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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读书”到“从戎”
——抗战时期竺可桢的爱国主义教育思想探析

2021-02-01

关键词:竺可桢从军知识青年

庞 毅

(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1936年4月,竺可桢出任国立浙江大学校长。淞沪会战后,由于杭州面临沦陷的可能,竺可桢遂率领浙大师生西迁,开始了流亡办学的历程。

面对日寇入侵、国破家亡的处境,社会各界抗日救国的热情日益高涨,如何应对战时危局成为各界关注的焦点。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大学生是应该继续读书,还是投笔从戎,也成为当时的讨论热点之一。竺可桢执掌浙大十三年,尤以抗战时期为多。作为浙大校长,竺可桢的爱国主义教育思想不仅对浙大师生有很大影响力,而且对当时社会也有一定的影响力。通过爬梳该时期竺可桢的日记、书信、文集和当时人的相关回忆,可以发现,竺可桢的爱国主义教育思想经历了三次比较明显的转变,简要言之,即从主张大学生努力读书,到主张读书的同时也要为地方与前线服务,再到主张大学生投笔从戎。

目前,关于竺可桢的研究成果十分丰硕,但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竺可桢的德育思想、科学思想,以及竺可桢执掌浙大期间党国权力与浙大自治间的紧张关系等方面,尚未有人对抗战时期竺可桢爱国主义教育思想转变展开研究(1)相关研究主要有:田正平:《一位大学校长的理念与情操——〈竺可桢日记〉阅读札记》,《教育研究》2015年第12期;朱华:《竺可桢科学救国思想初探》,《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陈红民、段智峰:《抗战期间竺可桢主持浙大的一个侧面——解读竺可桢与朱家骅的几封往来函件》,《晋阳学刊》2010年第5期;赵良亮:《竺可桢的知识、思想与困境——以竺可桢日记为考察对象》,上海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4年;李嘉伟:《竺可桢的科学思想研究》,渤海大学硕士论文,2013年;刘妍:《竺可桢德育思想研究》,浙江大学硕士论文,2018年;何方昱:《国家权力的侵入与大学自治的难局——以浙江大学导师制的兴衰为中心(1936—1945)》,《史林》2009年第6期;何方昱:《党化教育下的学人政治认同危机:去留之间的竺可桢(1936—1949)》,《史林》2010年第6期;何方昱:《战时浙江大学校园中的三民主义青年团》,《史林》2015年第3期;杨思信:《战时浙江大学的训育与风波——以竺可桢日记为考察中心》,《甘肃社会科学》2016年第5期;冀伟娜:《党化教育视角下的竺可桢与浙江大学(1936—1949)》,浙江大学硕士论文,2016年;谢忠强:《竺可桢与民国时期的历法改革》,《甘肃社会科学》2017年第3期。。深入挖掘该时期竺可桢爱国主义教育思想,不仅有助于丰富竺可桢的研究,也有助于推进战时爱国主义教育的讨论(2)到目前为止,抗战时期爱国主义教育的研究焦点是知识青年从军问题,主要是从国民政府的政策与态度入手展开研究,较少关注个体,涉及到个人观点的也只是摘引报刊上的个别言论,未作比较全面的探讨。参见金以林:《战时大学教育的恢复和发展》,《抗日战争研究》1998年第2期;周春雨:《抗战后期十万知识青年从军热潮述评》,《军事历史研究》1998年第3期;江沛、张丹:《战时知识青年从军运动述评》,《抗日战争研究》2004年第1期;侯德础:《略论抗战后期的知识青年从军运动》,《民国档案》2006年第2期;付辛酉:《从“青年学生志愿从军”到“知识青年从军运动》,《民国档案》2013年第2期;徐一鸣:《抗战后期知识青年从军运动研究》,南京大学硕士论文,2014年;陈伟:《抗战时期蒋介石与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军事历史研究》2015年第3期;吕光斌:《全面抗战初期战时教育思想的论争与多重变奏》,《北京教育学院学报》2018年第6期。王哲从青年学生视角讨论了抗战时期“读书还是从戎”的问题。参见王哲:《读书还是从戎?国统区青年学生抗战观之争论》,《史学月刊》2019年第3期。。

一、“读书”:以为国储才

抗战初期,大片国土陷于敌手,诸多高校纷纷内迁,大学教育出路何在?曾引发了一场有关战时教育方针的争论。从现存相关资料来看,竺可桢主张大学生在后方努力读书,以为抗战建国储备人才。

