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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剧场”:视像化、远程在场与身份迷思

2021-02-07詹晓君

艺苑 2021年5期

詹晓君

摘 要: “云剧场”,即以电子媒介和数字媒介为介质,以流媒体视频播放的形式,在互联网上进行的戏剧演出传播。脱离物质空间的“远程在场”取代“身体在场”,重构了戏剧的观演关系。“云剧场”媒介化的屏幕影像正缩减观众对于戏剧的审美经验,使其成为一种纯粹的、零距离的观看行为。“云剧场”对互联网和新媒体的大胆拥抱,展现出疫情之下戏剧从业者对实体剧场脆弱性的忧虑,在技术对艺术的“解域”之下,戏剧的新质正开始出现。

关键词:云剧场;线上戏剧;远程在场;视像化;媒介解域

中图分类号:J80 文献标识码:A

马歇尔·麦克卢汉曾言:“一切媒介都要重新塑造它们所涉及的一切生活形态。”[1]86随着技术的发展,电力、自动化、互联网等媒介作为人的感知的延伸,一步步渗入人们的社会活动乃至时空观念。在严峻的全球疫情形势之下,人们不得不通过“隔离”切断病毒的传播途径,与此同时也切断了大部分物质空间中“身体在场”的面对面交流。虚拟空间中的信息传递、知识流动与人际交流开始成为常态,作为“公共社区”的互联网对人们物质生活的渗透逐步加深。

与此同时,近两年来的剧院、影院等实体集会场所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持续冲击。疫情的爆发使各地剧院不得不时刻面临取消或延迟演出的突发状况,实体戏剧演出走入了漫长的寒冬。作为现场艺术的戏剧,在疫情常态化、限制公共空间的现状之下,面临“该往何处去”的困境。于是,线上开展的“云剧场”,开始成为戏剧传播乃至戏剧创作的一种新趋势。

一、“云剧场”的形式演变

“云剧场”,即以电子媒介和数字媒介为介质,以流媒体视频播放的形式,在互联网上进行的戏剧演出传播。观众可以在非剧场的任意空间,通过手机、电脑在线观看戏剧演出录像或实时直播。自2020年3月以来,国内外各大剧院、戏剧团体、戏剧节及流媒体平台相继在线上推出“云剧场”的运作模式,但在形式上却各有不同。

一是实体剧场演出录像的在线放映。实体剧场的戏剧演出通过摄影机的拍摄制作成录像,并在网络平台进行公开播放。这种放映模式又可具体分为资料放映和成品放映。资料放映即内部演出录像资料的公开展示。这类录像资料的镜头设计和后期制作通常较为简单,最初仅作为演出记录,以便服务于后续的创作和研究。疫情期间的资料放映,最早在剧院艺术发达的德语区国家广泛出现。2020年3月,德国慕尼黑室内剧院公开了多部原创剧目的内部录像资料,限时24小时观看,这一项目被命名为KAMMER4,意指“场外的第四空间”。德国邵宾纳剧院、赫贝尔剧院、瑞士洛桑剧院等也相继公开了许多内部录像进行线上分享。而在国内,诸如文旅部、国家话剧院、保利云剧院及北京人艺等各类机构、剧院、演出团体也在各自平台上发布了过往精品剧目的演出录像。

成品放映即演出影像制品的商业化放映。相比资料放映,成品放映模式拥有一套更加完善的商业化运作体系,包揽了从录像制作到营销放映的全过程。成品放映的戏剧影像是独立于实体剧场演出的商业影像制品,有着一定的影像艺术属性。为营造更好的影像观看体验和视觉效果,其录制和后期更加精美。疫情以前,成品放映已经成为相对成熟的戏剧传播模式,并隐隐成为戏剧作品观看的一种新趋势。英国国家剧院现场(National Theatre Live,简称“NT Live”)是最早进行戏剧演出录像制品公开放映的项目。在疫情期间剧院、影院集体停业的现状下,NT Live的中国发行方“新现场”与国内各大流媒体平台合作,将影像放映由实体影院转移至线上,限时展映了《一仆二主》《简爱》《欲望号街车》等优质作品。

