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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控社会学:学科构建的现实基础与发展前瞻

2021-01-31谢俊贵

社会科学辑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社会学医学防控

谢俊贵

一、引言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COVID-2019)疫情对现代医疗体系和经济社会生活造成的严重冲击,打碎了疫情防控的“技术决定论”神话,提升了当今世界的人们对重大疫情的警醒指数,人们急待探寻综合性的战疫方式。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考察新冠肺炎防控科研攻关工作时指出:“当前,打赢疫情防控人民战争、总体战、阻击战还需要付出艰苦努力。越是面对这种情况,越是要向科学要答案、要方法。”〔1〕这里的要向科学要答案、要方法,显然不仅要向自然科学尤其医学要答案、要方法,而且要向社会科学尤其社会学要答案、要方法。据此,在当代社会学中建立一门与疫控医学相互配合的疫控社会学来系统全面地对疫情防控进行科学研究,不仅可以从新的视角、新的路径、新的方法上揭示疫病形成和发展的规律,发现和探讨疫情防控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形成对疫病传播的认识成果以及疫情防控更新、更好的应用成果,而且可以借此有效壮大疫情防控的研究队伍、教学队伍并由此培养出疫情防控的实战队伍,从而不断提升疫情防控的总体能力,为我国疫情防控体系和疫情防控能力现代化作出贡献。总体来讲,疫控社会学的构建和发展,不仅具有重要性,而且具有紧迫性;不仅具有学术价值,而且具有应用价值。

二、疫控社会学的现实需要

事实上,学者们对疫控社会学相关问题的研究早已出现于学术文献之中。自从美国社会学家塔尔科特·帕森斯1951年对现代社会的疾病和医师角色进行社会学分析,并开拓医学社会学研究的领域后〔2〕,疫疾和疫控的社会学研究就逐渐成为社会学者关注的一项内容。法国学者菲利普·亚当和克洛迪娜·赫尔兹里奇在其合著的《疾病与医学社会学》中专章讨论了流行病(实指传染病)的有关问题,论述了疫病与社会的关系,并把今天的社会称为“医学化了的社会”〔3〕。美国学者威廉·科克汉在其所著的《医学社会学》中也专章讨论了流行病学问题。医学社会学的研究孕育了疫控社会学,然而疫控社会学要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不仅是医学社会学孕育的结果,更是现实需要引发的动议。具体来讲,疫控社会学的现实需要大致涉及以下几个重要方面:

1.疫病对于人类健康的危害需要疫控社会学进行解读

疫病即传染病,是一种在人们之间相互传播的群体性疾病。历史上的疫病很多,到了现代社会,由于医学的进步和疫苗的研发曾一度遏制了许多疫病的发生和扩散,故而有学者认为流行病(实指传染病)是一种“过去的疾病”〔4〕。然而,美国学者威廉·科克汉在20世纪末便提出:“20世纪末我们惊讶地发现,传染病再度成为人类健康的主要危害。”〔5〕只要对20世纪末以来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疫病案例略加梳理便可发现,威廉·科克汉的“发现”乃是一个重要的社会事实。在临近20世纪末的20年间,世界范围内发生了如疯牛病等疫病;21世纪的前20年内,又相继出现了SARS、埃博拉、H1N1等疫病。尤其最近发生的新冠肺炎疫情更表明,在当代社会中疫病病源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正以比以往更为隐秘和极端的形式潜伏在人们周围,一有机会便会对人类进行攻击,形成疫情,危害人类身心健康,搅乱整个人类社会,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一个国家或地区可以独善其身。疫情何以反复肆虐?这不仅需要疫控医学做出解释,也需要疫控社会学给出基于人类社会研究视角的专业回答。

