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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我”
——精神分析视域下的电影《生命之树》

2021-02-04许锦煊

视听 2021年2期
关键词:奥布莱恩镜像杰克

□ 许锦煊

电影《生命之树》由著名导演泰伦斯·马力克执导。该片重叙事而不重剧情,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的线性叙述方式,时常跳跃于时空之中。片中存在大量的现实细节和想象画面,其丰富的意象、隐喻带有极强的哲学意义,却又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这些哲学意义。除去电影中插入的宇宙大爆炸、生命起源和太阳消寂的片段,《生命之树》的叙述视角大部分固定在主人公杰克的身上。该片通过第一人称内外聚焦叙事的切换,表现了童年杰克和成年杰克的眼中所见和内心所想。本文通过精神分析法解析导演有意识的人物预设和细节描绘。

一、人格结构的失衡——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角度看

电影《生命之树》中的父亲角色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人格结构中遵循着本能冲动、愉快原则的本我。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钢琴家,但迫于生活,他只能成为一名工程师以实现中产阶级的富裕梦。年轻气盛的奥布莱恩先生代表着人类的本性,他的威严专制不容挑战,例如孩子不可以称自己为爸爸(Dad)而必须称自己为父亲(Father)。虽然他也深爱着孩子,但他的方式是直接的、操控式的。他常常因为儿子们对自己教育的不理解和不遵从而大发雷霆,甚至动手打人。

奥布莱恩先生早早地就看透了这个世界,也早早地对孩子们说:“饿着的都是不该挨饿的人,死去的都是不应牺牲的人,幸福的都是不值得被爱的人,这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世界。”他告诫孩子们:“要想出人头地得有非凡的意志,如果你太善良,别人就会利用你。”海军出身的他身上充满了进攻性的欲望,因此他也教导杰克如何搏击。不仅如此,作为本我的象征,奥布莱恩先生的性本能也是强烈的,例如他在孩子们的面前与女服务员调情。

相反,片中的母亲角色是超我的象征。她是温情的代表,充满着爱的她鼓励孩子们在外面探索一切,她身上的理想主义色彩十分浓重。但是这样一个人在奥布莱恩先生的威权下表现出来的懦弱是她的不足之处。不过,她对杰克及其兄弟的影响丝毫不小于奥布莱恩先生。也许导演在此处的安排,是想说明在这个世界中,残酷的现实能够压倒理想,但理想同样能够对现实产生反作用。

杰克象征着自我,不断地在权衡父亲和母亲的理念,同时也在不断地调和他们的关系。杰克从小就屈服于父亲的阴影之下,沉默寡言的他很容易产生“焦虑”和“压抑”的状态。不过,片中展现的是他对母亲的“认同”,即无意识中取他人之所长为己所用,作为自己行为的一部分去表达,借以排解焦虑与适应的一种防御手段。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会采取一些暴力手段来释放压力,如破坏一间废弃的屋子,又如把抓到的青蛙绑在“冲天炮”上发射出去。因此,他在童年时期长期保持着一种人格结构的失衡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个主体,杰克潜意识中的“俄狄浦斯情结”是十分明显的。电影中,杰克与母亲相处的时间要比父亲长得多,关系也与母亲更为亲近,甚至在一次与父亲的对抗中说出“她只爱我一个”。但由于父亲的存在,他对母亲的“俄狄浦斯情结”并不能很好地排解,这在某种程度上又加剧了他的压抑。这种状态在影片中的表现之一便是他偷偷溜进邻居的家中偷盗了一件女性的衣服然后扔掉。这种追求刺激的感觉是杰克性意识释放的另一种渠道。对父亲,他常常在内心中反抗,达到临界点时甚至说出“求你了,上帝,让他去死吧”“这是你的房子,你什么时候想要我滚,我就得滚”。杰克的整个童年可谓是充满了创伤性经验。

即使成年后的杰克渐渐地体会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发现自己确实是最像父亲的一个,但他的人格结构已无法完好地调整过来。这也就是杰克在片尾产生了所有人物齐聚海滩幻觉的原因,他的内心始终不能够放下。最后,他猛然回到了现实,心中一定还是充满了无限的失落感。

二、集体的包含——从荣格精神分析的角度看

电影中出现的宇宙大爆炸、生命起源和太阳消寂片段绝非导演多此一举、故弄玄虚的插入。这些片段所想表达的是,无论是生命还是宇宙都终将消亡。而这些东西早已经刻在了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中,当面临个体的死亡时,个体本身及其周围的人会被触动,一如电影中的杰克在得知弟弟的死讯后产生了大量的童年回忆,进而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思考。事实上,当个体融入集体之后,“我”也就消失了,死亡也就没有了意义。这是杰克在整个回忆和思考中唯一相通的地方,也是他唯一的收获。

