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合浦港兴衰探讨北部湾港口发展对策

张协奎 邹晓薇

西汉王朝对外贸易繁荣，海上丝绸之路成为对外交往的重要通道之一，由合浦港（环北部湾地区）、徐闻港（雷州半岛）和番禺港（广州）起航，经东南亚至印度半岛。其中合浦港是最早建立的始发港，在汉代一度成为中外交流的交通枢纽和贸易中心。合浦港的繁荣促进了合浦郡的发展，使之成为汉代岭南地区的经济中心。这是新时代下广西进一步参与海上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深厚历史底蕴。而2008年上升为国家战略的《广西北部湾经济区发展规划》和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都要求广西进一步提升对外开放水平。因此通过研究合浦港兴衰的原因，以史为鉴，探究如何让北部湾港口重现合浦港的辉煌，让北部湾经济区延续合浦郡的繁荣，以北部湾港口建设带动北部湾经济区发展，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一、合浦港兴衰的原因分析

梳理合浦港的兴衰历程，发现交通、产业与科技是共同影响合浦港兴衰的关键因素。

（一）合浦港兴盛的原因

首先，合浦港获得快速发展的基本条件是其区位优势和自然条件。合浦港的区位优势得天独厚，它是中原进入南海最近的出海口，行程远小于从中原经长江水道沿东南海岸入南海。同时港口水深开阔，有北海冠头岭等天然避风屏障，又与纵横交错的内河网络相连，可深入内陆腹地，是航运价值较高的天然良港。

其次，促进合浦港兴盛的关键因素是畅通的内河航运和陆运交通、采珠与制盐优势产业和相对落后的造船航海技术。从交通方面看，合浦港是三大内河航道（南流江、北流江和西江）的出海口。自秦朝挖通灵渠，汉代打通陆路“零陵峤道”和桂门关后，中原联通岭南地区，经合浦港出海的交通要道全线贯通，河海陆混合联运，航程短且风险小。从产业发展看，特色优势产业采珠业在促进高端贸易上发挥了极强的引致效应，合浦郡的珍珠市场上聚集了国内外的客商进行“明珠、琉璃和奇石珍品”的交易①广西文物队课题组.西汉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合浦港的考古实践与初步认识［A］.吴传钧等.海上丝绸之路研究：中国·北海合浦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理论研讨会论文集［C］.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珠市贸易的繁荣也带动了丝绸和陶瓷等产业发展，对区域贸易发展具有聚集作用，助推合浦港成为重要贸易中转港。此外宋代廉州漕盐业的兴盛也一定程度上支撑了合浦港的发展②廖国一，曾作健.南流江变迁与合浦港的兴衰［J］.广西地方志，2005，（03）.。从科技发展看，三国以前航海技术的落后反而有益于合浦港发展。秦汉的航海与造船技术难以满足远洋航行，并且由于船只规模较小，船员必须在中途补给物资。由此秦汉期间的航海商队只能沿岸航行并且都急于登岸。所以拥有独特区位优势、交通便利和产业优势的合浦港曾是中外商船首选的航海起点与终点。

（二）合浦港衰落的原因

三国以后合浦港原有的交通和产业优势逐渐减弱，科技进步则加速了合浦港的衰落。具体而言，内河航运交通条件的恶化是导致合浦港口衰落的主要原因之一。联接合浦港与中原的水运主动脉——南流江出现泥沙淤积，航道不通的问题。到了明朝中期，合浦郡廉州出海口已成为平原。而从合浦港的支撑产业看，清代以后合浦珍珠资源因过度开采而枯竭，廉州漕盐业也因地理变迁而没落。这对合浦港的商贸发展带来严重打击。而造船与航海技术的进步则是致使合浦港衰落的外在因素。晋朝以后，离岸远洋航运技术迅速发展。到了唐朝，海上丝绸之路形成了以番禺港为中心，以潮州义安港和合浦港为辅佐的航运新格局③陈洪波.浅析三国之后合浦港衰落的原因［J］.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0，24（03）.。合浦港口渐衰落。

