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百年“红色题材”影视创作路径探析
——以《觉醒年代》为例
2021-01-30徐晶晶
徐晶晶
作为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艺现象,从广义上讲,红色影视主要是指能够体现爱国进步人士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不怕牺牲、做出英勇斗争,以及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而辛勤奋斗的影视作品。从狭义上讲,红色影视特指展现中国共产党和爱国人士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期间做出先进事迹的影视作品。由此,本文“红色题材”影视概念的界定,主要是指爱国人士在革命过程中努力斗争,并不断总结出来的具有鲜明历史性的红色影视作品。
“红色题材”影视作品大多为敌我对立、二元对立的类型化叙事,具有类似的情节片段甚至大体一致的结局。当今红色影视作品并不少见,尤其在庆祝建党百年的当下,观众对红色题材影视作品的内容一般都耳熟能详,因此,在叙事策略方面应尤为注意。法国学者罗兰·巴特将“对故事起着关键作用的事件”称为“核心事件”,核心事件是“红色题材”的显著标志和艺术基因。《觉醒年代》以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建党为主线讲述了中国共产党创立的故事,宏大的历史融入个人描绘,将李大钊、陈独秀等伟大的爱国人士还原为真实、立体、厚重的个体,展现了那一时期中国人追求真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一、历史必然的客观反映
历史剧必须正确揭示历史趋势,合理阐释历史发展的必然。如果只是单纯对偶然事件进行描述,没有高度、深度,就无法引起观众内心如此深刻的情感共鸣。《觉醒年代》全剧集中于中国共产党成立前中国社会不同领域、不同思想的人寻找救国出路时的历史画卷。历史是有生命有温度的,《觉醒年代》起源于觉醒。1915年正值北洋政府被日本胁迫签署“二十一条”卖国协定,激起了陈独秀、李大钊等一批中国先进分子的愤慨与觉醒。陈独秀从日本回到上海,认识到国人的思想落后了,只有开民智、造新民,才能建设新的国家。
正如剧中领袖人物陈独秀所言,他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就是“辨析、选择、验证”出一种最适合中国的思想理论,来指导并改造青年和社会,从而探索出振兴中华的道路。《觉醒年代》中一大批先进知识分子的觉醒带动了人民的觉醒,人民的思想发生了变化,由此推动了整个中国近代的前进,合理地揭示了一个民族历史发展的必然。剧中没有像过去的历史正剧那样突出一个思想理论,抛弃多元思想,而是如实反映了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资本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多种思潮。客观的反映更能体现先进分子的包容,这样水到渠成的历史必然也更易被观众所接受。
二、叙事锚点的精准呈现
(一)情节叙述:制造反转引发情绪震动
从古至今,中国都不乏精彩生动的故事,关键是要把握好情节叙述,掌握讲好故事的能力。情节锚点一般是指设置矛盾和悬念,通过精彩的故事情节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这里的情节设置包括真实设置历史人物为寻找救国出路所历经的磨难,由此让观众深刻感受到革命先辈的艰辛,以及这一开天辟地大事变的非凡意义。
此外,情节锚点的设置不仅是对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进行设置,还需要预判并把握好观众在观看影视内容时可能会产生的情感、情绪,既要做到故事情节走向与观众情绪基本一致,有时也要制造意料之外的反转、冲突,使剧情跌宕起伏更具影视艺术观赏性。如剧中陈延年等年轻一辈起初是无政府主义的崇拜者,积极成立互助小组并且开始互助论的实验,到后来互助论实验失败,陈延年宣告互助小组解散,年轻人手牵手在院子里围成圈高声唱着:“我们一路莫徘徊,将来治国平天下,全靠吾辈……”在乱世中不断成长与进步,陈延年等人最终成为信奉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者,并且为革命事业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二)人物塑造:微观视角呈现立体质感
在过去的红色影视作品中,对人物形象的描述呈现出程式化、脸谱化的特点,英雄人物与反面人物二元对立,敌我双方泾渭分明。类似“手撕鬼子”的“英雄人物形象”也一度被广大观众所诟病,宏大命题下的人物塑造更加需要从微观视角入手,去程式化、接地气。《觉醒年代》塑造了一大批真实、个性鲜明的历史人物群像,使那个年代的学者、革命家、官场人物成为剧中亮点,无论是陈独秀、李大钊等代表进步势力的典型人物形象,还是以辜鸿铭、林纾等为代表的历史保守势力,都具有自身的性格特点,需要创作者在真实的历史语境中去塑造。
