的诅咒。正是这种才能使他在战争中具有无与伦比的指挥才能,无论是领导己方的士兵——更准确地说是孩子——还是猜测敌人的动机并战胜敌人。也正是由于这种才能,从娜温妮阿冷冰冰的生活事件中,他猜出了——不,感受到了父母的死以及成为圣人让娜温妮阿如此孤立于人群,感受到了她又是如何投身父母的工作,从而强化了自己的孤立。他知道提前成为外星生物学家这一成就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皮波沉静的父爱和包容对她的意义,懂得她对利波的友谊发展到了多么铭心刻骨的地步。卢西塔尼亚上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娜温妮阿,但在天寒地冻的特隆海姆星球,在雷克雅未克的这个窑洞中,安德·维京理解她,爱她,为她流下了泪水。如果把安德看作一个发现真相的侦探,那么他是有史以来最特别的一个:他行为的动机和主要依据不是冰冷的事实和严谨的逻辑,而是炽热的内心,是和当事人的深刻共鸣,是一个孤独者经过邈远时空向另一个孤独者发出的同情和爱。

孤独本是二十世纪哲学和文学的重要母题。从海明威到加缪再到加西亚·马尔克斯,孤独的经典意象多次呈现,这其中,既有人的本质意义和自由意志的进一步发现和放大,也有逐步异质化的文明世界所带来的思考和反抗:“上帝已死”不仅仅是一个宗教信仰层面的命题,更是伴随着日益发展的科学技术、现代文明呼啸而至的现实结果。作为一个科幻作家,奥森·斯科特·卡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趋势,并且,通过创设渺远的时空背景,让这样的孤独在安德和娜温妮阿身上重现,让这样的孤独脱离了地球时代小儿女的琐屑与脆弱,从而具备了天然的、非宗教意味的神性和诗性(大概所有的科幻小说在这一点上都是浪漫主义的吧)。在此前,朱塞佩·托纳多雷的电影《海上钢琴师》做到了这一点,1901的孤独以大海为背景;而奥森·斯科特·卡德的安德,他的孤独则在亿万星辰之下。再往前,既是科學家也是哲学家的帕斯卡尔写下了“人知道自己将要被毁灭,而宇宙却不知道”这样的句子,明示了人类孤独的起点:理性。

《死者代言人》当然不是一个反理性的文本,奥森·斯科特·卡德显然看到了理性钳制下人的无力和不自由。经过历史的反思和孤独的哲思之后,作者设定的安德代言的解决之道是同理心,是共鸣,是放下所有傲慢,解除工具理性带来的隔膜之后,真正的平等交流。安德在与猪仔的交流现场如是表达:

告诉她(指猪仔中的“妻子们”),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下命令,也不是为了听命令。如果她不能平等待我,我也不能平等待她。当现场的外星人类学家告诉他,他“已经差不多违反了人类学考察中的每一条规定”时,他这样回答:

我不是考察他们的科学家,我来这里是作为人类的大使,与他们谈判条约的。是的,到这里为止,我们才发现,即便是皮波这样完美的外星人类学家,也是有不足的——科学考察依赖理性,回避情感,也就无法真正敞开自己的心扉或者让对方敞开心扉,从而导致了他的悲剧。

安德代言的解决之道,其实是奥森·斯科特·卡德面对人类历史和当下困境所进行的对未来的展望。在本书中,这样的交流首先包含了人类文明和自己的和解。天主教和基督教在未来的卢西塔尼亚仍然不断发展并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但再也不会演变成中世纪以来的专权傲慢,成为科学和理性发展的敌人。书中的主教一直对安德持有敌意,却在事实面前转变了自己的态度。这样的交流还包含了人类和外星文明的互相理解,安德和虫族女王、人类和猪仔都是如此,虽然过程如此曲折,但结果让人欣慰。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把人工智能“简”作为一个独立人格对待,写出了她的个性和情绪,写到了她和安德之间的龃龉与和解。这样的写作姿态本身,也是一种平等视角的体现。这里涉及的伦理问题,后来斯皮尔伯格在电影《人工智能》里也探讨过。

三、 《死者代言人》因其强烈的现实指向性而意义恒久

20世纪80年代,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人们正在经历另一场形态特殊的战争,东西方的对峙冰冷如铁,敞开心扉的交流在两种不同的文化和社会形态之间是一件艰难无比的事情。我不由自主地猜想,同时也是政论家的作者在写作与现实充满距离感的科幻小说时,大概不能完全抛却现实。

加缪、马尓库塞、卡西尔、伯林等20世纪的哲学家、思想家对于人和人类社会都有异常精彩和深刻的阐述总结,他们的结论是基于历史和现实的,当然极具针对性和批判性;但科幻作家其实走了一条更辽远、更宏阔的道路,也就更具视野的前瞻性和多样性。这是科幻作家的先天优势,他们思考的起点是宇宙,是光年,是光速,在如此巨大的尺度下当然可以抛开一切琐碎,顺其自然地走向形而上,走向优美脆弱的个体(人)与崇高坚硬的背景(宇宙)的融合。在此基础上展现人的未来和困境,更具备纯粹性。奥森·斯科特·卡德显然是个极具创作野心的作家,他把他的历史解读、政见和未来设想糅合到一起,放在一部看似通俗的科幻小说文本里,甚至还省去了许多科学技术层面的设定和推断,这样的本末倒置却让我沉迷良久。

时至今日,我在写这篇书评的时候,越发感到作者选取的这个主题所具备的恒久意义——东京奥运会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推迟一年举行,开幕式会场上冷冷清清;而在十多年前的2008北京奥运会上,我们提出的主题口号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人类地球村的愿望曾经是那么强烈,前景是那么美好,可实际进程却充满艰难。如今世界政治、经济和外交的格局离我们的梦仍有相当的距离,新冠肺炎疫情正如21世纪的巴别塔,阻隔了网络时代的人类。面对隔阂和孤独,人类理应如同死者代言人安德那样,学会共情,学会理解,学会交流,学会拥抱。

参考文献:

[1] 奥森·斯科特·卡德.死者代言人[M].段跣,高颖,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

(王舒成,江苏省扬州中学。扬州市学科带头人,江苏省第四期“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培养对象。曾获江苏省、全国教学比赛一等奖。主编《对话经典》《国学经典轻松读——〈孟子〉》,参编《科幻写作十五课》等。主持江苏省“十三五”规划课题“跨媒介语文活动的实践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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