2.面对疫情可能存在的麻痹思想需要疫控社会学纠偏

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上发生过多次疫情,而在很多重大疫情中人类都付出了惨重代价。然而,在疫情到来之时,总有一些人还心存侥幸、麻痹大意。过度依赖自认为先进的医疗技术和现代的医疗体系,而忽视了对疫情的前期防控和即时防控。这种麻痹大意的思想既害自己也害他人。截至2020年7月2日,全球新冠肺炎感染确诊病例已达1053万例,死亡病例达到512842例。〔6〕这一结果的产生不单是医学的问题,更是对于疫情防控没有形成系统的疫控机制的问题。面对疫情时的麻痹大意思想和偏颇认识,不仅需要疫控医学的介入,而且更需疫控社会学理论和疫控社会工作者的指导,以便达到有效纠偏和良好的社会动员的效果。

3.医学防控的盲点需要疫控社会学加以消除

医学防控在疫情防控中的重要作用毋庸置疑。然而,面对汹涌而至的疫情,单纯的医学防控的确存在着某些重要的盲点。有学者就这样认为,医学干预(即医学防控)“对于人类已知的并且已经研制出疫苗或治疗药物的传染病,通过注射疫苗就可以有效地预防疫情的发生,利用药物治疗就可以帮助患者恢复健康或降低疫病对患者健康的不利影响。……但是在当代,人类未知的且处于不断变异中的病毒是引发疫情的主要因素,因此医学手段在预防当代疫情方面几乎束手无策”〔7〕。这一观点虽然有绝对化之嫌,但也反映了医学防控是存在盲点的。疫情防控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单纯的医学防控无法解决疫情下的社会秩序、社会保障、社会生活乃至社会心态等多方面问题,这些方面的缺失或弱化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控疫的效果、加重控疫的难度、加速疫情的蔓延,造成防疫工作陷入被动。因此,要有效解决这些问题,提升防疫、控疫的效果就必须建立系统化的疫控社会学理论和工作流程,以系统化、专业化的社会学理论与现代医学相结合的方式来消除疫控盲点,实现对疫情的防控兼顾。

4.重大疫情的应急管理决策需要由疫控社会学提供理论依据

构建疫控社会学不仅要解决病患救治与疫疾控制问题,而且要解决社会秩序与社会保障等问题。有学者指出,“突发公共事件的破坏力很强,在不同程度上对政局的稳定、经济社会的发展、人民的生产生活秩序及生命安全产生影响”〔8〕。如果在疫情防控中社会方面的问题不能得到有效解决,医学防控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在重大疫情中还容易出现社会动荡等严重的社会问题。面对突发疫情,如果应急管理决策对疫情的社会特性关注较少,对疫情下的社会变故缺乏估计,极易导致社会矛盾激化和社会冲突增多,进而对重大疫情的防控形成巨大阻碍。重大疫控应急管理决策应当建立在对“技术—经济—社会”的全方位考虑之上。

5.疫控过程的社会参与行动需要疫控社会学来组织动员

同其他重大自然灾害一样,重大疫情作为一种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疫控过程必然需要社会参与和社会支持。然而,就参与方式而言,二者存在巨大的差异。重大疫情防控的社会参与必须按照防疫的医学隔离要求来进行,除了医疗卫生人员借由医学防护手段能够直接参与患者救护外,其他社会参与者则需严格执行保持社交距离的规范。否则,就有可能成为疫病传播的新媒介,为疫情扩散提供机会,反增疫情防控难度。在重大疫情的防控中,除疫区内部人员在加强防护的情况下可以开展在地参与外,其他非疫区人员均需通过离场的社会参与方法,如善款善物募集、防疫方法宣传、流动人口规劝、弱势群体照顾、网络心理疏导、网络社会服务、社会秩序维护、社区防疫值守等来开展工作。重大疫情防控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多元化的参与主体、多领域的疫控工作,必然要求有专业的疫控社会学者和社会工作者进行严密的流程安排和社会动员,以促使社会参与符合疫情防控状态下的特定社会运行规律和疫情防控规范。

