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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转型中资源错配问题、成因与对策

2021-01-30

山东工商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生产率资源配置规模

宋 建

(南京审计大学 政治与经济研究院,南京 211815)

一、引言

自亚当·斯密提出“穷国为啥穷,富国为啥富?”的命题以来,经济学家一直不断的探究这个问题,不同的学者给出了不同的回答。从世界经济发展的趋势看,富有国家的人均GDP是贫困国家的数十倍,而且这种收入差距没有收敛的趋势。自索罗构建了新古典增长模型后,对于这个问题有了一个标准的分析框架,即从资本、劳动及全要素生产率因素研究国家贫富差距。国内外大量的理论和实证研究一致共识认为全要素生产率(TFP)是决定国家之间发展优劣、收入差距的重要因素。

所谓资源错配是针对“有效配置”而言。从经济增长理论来看,完全竞争市场在实现帕累托最优的过程中,伴随着要素从投资高回报率的部门转向低回报率部门,趋于实现边际产品价值相同。基于这种资源有效配置的判断,行业内所有企业的边际价值相等,则要素实现了最优的配置。然而,当不同要素带来的边际价值出现差异时,则认为存在资源错配现象。关于资源错配起初研究是从要素扭曲展开的,主要存在两种现象:一是某一类要素存在绝对扭曲,也就是要素边际产出与要素价格不均等;二是多种要素的相对扭曲,如不同部门的工资利率比出现差异时,视为存在相对扭曲现象。现有的文献对“错配”有两种不同的定义。第一类是集约边际型的资源错配(Hsieh & Klenow,2009),其实质是假定所有企业的生产技术都是凸性的,资源流向边际产出更高的企业,致使生产要素边际产出趋于收敛。第二类是扩展边际型的资源错配,是排除集约边际因素后,企业总产出会随着要素的流入而不断增加,市场上潜在企业随着要素的重新配置进入市场并提升总产出,这种类型的资源配置与总体生产率相关。探究其原因是,一方面,部分企业生产技术是非凸性的,如果属于规模报酬递增类型,将更多资源配置在该类型企业中会获得更高产出。另一方面,潜在进入市场的企业存在更高的生产率水平,由于存在进入壁垒(如沉没成本和固定成本),这类高生产率的企业不能参与市场竞争。即使“在位”企业实现了要素边际产出相等,也不等于实现了资源最优化。反而,将部分资源由“在位者”转向“潜在进入者”,将会提升整体行业的TFP水平。伴随着工业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以及进出口替代战略的推行,国家间发展差距日益增加,垄断势力、制度差异、禀赋差异、外部性等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扩大的趋势。而建立在完美市场假设条件下的理论受到挑战。

二、TFP差异与资源错配

从世界各国的工业化进程看,不同国家的差距更多的体现在生产效率方面,而这主要是由要素禀赋和技术进步决定的。因此,国家要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增长,需要根据劳动、资本等要素禀赋培育比较优势,使用先进技术培育竞争优势。已有的研究证实了要素合理配置可以提升企业生产率。假如市场上的企业具有相同的生产技术,资本市场存在管制,一些实力雄厚、规模大的企业能够从银行以较低的利率进行融资,而运营困难、规模较小的企业很难从银行获得资本,或者以较高成本获得资金,只能从民间进行融资。前者企业的边际生产能力低于后者企业边际生产能力,也就是过多的资本流向了大企业。如果资本按照企业边际生产力的标准进行配置,那么经济总体生产率将提升且产出增加。这就是典型的存在资本的非有效配置。

改革开放40年,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与要素配置的不断优化和改善密不可分。改革开放前,我国实行计划经济政策,最重要的表现就是以国有经济为主体的公有制经济,非公有制经济占的比重非常低,经济发展缺少活力。在这种经济体制下,资源基本都流向了公有制经济体,配置效率极为低下,严重阻碍了经济发展。改革开放后,我国的经济制度不断完善,所有制结构不断改革,资源配置方式不断优化。资源配置方式由计划经济时代转向市场经济,配置效率不断提升。与此同时,中国整体的改革进程采取的一种渐进式的模式,政府干预和管制普遍存在,尤其是对微观企业和银行的干预,使得资源的配置呈现出一种非市场化的特征,从而导致政府、银行及企业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资源错配也普遍存在。而政府对资本市场管制的逐渐放宽,不同企业借贷有所改善,降低了资本要素的扭曲程度。所有制结构不断变化,非国有企业占比不断上升,企业间的资源配置优化。研究发现,国有企业的收益为私营企业的一半,而银行贷款额度前者为后者的三倍以上。在劳动力市场上,受到户籍制度、土地制度的束缚,劳动力错配导致了经济增长效率损失2%~18%[1]。若要素不能按照市场运行机制进行配置,则会导致经济效率低下、社会产出损失。

