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社区居民感知的旅游扶贫效益和发展矛盾研究
——以河北省涞源县白石口村为例
2021-02-05常东芳
佟 薇,常东芳
(河北大学 管理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消除贫困是当今世界面临的最大全球性挑战,是“人类的共同使命”。旅游业在带动经济增长,增加就业机会及收入等方面的作用,被发展中国家视为消除贫困的灵丹妙药[1-2]。从2015年至2019年,中国贫困人口减至551万人(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2015 年底,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联合颁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明确将乡村旅游扶贫作为重要产业扶贫手段。近年来,为了加快贫困人口精准脱贫,围绕贫困村民的旅游精准扶贫已经成为国家和地方各级主管部门主要工作之一,《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也将“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列为“十三五”期间的重点工作之一。“十三五”以来,河北省将旅游扶贫作为“生力军”,聚焦环首都贫困带、燕山-太行山地区,创新旅游扶贫思路,探索旅游扶贫模式,取得显著成效。2020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指出,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可见,各级政府部门都高度重视旅游扶贫所产生的效益及影响,也将旅游扶贫视为产业扶贫的重要形式,并将乡村旅游发展视为乡村振兴的重要手段。
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开始关注旅游扶贫效应问题[3-4],研究内容逐渐由贫困地区向贫困人口转移[5]。作为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重要手段之一,旅游扶贫的重中之重也是让贫困人口能够参与到旅游开发的过程中来,真正地享受旅游开发带来的红利,实现脱贫致富的目的[6]。社区居民是旅游扶贫效益的直接参与者与体验者,能够真正感受到旅游业对减贫是否有效,是否加深了贫困程度,或是二者并无必然联系,因此,考察社区居民的感知与态度是十分必要的。旅游扶贫中涉及的利益相关者展示了不同的背景和价值立场,旅游扶贫更是一项需要多方利益相关者参与的社会发展问题[3]。因此,如果没有充分考虑实际情况和穷人的声音,扶贫旅游的倡议就没有价值[7]。作为扶贫的贡献者,只有重视那些正在经历贫困的人的观点,通过旅游业减轻贫困的方法才会更加清晰、更具备成功的可能[8]。同时,扶贫旅游的成功离不开社区居民的参与决策[9],必须从贫苦和弱势群体的角度了解影响参与的因素[10]。Mensah和Amuquandoh在对加纳小镇的一项研究中发现,旅游发展改善了贫困居民在保健、饮用水、交通和安全方面的生活质量[11]。Qin和Xu分析了不同利益相关者在扶贫旅游过程中的感知,指出未参与旅游业的居民并没有直接受益于旅游扶贫政策,所以他们的感觉大多是负面的,参与旅游业的穷人是旅游扶贫政策的目标,他们对旅游业的看法各不相同,但主要集中在其经济影响上[12]。韩磊和乔花芳等调查了恩施州旅游扶贫村居民的旅游影响感知,发现社区居民认可旅游发展带来的环境效益、社会效益和扶贫效益,但存在明显的内部差异[13]。庄淑蓉、杜芳娟等认为由于空间非正义过程导致了旅游扶贫效应存在经济效益不均衡、参与机会不平等等问题[14]。
