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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现境·暴力迭境·救赎困境:韩国电影中母性群体饱受歧视的现状

2021-01-30靳晓义

视听 2021年5期
关键词:母性男权暴力

□ 靳晓义 冀 铮

暴力美学是一种特殊的影像风格和表现手法,不断创新着暴力艺术化的表现形式。“作为一种美学主张,暴力美学是将电影话语的解释权交还给观众,它突破了导演扮演话语权威,观众只能被动接受意识形态灌输的传统。”近些年来,暴力美学的发展使得韩国电影中女性暴力的表达逐渐盛行,具有反抗思维和斗争意识的女性角色在银幕上越来越多,其中较为特殊的是与男权社会勇于抗争、极力守护子女的复仇母亲这一女性形象。家庭与社会的双重缺陷甚至欺辱,导致她们身体和心理受到严重创伤,这些母亲一反过去柔弱被伤害的固化印象,选择以暴还暴,在整个复仇过程中不仅展现出她们残酷冷血的女性暴力美,更坚决反抗着社会中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成为近年来韩国电影中经典的复仇人物类型之一。本文聚焦于复仇母亲这一特殊形象,以《密阳》《圣殇》《奥罗拉公主》《公正社会》《不哭妈妈》《亲切的金子》等韩国电影为研究对象,结合女性暴力美学进行分析。

一、家庭与社会的两重残缺

韩国电影中复仇母亲的极端暴力行为往往是由自身的痛苦遭遇引发,她们长期忍受家庭中男性人物的虐待、歧视,或者是承受父系角色缺失、独自抚育子女的艰辛。不仅如此,传统男权社会的压迫欺辱和不公对待,更使这些母亲备受精神和肉体上的伤害。而在家庭与社会的无情摧残下,子女是这些母性群体存活于世的唯一希望。

(一)父系的残害与缺位

这里的“父系”有两重含义:一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二是象征着韩国电影中父权制的男性。在以复仇母亲为主要人物的韩国电影中,导演大多有意将父系设置为缺失的状态,在于凸显男权主导的社会语境下由于父系角色的缺失,母性群体承担守护职责的苍凉与无奈。但是相比于原生家庭的缺失与不幸,另一由父系群体对孩子施加的伤害则是对母性群体的绝望一击。

在父系缺失甚至加害自己孩子的家庭状况下,母性群体本就不易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即使现代女性主义思想的光辉越发闪亮,倡导女性生来平等、勇于抵抗歧视的浪潮不绝。《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中福南与丈夫一家生活在“无岛”上,岛上生活折射出男权至上、女性附庸的真实现状。在偶然发现女儿被丈夫玷污后,福南一贯的隐忍化作满腔怒火。女儿对于福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在得知丈夫禽兽不如的行为后,她再也没有维持生活假象的动力,彻底反叛过去受辱承压的软弱形象,同象征着整个男权社会的小岛进行抵抗。

(二)社会的迫害与缺失

社会对女性的歧视非一日而成,母系人物在受到伤害后,希望得到法律、警察这些父系符号象征的帮助,但是冷漠的回应、不公的对待催生出她们心中的复仇种芽。《密阳》中的英爱是韩国社会中母性群体的符号化角色,真实透彻地表现出父系社会对女性带来的创伤,从而强化现实压迫下母性群体的悲剧人生。《公正社会》意在抨击社会平等人权,电影深刻批判丑陋荒唐、道德沦丧的社会现状,更试图以单身母亲的人物塑造来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电影作者努力洗刷银幕中女性柔弱不堪的固定标签,并且竭力展现女性的暴力之美,使观众不再追思延姝母亲的复仇行为是善是恶,从而达到隔置是非对错,将评判权利交予观众的意图。在真相被隐瞒、正义且缺失的现实中,电影留给观者的是悲愤后的思考、复仇后的哲理。

二、复仇与暴力的“不谋而合”