竺可桢希望浙大学子学有所成,服务社会,做社会各界的领袖分子。1939年2月4日,竺可桢对一年级新生训话时,明确指出“诸位到浙大所负的使命”[1]461,不仅仅是学一点专门知识,毕业以后可以自立谋生,而是“希望你们每个人学成,以将来能在社会服务,做各界的领袖分子,使我国家能建设起来成为世界第一等强国。日本或是旁的国家再也不敢侵略我们”[1]462。原因无他,一是对得起国家,一是对得起在前线杀敌的将士。竺可桢指出,现在国家财源匮乏,而大多学生要靠国家贷款以维持生计,“每个学生所用国家的钱,仍需一千元左右”[1]462。同时,“现在战场上要的是青年生力军,不叫你们到前线去在枪林弹雨之中过日子,而让你们在后方”[1]462。所以,竺可桢激励浙大学子要努力读书,把建国重任担当起来。“国家用这许多钱,不派你们上前线而在后方读书,若不把这种重大责任担负起来,你们怎能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前方拼命的将士?”[1]462

竺可桢认为,大学生在后方读书,更重要的原因是基于抗战建国考虑。原因主要有以下四点:

首先,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美等国提供了经验教训。1941年竺可桢发表在《星期评论》上的文章,详细阐述了这一观点。竺可桢指出,一战时,英美等国都曾送大量的大学生上前线,但由此造成大学生损失不少,后来才认识到这实为失策。竺可桢以英国牛津大学物理学助教莫士莱(Henry G. Moseley)为例,痛惜这位科学天才因参加一战而英年早逝,进而认为,二战爆发后,英美等国劝学有专长的大学生留在后方,中国也应引以为鉴[1]551-552。

其次,于大学生而言,建国责任大于抗战工作。竺可桢坚信抗战必胜,他认为“抗战是三、五年的问题,建国是三、五十年的问题”[2]704-705,大学生是将来社会各界的领袖,若参战牺牲,战后建国的重任将后继乏人。“大学生为将来社会之领袖,国家的柱石,理应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方不愧为全国青年之表率。国家为了爱护将来的领袖人物起见,不把大学生送往前线去冲锋杀敌,则他们应如何奋身图报,努力上进,能把将来建国的重任担当起来,方可对得起战死沙场的勇士们,方不愧今日之程婴。”[1]551-552

第三,即便在战时,国家仍需要大量人才,大学生则呈现供不应求之势。1940年8月16日,竺可桢在浙大第十三届毕业典礼的致辞中提到,“在抗战以前,毕业同学每届毕业时,有失业之忧;但在抗建时期,各项建设,质量上都蓬勃地发展,处处都要大批的人才来参加,故最近一二年的毕业同学,都有供不应求之概”[1]514。所以,大学生尽管未赴前线,也责任重大。

第四,战时参加社会服务工作与前线杀敌同等重要。对于有些同学可能存在未亲赴前线而感到惭愧的想法,竺可桢指出,“诸君应明利义之辩,要把抗建的大业看得透彻,切不可妄自菲薄。我们要知道,学土木工程的能造一条有价值的公路或铁路,和亲上前线去杀敌的一样于国家有益,其他学教育、经济、政治等等的,能忠勤于自己的事业,在抗战时期,与直接去制造飞机大炮同样地重要”[1]514-515。

面对主张国内大学教育应为战时服务的声音,竺可桢是不认同的。1938年,国民政府提出“战时教育即平时教育”理论,对此,竺可桢深表赞同。在1938年《教育部订定之战时各级教育实施方案》中,明确指出,“自抗战发生以来,国人咸感觉过去我国之教育未能完全适合战时之需要,惟教育本身原无所谓战时与平时之分,平时教育实应包含战时之准备,战时教育之未能适合战时需要,正因平时教育未尽完善之故。在此时期,吾人自应将过去教育之缺点,切实加以整顿及改善,以树立整个教育系统之基础”[3]25。方案颁布以后,关于大学教育的讨论一锤定音,竺可桢表示,“幸而我们的中央政府即决定了维持高等教育”,“在战时维持大学、维持高等教育,实是高瞻远瞩的良谟”[1]551-552。

二、“读书”与“从戎”之间:为地方与前线服务

1937年11月,竺可桢率领浙大师生西迁建德,由此开启了流亡办学之旅,后被称为“文军长征”。尽管竺可桢主张应在后方读书,但也提倡要为办学的地方服务。如他所言,“吾人处兹大时代,绝不应袖手旁观。昔在泰和,固尝多所工作,以献替于地方、国家,今在敌忾兴奋军政严肃之广西,更应勉事后方工作,以策前方军事胜利之早日获得,责无旁贷,不容一日荒隳天职也”[1]472。与此同时,竺可桢也主张为前线将士捐款捐物,并逐渐认识到大学生在前线“亦有用处”,遂积极支持浙大学子赴前线服务。