中国的数据显示,TFP增长率有下降的趋势。我们要思考的是,我国在TFP提升上是否具有足够的潜力?我国TFP的增进能否撑起我国经济的增长?对于这个问题,需要对TFP的增长的源泉进行分析。一是资源配置,从供给侧方面看,短期内生产技术是稳定的,当优质的生产要素配置到高效率企业中时,单位时间内企业产量会增加。这类配置效应在产业间与产业内都有可能会发生,前者一般随着技术进步而进行,它的作用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经济体的发展程度;后者一般是发生在企业之间,这类效应取决于经济制度和市场效率。二是技术进步,其实质是引进或研发先进的生产技术,实现既定要素投入的最大产出。当追赶型国家技术处于领先型国家技术前沿时,追赶型国家选择自主研发的技术创新形式更有效;当追赶型国家的技术远离领先型国家时,追赶型国家采用技术引进的方式短期内收益会更大。

特别是,Hsieh 和 Klenow(2009)在垄断竞争模型的基础上,引入产出和资本的价格扭曲,以分析企业边际产出的差异如何降低总体的TFP水平。其内在逻辑为,假设企业经营的临界点始终在边际产出等于要素价格水平上,要素价格扭曲在边际产出水平上形成“价格楔(wedge)”。例如,两家技术完全相同的企业,其中一家可以享受优惠的贷款利率,而另一家则只能在民间借贷市场上借高利贷,显然前者企业融资成本较低。根据经济学原理边际产出等于边际成本这一一阶条件,边际成本越高企业的边际产出越高,对于整个经济而言,这样的资本配置是低效率的。可见,要素的边际产出扭曲会降低TFP水平。学者针对这一问题做了大量的研究,其中Hsieh 和 Klenow(2009)的研究最为经典,发现中国若能够达到美国的资源配置水平,那么中国的生产率水平将会提升30%~50%,政策扭曲纠正后将会提升90%[2]。我国偏向国有企业政策对要素市场配置效率存在很大影响,政策扭曲将会导致高昂的效率损失[3]。另外,金融错配会导致更多的资源流向资本回报率较高的企业[4]。

中国总体生产率的增长是技术进步推动,还是资源再配置推动,以及资源优化配置在多大程度上改善TFP增长?主要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类认为资源配置的改善并没有显著的提升TFP。涂正革和肖耿(2005)发现资源配置对企业生产率贡献率仅为0.02个百分点,更为重要的是前沿技术和技术效率[5]。聂辉华和贾瑞雪(2011)发现我国制造业企业生产率离散性大,而且再配置与企业进入退出均没有发挥积极作用[6]。另一类认为资源配置对TFP提升具有显著作用。Brandt等(2013)认为市场不完全扭曲了企业资源配置,导致总体TFP约损失40%[7]。

三、资源配置:产权结构视角

随着我国采取不同的发展战略推动工业化进程,所有制经济在工业化进程中所占的比例和所处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工业化是实现制造业强国的必由之路,而国民经济与生产要素配置是关键,尤其是国有与非国有经济。尤其是,中国步入经济发展新常态后,国有与非国有经济存在多面性的,既竞争又合作,既对立又统一,这样构成了经济发展的新活力。

(一)国有与非国有企业间的资源配置

众所周知,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无论是在生产技术还是资源的配置效率上都存在差异,从而进一步导致两者的生产效率的差异。从经济学原理来看,市场经济运行具有其自身发生和发展的机制,如果没有外部力量的干预,市场将会按照竞争机制运行,采用优胜劣汰的规则,即效率高的企业将获得越来越多的市场份额,而低效率的企业缺乏竞争力将被淘汰。经济运行的实质就是生产效率决定企业发展与演化。