二、北部湾港口发展的影响因素分析

综合来看，合浦港的兴衰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首先合浦港在秦汉至三国时期依靠陆河联运的交通便利和珍珠优势产业取代徐闻港，成为海外贸易的必经之路，获得第一阶段的发展高潮；随后在三国至元朝时期，尽管造船和航海技术的进步使得商队可直接登陆广州口岸，弱化了合浦港的地理优势，但合浦港仍然凭借南流江航道的便捷优势和特色产业的贸易吸引作用获得了一定的发展；而在第三阶段，即明清以后的合浦港却也因南流江通航能力下降和优势产业没落而彻底被广州港取代。由此可见，交通和产业的优劣势变换是决定合浦港兴衰的内在因素，而科技发展则是重要的外在因素。文章借助对合浦港兴衰的原因研究，分析当下影响北部湾港口发展的交通运输、产业和科技因素，有助于针对性地提出建设北部湾港口的对策建议。

（一）影响北部湾港口的交通运输因素

自广州港取代合浦港，成为海上贸易的重要始发港后，广州的对外贸易繁荣至今，而北部湾沿海港口发展缓慢。尽管如此，北部湾港口仍是中部地区联通东盟国家的距离最短的出海口。这一区位优势曾是合浦港繁荣的基本条件，也赋予北部湾港口发展的巨大潜力。古代纵横的水路网络是合浦港得以联通中原和迅速发展的条件之一，而其依赖的南流江主航道的衰落也是导致合浦港发展停滞的主要原因之一。可见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对当下发展北部湾港口而言意义重大。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布局“西南出海大通道”的建设，基本实现西南各省区内部相连，省际相通。2019年国务院将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加速南向铁海联运通道建设。西南各省区间铁路与公路网络远比汉代的内河水运体系运力更强，也比海运耗时更短更安全。西部陆海新通道（简称“新通道”）是助推北部湾港口重现繁荣的新契机。然而，目前的新通道基础设施尚不足以充分发挥北部湾港口的贸易集聚能力，主要存在三类基础设瓶颈问题：第一，存在“站和站”或“站和港”之间未打通的现象，例如钦州东至三墩铁路项目仍在建设；第二，存在新通道部分路段运力不足的瓶颈问题，例如兰海高速公路钦州至北海段的高速公路仍需扩建以满足不断增长的货运需求；第三，北部湾港整体的吞吐能力无法满足多艘大型船舶停靠要求，仍需进行较大规模的扩能改造。可见北部湾港口发展的机遇与挑战并存。

（二）影响北部湾港口的产业发展因素

根据2018年《广西北部湾经济区升级发展行动计划》，北部湾经济区拟沿海布局优势产业。而2020年广西自治区党委公布了《广西加快发展向海经济推动海洋强区建设三年行动计划（2020-2022年）》，以向海经济发展理念重点打造七大临港优势产业集群，通过海港贸易带动腹地产业发展。2017年以来，广西已投资超过312个向海产业项目，累计投资额超1.23万亿元④王艳群.向海，向海，向海!［N］.广西日报，2020-09-30（001）.。广西正加快培育向海优势产业，为提升北部湾港口的经济效益奠定产业基础。然而，目前北部湾经济区内的产业发展仍存在三方面主要问题：其一，北部湾经济区整体产业布局缺乏差异性，加上各城市在招商引资的过程中未能充分考虑自身的区位条件与资源优势，从而导致经济区内的产业结构相似度较高，产业间相互竞争政策和资金支持可能产生城市间的内耗；其二，北部湾经济区内的特色产业不强，优势企业规模较小，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北部湾港口与经济区的进一步发展；其三，虽然新通道的经济效能正逐步释放，但北部湾经济区内的产业仍需与新通道建立更良好的相互促进关系。