6.疫控时期的复工复产复学需要疫控社会学评估

我们将从发现疫情并进行防控开始到专业权威组织宣布疫情结束或得到疫苗实现有效控制的整个时期,看作是疫控时期。根据世卫组织的要求,自最后一名患者病毒检测结果确定为阴性之日起28天(最长潜伏期的两倍)内未出现新增病例时方可宣布疫情结束。在疫控时期里,由于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的需要,复工复产复学显然是一个备受关注的问题。但由于疫病传染性强,复工复产复学事实上会构成一种大范围聚集,从而可能给疫情防控带来更大麻烦,造成更大的疫情扩散风险。因此,要在疫控时期复工复产复学,必须进行严格的科学评估。这种科学评估主要涉及疫控医学(或传染病学)评估和疫控社会学评估两个方面,疫控医学的评估重在对拟复工复产复学单位及其所在社区的疫情风险大小和医学防控措施进行评估;疫控社会学的评估则侧重于对人口流动状况和人员社交状况的评估。当下的现实状况是这两方面的评估仅有疫控医学(传染病学)在发挥作用,这显然是不够客观和全面的,加强疫控社会学参与评估势在必行。

三、疫控社会学的体系构建

构建任何一门新的学科都必须做好两项基础工作。一是认真地收集现实需求。二是具体地确定这门学科独特的研究对象。疫控社会学的构建也是一样,不仅要弄清楚我们到底为何要构建疫控社会学这门学科,而且要明确疫控社会学的独特的研究对象。当下,构建疫控社会学的现实需求显而易见,因此我们更需要从确立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对象出发对疫控社会学进行基础性构建。

1.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对象

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对象可以归纳为疫疾(即传染病)发生发展的社会特征、社会影响以及疫情预防控制的社会方式、社会过程。由此,疫控社会学可以被认定为一门研究疫疾发生发展的社会特性、社会影响以及疫疾预防控制的社会方式、社会过程及其相应规律的社会学分支学科。

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对象不是之前完全没有涉猎的。在疫控社会学出现之前,疾控医学(包括传染病学及疾病预防控制研究)对疫病发生发展的社会特征、社会影响以及疫情预防控制的社会方式、社会过程也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考量。然而,当下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人口流动相对频繁,单从疫控医学的角度来对疫疾发生发展的社会特征和因应疫情预防控制的社会方式进行粗略的观测和推演很难客观反映当前社会和人际交往的真实状况。因此,将疫疾发生发展的社会特征、社会影响以及疫情预防控制的社会方式、社会过程这一特定研究领域从疫控医学中分化出来,建立起一门相对独立的疫控社会学是十分必要的。这样就能够在有效发挥疫控医学领域原有的社会防控研究力量的重要作用的基础上,充分发挥社会学的优势,瞄准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对象开展专门研究,以更好地服务于国家或地区的社会疫控事业。

2.关于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内容

任何一个研究领域要能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不仅要有其特定的研究对象,而且要有确定的研究内容。疫控社会学作为社会学中一门专门化的应用性分支学科,其研究内容十分丰富,具体涉及它的研究对象界域和学科体系建构等诸多方面。

第一个层面,疫控社会学基础理论研究。基础理论一般是指一门学科中的基本概念、基本范畴和原初机理。疫控社会学基础理论也即在疫控社会学中起基础性作用并具有稳定性、根本性、普遍性特点的原初机理,是疫控社会学能够在科学层面上作为一个学科“立得起来”,并能为政府、社会等提供知识服务的根基所在。疫控社会学基础理论除了对一些核心概念、基本范畴、相关理论等进行研究和设定外,更重要的是揭示疫控社会学的原初机理,这方面的研究内容包括:(1)疫情发生发展的社会机理,如疫情发生的社会机理、疫情传播(扩散)的社会机理、疫情发展的社会机理等。(2)疫情重大影响的社会机理,如疫情对人类身心健康的危害机理、疫情对医疗卫生系统的破坏机理、疫情对人类社会活动的限缩机理、疫情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制约机理等。(3)疫情预防控制的社会机理,如疫情预警的社会机理、疫病预防的社会机理、疫情控制的社会机理等。