暴力美学形态上的变化在韩国电影中的体现便是把女性与复仇联系在一起,运用暴力元素使视觉上更具美感,呈现出生动真实的复仇女性。在复仇过程中,女性形象是冲突的主题,她们原本是善良贤淑的母亲、妻子,在长期遭受凌辱和压迫没有得到社会的公正对待和及时救助后,于某种事件刺激下(如孩子受到侵害),她们从受害者迅速转变为暴力血腥的复仇者,并且她们的复仇行为和整个过程会带来审美快感,强烈的正义感和不可抗拒性非但没有招致观众的厌恶,反而得到道义宽恕和人性理解。

“一旦孩子的安危遭受侵害,母亲强烈的反抗意识促使其化身为复仇者,用极端残忍的方式报复侵略者并以此释放内心的愤恨。”母爱是母性群体选择复仇的情感动机,而在绝望境遇下近乎疯狂的复仇行为是母性的本能使然,并且不断刺激着她们放弃传统的定型角色,从旧观念中觉醒,以暴力反抗压迫。《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中警察的无所作为和海媛的谎言指证彻底引爆福南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怨仇,选择以暴力来屠戮施加伤害者。《奥罗拉公主》中顺珍复仇女儿遇害时的漠视人群;《不哭妈妈》中母亲刘琳接连杀害强暴女儿的三个学生;《公正社会》中延姝妈妈一颗一颗拔掉凶手的牙齿致其痛苦死亡;《圣殇》中江美善以母爱作为复仇武器……韩国电影中的这些母亲形象是传统男权社会压迫下的女性符号意指,残酷现实是她们由绝境走向暴力反抗的隘口,因母爱生发恨意,善良化作邪恶,近乎失去理性的复仇行为与女性暴力的结合更是为现实涂上一笔沉重、浓厚的血红。

母性群体选择以暴制暴的复仇方式,虽然在复仇的道路上深感痛苦与煎熬,但是她们已无道德良知的批判,有的只是积压满心的怨恨、愤怒。她们对社会、父系彻底绝望,失去孩子的痛苦即使是手刃仇人也不会得到丝毫缓解。杀戮的结束不是母系使命的终止,暴力的复仇或许不是最好的方式,但是不甘于被欺辱伤害的母亲群体选择反抗,即是一种命运的解放与母性的映照。

三、善与恶的救赎迷思

复仇的本质是怨愤和仇恨的情欲难抑,它让复仇者在罪恶的暴力虐杀中不能自拔,并且以暴制暴、以恶抗恶的结果也让复仇者陷入人性拷问和道德质疑的牢笼中。正如导演朴赞郁所言:“我希望复仇变成一种救赎的行为,实施复仇行动的人在寻求方式拯救自己的灵魂。”韩国电影中的复仇者原本是善良温柔、隐忍坚强的母亲,她们在自己的孩子受到侵害和对现实感到心灰意冷后,决绝地做出抵抗。复仇欲望推动着她们做出一系列的报复杀人行为,“同态复仇”的心理则主导着她们一定要让仇人尝试自己和孩子受过的伤害。她们的暴力屠杀不仅象征着绝望的反抗、母性的爆发,更意味着积压已久的怨愤情绪的喷涌。虽然最后她们完成了复仇,但是仇人的鲜血和痛苦已然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和造成的后果,她们已经是杀人者,已经是暴力下的邪恶化身。