利润占比是衡量不同所有制企业竞争力的有效指标,而现实发现国有经济产值份额高于这一指标。个别行业中国有企业利润非常低,长期处于亏损状态,尤其是在黑色金属采选业、非金属矿采选业、非金属矿制品、金属制品、专用设备制造、仪表办公机械等国有垄断企业中,甚至也出现在纺织业、服装业、皮革制品、木材加工、家具、橡胶制品、塑料制品等竞争性行业中,而非国有类型企业状况则明显的好于国有企业。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状况?可能存在的两点原因:一是国有企业的亏损并不能影响企业生产和退出行为,比如自来水、石油化工、烟草加工等垄断性的行业,即使处于亏损状态也会继续生产。二是部分国有企业所纳的税可能来自企业的利润,国家把原先属于企业利润的部分作为税收来征收,看似一些企业处于亏损状态,其实企业可能处于零利润状态,故企业继续维持生产。进一步分析,在国有企业中,一部分企业资本收益被税收化,因而能维持在零利润状态发展,而另一部分企业亏损严重连国家贷款本身也被利息化,这类企业实际上依靠不断的贷款注入来维持,即所说的“僵尸企业”。在国有企业的这种运行模式下,国家税收实质是国家贷款的转化,而并非由生产创造出来的新增加值。

有些学者研究发现不少国有企业长期处于亏损状态,而盈利的企业多是处于垄断地位。或许我们更感兴趣的是国有企业为何是“僵而不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政府长期的补贴。依据产业组织理论,市场上的企业能否存活取决于优胜劣汰的市场竞争,即企业能否不断的创新获得利润。国有企业实现这种利润的获得有两种途径,第一种是依靠国家的补贴维持企业经营,也就是通常所指的“软预算约束”现象,另外一种是国有企业所具有的垄断势力,在这类行业中非国有企业很难进入,面临着高昂的进入成本。政府对于这类国有企业的补贴政策主要是为了某些特定的产业政策而制定的,但是其弊端是损害了社会效率与市场竞争。对于这种补贴的具体形式,有学者对其进行分为三类,一是财政支出的企业亏损补贴,二是国有企业在银行借款形成的“坏账”,最终导致的“准财政赤字”,三是在资本市场上直接融资所催生的“坏股”。由此可见,无论是政府补贴还是国有企业垄断地位所形成的软预算约束,这也是国有企业能够“僵而不死”的重要原因。

具体而言,当国有企业亏损或者破产时,政府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予财政支持(如增加补贴或减税等),这主要是该类国有企业承担战略性产业发展和基础性建设。现实经济发展常存在信息不对称,这可能簇生企业为了追求利益而发生道德风险问题,造成更多的企业损失,这可能是发生软预算约束的源泉[8]。

(二)政府与市场资源配置

市场化是经济发育程度的测算,也是资源配置效率的体现。其内涵是,一方面是资源配置实现市场化以驱动经济体制转型,另一方面是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市场化主要是体现在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主要体现在市场体系和运行机制方面,为经济体制改革提供指导思路。部门或行业市场化,是以经济发展为评判标准,为经济结构转型提供思路。地区市场化,以地区经济发展为衡量,为区域协调发展提供依据。所以,在市场化进程中,需要更多的降低政府干预和管制,让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

但是,现实是中国整体改革采取循序渐进模式,从而也导致在某些行业或者领域政府干预和管制普遍存在。最为明显的是,政府对不同所有制企业的不同对待,以及对银行的干预,表现出的就是资源配置显示出非市场化的特征。具体而言,随着工业化进程的不断深入,一些僵化、陈旧的企业体制需要更新换代,同时,某些行业需要引入竞争机制,国有与非国有经济参与竞争。现实中,不同所有制企业面临的政策环境不一致,调查数据显示,中国的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经营环境存在巨大的差别(数据来自王小鲁等人2006、2008、2010、2012年对全国4 020家企业的问卷调查)。总体而言,非国有经济的经营环境相对较差,政府在不同企业规模、不同类型企业的行政手段具有差异性,表现为偏向性政策。通过影响企业正常演化与企业的要素配置的途径影响总体的生产率水平,同时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之间的生产效率问题也是各界关注和研究的热点。途径一,国有企业所具有的偏向性政策形成了一种企业进入退出壁垒,导致一些低效率的企业不能及时的退出市场,而高效率的企业不能进入市场,生产要素不能按照市场机制流动,从而使得大量的生产要素处于低效率配置状态;途径二,企业所面临的投入要素价格存在很大的差异,影响企业的生产水平。国有企业在资本市场上以较低的成本获得融资,同时支付了相对较高的劳动要素价格,而在这种情况下,国有企业生产所投入的资本劳动比已偏离了最佳的投入水平,从而导致总体经济效率的损失。