第二个层面,疫控社会学研究方法研究。这里的研究方法是指能够保证研究活动朝着预定的方向进行,为了达到了解和认识研究对象的目的所采用的路径、方式、手段和工具的总称。研究主体要深入了解和深刻认识研究对象,没有适当的研究方法是不可能有效进行并真正达到研究目的的。所以,在构建一门新的学科时,决不能忽视对其研究方法的建构。疫控社会学作为社会学的一门新的分支学科,对其研究方法的研究同样不可忽视。这一研究内容大致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关于疫控社会学一般方法的选定。这方面的研究相对容易开展,原因是疫控社会学可以从其母体学科社会学中选定一些基本的研究方法直接使用。二是关于疫控社会学特定方法的研发。疫控社会学毕竟是对疫疾、疫情、疫控等社会现象和社会行为等特定领域的研究,单靠社会学一般研究方法很难完成这些特殊研究任务,因而必须在借鉴现代传染病学对疫疾、疫情、疫控等的研究方法的基础上,开发出更为有效、更具针对性的研究方法。

第三个层面,疫控社会学实践应用研究。疫控社会学是一门社会学的应用性分支学科,更是一门应用社会学的专门性分支学科。疫控社会学的形成与发展本身就遵循“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规律,是人类应对各种疫情的疫控实践促成了它的形成,也是人类应对各种疫情的疫控实践需要推动着它的发展。因此,疫控社会学的研究重点可以定位在实践应用研究层面,最终的研究目的是要为政府提供决策依据,为社会动员提供理论支持,为民众提供遵循准则。疫控社会学实践应用研究的重点内容包括三个方面:(1)特定疫情社会特性的研究,如关于特定疫病的人类传播特性、社会扩散特性、易感人群特性、社区分布特性、社会危害特性等的研究。(2)特定疫情的社会影响研究,如关于特定疫情影响日常生活、人口流动、劳动就业、社会交往、社会关系、社会心理、社会舆论、社会秩序、社会发展等实际状况的研究。(3)特定疫情的社会防控研究,如关于特定疫情的社会防控依据、社会防控理路、社会防控动员、社会防控措施、社会防控保障等的研究。

3.关于疫控社会学的学科定位

疫控社会学作为社会学中一个从事专门领域研究的分支学科,要真正厘清它的学科定位,应通过与某些相互关联的参照项的比较才能真正实现。不少社会学的其他分支都与疫控社会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应用社会学、医学社会学、健康社会学、疾控社会学等。理清疫控社会学与这些社会学分支学科的关系,有助于明晰疫控社会学的学科定位。

首先,疫控社会学与应用社会学的关系。按照李强教授的看法,“应用社会学是侧重于运用社会学的基本理论、概念、方法以及研究成果、发现等,对现实的、具体的社会生活、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社会政策等进行描述、分析、评价和提出对策或解决办法的一门社会学基本分支学科”〔9〕。很明显,疫控社会学即是一门属于应用社会学范畴的社会学分支学科。疫控社会学正是运用社会学的基本理论、概念、方法以及研究成果,对现实的、具体的人类社会中的疫疾现象、疫情问题以及疫控政策进行描述、分析、评价,从而提出疫情防控具体对策的一门社会学分支学科。它同其他应用社会学一样,非常重视对实际问题的社会特征、社会影响的分析,非常重视对解决实际问题的社会方式和社会策略的探寻。直白地讲,疫控社会学符合应用社会学的所有特征。当然,从学科分类的层面上看,疫控社会学只是应用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它的终极目标是为人类社会中的疫疾现象、疫情问题谋求合理的社会学分析,并循此谋划疫情控制的社会方式。

其次,疫控社会学与医学社会学的关系。根据蔡建章的观点,“医学社会学是在医学与社会学的相互渗透中形成的一门社会学的分支学科”,“医学社会学是把医学作为一个社会系统,以医学实践过程作为一种社会现象研究它的结构、内容、变革和发展,研究以医学为特点的社会关系、社会行为和作用”〔10〕。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是疫控社会学还是医学社会学,都是属于应用社会学的范畴。然而,如果以医学作为出发点来审视疫控社会学与医学社会学的关系,就能明显地看出两者实际上处于不同的学科层次,即疫控社会学应属于医学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将疫控社会学单独提出的原因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当代学科(包括医学和社会学)的微分化和专门化的发展趋势使然;二是疫疾、疫情、疫控的特殊性、重要性导出的现实需要使然。