在竺可桢看来,深处后方的大学生,心中更应有国家。1940年7月8日,竺可桢在总理纪念周上对浙大师生讲话时,勉励学生要把国家放在心中,“要知国家所以培养大学生之主旨,即期吾人有深刻之国家观念;在大后方作精神上之鼓励;决非深处室内静待前方打胜仗也!欧洲战事,交战国家凡年已届二十岁之青年,均得参战,今日吾人安处后方,自应奋励自勉,自强不息而深省也!”[1]510

心中有国家观念,对深处后方的大学生来说,除了读书外,则要为地方服务。在浙大立校十三周年纪念日上,竺可桢即勉励浙大师生:“于所在地之种种设施,革革兴兴,尽心竭力以赴。时际非常,吾人之责任尤重!无论精神物质,两不可忽。文化之推进,职责所在,固应重视;第物质环境之改善,关系民生至切,亦须注意。例如开辟荒地,使耕地加多;改良种植方法,使产量增加;避免破坏,减少消费,成效可与增加生产相埒。其间接直接,积极消极,与抗建有裨益者,均为大学所当顾及而努力”[1]512。

其实,在浙大西迁之初,竺可桢就十分注意为办学所在的地方发展服务。浙大迁到江西泰和后,竺可桢就组织浙大师生修建防洪堤,兴办示范农垦场。据苏步青回忆,“学校搬到泰和以后,竺校长了解赣江是一条经常泛滥的祸水,每年都要吞灭无数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同时,学校设在这岸畔,安全也有问题。竺校长就请土木系和其他系的师生,帮助泰和人民建造了一条15里长的防洪长堤”[4]3。在了解泰和沙村“荒废多年”,竺可桢便与泰和县长鲁绳月商谈沙村垦殖问题,并亲自召集沙村垦殖委员会[5]232-238。后一共开垦土地六百亩,以安置灾民。

由于敌机破坏,浙大筹备组织了校救火队。竺可桢认为,浙大校救火队担负的任务,不仅是浙大的消防安全,同时还要为地方消防服务。“本校之救火机,他日不但能为本校校舍谋安全,更愿为全城市民服务。”[1]509竺可桢认为,大学生参加救火队,即是为抗战建国服务。“希望同学报名参加,以为准备万一被炸时,不但为本校宿舍尽责,亦当对全市负责。因消极的保护后方财产,其意义与积极的增加后方生产,同时即尽力于抗战建国也。”[1]511

除了鼓励和引导为地方服务以外,竺可桢也积极支持大学生为前方将士服务,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浙大战地服务团。首批浙大战地服务团成立于1939年末,工作时间是1940年1月1日到2月2日,主要工作是救护、宣传、联络军民与歌咏戏剧,活动的前线在广西大塘、迁江与宾阳一带。1940年2月25日,竺可桢参加战地服务团工作检讨会,在日记中写道,“据诸生报告,知前方确有大学学生工作之需要,迁江附近人民尚不知有抗日之战;大塘一日间运到伤兵急待包扎者数十人;军民间形势之隔阂;最初大家以为前方无大学生之需要者,后乃改变观念云”[5]410。由此,竺可桢认为,战地服务团应常态化,以使大学生更多地为前线服务。“谈及战地服务团,希望能组织一永久之机关,每人可前去一年,则于抗战前途必大有利益。此次最佳之结果即为大学生在前方确有用处,非如一般人所意想,以为前方用不到大学生也。既证明大学生可在前方能有供献,则在全民抗战时期,应踊跃参加。”[5]410但实际情况并不如竺可桢所期许那样,直到1944年第二批浙大战地服务团才成立。据当时服务团团长支德瑜回忆,“竺校长在一月十三日举行欢送茶会,授予缀有‘国立浙江大学战地服务团’和校徽的团旗。他打开团旗时,激动得流了泪,说:‘这是代表浙江大学的,你们要记牢!’”(3)参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湄潭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征集办公室《贵州省湄潭县文史资料》第5辑,1988年,第159-160页。由此可见竺可桢对战地服务团的重视与支持。