现实中,政府、企业与银行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而资源错配也成为一种客观的现象。例如,在资本市场上,政府对金融市场管制导致不同所有制、不同规模的企业在融资能力和融资成本上具有天壤之别。在劳动力市场上,户籍制度、土地制度等限制了劳动力转移,导致了劳动力在空间分布上形成了错配,经测算对经济增长造成的损失达到2%~18%[1]。要素不能按照市场规律进行配置,必然会造成经济系统运行的低效,甚至是社会福利的损失。政府主要是通过两个渠道影响资源配置进而干预市场,一是政府在特定领域中制定保护非效率导向型企业的产业政策,后果是资源流向了低生产率企业。二是这种行为会阻碍新企业的进入,以至于资源无法配置到一些生产率更高的潜在企业中去。现阶段我国处于政府职能转变的时期,简政放权是当务之急,减少不必要的政府干预,以消除一些政策扭曲导致的资源错配,从而可以提升经济增长的潜力、以及改善增长质量。

四、资源配置:企业规模视角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最早提出了分工理论,提到“劳动生产是最大的增进,以及运用劳动时所表现的更大的成熟、技巧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9],劳动分工可以使工人的劳动技巧能力运用更加熟练,同时重复性的劳动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有助于机器的发明和创造。从一定程度上看,一定规模的批量生产才能促使劳动分工的进行,这也是对企业规模和生产率关系最早阐述。穆勒在斯密劳动分工理论的基础上,通过直接节省劳动成本来阐述大规模生产的优势。而真正意义上的“规模经济”是由马歇尔提出的,指出“大规模生产的利益在工业上表现得最为清楚,大工厂的利益在于:专门机构的使用与改革、采购与销售、专门技术和经营管理工作的进一步划分”[10]。具有两种可行的路径实现,一是内部规模经济,单个企业自身有效利用资源,提高组织能力和经营效率;另外一种外部规模经济,就是在多个企业之间通过分工、合作等方式实现合理的空间布局。

(一)企业规模与生产率

众所周知,宏观经济经济增长来源于微观企业的创新,而企业在多大规模上才具有较强的创新能力,学界并没有达成一致。在熊彼特提出创新理论中,论述了企业规模与创新之间的关系,认为大规模企业在规模经济、风险分担和融资渠道等方面具有优势,这会促使企业更有动力进行创新活动。企业研发活动前期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所以处于垄断地位企业创新能力较强。这就是说企业规模、市场势力与企业创新活动息息相关。大企业拥有人力、资金等禀赋,这些都是实现企业技术创新的必要条件。由此可见,规模扩大促使企业的研发倾向,从而提升企业的研发能力,长期来看会提升企业的生产率水平[11]。另外一种不同的观点是,企业创新活动在不同领域需要不同的研发成本,小企业可能具有更强的创新能力,如在某一特定的条件下,竞争性产业相比垄断性产业更具有研发激励,结果是垄断行业减少了其创新的激励。大规模生产的规模经济效应以及对技术创新的影响不能持续增加,导致了企业规模对生产率的作用不是线性的。甚至有的学者发现,当企业规模扩张到一定程度时,研发投入和产出之间的关系由正变为负,甚至没有显著的关系。

关于企业生产与生产率问题,新古典贸易理论和新贸易理论中对代表性企业进行同质性的假定,而在微观企业生产和贸易数据的研究发现,企业之间的生成规模和效率方面存在显著的差异。尤其是Melitz在2003年将企业异质性引入假设,开创了异质性贸易理论,与以往的以产业层面的研究范式不同,深入分析企业的生产、贸易和投资等行为,为国际贸易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最初学者分析企业的自我选择效应时,直接引入企业的异质性假设,而对于生产率的函数形式没有具体化,现实中企业在国际贸易各具特征,对于具体的模型分析或者定量分析时,又得必须考虑企业生产率的具体形式。Mansfield认为,特定行业的新进企业必须能以最低长期成本生产,这是其生存的前提。如果企业规模服从有界的随机游走过程,那么企业规模分布将呈现幂率形式,而非正态。研究的企业规模的另一个分支,探析了企业规模分布动态变化和影响因素,如受到企业融资约束,企业规模分布呈现右偏,而不随年份变化而变化。通过对不同经营年限的队列分析,得出随着企业经营年限的增加,企业规模则逐渐服从正态分布。但是这种观点收到了质疑,认为放松融资约束对企业规模分布的影响不明显,因为这种行为虽然可以促进企业更快的扩张,但是会增加小规模的大量进入,负向的外部冲击、人力资本存量等因素也与企业规模发展息息相关。