综上所述,从研究区域看,国外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非洲[1,15]、东南亚[8,16]等欠发达地区,国内学者主要调查了西部地区、革命老区、民族地区与连片特困地区[17-19]。从研究方法看,多是进行定量研究,包括方差分析[20,21]、结构方程[22,23]等。以上研究为理解旅游扶贫地居民感知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从国内研究区域看,较少涉及中部贫困山区,尤其是利用质性研究方法对微观案例地进行的定性研究更是寥寥无几。因此,本文通过聚焦河北省涞源县白石口村村民对旅游发展和减贫的认知和体验,运用质性研究方法探讨社区居民对旅游扶贫效益的感知与态度,深化理解社区居民对旅游影响的感知,以期为旅游扶贫工作的精准性和长效性提供决策依据。
一、案例地与研究方法
河北省涞源县属于燕山-太行山连片特困地区,是国家乡村旅游扶贫攻坚工作的重点县和片区县,涞源县包含17个乡镇,土地面积达2 448平方公里,总人口29万(截止2019年)。近年来,涞源县政府推进了“车间进农村、光伏上屋顶、旅游全县域、农业产业化”系列扶贫工程,其中旅游全县域是以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县创建为契机,大力推动全域旅游发展,通过完善顶层设计(启动《涞源县全域旅游发展规划》和《涞源县白石山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编制)、发展商务经济、会展经济、赛事经济、冰雪温泉经济等旅游业态,使旅游服务业成为涞源县新的战略性支柱产业。截止2019年底,全县旅游扶贫产业项目达到320个,新增就业8 000多人,通过旅游扶贫、就业扶贫和消费扶贫,带动贫困人口稳定增收(数据来源:2020年涞源县政府工作报告)。2019年,是涞源县脱贫攻坚战的决胜之年,全县贫困村脱贫出列102个、贫困人口脱贫退出13 573人,顺利通过河北省扶贫成效考核评估验收,可见,涞源县旅游扶贫效果显著。白石口村是涞源县白石山镇下辖的一个村落,由白石口主村和风凉沟村(丰粮沟村)、赵庄、新村3个自然村构成,全村375户,1 261人(男680人、女581人),2017年人均收入4 500元。白石口村位于白石山风景区的山脚下,土地面积1.66平方公里。2010年,涞源白石山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成立,相继投资数亿元对景区进行全方位的建设升级。 2016年河北省首届旅游发展大会在涞源县召开,白石山风景区借此机会大大提高了知名度。2019年,白石山景区通过世界地质公园再评估,全年接待游客234万人次,综合收入19.8亿元,景区龙头作用进一步凸显,景区的发展带动了周边村落的旅游发展,白石口村受益颇多。目前,白石口村采取的旅游扶贫措施主要有:通过拍卖景区的摊位费为村民交纳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春节时给予60岁以上老人补助100元现金;全村每人分发一袋大米;全村每人每年红利1 200元现金。全村已有72户中小型农家院,从业人员近300人,拥有床位近2 000余张。每户平均年收入2万余元(数据来源:白石口村委会驻村干部孙润喜所做白石山镇白石口村扶贫工作汇报)。
本研究通过深度访谈为主的质性研究方法,探讨社区居民对旅游扶贫效应的感知与态度。研究成员于2019年7月4日至7月13日深入社区内部,围绕以下问题设计访谈提纲:(1)旅游参与情况及对旅游利益的感知;(2)主要生计来源;(3)对利益冲突的感知;(4)社区居民对旅游作为扶贫手段的感知以及参与旅游所面临的障碍。在对白石口村的地形地貌、社区居民的生计方式、旅游开发情况进行了解后,与当地居民进行访谈与资料收集,访谈对象为涞源县白石山镇政府工作人员、白石口村村委会、部分旅游经营者、居民、贫困户,选取对象职业多样,居住地不同,从而确保了访谈对象的代表性(见表1)。