浙大师生为前线服务的工作还有很多,都得到了校长竺可桢的支持,比如,编演爱国戏剧,“为征属募款”。竺可桢认为,歌咏、戏剧对抗战而言,有“激励士气”之功。在浙大学生组织中,歌咏戏剧类组织早已存在,但在剧本编排上有不少问题。有鉴于此,竺可桢建议在剧本的选择上,一定要突出爱国主义精神的主题,以为抗战服务。在1941年1月20日第十二次总理纪念周上,竺可桢提到,“剧本的选择,确实应当加以注意,偶一不慎,流弊即生。戏剧的主旨在激励爱国爱群的精神,及倡发高尚的道德与人格。爱情固是戏剧中的要素,但须有伟大的爱,例如两汉的尊崇伍员,宋以后的尊崇岳飞等。吾人当知中国若不伟大,则不能抗战至今,所以凡是足以表示中国此种伟大精神的戏本,方可选用;坏的剧本,可以使人误入歧途,为害颇大。今后希望同学中表演所用的剧本,应再三考虑,郑重选择,然后方能实负抗建之责”[1]535。

另外,竺可桢积极支持浙大师生慰劳过境之军队。1944年浙大学生成立了“战时服务队”,向过境的军队赠送食物、香烟、毛巾和草鞋等慰问品。对此,竺可桢十分关心。1944年11月29日,他在日记中写道,“九点自治会代表会主席支德瑜、服务部长郭可信来,谈战时服务队工作情况:今日在丁字口设献金台,捐得二万余元;又义卖物品买猪三只,以慰劳过境之九十八军”[5]799。竺可桢还组织义卖,为前方将士募集寒衣。“明日本校举行义卖,为前方将士募集寒衣,此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亦即所以尽吾人一点微小的责任而已!”[1]528

竺可桢主张大学生在后方努力读书,同时也支持浙大师生为所在地服务,在认识到大学生对前线有所帮助后,也积极支持浙大学生到前线服务。努力读书以及为地方与前线服务是抗战前期竺可桢爱国主义教育思想的主要内容。

三、“投笔从戎”:从鼓励从军到强制参军

从1941年开始,由于抗战形势的变化以及大学生处境的改变,竺可桢的爱国主义教育思想也发生了改变,经历了从鼓励浙大学子从军,到强制其参军的转变。

鼓励浙大学生参军。1941年10月20日,竺可桢在总理纪念周讲话时,首次表示鼓励浙大学子参军。他指出,此次抗战,我国的大学生“安居后方,雍容受业”,“颇少直接之贡献”。进而以一战期间美国大学生做比较,“当时彼邦学子,一闻宣战,其中百分之九十,辄行自动加入战争,否则其女友亦鄙夷之”[1]554。竺可桢为何要发此言论?与当时军队需要大学生加入有关。“惟此日军中,需学识高深之人孔亟,如建造空军,一次即须十人,其程度非大学修业一年不办,以有是基础而后始克继予深造也。”[1]554所以,竺可桢鼓励浙大学子参军,“同学得兹报国立身之良机,则幸勿交臂失之可也”[1]554。目前,学界相关研究表明,1942年之前国民政府并没有积极动员青年学生参军(4)参见付辛酉:《从“青年学生志愿从军”到“知识青年从军运动”》,《民国档案》2013年第2期,第131页。。所以,竺可桢的认识可能是出于实际需要而改变的。

从鼓励从军到“固应从军”。1943年末,国民政府发起了“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并颁布了《学生志愿服役办法》,鼓励青年学生参军(5)参见侯德础:《略论抗战后期的知识青年从军运动》,《民国档案》2006年第2期,第118页。。不过,竺可桢认为,大学生“不但志愿从军固应从军”,各个大学也应该做抗战工作,“留校者亦应学习与军事有关之科目,以备异日向前后方作军事工作”[2]793。

竺可桢的认识不仅仅是在开会时的公开表态,而且是内心真实的想法。在动员浙大学生从军的会上,竺可桢“劝学生凭自己良心驱使,不要观望”[2]794-795,但在得知报名者中,全是女生,无一男生后,他在日记中写道,“须眉未免减色云”[2]795。可见,当时竺可桢是切实主张大学生投笔从戎的。

建议大学生强制参军。1944年11月3日,竺可桢在给陈训慈的信中(6)陈训慈,字叔谅,浙江慈溪人。时任浙江大学史地系教授。,提出了更加激进的想法,即要求大学教育应加入军事教育内容,大学生则应强制参军。“我意在抗战时期,尤其在反攻时期,大学课程应加以改变,应与军事部门取得联络,采取英美大学办法,授学生以军事技术教育:如建筑桥梁,毁坏公路,运用军事无线电,修理汽车,管理运输,担任翻译(为配合盟军)等,训练一年后即强迫在部队中服务。惟女生及残废者得免役。”[1]619