关于企业生产率研究是近些年的研究热点,多数学者采用不同的测算方法测算企业生产率,从而分析不同企业的离散程度。市场化转型过程中,无论是发达经济体还是欠发达经济体,企业自身生产率水平差异化很大,呈现出分散化现象比较明显。一种方法是采用企业生产率分位数的测算来刻画企业生产率的离散程度,但这很难反映整体经济发展。根据企业异质性理论,在封闭的经济体中,企业生产率服从帕累托分布,同样企业规模也服从相同的分布,两者的参数有差异。国内学者从出口与非出口企业分析生产率分布发现,其与企业规模分布差异很大,但是两者的分布形态呈现出高度一致[12]。

(二)企业规模与宏观经济

从微观企业视角看,企业规模的异质性直接影响到其自身发展的创新、并购、出口等行为、从宏观经济运行来看,企业的规模分布及生产率的分布是对所在行业或产业的具体体现,企业规模的经济集聚效应直接影响宏观经济运行,城市规模的形成也受之影响。

从微观企业角度看,企业的特征影响甚至决定企业的行为。在企业规模与创新方面,上文从理论层面对其分析,其中“熊彼特假说”认为大企业比小企业更具创新能力。不同学者得出的实证结果不一:安同良等(2006)采用江苏省制造业企业调查问卷数据,从企业所属行业、规模以及所有制方面分析对R&D的影响,发现不同规模企业的R&D强度存在着明确倾斜的V型结构关系[13];吴延兵(2006)的研究发现企业规模与R&D投入、新产品销售收入之间存在正向关系,这与“熊彼特假说”的结论相一致[14];聂辉华等(2008)则发现企业创新与规模、市场竞争之间存在倒U关系,在一定范围内规模和市场竞争会促进企业创新[15]。

从宏观经济运行看,企业规模是所在行业或者产业的具体体现,而且对一国的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具有重要影响,比如企业规模促进地区集聚、城市规模的产生。企业规模与产业集聚,整体而言无论是制造业内部还是不同的产业之间,产业集聚与企业规模之间存在正向关系。陆毅等(2010)基于1998-2005年的中国制造业调研报告数据发现企业规模与产业集聚之间的正向关系,而企业的规模比企业的数量更能够实现经济的集聚[16]。进一步分析,企业规模的异质性导致了企业通过劳动力的流动、创新的溢出效应、企业的兼并与重组、知识的溢出与营销渠道等影响企业的集聚。另外,企业规模的大小与国家的产业政策息息相关,我国的很多产业政策都是基于不同企业规模而进行的。

(三)企业规模与资源配置

中国企业规模以及企业规模分布所有符合效率原则,在广泛存在资源错配和要素扭曲的当下,企业规模与资源错配的研究成为一个有价值的研究视角。众所周知,资源错配是影响一个国家经济健康发展的重要因素,企业规模以及企业规模分布是产业组织特征的重要内容。企业的规模影响企业微观行为,其分布影响产业或者行业的特征,对一国的经济运行具有重大影响。我们要思考的是企业规模具有如何的特征,资源在不同企业规模之间是否是有效率,异质性企业生产率又是如何发生作用。资源合理配置利于经济的健康、持续发展,利于企业生产率的提升。有学者研究发现,在纠正资源错配后,中国制造业加总的全要素生产率约能提升30%~50%[2],甚至有的学者研究发现这种改善作用更加的明显,研究发现纠正资源错配后人均GDP水平能够增115.6%[3]。在中国的经济发展过程中,资源错配更多的来源于资本市场的所有制歧视、劳动力市场的户籍制度障碍、企业进入退出限制以及国家不恰当的产业政策等。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企业的资本、劳动等要素成本的不断攀升,从而使得企业生产中的要素投入比例发生了偏离,最终改变单个企业的规模以及规模分布。