表1 深度访谈样本构成情况
在23名受访者中,12名为女性,年龄介乎40至76岁,11名男性,年龄介乎28至83岁,受访者鲜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多数受访者的受教育程度是小学,少数人接受过初、高中教育。访谈对象以经营旅游商品为生计来源,占27.4%,经营农家乐和参与有关旅游打工活动的各占22.7%,也有少数受访者为政府工作人员以及无业人员。
二、社区居民感知的旅游扶贫效益
(一)旅游发展带动经济增长,改善社区环境,但存在收入不均衡现象
2010年,白石山风景区建成,吸引了大量的旅游者,带动了白石口村的旅游发展。2016年,白石口村凭借第一届旅游发展大会的契机,大力发展乡村旅游。旅游开发以来,社区居民以经营农家乐、旅游商品、旅游务工等形式参与旅游业发展,实现了收入的增长。多数居民对旅游发展持肯定态度,认可旅游开发的经济效益,“旅游是一种致富的手段”(B10-F),并且支持发展旅游。“我肯定支持旅游开发啊”(B19-M),希望进一步发展旅游。
社区居民认可旅游发展改善了居住环境。结合美丽乡村建设,为了更好地吸引旅游者,白石口村完善了村民服务中心、广场、路灯、环卫、危房、用电、饮水等方面的基础设施,并对村落的建筑外观进行改造,通过每日的道路清洁与垃圾回收,改变了乡村原有的脏、乱、差的卫生状况,有居民表示“环境好了,道也修好了,树也都绿了”(B05-F)。
然而,在旅游开发过程中,村民在村落中居住位置的空间差异转化为资源禀赋差异[14],导致社区居民对旅游发展和旅游扶贫效益的感知也存在显著差异,呈现出异质性的特征[13,24]。距离白石山景区较近且临街的住户具有经营农家乐的区位优势,尤其是靠近景区大门口及索道口周围的住户,更是旅游者消费的首选之地。白石口主村的旅游经营者普遍认为风凉沟村的旅游经营者收入高。“差远了,比…比那边(风凉沟村),毕竟那边那守着那(白石山风景区)近,你上山或者下山之前,该买的都买了,该吃的都吃了,该住的都住了”(B17-F)。而风凉沟村内的上庄和下庄亦由于距离景区大门及索道出口的远近,出现了明显的旅游效益感知差异,上庄居民表示他们的旅游获益较下庄少,认为旅游发展加剧了贫富差距。一些居民表示“贫富差异更大了”(B03-F)。说明在白石山旅游的发展中并没有带动全部居民实现脱贫致富,财富和权利存在积累和传导效应,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低收入群体在不平衡的旅游发展中获取利益的能力进一步被削弱了,以至于所能分享到的旅游收益的份额不断下降。相对剥夺感是贫困人口利益受损,贫富差距扩大的主要成因[25]。不平衡的旅游发展模式降低了旅游以经济增长带动减贫的能力,他们在旅游扶贫过程反而面临着贫富差距不断增大的局面[26]。贫困人口发展机会受限,贫富分化加剧,旅游扶贫为当地社区带来经济效益的同时也在参与家庭和非参与家庭之间造成了收入和资本禀赋方面的巨大差距,这种不平等可能成为两个集团之间紧张和冲突的根源[10]。
(二)旅游发展导致土地问题严峻,社区居民参与权利缺失
在旅游扶贫实践中,常常伴随着社区居民“无话语权,缺乏参与形式”等现象[27],白石口村因发展旅游对道路两侧进行景观保护,原有的传统产业(种植业)被迫中止,社区居民在土地使用中缺失话语权,且未能如期分享旅游收益。在未发展旅游之前,白石口村人均耕地面积为1.07亩。2016年河北省首届旅游发展大会,为了满足游客的旅游需求以及美化白石山景区沿路风景的需要,政府组织重新修建了停车场,并要求在前往白石山风景区的途中距离公路100米内不得种植庄稼,改为种植景观树。白石口村的居民在政府的要求下,将其土地(口粮地与种植地)租给旅游开发公司,1年1亩租金为1 000元。自租赁起至今已有4年(2016—2019年),但据调查得知,租金只交付了1年,其余租金何时交付尚未通知。“找谁(要)啊,没人找,找到乡里边,乡里边说,快了,有政策,给给给,没有理,到县上,县上推,不知道找谁。