其次是实体剧场演出的现场直播。这类“云剧场”坚持在实体剧场的舞台上进行连贯完整的演出,并由多机位拍摄将演出现场的直播画面向线上观剧的观众实时呈现。2020年5月23日,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复工后的首部大戏《热干面之味》在各大流媒体平台开展线上公益直播演出,并借由視频平台的弹幕功能,让观众得以在观演过程中积极沟通讨论。在观众无法进入剧场的现状下,这种现场直播一方面尊重传统的剧场演出模式,另一方面满足了观众实时观看演出的需求,注重在线上的限制条件中,努力实现对传统戏剧剧场演出体验的还原。

此外,以网络聊天室、视频会话软件等通讯社交平台为演出载体的“线上戏剧”,在疫情的催生下以一种力求颠覆传统剧场观念的姿态出现了。2020年4月,新浪潮戏剧导演王翀执导的全国首部“线上戏剧”《等待戈多2.0》进行公益直播首演。该剧从排练到演出全程无任何线下接触,坚持“不碰面的制作策划”“不见面的排演交流”和“不露面的观众观演”[2]。通过视频会议软件,演员得以同时在各自的窗口中进行跨越物理空间的表演和对话,数个用户画面的拼接实现了屏幕界面中的时空同一。

总体而言,“云剧场”在形式上呈现出从线下放映到线上展映、从剧场表演实录到跨空间表演、从媒介化复制到媒介化创作的发展倾向。同时,随着国内外各大戏剧艺术节纷纷开辟线上展映单元,“云剧场”这一疫情催生下的艺术事件得到了业内人士的“正名”,开始作为独立的艺术形态,吸引着众多戏剧家们展开创作。如2020年4月,柏林戏剧节主办方宣布改办“2020线上柏林戏剧节”,于戏剧节官网对入围作品进行限时展映,并以“线上戏剧”“戏剧与媒介”为话题开办数场讨论会。2020年10月,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开辟“戏剧在线”单元,展映了《十诫》《九死一生》等德语线上戏剧以及《第二种游戏》《14:21》《一千只耳朵》等国内线上戏剧作品。在2021年的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中国京剧艺术节等国内戏剧节中,“云剧场”依然用自己的一席之地告诉众人新形式的活力。

二、“在场”的重构:身体在场与远程在场

在“云剧场”兴起的当下,媒介正在渗透剧场,并对实体剧场中的“在场”进行重构。

在安托南·阿尔托(Antonin Artaud)之后反幻觉戏剧的语境中,“在场”(presence)指演员在戏剧当下自发呈现内心精神,并且与观众真实地、共同地创造一种不可重复的戏剧经验。[3] 他们同处于物理的剧场时空和“假定性”的艺术时空中,形成一种共时的、直接的、面对面的观演关系。而“云剧场”与实体剧场的根本不同在于,舞台表演的物理时空与观众进行观看行为所处的时空是不同一的。在法国哲学家保罗·维利里奥(Paul Virilio)看来,当下技术使得现实得以不断加速,物质世界中时空的有限性正在被技术和媒介所超越,“在时间压缩的纪元中,这种在场的肉体中心将扩展至‘实时’世界的远程在场(téléprésence)”[4]17。在传统的实体剧场中,演员与观众群体在同一物理时空中处于“身体在场”的状态;而在“云剧场”中,媒介作为人的延伸成为视觉和听觉上的“技术义肢”,观众与戏剧表演、观众与观众、观众与演员, 甚至是演员与演员之间,彼此都处于“远程在场”的状态之中。

尽管戏剧家们尝试运用不同的手段,力图在线上展演中模拟实体剧场中的“在场”状态,但观与演的隔阂、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无法被消除。“云剧场”的表层之下,通过电子和数字媒介手段所实现的“远程在场”正在互联网时代重构戏剧的现场感。

“云剧场”的开展,使戏剧作品以录像形式得到充分传播的同时,也陷入了某种尴尬境地。演出录像的本质是现场表演的媒介化复制品。上传至流媒体平台公开放映的录像能够被人们轻易拷贝,这不仅使得戏剧作品丧失现场艺术的唯一性,也涉及到戏剧传播的版权问题。同时,演出录像的流媒体放映彻底解放了观看行为的时空限制,观众可以任意地暂停、快进或重复观看。实体剧场观演的连贯性、即时性、仪式感和现场感被削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由度更高的,更休闲和消遣的观看方式。因而多数演出录像放映项目选择通过限时放映和版权限制的手段,以维护和强化戏剧作品的现场感和稀缺性,但效果较为有限:在流媒体网站上,大量的拷贝录像依然层出不穷。