为什么竺可桢的思想到抗战后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呢?1944年7月1日,在浙大第十七届毕业生典礼上,他表达了当时主张变化的一些原因。

首先,大学生人数增加,从“求过于供”到“求供已足”。竺可桢指出,由于国民政府实行“战时大学教育与平时大学教育初无二致”[1]614,所以,尽管在战时,但“专门以上学校之数量与学生比较战前有增无减”[1]614,大学毕业生“最近两年求供已足相应,有若干科目并且有供过于求之势”[1]614。并且,他认为在抗战结束以前,这种趋势不会改变。

其次,反攻时期兵源要求提高。竺可桢指出,抗战前期中国军队缺乏重炮、机械化部队和飞机,而现在这一情况已完全改观,但这些武器的使用,“非目不识丁的农夫可以短期内训练,使能得心应手”[1]615。同时,“无线电的操纵,各种精细通讯网的组织,医药卫生常识的应用,工兵机械的使用,统非有大量知识青年加入军队不可”[1]615。所以,竺可桢认为,大学生参军有助于提升军队战斗力,而且也是“责无旁贷”的。

再次,英美等国人士的舆论压力。竺可桢提到,一位美国教授对中国一方面大量“囤积”本国合格入伍的知识青年,一方面却从“西半球运送美国青年来抵这个缺”[1]615大惑不解,在一封公开信中,言辞激烈地指出“为了争取中国的独立和民权,虽牺牲全体大学毕业生四分之一的生命,亦是值得的”[1]615,中国若亡国,知识青年何谈“战后建国的重任”;并且,“中国若要做一个战胜国,她的大学必须立刻建设在抗战基础上,来训练成千成万军队所需要的飞机师、无线电服务员、炮手、译员、工兵等等”[1]615。竺可桢的朋友、英国剑桥大学李约瑟博士也批评中国大学师生“不能为战争尽力”[1]615。所以,竺可桢认为英美等国大学生正在为抗战而努力奋斗,“岂不是我们的大学尚在靠人成事,尚想坐享其成”[1]615。

最后,大学生投笔从戎,方能问心无愧,又能起到宣传示范作用。竺可桢指出,抗战是全民抗战, 而“惟有我们的知识阶级, 尚少投笔从戎”[1]615, 大学生“今乃退处后方安全之地,纵前方士兵不来责备,扪心自问,亦自有愧”[1]616。竺可桢认为,过去数年暑假,大学生去宣传兵役,效果不佳,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大学生自己不当兵。“大学生要宣传兵役最好是自己当兵。”[1]616

竺可桢爱国主义教育思想的转变与抗战形势的改变息息相关,即他认为“抗战已到了反攻时期,大学的使命也与平时不同,急切地需要与军事配合,以求达到抗战胜利的目标”[1]616。所以,竺可桢认为不仅应该“奖励大学生去入伍,而大学本身也应该去做抗战的工作”[1]616。

四、结语

通过梳理抗战时期关于竺可桢救国思想的各种文献可以发现,竺可桢爱国主义教育思想经历了三次比较大的转变:从主张大学生努力读书,到主张读书的同时也要为地方与前线服务,再到主张大学生投笔从戎。

无论是主张努力读书,抑或为地方与前线服务,还是投笔从戎,竺可桢爱国主义教育思想的出发点都是以救国为中心。在竺可桢看来,大学生在后方努力读书,是因为大学生要做社会各界的领袖,以担当起抗战后建国的重任;为地方与前线服务,则可以为后方与前线“尽一点微小的责任”;投笔从戎,则是为抗战胜利作出直接的贡献。竺可桢思想转变的背后与整个抗战形势和大学生的处境密切相关。需要指出的是,竺可桢思想转变之后,并不会在实践中就否定之前的做法,凡是对抗战有利的工作仍在进行,但是在对学生的引导上开始发生改变。

透过梳理抗战时期竺可桢爱国主义教育思想的转变,可以推进对抗战时期知识青年从军的认识。既有研究主要认为,战时知识青年从军主要是国民政府政策的推动,但竺可桢的个案揭示出,知识青年特别是大学生从军,与当时知识分子的救国意识变化亦有关系。从前文可知,竺可桢主张浙大学子投笔从戎至晚始于1941年,而国民政府出台积极动员学生从军的政策要到1942年以后。也就是说,竺可桢思想认识的变化,是个人自主性的反映,而非简单迎合国民政府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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