这个推那个,那个推这个,到哪都没。七万块钱,好多农民都不愿意,就是都是祖祖辈辈的口粮地,其实我们都不愿意卖它,政府强制性给你征……7万块钱1亩,说是给14年产量,结果头年…给了头年…头年还是我们村的社员组织大家伙堵在门口,过那个“五一”,他一看那个过节啊,老百姓一堵门口,他影响不好啊,后来第二天就给了老百姓第一年的钱,从那到现在也没摸到钱呢。那地那耕地不都成了停车场了啊”(B18-M)。一些村民由于将仅有的土地出卖或出租给旅游公司后,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只能被迫选择参与旅游业,或是外出打工。“你像在马路边上,是五十米还是几十米之内,一百多米之内就不能有耕地,都栽成树,那…那不(都)是我们的地,那耕地都成了都绿化了,都是我们的口粮地。像现在已经没地了,你不是干这个(农家乐)就是出去打工去”(B18-M)。同时,还有居民表示如果自己的土地还在,会增加生计来源。“守着白石山以后,我们种点西瓜啦,卖点水果的(收入也可以)…但政府不让你干,就强制性的必须服从,我们连钱都摸不着”(B17-F)。
“土地是一切生产和一切存在的源泉”[28],然而农村土地所有权主体“虚位”,导致社区居民被迫“去权”,这成为当前社区参与旅游发展在实际操作中最大的障碍和难点[29]。旅游开发增加了土地价值,而社区居民未能获得公平的收益分配机会,且在土地所有权使用中,只能被迫服从政府所主导的利益分配机制[29],村民缺乏与旅游开发商之间的谈判资格,只能通过堵路、堵门等“非法行为”扩大影响,从而达到获取土地租金的目的。参与权利的缺失加剧了村民与政府、开发商之间的冲突与矛盾。
(三)旅游发展导致部分社区居民再贫困
许多居民在自身知识水平不够的情况下,盲目跟风发展旅游。沿着下银线公路的“农家乐一条街”,所处地理位置占劣势,由于地理位置距离风景区较远,游客量较少,加之发展农家乐之处,需要大笔资金进行房屋改造与维护,部分居民都是依靠征地款、原有的存款和借款投资旅游行业(农家乐)。“政府说是把那点钱给你,给你说是…你总不能拿那个钱干别的吧,投资到旅游业,投资旅游业,现在旅游业也不是那么好,而且我们…负债累累,谁家都是,这一溜吧,都是(向)亲戚朋友借钱”(B17-F)。然而由于居民感知到的景区游客减少,农家乐市场供过于求,使得他们未能依靠旅游业脱贫致富,甚至无法偿还欠款。这俨然已经成为了旅游再贫困现象,即贫困人口在旅游开发短暂富裕之后,又再次陷于贫困的现象。这也是旅游开发对于贫困人口的负面影响的体现[30]。白石口村社区居民经历了从有地无负债到无地有负债的转变过程,白石山旅游现今的发展,实际上已经造成了一些居民的再贫困。
同时,白石山旅游季节性较为明显,其大约在“五一”进入旅游旺季,到“十一”长假结束后游客几乎为零。社区居民由于参与旅游业,导致无法全年外出打工,因此找不到稳定工作,使得旅游淡季没有收入来源。这致使越来越多的居民倾向于不投入到旅游经营活动中而转向去京津冀地区及涞源县务工。
(四)旅游发展的可持续吸引力不足,需要开发新的旅游吸引物
2014年,白石山景区玻璃栈道建成开放,是当时国内最长、最宽、最高的玻璃栈道,也是京津冀地区的首个玻璃栈道,吸引了大量旅游者到访游览。随着周边地区兴建了越来越多的玻璃栈道,例如石家庄红崖谷玻璃吊桥、北京天云山玻璃栈道、狼牙山玻璃栈道等,白石山玻璃栈道的吸引力明显不足。有村民表示“前两年还行,有玻璃栈道,别的地方没有。现在都说,现在也就玻璃栈道,没啥新鲜的东西,别的地方也都有了”(B17-F)。游客的数量因景区旅游吸引力不足而下降,众多旅游经营者入不敷出,已经停止营业或者难以坚持。“我觉得再支持一年都够呛了,这还是我们这开着的,好多过来这个都关了,已经就不行了”(B17-F)。在调查过程中,我们也发现有许多农家乐处于闭店状态,问询周边的居民,表示店主已经外出打工了。此外,还有一部分居民认识到,如果想要真正地借助旅游实现白石口村的脱贫,必须要开发新的旅游吸引物。在调查过程中,当地居民提出“白石口村附近有杨宗保驻扎过的一个关口,那里有个长城,这里有个长城,这就是里面那个屯”(B18-M)。