“云剧场”的另一种模式即无回放的线上直播,在保证观演的共时性和作品的不可复制性的同时,一定程度上能够规避线上放映录像可能出现的上述问题。但由于物质空间的隔绝,观众依然无法做出“眼见为实”的确信。屏幕中所展现的到底是即时的直播演出,还是经过加工剪辑的录像素材?不经剪辑、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段并不能充分证明所谓的“直播”与实际的表演同时进行。演员需要通过在表演上对“即时”和“当下”作反复强调,如钟表、报纸、电视节目等具有时效性的道具和桥段展示,以自证演出的实时性,否则不免要面对“伪直播”的质疑。

同时,尽管这种直播方式能够实现“在场”所要求的真实时间上的同步性和连续性,却依然无法使观众与演员之间达成有效的互动。直播过程中,流媒体平台往往会通过开放弹幕的方式实现观众间的线上交流,以实现剧场空间作为社会性场所固有的公共性和交际功能。但演员与观众之间依然无法达成有效的交互,观众能够看到演员的表演,演员却无法看到观众观演过程中的实时反应。

国外的线上戏剧更注重演出与观众的互动,甚至赋予观众一定的主动权,譬如通过互联网实时投票获得决定剧情走向的权利,如德国导演克里斯托弗·卢平(Christopher Rüping)的《十诫》。这类作品借鉴了大量的社交平台和游戏互动思维,衍生出了许多新型的线上互动方式。而这些线上观演互动形式的本质是观众操控鼠标和键盘所做出的选择行为,在审美体验上与剧情类电子游戏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等待戈多2.0》则开启了一种完全脱离身体交互的观演。视频会议直播的形式使“远程在场”从观众之间、观演之间,扩展至表演之间,实现了演员与演员“无接触”的跨空间表演。表演互动不再是面对面的、肢体接触肢体的,而是由摄像头、网络和屏幕连结的。“远程在场”的观看与表演,使“身体在场”的“活生生的交流”[5]9正随着实体剧场空间一同消解。

三、从空间到屏幕:被“缩减”的审美经验

德国资深剧评人克里斯蒂安·拉考(Christian Rakow)认为:“即便不是录播,而是真正的直播(即实时拍摄的排练或现场演出),数字转换结果就其‘再现’的本质而言也并不能与作为一种‘整全’事件的戏剧更加接近。”[6]即使还原与再现传统实体剧场的真实感受是大多数“云剧场”的主要目的,但数字转换与媒介化复制的本质,使得观众在“云剧场”与剧场本身所获得的审美经验迥然有异。

首先是观众视角的改变,在剧场的物质空间中,观众可以自由选择将目光投向空间内部的各个位置;但在“云剧场”中,观看的自主性丧失了,觀众的视角完全取决于摄影机所设定的机位和景别。

其次是肉眼观察对象的改变。实体剧场中,观众处于“身体在场”状态,能够用肉眼直接观察到剧场空间中演员的肉身表演,以及舞美、灯光、音效和其他剧场手段综合而成的剧场效果;而在“云剧场”中,“远程在场”的观众使用肉眼所能观察的对象变成了由媒介转化生成的、投射于电脑和手机屏幕的影像,技术故障、视频卡顿、网络不畅成了不折不扣的“舞台事故”。

而观演关系的改变,则使得现代戏剧所打破的“第四堵墙”,在“云剧场”中又被重新树立了起来——屏幕成为了某种意义上新的“第四堵墙”。它隔绝了观众与演员、演员与演员,也隔绝了肉眼与物质性的身体表演。

正如克里斯托弗·卢平所言:“流媒体将戏剧缩减为一种‘信息意义上的价值’。”[6]戏剧的审美过程应当分为内容与体验两个维度,内容维度即戏剧演出的视觉呈现和文本内容,体验维度即“身体在场”的观演关系与“即时即地”的审美经验。媒介化的“云剧场”固然能够完成戏剧在内容维度上的直观表达,但在体验维度上,“云剧场”难以呈现实体剧场中演员与观众那种“难以言表的连结感”。