再次,疫控社会学与健康社会学的关系。学界认为,健康社会学是医学社会学发展的高级阶段〔11〕,是从医学社会学演变而来,以社会学和流行病学相关理论为基础,以社会学的方法探讨相关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因素与健康的复杂关系为主要内容,并以解决与健康相关的社会问题、丰富社会学理论为目的,兼具理论性与应用性,将健康科学与社会学相交叉的一门科学。在西方,健康社会学有两个重要的流派,一个是健康中的社会学,另一个是健康的社会学。前者是以解决健康问题为主导的社会学研究;后者是以解决与健康相关的社会问题为主的研究。这两个学科都属于应用社会学的分支,尤其是后者。疫控社会学研究的目的就是为了预防危害人类健康的疫疾和控制重大疫情的扩散,所以疫控社会学也是健康社会学的一个重要分支,甚至二者的关系比它与医学社会学的关系更为密切。健康社会学的理论和方法都对疫控社会学具有明显的指导作用。

最后,疫控社会学与疾控社会学的关系。疫控社会学能否说成疾控社会学①疾控社会学这一社会学分支学科实际上还未能真正建立起来。这里提到这一学科名称实际上是给疾控社会学留下一个存目,以便建立起来后方便表述其与疫控社会学的关系。,这两个概念能否互换互通,这实际上也是一个值得关注和讨论的问题。严格地讲,疫控与疾控因其所针对的病患范围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含义。疫控特指对传染病的预防与控制,疾控从原初意义上讲则是指对包括疫疾在内的所有疾病的预防与控制。由此看来,疫控社会学与疾控社会学是两个涉及不同疾病范围的社会学分支学科,疾控社会学与疫控社会学存在上下位类的关系,疫控社会学只是疾控社会学的一个专门领域。但是,在现实的社会实践中,疾控的含义日益狭窄,一个国家和地区的疾控中心大多是在做疫控的工作,从而在讨论疫控社会学与疾控社会学的时候,人们大多是不加以区分的。然而,将疫控社会学视为疾控社会学的一个专门领域,有助于抓住疫疾的社会特性开展扎实的社会学研究,以便专门化地探索重大疫情的社会防控问题。

四、疫控社会学的发展构想

疫控社会学是一门从社会学的角度,以具体把握疫情社会特性、科学谋划疫情社会防控、有效减少疫情社会影响为研究目标的学科。疫控社会学属于应用社会学的范畴。疫控社会学值不值得发展,怎样推进疫控社会学的发展,也是在构建疫控社会学这门学科的时候需要考虑的问题。一是它符合社会的需要且顺应实践的呼声。它与现实疫病的发生、传播与防控息息相关,尤其在当前全球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防控中,社会需要和实践呼声已为人们明显感受到。二是学科层次低并不表明它不符合学科发展规律。当代学科发展有两种相对的趋势:积分化和微分化。疫控社会学的构建虽然不属于学科积分化的范畴,但它顺应了学科微分化趋势。就怎样推进疫控社会学的发展而言,这里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提出发展构想。

1.切实坚持疫控社会学的人民本位立场

人民本位即以人民为中心。我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在重大疫情防控中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或人民本位的根本立场。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始终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在湖北省考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时更具体地指出,要“为保障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筑牢制度防线”,“要组织动员更多党员、干部下沉一线、深入社区,及时解决人民群众实际困难”〔12〕。在我国,社会学本身就是一门坚持人民本位的学科,而作为社会学的一门应用性分支学科的疫控社会学,当然也要始终坚持人民本位的根本立场,以期深刻地理解疫情防控的社会属性,有效凸显疫情防控的民生价值,充分发挥疫情防控的群众智慧。据此,构建和发展疫控社会学的一个重要任务,是要从社会学的角度,通过深入研究,从理论上科学地构筑起以人民为中心的重大疫情社会防控体系,更好地将重大疫情防控落实到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实现社会的良性运行与和谐发展之中,从而把疫控社会学构建成一门真正的“为人民服务”的学科。同时也要通过深入的研究,更好地动员和组织广大人民群众和广泛社会力量,积极有序地加入重大疫情社会防控的队伍,为打赢疫情防控的人民战争、总体战、阻击战做出应有的贡献。