白石口村的旅游发展不应仅仅依靠白石山自然景观,而应充分挖掘当地的文化资源,赋予其文化内涵,将自然与人文有效结合,形成新的旅游景观。同时,应该充分挖掘夜间消费动能,开发夜间旅游产品,延长旅游者停留时间,增加消费,从而促进社区增收。白石山旅游发展的下一步应该从这些角度寻找突破口,打破现在发展的僵局。
三、旅游发展中的冲突与矛盾
(一)社区内部的矛盾
随着时间的推移,首届河北省旅游发展大会和白石山风景区关注热度逐渐消退。在这一背景下,白石口村的旅游发展也步入了瓶颈期。调查中,社区居民几乎都表示,现在游客的接待量和旅游收入不如“头几年”。“游客最多的时候是玻璃栈道刚开放以及旅游发展大会召开的那几年(2014年、2015年、2016年),2017年以后人数明显减少”(B-18)。由于景区的吸引力下降,导致了当地旅游发展经历了从巅峰到跌落的过程。游客数量的减少,进一步加剧了当地农家乐的竞争,导致了社区内部居民的冲突与矛盾。
白石口村中距离白石山景区距离最近的便是白石口村的一个自然村——风凉沟村,分为上庄与下庄,下庄距离景区入口较近,游客数量较多。下庄的农家乐地理位置优越,加之经营者的截道揽客行为,使得他们更容易招揽顾客,由此导致了地理位置处于劣势的上庄村的农家乐生意不顺。上庄与下庄之间的竞争以及下庄内各个农家乐之间的利益冲突随着旅游发展日益明显。“你说叫(游客上来啊)啊,哎呀,根本就上不了(上庄),你就是说底下(下庄)呢,你就是说一家的,俩人仨人,这个截的,那个堵的,都那么叫,我们都一个人的,就根本上来不了,你就一截我们就站住了,就这竞争力,太大”(B03-M)。
白石口主村距离景区相对风凉沟村较远,由于2016年省旅发大会的需要,政府同样号召鼓励白石口主村的居民发展农家乐。与风凉沟村不同,白石口主村的农家乐大都沿下银线公路,这些沿路农家乐俨然形成了“农家乐一条街”,竞争同样十分激烈。“嗯,对(竞争压力大),附近的,他看你没出来,或者说你正忙别的事呢,他就跑你家门口叫人来,你要是出来你要是不给他好看的,就打架,你要是给他好看的就算了,就给他家叫走了呗”、“像这种情况(抢客)挺多的,有的时候来…正谈着…就比如咱们俩正谈着,他就过来了,过来了就说哎呦,咱们谈的100他说我家80,你先跟我走吧,人家旅客就走了”(B17-F)。
不正当的市场竞争导致了村民之间经常发生语言冲突,甚至升级为打架斗殴,导致原本和谐的社区关系变质。由于白石口村的旅游发展时间较短,尚处于初级阶段,农家乐经营者多是从农民直接转型为经营者,且没有经历过正规的培训上岗,导致经营管理理念差,经济利益为上,只注重眼前利益,而无视长远发展。
(二)社区居民与外来经营者的矛盾
白石山风景区建成后,一些外来经营者窥探到白石口村旅游发展的商机,开始租用当地农户的房屋经营农家乐,或是租用景区摊位。于是原本生活较富裕的人(多居住在县城)和在家中无事可做的人(多为周边村子的村民)也参与到白石山旅游的发展中。“对对,好多都是县城的过去开店的”(B06-F),“我不是白石口村的,我是银坊(村)的”(B06-F)。由于一些外来者拥有丰富的资金和知识支撑,可以多方位地参与旅游活动,更好地占有游客市场,尤其是近几年,白石口村整体游客接待量减少,与本地村民经营的农家乐的竞争日益白热化。
(三)社区居民与政府的矛盾
当地政府为了能够营造更好的旅游形象,对当地居民进行征地,这些土地中包括口粮地。有一些居民对于征地并不情愿,并且当初答应的补偿款除了在居民的强烈要求下给了第一年的,其余的并没有给。政府对此至今仍未实行任何解决措施。口粮地都被征走,这更让当地居民在生意不景气的年份,为了维持生计除了外出打工之外别无选择。