比如,李大钊回国后见到妻子说了一句“憨坨回来了”,这是编剧翻阅了大量史料,四处托人打听后,从李大钊先生的后人口中得知他的妻子赵纫兰叫他“憨坨”,这样就使得人物形象陡然鲜活了起来。革命人物不再是严肃的老照片,而是真实又具有观赏性的个体。再比如陈独秀的出场,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听着李大钊等人对国内形势的激辩,衣服肮脏头发凌乱,吃着别人碗中的剩饭,然后又因为回答中国无药可救被喷口水,陷入群起而攻之的尴尬境地。这样的形象是具有颠覆性的,同时也与“二次革命”期间陈独秀因讨伐袁世凯而被迫流亡日本的事实相符,一改广大观众过去在历史书中认识到的陈独秀的人物形象,具有历史厚度与质感。
(三)细节锚点:真实严谨实现情感共鸣
《觉醒年代》的编剧龙平平表示,剧本前后经历了9次大改,小改更是不计其数。全剧内容更如李大钊在北大红楼举办第一次年轻学生读书会时所说:“不要追求华而不实,而要朴素而平实。”对细节的掌握体现了艺术创造的严谨,也成为打动观众的关键。剧中核心人物鲁迅出场时,刽子手正在处决犯人,人潮拥挤着贿赂警察,随后有人拿着蘸着人血的馒头高呼:“我儿子有救了!”镜头随之推至鲁迅先生的背影,手拿报纸,身着一袭长衣,顿时把观众拉回到记忆中,重现了书本里描绘的鲁迅先生的形象。剧中另一核心人物李大钊的服装无一例外都是粗线条式的,与从美国归来的胡适的服装形成鲜明对比。这样的细节刻画冲击力十足,不仅符合历史语境,同时也展现了李大钊勤俭、质朴的品格。
三、视听元素的艺术创造
(一)蒙太奇:平行剪辑隐喻故事走向
对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电视剧而言,类型化的呈现已经让观众产生了审美疲劳,而《觉醒年代》的成功离不开其艺术创造上的精湛表现,剧中隐喻、象征、平行蒙太奇的使用可谓精彩纷呈。在所有镜头中,最打动人心的当属1919年12月,陈独秀送两个儿子陈延年、陈乔年出国的画面以及他们1927年7月、1928年6月牺牲的画面。蒙太奇平行剪辑,两个年轻人昂首阔步往前走,突然脚镣声响起,随后镜头又回到1919年离别这一刻,两个少年回头,画面里是他们干净的脸,蒙太奇再次切换,监狱里被杀害前的少年回头,依旧无畏,依旧视死如归。
这些镜头让无数观众直呼“破防”,网友随后又挖掘出更多催人泪下的故事。根据合肥第四批道路命名公示证实,为纪念陈延年、陈乔年二人,他们老家安徽的省会合肥把一条路命名为“延乔路”。“延乔路”旁边是“集贤路”,他们的父亲陈独秀葬在今安徽省安庆市集贤关,这两条路都与另一条“繁华大道”相交汇。“延乔路短,集贤路长,他们没能汇合,却都通往了——繁华大道”。由此可见观众对电视剧《觉醒年代》的喜爱。书本中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终于被还原成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个体。正如编剧龙平平所言:“让观众记住那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名字,不忘今日幸福生活的来路”,《觉醒年代》成功地做到了。
(二)木刻版画:精湛写实勾勒厚重历史
版画作为一种绘画艺术,融合了雕刻手法,使平面作品的呈现充满纵深感和空间感。20世纪30年代,鲁迅先生提倡以木刻创作为主,在传统创作上添加西方的工艺创作,通过写实手法展现现实生活,新兴版画由此诞生。在鲁迅先生的倡导下,新文化运动中也运用了新版画思想,并且使其成为唤醒民众,拯救民族,向旧社会、旧思想宣战的武器。剧中的背景介绍,重要情节的过渡都是由木刻版画来呈现的,不仅能渲染情绪气氛,也能使观众从剧情中跳脱出来进行深刻的历史反思。片头片尾配合木刻版画出现的是大提琴低沉悠远耐人寻味的音色,粗重的音色与版画黑白的主题影调相辅相成,激发出观众内心深处对近代中国沉重的历史记忆。
全剧终时,一个镜头推到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址,旁白介绍中国共产党由此诞生,黑白木刻版画最终变为红色定格在画面中,可谓匠心独具。全剧将版画作为影视叙述多维度中的一个视角,通过这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把关于那个时代的无法拍摄的画面、无法传递的信息整合起来加以表达,再加上角色形象的塑造,场景风格的营造,形成质朴又不失灵气的画面效果,让人回味无穷。
(三)京剧:虚实结合扩展艺术想象
影视剧艺术和戏曲艺术本是建立在不同传播媒介上的艺术种类,前者借助于屏幕,后者借助于舞台。不同艺术门类的结合对场景气氛的渲染,对故事情节的推进都有一定的帮助。《觉醒年代》中有一场戏是陈独秀和李大钊分别去天桥新世界游艺场和城南游艺园散发《北京市民宣言》。舞台上演的是著名京剧《挑滑车》,画面中镜头快速切换,武生的镜头越来越多,此时伴奏曲调是悲壮、悠长的。武生用枪挑着两面绘有车轮的旗子,体力不支直至倒在戏台上,画外音悲壮的曲调有所增加。戏台下,李大钊环顾四周,画面切回到倒下的武生身上,武生的结局仿佛预示着李大钊的命运。戏曲舞台上的人物、景物都是虚拟的,不仅充满戏剧性,营造出戏曲独有的写意性,也能使观众融入自身的想象。
四、结语
通过对历史必然真实、客观的反映,动人心魄的情节设置、立体人物的塑造、细节的精准刻画以及创造性的视听呈现,《觉醒年代》以大量充分写实影像的内容为基础,找到了历史真实与艺术创新之间的平衡,成功打破了历史思辨与观赏的壁垒。作为一部反映中国人精神的作品,不仅鼓舞了当代青年,也成为当下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中的拔尖之作,为今后的主旋律红色影视作品的创作树立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