（三）影响北部湾港口的科技因素

过去合浦港衰落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不能顺应造船和航海科技进步而调整自身发展。而新时期北部湾港要谋求进一步发展就需要主动适应现代物流体系的要求，提升冷链物流水平和物流信息技术。从冷链物流建设方面看，北部湾港与东盟国家间的生鲜产品进出口贸易量逐年增长，要求广西加快冷链物流建设。近年广西加大对冷链物流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培育，2019年广西县域冷链物流覆盖率已经达到72%⑤杨志雄.广西构建面向东盟现代冷链物流体系.［EB/OL］.中国新闻网https://baiji ahao.baidu.com/s?id=1651362144001882340&wfr=spider&for=pc，2019-11-27。以北部湾主港钦州港为例，钦州港已经取得了冷链进口肉类和水果指定口岸资质，港口码头拥有约1200个安装冷插的集装箱堆位，配套了相应的查验场和查验冷库。钦州港的冷链物流发展已快于北海港和防城港，但与国内成熟港口相比仍有较大差距。此外北部湾港的整体冷链物流建设存在几个主要问题：第一，由于缺乏专业冷链物流人才等原因，北部湾港的冷链产业缺乏整体规划，呈现碎片化发展局面，参与建设的企业以国有企业为主且普遍规模较小，容易造成同质化低效竞争；第二，现有的冷库容量较小，缺乏大型现代化冷库等功能性配套设施；第三，目前北部湾港仅发挥了冷链产品过境的运输功能，港口城市内冷链产品加工交易和供应链金融等高附加值的冷链物流衍生产业长期缺失。

西部陆海新通道的核心竞争优势之一是节省运输时间，要求广西提升港口物流信息技术水平，提高通关效率。同时现代化冷链产业也需要全程监控与管理物流信息。在物流信息化建设方面，北部湾港口信息平台建设滞后于北部湾经济区的发展速度，例如钦州电子口岸虽已完成机房和网络平台建设，并接入了广西国际贸易“单一窗口”，但未能在北部湾港口全面推广应用。无法实现高效的信息对接，使得通关查验仍需借助低效人工开箱查验，无法充分发挥新通道的货源吸引力。此外，北部湾经济区内仍未全面打破运输部门间的信息壁垒，例如钦州港与中国铁路南宁局未能实现铁水联运信息交换共享。

三、加快推动北部湾港口建设的对策建议

根据对影响北部湾港口发展的因素分析，从交通、产业和科技三个方面针对性提出建设北部湾港口的对策建议。

（一）北部湾港的交通发展对策

目前从川渝经北部湾港到东南亚最便捷和安全的运输通道是西部陆海新通道，它对于北部湾港口发展的影响犹如古代南流江对合浦港的影响。西部陆海新通道畅通则北部湾港得以兴盛，南流江水道阻塞则合浦港因此衰落。所以广西必须积极参与新通道建设，一方面广西要积极与其他参与建设新通道省区市的沟通与合作，争取实现新通道上各省区市与北部湾港口的运输单证互认，推动新通道各运输节点“一单制”通关；另一方面广西的基础设施建设相对落后于中部省份，应重点突破北部湾经济区内的基础设施瓶颈问题。具体而言建议政府成立专门工作小组，对上述三类基础设施瓶颈问题进行充分调研后分级安排建设，将有限资源优先调配往重点区域和关键项目。例如钦州港的航运水平和贸易集聚能力居北部湾港口之首，在安排建设计划时可优先升级钦州港，逐步完善防城港，再利用两港效益协同建设和发展北海港。同时简化各港口建设项目用海征地审批流程，加速提高北部湾港口货运吞吐能力，满足大型船舶停靠要求，减少船舶港外滞留时间。此外，在进行基础设施项目建设的过程中建议通过运价优惠等方式调整北部湾经济区的运输结构，逐步缩短大宗商品的公路运输距离，吸引公路运输的大宗货物采取铁路或海运的运输方式，既有利于充分利用新通道的运输能力，也有利于形成新通道的贸易集聚效应，进一步降低北部湾经济区内的运输成本和基础设施维护成本。

（二）北部湾港的产业发展对策

过去合浦港凭借其显著的交通运输优势吸引了大批中外客商聚集于合浦郡发展商贸活动。合浦郡繁荣的商贸活动也促进了古代航运业的发展。如今北部湾经济区再次迎来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发展机遇。而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重要战略价值之一正是其通过运输链吸引和优化新通道经济区内的产业布局，形成合理的国内国际产能合作与分工体系。例如上海华谊能源化工有限公司的产品大部分依靠海运进入国际市场，受北部湾港的运输潜力和政策优惠吸引，2019年公司在钦州港投资了700亿元的项目。可见北部湾港未来的产业发展应注意培养与西部陆海新通道的良性互动关系，同时也应根据各港口城市的资源优势引导差异化产业布局，集中力量发展特色产业，做强优势产业，培育临港产业的集聚效应。