对于企业规模分布特征很多学者也作了深入的研究,基于发展中国家资源配置和要素扭曲的视角分析企业规模分布较少。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企业规模是否遵从“齐夫定律”这一重要的分布,更多的结论则是中国工业总体上偏离了齐夫定律,而导致这种偏离的原因来自国有企业。同时,我们知道企业规模是宏观经济运行和微观企业行为的重要解释变量,合理的企业规模也是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和城市层级优化的必要条件。研究发现中国企业规模分布偏离了由生产率分布决定的最优分布,这主要是资源错配因素导致的,先进生产力利用不足,而落后产能过度扩张,削弱了国家产业政策的有效应[17]。

五、资源配置:空间错配视角

要素的空间配置,表现为资本、劳动等的区域内和区域间的流动,若要素在空间内发生配置扭曲,则体现为空间或区域的配置体系不符合效率原则。国家间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所需要的要素投入既可以在本地获取,也可以跨区域获取,如企业发展基本上以本地银行资金融资为主,而企业雇佣工人则具有更多的跨区域流动。可见,企业发展的要素配置既可以在各个单位之间的配置,又包含了跨地区的配置。

(一)区域间资源配置效率与企业生产率

从劳动力流动配置看,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的经验表明,劳动力的城乡或地区间的流动规模、具体流向、空间布局以及结构化特征等动态变化与我国劳动力的流动政策、制度变迁、体制演进息息相关。由“严格控制流动”转向“防范管制式的有限流动”,又递进到“允许流动”,再到目前的“规范流动”,构成了劳动力流动政策主要脉络。改革开放后,中国农村剩余劳动力不断的向城市转移,数据显示自1978年到2010年农业人口向非农部门转移累计超过2亿。从劳动力的性质结构来看,以农业为主的中部、西部地区成为劳动力主要输出地区,而东部地区尤其是沿海的主要是省份,则成为劳动力的主要接纳地区,从而在我国形成了春节的民工“返乡潮”。近年,随着地区经济发展,中小城市的工业园区大量出现,“节流”了大量的劳动力,东部地区企业发展不断发出用工荒的信号,又形成了“用工荒”现象。这种企业“用工荒”与实际的劳动力供给的充分流动之间出现矛盾,从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劳动力配置的不合理性。从资本的配置看,资本一方面受到政府行政手段的影响,通过转移支付更多的资本由东部转向中西部,另一方面资金持有者追求利润最大化导致资本由收益率低的地区转向资本收益率高的地区。在新古典经济学中,卢卡斯提出“资本由富国流向穷国”的命题,可见资本应该由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流动,而中国的现实并没有完全的符合这种命题,反而出现了“卢卡斯悖论”。也就是资本要素的区域配置受到多种因素影响,市场力量和政府力量共同作用下我国资本配置既体现理论合理的地方又有不一致地方,究其原因可能是资本存在一定程度的错配。

从上述的分析看,中国区域之间资源配置存在一定的错配,那么这种错配在多大程度上体现?什么因素又导致了要素的跨区域流动?龚六堂、谢丹阳(2004)通过测算资本和劳动回报率分析各个省份要素配置效率问题,发现在1989年前资本边际生产率差异化在缩小,而劳动边际生产率在1993年前出现缩小,之后呈现上升趋势[18]。不同区域间的劳动力流动,可以有效改善配置效率,促进经济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但是资本流动性更强,在一国内部存在“资本追逐劳动”的现象,反而会拉大不同地区的经济增长。劳动力跨区域流动可以显著提升人均收入和消费水平,但是对于不同地区间的产出并不明显,也就是劳动力迁移非主导因素[19]。反而,资本成为影响地区发展的重要因素,一个地区是否有发展潜力成为吸引资本的重要衡量,主要参考地区人力资本、开放程度、基础设施等方面。而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成为阻碍资源跨区域配置的阻力,恶性竞争、重复建设等市场分割现象依然存在。