2.深入认识疫控社会学的实践指导作用

对疫控社会学现实需要的认识,成为我们构建疫控社会学的重要依据。事实上,基于现实需要而构建起来并不断发展的疫控社会学,显然对防疫控疫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举例来说,疫控社会学研究有利于人们深刻认识疫病这种群体性、社会性传染病的特质。疫情防控最大的难题是人口的流动性和社交的复杂性,这是开展疫情防控的关键。疫控社会学研究有利于加深人们对于疫情防控方式多元化的认识,即不仅有医学防控方式还有社会防控方式。医学防控是疫情防控的基础和支柱,但不能完全依赖医学防控,还必须同时加强社会防控。社会防控可以合理疏导人口流动,保证疫情不扩散至更大的社会空间,有利于确保稳定的社会秩序,营造良好的疫情防控社会环境;便于动员各方力量积极做好疫情防控的社区值守、物资保障、社会服务、舆论引导、心理疏导、弱者救助等工作。疫控社会学的实践指导作用表现在多个方面,其效果在于党政部门、疾控中心、社会各界对这种实践指导作用认识的程度。唯有将疫控社会学作为防疫控疫的关键手段,才能进一步夯实疫控社会学发展的思想基础。

3.积极开展对疫控社会学的关键议题的探讨

疫控社会学要得到党政部门、疾控中心、社会各界的重视,实现学科的长足发展,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拿出对于疫控实践有重要指导作用的研究成果。要达到真正解决实际问题的目标,就应积极开展对疫控社会学的关键议题的探讨。这种关键议题也正是党政部门、疾控中心、社会各界真正关切的议题,大致包括四个方面:一是疫情防控的社会机理与社会功能研究,重点用于解决疫情防控的理论认识问题。二是疫情防控的社会方式与社会行动研究,主要用于解决疫情社会防控的具体方式和行动策略问题。三是疫情防控的生活保障与社会救助研究,关键在于解决疫情防控中人民群众的基本生活保障与弱势群体救助问题。四是疫情防控的合理组织与社会协同研究,目的在于解决疫情防控中的社会动员、社会参与和社会协同推进的问题。只有将这些关键议题研究透彻,才能形成服务疫控实践的社会知识架构和专业化流程,推进疫控社会学的实践应用。

4.大力推进疫控社会学的持续性系统性研究

从CNKI“新型冠状病毒肺炎(OA)”专题知识库看,自2003年SARS疫情防控到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我国发表篇名含有“社会学”的疫情研究论文23篇,含有“社会控制”的3篇;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发表篇名含有“社会学”的疫情研究论文6篇,含有“社会治理”的25篇,含有“社会工作”的23篇。①中国知识资源总库(CNKI)检索时间为2020年7月22日。检索词下不属于疫控社会学的论文已剔除。论文集中于两个时段:一是2003—2005年,主要针对SARS疫情、疫控开展研究;二是2020年上半年,主要针对新冠肺炎疫情、疫控开展研究。论文主题大多集中于疫情社会防控,如《突发公共事件与社会控制:由SARS引发的反思》《试论SARS的社会控制》《治理视域下城市社区抗击疫情体系构建》《公共卫生危机、决策约束和总体性社会的基础能力:新冠疫情应对的社会学考察》《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爆发及共同体防控——基于风险社会学视角的考察》《市域社会治理:从新公众参与到全能力建设——以2020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为例》等等。已有成果多属应急谋划研究,应用性明显,大疫当前定需如此。然而,从社会学进行疫控研究的总体发展趋势来看,在进入疫情防控常态化后,要使疫控社会学得以发展,亟须大力推进持续性系统性的研究。