本雅明提出:“现代感知媒介的变化表现为韵味的衰竭。”[7]13艺术作品所存在的“光韵”是“在一定距离之外但感觉上如此贴近之物的独一无二的显现”[7]13。但媒介化的屏幕影像使 “韵味”消解的同时转向了“震惊”,主体与对象间的审美距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快感的、即时性的、无距离的视觉体验。传统戏剧艺术的“光韵”即戏剧中“演员和观众之间感性的、直接的、活生生的交流”[5]9,无法通过“云剧场”的媒介化表达加以复现。流媒体平台逐渐剥夺了戏剧艺术的历史性与审美距离,使得人们所获得的审美体验变得即时而被动。

故“云剧场”中脱离物质空间的、扁平的屏幕影像,正在缩减甚至异化观众对此前所有戏剧的审美经验,使其成为一种纯粹的、零距离的观看行为 (spectatorship)。在新的视听媒介的作用下,戏剧逐渐走向了“视像化”:“云剧场”所呈现的“戏剧”艺术在形式上不再是此在的、基于物质世界的现场艺术,而是由媒介搭建的、存在于虚拟空间的视听艺术,物质世界的剧场与表演则成了屏幕中的内容和供人随时编辑、复制和引用的素材。

维利里奥曾表达其对于当下视觉文化过度风靡并逐渐向戏剧渗透的焦虑:“‘鲜活表演’(spectacle show)代替了戏剧。”[4]17当我们的身体离开了剧场所营造的特殊场域,线上戏剧的视像化倾向似乎成了招徕“点击量”的必经之途。数字媒介影像所具备的强大的视觉表现潜能,是否会使戏剧艺术的审美取向发展为追求“震惊”的视觉奇观?

四、走向“解域化”:戏剧的身份迷思

在减少线下集会、剧院关停的困境下,多数戏剧团体选择“云剧场”的运作模式实属不得已而为之。戏剧家们针对线上表演形式所做出的探索,在不断突破传统、更新戏剧观念的同时,亦是对疫情期间戏剧“可有可无”(1)发出的无可奈何的控诉和亟待破局的呼救。疫情使戏剧从业者们认识到身体与现场的物质性和不可复制性下所隐藏的脆弱一面,并且引起了人们对于这种脆弱性的忧虑:当剧场关闭、身体不能在场时,戏剧是否会就此消失?“云剧场”的出现,一方面是当代戏剧艺术在契机中大胆尝试拥抱互联网和新媒体技术,另一方面,是传统剧场在危机中向技术“求救”。

诚然,这种“求救”的效用是显著的,“云剧场”正在打破剧场在物理上的时空局限。互联网如同“露天舞台”,使戏剧演出通过流媒体得以传播至世界各地的“终端”。媒介技术使“云剧场”在传播层面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艺术公平性——戏剧演出的内容可以被分享和共用,而非只有部分群体才能占有的 “特权”。但与此同时,当 “云剧场”作为一种新的表现形式出现之时,关于“戏剧是什么”的讨论又被重新提起。当下我们该如何定义 “戏剧”?又或是换个角度发问:当下的“戏剧”是否还能够被定义?

技术作用于艺术的过程,是“解域化”(2)(deterritorialization)的过程,身体与技术的界限、人类感官与技术手段之间的界限被打破了。随着“空间”“在场”“表演”等概念的不断延伸,不同艺术形式间的边界开始愈发模糊。当媒介开始对原有戏剧本体进行渗透时,人们似乎无法用任何一个既有概念为NT Live和《等待戈多2.0》这类新型的媒介化产物做出恰如其分的定义和归类,尽管它们在宣传时都冠以“戏剧”之名。

且不论NT Live这类高清戏剧影像一直以来便背负着“是戏剧还是电影”的质疑,对于试图利用新的媒介做出形式探索的“线上戏剧”而言,与其说它们是戏剧演出,不如说更像是以戏剧为主题和素材的视频媒体实验。它们所呈现的内容依然基于实体空间内部的身体表演,但媒介的语言已经代替演员的身体表演和音效、灯光、舞美综合而成的剧场效果,成为了艺术表现形式和审美体验中的主导因素:镜头正在替代人眼做出观看的选择。为了更好地在屏幕上进行艺术呈现,设备、机位、运镜、景别、剪辑等手段的灵活运用必不可少,而这些技术表现手段在电影、电视艺术中几乎随处可见。