同时,由于居民自身知识的限制,他们对于如何经营好一个农家乐存在诸多知识盲区,这一点也需要政府去进行引导。但在现阶段白石山旅游的发展过程中,政府对解决村民们在发展旅游方面遇到的问题做得显然不到位。对于初步接触餐饮业的村民,并不了解如何办理各种证件,但政府在这方面并没有进行指导而是直接采取罚款这一简单粗暴的方式,导致社区居民的诸多不满。“就是…你…他(政府工作人员)也不说你们必须达到哪样我先培训你们,过一段时间以后你们知道这个东西以后我再检查你们,他不是这样的,他来了就检查,检查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是各项不行,即使你行他也能找出你不行的地方来”(B18-M)。“以前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我们都是通过罚款…一次次的罚款,我们知道这些,像以前就是一开始也是你跟我说怎么怎么着,我们就是肯定就是按要求了呀,他又不跟你说,等你把那个钱交了以后他才跟你说,就是先交罚款”(B18-M)。
村民们对于白石口村当地政府关于租地款迟迟不给的行为感到不解。“他租出去那他也不给钱,他这三四年来才给一年的钱。租出地为啥国家不给钱呢”(B09-F)。并因此对白石山旅游发展现状产生了消极态度,与政府的矛盾加剧。“这政府,就是属于女人们擦粉的,擦了个脸蛋”(B11-M)。政府的一些行为使得社区居民在心中将两者的身份进行了对立,认为自己只是老百姓,“以后,孩子上学干啥的,都卡,哪都卡,就这样的。谁也不敢说这事,这就找呗,当官的上边…当官的这么弄,下边就只能忍着,这…我们…下面的老百姓,其实最底层的人越什么吧。这老百姓都说,老百姓老百姓,天天就背兴(倒霉)”(B17-F)。
目前,村民们也已经形成了旅游参与的意识,然而由于现行的土地制度缺陷造成参与权力被剥夺[29]。在白石口村旅游扶贫过程中,社区居民未能深入地参与旅游决策,公众参与度不够,反映了制度上偏向于自上而下的、权威的治理模式[2],导致社区居民未能全面了解政府相关规定,与政府的矛盾加剧,对当地旅游开发产生消极影响。
四、研究结论与建议
旅游业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增长最快的产业之一,其发展具有巨大的潜力,被认为是许多发展中国家脱贫的关键方案[31]。为了明确回答旅游扶贫是否真的实现了旅游脱贫,本文以白石口村居民的访谈数据为依据,以社区居民感知为视角,分析居民眼中的旅游发展与扶贫效益,得到如下结论。
研究表明,白石口村的旅游发展确实有一些利于贫困人口的潜力,经济影响方面有助于提高贫困人口的收入、创造就业、连接相关行业,以及提供财政支持;社会文化方面有助于完善基础设施发展、改善生活和工作环境、发展教育和卫生服务;环境方面改善了社区环境。然而,旅游发展虽然为当地居民带来了一些额外收入,但由于行业内的商业发展、就业和利益共享障碍,这种潜力被大大地削弱了,贫困人口被排除在发展计划、项目执行和决策过程之外,导致扶贫效果不佳。激烈的市场竞争导致社区矛盾与冲突加剧。这也强化了这样一种观点,即旅游业不一定能使目的地的所有居民受益[8]。社区居民对旅游扶贫效益的感知存在明显的内部差异,与Blackstock[24]、韩磊和乔花芳[13]等认为社区居民具有异质性的观点相一致。当地人对旅游业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与旅游业有关的收入[9]。本研究也支持了之前的观点,即拥有更多的知识、技能、资本和人脉能从旅游业中获益更多[32]。证实了由于分配不公平、村民缺乏参与决策权导致旅游扶贫效应不足[14]。
事实上,为缓解旅游发展造成的社区矛盾,增强旅游扶贫效益感知,应该持续关注社区居民对旅游发展的利益诉求,加强对社区居民关于旅游发展的能力素质培训,增加社区居民参与旅游业的机会。建立社区合作社,建议社区居民多样化地参与旅游发展中,可以通过土地转让或使用政府资助的信贷资金,投资成为社区旅游合作社的股东,以获得红利和经济汇报。也可通过被合作社雇佣,获得报酬。此外,还通过制度增权来提高贫困人口的参与能力,帮助贫困人口深入参与旅游业,实现真正的旅游脱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