在复仇完成后,母性群体试图通过死亡、宗教等方式来获得心灵解脱。这是一种表面残酷、实则悲悯的自我拯救,为的是在这污泥浊水的社会中洗刷自身的罪孽、消除难言的羞愧、提升肮脏的肉体、救赎善良的灵魂和恢复最初的道德。《亲切的金子》延续了以往的场景设计,最后一幕依旧选择在雪景中结束,皎皎如月的白雪仿佛在诉说最后的纯洁,努力为这浑浊世界保留一方净土。电影一直尝试借助宗教力量来表现金子的自我救赎:金子擦去红色眼影,大口吞咽女儿递来的豆腐(是指韩国的一种风俗,犯人出狱后吃豆腐寓意要清清白白,重新做人)。这似乎寓意世界上的仇恨已经消失殆尽,延续下来的只有真诚悔悟和衷心祈盼。结尾字幕上的黑色藤蔓化为青绿带有明显的作者意图,仿佛是隐喻春天到来即将焕发希望的新生命,而蔓延在字幕中的线条更像是曾经磨难的见证。《不哭妈妈》中刘琳在天台上杀死最后一个施暴者的时候,代表着复仇完成和生命终结,同时意味着用被警察毙杀的死亡方式来净化已经充斥邪恶、暴力的内心;《圣殇》的最后美善站在高楼上自语,表明她已陷入在因罪恶充满愧疚和因善良生出怜悯的救赎困境中,而善与恶的两极转化使她痛苦、悲伤。美善选择从高楼跳下结束生命,不仅是为了完成复仇计划,更多的是带有以死亡清洗污秽、拯救内心的救赎意义。死亡不仅隐喻着个体的最终归宿,同时也是人性扭曲后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母亲群体在暴力的杀戮后,内心处于极度空虚的状态,她们面临着道德上的拷问和灵魂深处的质疑,加之自身善恶的转变迫使她们充满负罪感,以致她们最终选择以死亡来获取生命意义上的救赎。

韩国电影以死亡作为一种极端却又必然的救赎方式表现出扭曲的人性和混沌的善恶,在放大人性丑恶的同时,又体现出人本为善的一面,虽然呈现出复仇母亲疯狂的杀戮行为,刺激了观众的视觉感官和心理承受,但更多的是在道德思想层面引发观众的究极思考和深度探讨,那就是复仇母亲的杀戮行为体现出的“恶”孰对孰错。韩国电影中母系群体的复仇行为会不可避免地被烙上邪恶附身的印记,让人感到愤世嫉俗并且寒心入骨,但她们绝望的反抗、决绝的凄凉和愤怒的爆发产生出前所未有的恨意和怜悯,对错善恶在观者心中已有定论。死亡是这些母亲最后的救赎和解脱:于世而言,她们无望;于己而言,她们有恶。

四、结语

韩国电影中母亲群体真正的复仇对象是根深蒂固的男权压迫,是阴暗歧视、邪恶不公的社会,“韩国社会以男性为中心,家庭中妻子与丈夫地位不平等,女儿与儿子也不享受同等待遇。”追寻这些母亲的复仇根源,往往离不开男性的严重伤害,她们都生活在父系社会的巨大阴影下,黑暗的社会现实迫使原本善良、充满爱心的她们在困苦环境中走向极端的一面:由爱生恨,坚强化作疯狂,内心由善向恶。母性群体在父系的残害与缺位、社会的迫害与缺失的绝望现境下,受到某些巨大且不可挽回的伤害,呈现出难以遏制的复仇情绪和狂暴心理。她们选择以暴抗暴的复仇之道,在暴力迭境中蕴显出女性、复仇与暴力结合的女性暴力美学,以各式各类的物具作为屠杀利器反抗传统父系的压迫,意味着女性暴力的极致发展,表明女性对封建父权文化的深恶痛绝以及彻底覆灭的坚定之心。女性内心仇恨的伤痛和复仇的快感始终弥漫在诸如此类的韩国电影中,银幕上鲜血四溅,如花怒放,她们暴力杀戮着一个又一个的邪恶之徒,而女性暴力美学就如同《亲切的金子》片头缠绕字幕的黑色藤蔓,阴沉压抑,带着一种异常沉重的考验进入观者内心。复仇不是消解仇恨和减除痛苦的唯一方式,母性群体在痛杀仇人的同时失去自身的良知,失去了人类以爱为本的美好女性主体,以致她们陷入道德质疑的环境,在救赎的迷思中以死求脱。母性群体的复仇过程不仅体现出残酷冷血的女性暴力,同时隐喻着复仇者陷入人性拷问和道德质疑的救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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