具体而言，北海在电子信息产业上的集聚作用初现，冠捷、清华同方和长城计算机等多家知名企业已落户北海多年，而在2020年中国电子北部湾信息港北海产业园区也引进了京东和到家等十九家企业；在生物制药领域，北海形成了以国发海洋生物产业有限公司为龙头的生物医药基地，发展珍珠制药等特色产业；在清洁能源方面北海获批国内首个非粮燃料乙醇项目，2019年广西中粮生物质能源有限公司正稳步推进燃料乙醇的产业升级与技术改造。因此北海可根据现有产业基础重点发展电子信息、生物制药和清洁能源优势产业，加强对珍珠制药特色产业的宣传和推广。相应建议北海港重点发展国际邮轮、商贸和清洁型物资运输。而防城港的粮油加工基地、磷酸化工生产出口基地和海工装备制造业发展迅速，适合重点发展大宗散货和冷链集装箱运输。钦州已基本形成全面配套的石化产业集群，汽车和修造船产业优势明显，拥有大型海工修造及保障基地，可因地制宜发展大型集装箱运输。此外，作为繁盛一时的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合浦港为广西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北部湾港口可充分利用历史文化资源开发港城融合的特色旅游体验项目，向游客展示昔年合浦港舟楫往来，中外客商汇聚的辉煌历史，促进北部湾经济区的文旅产业发展。

（三）北部湾港的科技优化对策

针对北部湾港口目前在冷链物流建设上的不足，第一，建议加快广西东兴十八方跨境冷链物流枢纽中心和钦州市国际冷链中心等大型现代化冷链物流园区基础设施建设⑥西部陆海新通道广西现代物流建设实施方案（2019-2020年）［N］.广西日报，2019-1201（003）.，完善相关功能性设施；第二，建议加强相关领域的人才队伍建设，例如在广西重点高校开设相关特色学科，加大校企合作力度，为北部湾冷链物流建设提供智力支撑。同时，广西目前共有294家物流企业开展了冷链业务，但普遍规模较小并且经验不足。因此建议北部湾港积极引进国内外先进冷链物流技术和管理经验，鼓励广西物流企业与区外成熟冷链物流企业开展学习与合作。此外，为吸引货源，广西已释放多项政策红利，例如对第一次经钦州港进口的货物予以每吨200元物流补贴，对非第一次经钦州港的货物予以当年进口增量补贴。对于冷链物流企业在享受自治区政策优惠的基础上，还可以按不同运输距离获得一定的物流成本补贴。此外2020年7月钦州港还开展了水果冷链集装箱“船边直提”业务，提高冷链产品的保存率。但北部湾港对此的宣传推广不足，货源吸引效应仍有较大提升空间。因此广西应加大对北部湾港的宣传力度，打造北部湾港品牌效应，吸引高附加值的物流衍生产业进驻，实现港城联动发展。

而针对北部湾港在物流信息电子化上的科技短板，一方面北部湾港可与国内外成熟通道口岸交流经验技术。例如连云港的集装箱铁水联运信息系统已实现跨部门信息互认，满足多式联运协同作业要求。北部湾港各部门可派出相关人员与上海铁路局与连云港方面开展合作，借鉴其先进的技术和经验，加快推进北部湾经济区智慧物流体系建设；另一方面建议落实北部湾港口国际贸易单一窗口智能系统的应用与推广，实现北部湾经济区内各运输部门的信息共享与管理，将北部湾港打造成一体化、智能化、信息化和网络化的“智慧港”。

四、结语

过去西汉王朝凭借其强盛的国力促进航海贸易的发展，也吸引着海外客商来华。合浦古港依靠其交通与产业优势在繁荣的对外贸易中迅速发展。当今中国经济保持长期增长态势，即使在2020年遭遇新冠疫情打击后仍能强劲恢复经济增长。同时中国与东盟国家的进出口贸易在2020年更是实现了逆势增长，东盟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双方未来广阔的合作前景将是北部湾港进一步发展的机遇。相比于合浦港，新形势下的北部湾港拥有西部陆海新通道、不断成长的临港产业体系和现代物流信息技术等更显著的发展优势，以及中国（广西）自贸试验区和RCEP协定等政策优势。后疫情时代，北部湾港有望通过加强自身建设和培育港口优势，抓住中国与东盟经济合作不断深化的历史机遇，助推北部湾经济区发展，成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新始发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