(二)区域内资源配置效率与企业生产率

区域内的资本、劳动等的合理配置对企业生产率的提升至关重要。主要从金融市场、劳动市场、所有制结构等方面分析区域内资源配置效率问题。

在金融市场方面,金融市场越完善则会显著降低交易成本,促进储蓄率和投资回报率的提升,推动资本积累、技术进步与经济增长。然而可能现实并不是完全的这种情况,若在活跃的股票市场上,股票的流动性过高,导致股票持有者不关注所投资公司的经营状况,而公众对公司的监督和参与程度降低。从这个层面看,资本市场的金融活动削弱了股市配置资本的能力。金融市场作为重要的资本配置的平台,资本要素配置效率是以金融市场的发展程度作为重要的衡量。资本配置效率的提升体现为资本由回报率高的地区或产业流向回报率低地区。通常而言,发达国家金融市场较为完善,从而资本配置效率明显高于发展中国家。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资本配置效率不断提升,从区域配置情况来看,东、中、西依次递减。中国的体制改革采取了渐进式的方式,金融系统的运行和经营受到很多方面的干预,远远低于市场化程度,从而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大量政策性指令贷款导致在采用全部信贷占比来测度地区金融发展水平时,需要构建金融发展的效率指标;我国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存在财权和事权的不一致性,地方政府迫于财政压力以及官员晋升,呈现出了“GDP竞赛”。这会导致地方政府直接或间接的干预金融资源,从而对资本要素配置实施干预。李青原等(2013)认为金融发展能够改善实体经济的资本配置效率,但是地方政府对金融市场实施干预则显然会降低资本配置效率[20]。由此可见,金融市场不断完善,一方面可以减低交易成本促进投资,另一方面可以提升资本配置效率从而促进生产率提升。

在劳动力市场方面,我国二元经济转型中存在特殊的户籍制度,这种制度性障碍阻碍了城乡之间劳动的自由流动,造成劳动不能由较低生产率的部门流向较高生产率的部门,从而形成扭曲。随着劳动市场不断完善,这种扭曲会逐渐缓解。从不同所有制类型的企业上看,整体而言私营个体企业的生产率较高,而国有企业效率较低,国有经济庞大的经济体不仅本身发展存在效率的损失,而且会通过金融压抑、效率错配等导致整个经济体出现下滑,影响整体经济的资源配置。所以,以公有制经济为主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可以激发市场活力,尤其是非国有经济参与市场竞争,会极大的提升资源的配置效率。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外商直接投资成为我国学习和引进外国先进技术的重要渠道,发挥资本的外溢效应。首先,FDI可以增加本国的资本存量、提升资本投资效率以及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这样可以以较低的成本,以获取国外先进的技术,促使本国的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外商直接投资在我国经济增长中存在资本效应和外溢效应,地区的外商直接投资比率和进出口总额比率越高,地区对外开放度、市场竞争程度以及提升技术和管理能力的可能性就越高,从而提升了地区的资源配置效率。在政府层面上,地方政府为了吸引外资会提供较低的土地价格以及各种优惠政策,例如出口企业的出口退税、出口补贴以及税收返还等。政府的财政支出比重越高,则其对经济的干预程度就越高。不可否认我国财政分权后从某种程度上带来了生产率的提升和经济的高速发展,但是随着城市规模的进一步扩大,导致了政府支出过大所引发的一些问题,如“人员冗杂”“社会资金的浪费与无效配置”“税负增加”等等,抑制了经济发展。

六、对策与建议

纠正资源错配、提高资源的配置效率是当下转型期中国经济健康、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立足现实问题,对于资源配置效率与生产率的特征、影响与机制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要从根本上实现资源在企业层面的有效配置,需从以下几个方面考虑。

(一)“去标签化”,打破所有制歧视,在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之间实现公平竞争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所有制改革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在一定程度上多种所有制公平竞争达成共识,但是经济发展的现实表明所有制歧视问题依然很严重。资源在配置过程中存在明显的“标签化”,国有企业占据了大量的优质资源,因此在国有企业改革的过程中需要更加细致化。一系列改革措施的落实,国有企业经济效率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更多的体现在微观企业的生产效率,近些年国有企业TFP分布有向非国有企业收敛的趋势。但是,在资源的配置方面,国有企业的配置效率比较低,并没有发挥国有企业高生产效率的优势。国有企业改革过程中,不仅要关注于微观企业生产率的提升,更要注重企业之间要素配置机制上,尤其是资本要素分配。非国有企业相对国有企业配置效率较高,而在非国有企业部门内配置效率的改善与整个经济占比提升速率不匹配,其对整个制造业生产率的发展不利。也就是在非国有部门中导致资源错配的一系列因素并没有消除,如政治关联、政府干预等,市场体系不完善,资源配置机制有待改善。国有企业所具有的偏向性政策形成了一种企业进入退出壁垒,导致一些低效率的企业不能及时的退出市场,而高效率的市场不能进入市场,生产要素不能按照市场机制流动,从而使得大量的生产要素处于低效率配置状态。近些年,中国制造业整体配置效率的提升,主要是所有制歧视的削弱以及政府行政干预的降低带来的。