5.高度重视疫控社会学的专门人才培养

要使疫控社会学得以快速进步和可持续发展,对疫控社会学专门人才的培养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疫控社会学专门人才的培养不仅能源源不断地充实疫控实践部门,增强疫情社会防控的力量,而且能够将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引向更深的维度。当前,新冠肺炎疫情的社会防控实践,吸引不少高等院校、科研机构或智库团队的社会学专家开展了与疫控社会学相关议题的研究,培育了一支疫控社会学研究的先遣队伍,形成了一批疫控社会学的科研成果(包括学术论文和智库报告等)。多种社会科学期刊开辟了重大疫情防控研究专栏,如《社会学评论》的“笔谈:关于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观察与思考”,《社会科学辑刊》的“疫情下的社会与人文”,《学术界》的“‘疫情防控的社会学思考’笔谈”,《探索与争鸣》的“抗疫与国家治理现代化专刊”,《社会科学研究》的“重大疫情防控与公共危机应对研究”等,都以专栏的形式发表了一批重要的疫控社会学论文;一些出版机构也组织出版了含有疫控社会学性质的相关书籍。此外,疫情防控实践中形成的各种统计数据、调查数据、实验数据和互联网大数据也显得比较充足,均可供疫控社会学研究利用。可以说,我国已初步具备培养疫控社会学专门人才的基础。在这种情况下,高度重视疫控社会学专门人才的培养不仅是我国疫控事业发展的需要,而且是加快疫控社会学发展的需要。

6.精心打造疫控社会学的重点特色基地

疫控社会学对于党政部门、疾控中心和人民群众来说,其功用非常明显,亟待发展。但是,相对于社会学学科中许多分支学科来讲,目前疫控社会学尚是一个层次有待提高、适应面有待拓展的学科,要专门化发展还存在一定困难。根据我国已有的学科建设经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精心打造重点特色基地。重点特色基地可以分为三类:重点科研基地、特色智库基地、人才培养基地。重点研究基地可在高等学校或科研机构中选择若干个疫控社会学研究基础较好的社会学系(所)立项,给予重点资助,确保其形成一个稳定的疫控社会学研究团队,承担国家、部委疫控社会学方面的重大重点课题,形成一批重要的科研创新成果。特色智库基地可在高等学校或研究机构的社会研究中心和优秀社会智库中遴选,给予重点资助或采取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办法,支持其成为疫情社会防控特色智库,为党政部门决策提供服务。人才培养基地可在高等学校或研究机构选择若干个社会学专业,支持其设立疫控社会学的特色培养方向或课程,为医卫部门、疾控中心和基层社区等对口培养人才。

五、结语

疫控社会学作为社会学的一门分支学科,严格说来算是社会学体系中的第四代分支学科,即应用社会学—医学社会学—疾控社会学(存目)—疫控社会学。在社会学学科体系中,疫控社会学虽非一门层次很高的学科,但却是一个关乎民生的非常重要的研究领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实践表明,其所倚重的诸多社会防控手段足以彰显疫控社会学的重要性。在疫控社会学学科构建的初始阶段,由于能够观察到的疫情社会特性和疫控社会行为的外在表现并不非常充分,对疫控社会现象内在规律的揭示也并不那么深入,可能会使有关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内容显得相对简单甚至粗糙,但这并不影响疫控社会学在此情况下发挥巨大作用。事实上,任何事物的发展都要经过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由单薄到丰厚、由片面到全面的发展过程,疫控社会学也是如此。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范围的持续扩散,构建疫控社会学这门学科不仅必要而且还具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疫控社会学的研究内容一方面来源于疫控社会实践的不断丰富,另一方面来源于疫控社会学专家学者在学科理论实践手段等方面的广泛开拓和深入挖掘。这是我们在构建疫控社会学时需要补充的一项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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