在技术文化的引领下,各个艺术门类都在不断向外开拓疆域,这在某种意义上增强了艺术的生命力,但也可能使得艺术与艺术最终被媒介连成一片,在互联网的虚拟空间中走向视像化的趋同。“云剧场”会与 “电影”“综艺”“电视剧”一样,成为流媒体视频网站上的“子类别”,而这已经逐步成为现实。

结 语

后疫情时代,实体剧场该何去何從?关于这一问题,许多人给出了肯定答案。拉考认为,“云剧场”具有互联网文化的“引用”特性,使其以一种极度缩减的形式指向本源——戏剧。“无论具有多高的拍摄水准,它所能提供的也仅是对不在场事物的‘引用’,一种片段式的截取。”[6]“云剧场”用媒介发掘自身的语言,但本质上,它依然在穷尽一切手段模拟观众对实体剧场空间的感知方式。这使人更切实地意识到实体剧场所独有的魅力,唤醒人们对实体剧场的怀念与好奇。

但这一结论有其隐含的假设,那就是观众对戏剧“现场性”的无可替代和不可复制有着基础认知,这让他们无法仅从“引用”中获得满足。正如英国史蒂芬·约瑟夫剧院院长史蒂芬·伍德(Stephen Wood)所顾虑的:“我们必须十分谨慎,因为没有人希望未来这种类型的体验,成为人们对戏剧的唯一认知。” [8]对于从未接触过戏剧现场的新的观众群体而言,“云剧场”是否会“先入为主”地塑造他们关于“戏剧”的认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观众群体逐渐习惯或满足于这样一种新的审美经验时,剧场对他们是否依然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技术进步让我们反思传统,但同样地,技术焦虑警醒我们时刻反思当下。新形式的出现,使得对传统戏剧剧场的坚持逐渐被认定为“狭隘”和“因循守旧”的,而当戏剧家们勇敢走出剧场的物理界限,是否会让“戏剧”的意义本身隐没于更加广阔无垠的世界中?媒介正在挑战和突破人们对戏剧的固有认知,但戏剧的传统与新质之间绝不是简单的“取代”与“被取代”,它们应当在更广阔的世界中交织共存。

疫情之下,实体剧场始终在接受时间的考验。当先行者们试图从契机中打开一扇新的大门时,回到剧场同样是许多人心中最真切的祈愿。正如尤金尼奥·巴尔巴在访谈中所言:“如果疫情延续很长时间,也许结果是我们会忘记戏剧在我们社会中存在的可能性,但相反,我们也可能会发现,我们多么强烈地需要这种特殊的相聚。若我们挺过这一关,将看到戏剧的‘文艺复兴’。”(3)

注释:

(1)2020年4月,青年导演王翀在“薪传实验剧团”官方微信平台首次发表《线上戏剧宣言》,文中谈到:“戏剧人最惨的地方不是丢了工作,而是看清了二十一世纪残酷的现实:戏剧可有可无。”

(2)“解域化”一词,由德勒兹和加塔利在《反俄狄浦斯》(Anti-Oedipus,1972)中提出,与“辖域化”相对,用以说明存在物生成与演化的过程。所谓“辖域”即分类,建立联系,形成规则,对存在物进行组织化和系统化;“解域”是对某种既有系统化秩序的突围和瓦解,是对某种既有观念或范畴所形成的组织系统同一性的突破和挣脱。故在此化用“解域”这一概念,用以形容“云剧场”突围和瓦解既定物理局限和艺术门类界限的状态。

(3)出自尤金尼奥·巴尔巴在欧丁剧场官网发布的一段视频中的言论。

参考文献:

[1][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2]张素芹.线上戏剧《等待戈多》即将公益上演[N].广州日报,2020-04-08(A7).

[3]孙冬,Man-Wah Luke Chan.论当代西方戏剧中的“在场”[J].外国文学研究,2010(5).

[4][法]保罗·维利里奥.无边的艺术[M].张新木,李露露,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

[5][波]格洛托夫斯基.迈向质朴戏剧[M].魏时,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

[6][德]克里斯蒂安·拉考.戏剧及其数字分身:谈“云”剧场对戏剧文化的重塑[EB/OL].https://mp.weixin.qq.com/s/t0PUTTFtiTNplqgWjrjlyQ.

[7][德]瓦尔特·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王才勇,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

[8]驳静.NT Live,隔岸观“戏”有多火[J].三联生活周刊,2016(19).

(责任编辑:万书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