与集体无意识高度相关的还有一个重要概念——原型。这部电影的原型显然与“树”相关。“树”这一原型的象征指向是母亲,无论是电影的定名,还是杰克童年时前庭的树,抑或是成年杰克公司楼下的树,它们的代表性意义就是母性的回归。这就构成了电影内部的和谐结构——虽然电影一直在突出表现父亲形象,但整个电影的基调设定于母亲形象,二者恰好互相平衡。不过这也同时意味着杰克会在一个潜在层面上造成“我”的迷失。

三、自卑的影响——从阿德勒精神分析的角度看

杰克在片中虽然不存在明显的器官性缺陷,但从小就生活在父亲威严之下的他显然存在着心理上的自卑。父亲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无比高大,且父亲对他的压制导致了他在潜意识中默认自己永远也无法达到或者超越父亲的高度,因此他在回忆中是高度突出父亲形象的。

根据阿德勒的研究,出生顺序对一个人的生活风格有着重要影响。作为长子的杰克在其弟弟出生之前一直是被关怀的中心人物,当弟弟出生之后,他深感弟弟们出生带来的苦恼。由此,自卑情结在这一层面播种下了。虽然日后他们兄弟相处得很和谐,但杰克依旧会让弟弟把手指放在枪口然后扣动扳机伤到了弟弟。

四、镜中的世界——从拉康精神分析的角度看

拉康提出了著名的“镜像阶段”理论,认为人在出生的时候是非主体、不分化的,即“我”与“物”之间没有区别。当婴儿到了6至18个月时,便进入了镜像阶段,这是一次“主体性跃迁的转换点”。而电影《生命之树》可以说是完美地重现和诠释了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电影不止一次展示了杰克与狭义上的镜子的关系,以及他与广义上的“镜子”的关系,包括阁楼的门和片尾的门框。

杰克出生前,他在母亲的子宫内享有自足的状态,二者是一体化的。出生以后,他仍然会在一段时间内处于这个状态,即使从空间上说他与母亲已经分离,但从心理上说他与母亲还未能区分。当他第一次触摸到镜子并且看到自己的形象时,尤其是看到镜像的活动与自己的活动的同步性时,他感到高兴,并向镜子靠拢,他在头脑中渐渐地将支离破碎的“我”拼凑起来。他与镜子的“合一”便是“初次同化”的过程,但这又从另一侧面呈现第一次的“自我疏异”,因为他知道当下的“我”与镜子中的“我”是分裂的。由此,杰克意识中的“我”是“一种具有逆反结构的、外在于主体并被对象化了的镜像”。但这让杰克明白了“自我”与“他者”的模糊性概念。这一过程中开辟出的“想象世界”为他日后走向“象征世界”和“现实世界”奠定了基础。

而拉康通过“镜像阶段”理论对弗洛伊德“俄狄浦斯情结”的再解释,又完美地契合了杰克的童年成长轨迹。前面提到,杰克在刚出生时与其母亲有着一体性,此时他与母亲就是一组二元同一的关系,父亲在这一阶段并不存在着显著性的意义。杰克直接与母亲对接,想要竭力成为她的一切,甚至是她欲望的欲望。当父亲作为一种外部否定性力量介入其中时,原先单纯的二元关系转变成了三边关系,奥布莱恩先生夺取了杰克欲望的对象,杰克也体验到了父亲法则的严酷。此时父亲成了象征性意义上的父亲,父亲的“名字”变成了这一象征的触发词。而后来童年时期的杰克与父亲也有过这样一次争执。在这个阶段之后便产生了二次同化的过程,杰克开始与奥布莱恩先生同化,牺牲了“恋母情结”所带来的欲望,建立主体。但杰克的这一过程是未完成的,具有不彻底性。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产生对“我”的概念的思考和迷失。

拉康还将他的精神分析学说与索绪尔的语言学观点结合起来。上文提到的“象征世界”进入标志便是接受语言,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导演在《生命之树》中多次安排了杰克学习语言的镜头。“能指”和“所指”在语言学中是两个重要的概念,但在拉康的理论中,“能指”并不存在一个最终指向性的东西,也就是说并不存在着“所指”,“所指”是一种缺失的欲望。因此,某一个特定的“能指”是相对的,每一个“能指”之间形成了一段段链条,这些“组链”构建起了一个“自我”的幻象。而不幸的是,由于其家庭背景的原因,杰克在“能指”与“所指”的问题上出现了理解偏差,导致了他对“我”的认识的模糊化,因此他才会多次在不同场景、不同时间沉默不言而在内心挣扎着“我”的认同感。

五、结语

总而言之,导演泰伦斯·马力克在《生命之树》中所想表达的概念是略带含混意味的、多主题性的。但通过精神分析学派的发展史及其代表人物的主要观点,我们可以简要地对杰克这一人物进行解读,了解在时代、文化、家庭背景下他从建构起“我”到迷失“我”的过程。这无疑是一个悲惨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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