非国有企业生产率高于国有企业,但是在某些行业存在市场准入、融资约束等歧视,不能实现同行业企业公平竞争。从资源配置的角度分析,这种制度因素导致更多的资源很难流向高效率的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拥有了更多的优质资源,这种不同所有制企业间存在的资源错配问题,阻碍了经济发展。因此,政府要发挥“有形的手”的作用,消除制度性障碍,实现非国有企业进入竞争性行业;在企业融资方面,纠正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在资金融通及金融服务等方面的差别,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

(二)完善要素市场制度,逐步实现资本、劳动等要素价格的市场化,鼓励小企业做大做强

金融市场越完善则会显著降低交易成本,促进储蓄率和投资回报率的提升,推动资本积累、技术进步与经济增长。户籍制度等制度性障碍阻碍了劳动力的跨区域有效流动,在一定程度上劳动力很难从生产率低的部门向生产率高的部门流动,从而造成了劳动要素的资源扭曲。从不同所有制类型的企业上看,整体私营个体企业的生产率较高,而国有企业效率较低,国有经济本身庞大的经济体不仅本身发展存在效率的损失,而且会通过金融压抑、效率错配等导致整个经济体出现下滑,影响整体经济的资源配置[21],并从微观上造成了对中小企业的融资约束[22]。在政府层面上,地方政府为了吸引外资会提供较低的土地价格以及各种优惠政策,不能实现地区间的资源配置。企业规模也是决定资源配置效率高低的重要方面。企业规模与企业发展之间存在正相关,规模越大则效率越高。但是,现实情况中,随着企业规模扩大有效管理的难度越来越大,企业内部交易成本也不断增加。也就是企业规模与效益两者之间不是线性关系,在企业规模超过一定程度后,企业就会由“经济”转变为“不经济”。从微观企业视角看,企业规模的异质性直接影响到其自身发展的创新、并购、出口等行为、从宏观经济运行来看,企业的规模分布及生产率的分布是对所在行业或产业的具体体现,企业规模的经济集聚效应直接影响宏观经济运行,城市规模的形成也受之影响。

从经济学原理分析,造成要素错配的主要因素就是企业间或行业间要素价格不能按照边际产出定价。因此,在金融市场,应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干预和管制促进利率市场化进程,并加强金融机构抵抗风险的能力,同时金融监管机构应加强管理,保证金融市场的稳定发展;在劳动力市场,户籍制度、就业歧视等导致劳动力存在空间上的错配,积极完善人才制度,实现劳动力在不同企业之间的合理配置。

(三)政府要制定相适宜的产业政策,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作用

改革开放后,政府所实行的“赶超战略”更多的是要素大量投入及扶植“主导产业”,更多是以实现工业化为目标,而没有充分考虑市场的实际需求,至于在某些行业出现了大量的产能过剩,导致了资源存在严重的错配。不同产业间的扭曲究其本质是由违背市场规律的产业政策造成的。政府在某些行业或者领域,制定一些特定的政策保护现有非效率企业,使得更多的资源被配置到生产率较低的企业中。这种行为会阻碍新企业的进入,以至于资源无法配置到一些生产率更高的潜在企业中去。现阶段我国处于政府职能转变的时期,简政放权是当务之急,减少不必要的政府干预,以消除一些政策扭曲导致的资源错配,可以提升经济增长的潜力、以及改善增长质量。市场经济不再是政府调解下发挥调解功能,而是市场要自主地对资源配置起决定性作用。

另外,在理论研究方面,近些年关于资源配置效率与生产率的研究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上都进行了新的拓展。而资源错配的成因、资源错配程度的测度以及资源配置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也是学界研究的重点。理论的研究也不断的放开对完全竞争市场结构的假定以及规模报酬不变的假定,以贴近现实经济,并借助更加严谨的方法测度,如动态优化方法、计算机模拟方法、计量方法等等。在研究的未来方向上,国有企业组内配置效率或国有企业之间如何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什么因素导致了国有企业内部资源错配?这对于国有企业改革以及盘活国有资产、提高国有经济的效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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